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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
没待女子推脱说不要，赤司就已经转过身：
“等等，阿征，我很重的。”
“目测九十斤，你以为自己能重到哪里去？”
“呃，总感觉在欺负你。”
“你好烦！”
“但是其他人……”
“我打电话说过我们先走了！”
“……”
“所以你还有问题么？”
换少年不耐烦的时候，女子却扬起了嘴角。她把另一只木屐也脱下。待赤脚站在稍高的台阶上时，她终于右手提着鞋子，试着将两臂从他肩膀穿过。
“没有了，所以暂时相信你一次。”这句话的声音很近，仿佛就在他耳边。甚至，连温热的气息他都能感觉。
少年下意识地抿了抿唇。他感觉刚才靠近声音的那只耳朵有些发热，热得甚至有些不正常，所以他没再说话。赤司弯下腰，将她好好背起时，才第一次那么确切的感受到这个人的重量：
“阿征，有没有很重？”她还是会不好意思地开口问道。
原本真的以为会很重，因为她是和自己不相上下的对手，是可以包揽所有家务的女人，身体里总是会有那么多能量，有时甚至让他招架不来。
但现在，他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相反的，她比想象中要轻太多。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让他感觉，很不可思议。
“没有。”他冷冷地说道，“轻得一下子就能抱起来。”
“哎？有这么轻吗？”
少年没再回答她，他背着她小心地跨下台阶，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彼此间一言不发。街边满是各种各样的声音，嬉笑、调侃，甚至包括与商家的讲价。
但惟独他们之间保持着一种平和的宁静：少年背着她，她则看着周围的一切。
直到渐渐走出那条夏日祭的街道，绫子才终于有些不舍地感叹了一句：
“啊，今年的夏日祭还真是遗憾，没有捞金鱼，没有祈福，甚至连烟花都没看到。”
夜风从少年面前吹过，他将视线放远，前面是条人烟稀少的小路。黑黢黢的枝叶遮起天空，偶尔来去的人群，也不足以打扰沉眠于树林的昆虫。
“不过还是有收获的，比如第一次被阿征背着。”
“喂，绫子。”他一步一步踩在泥路上，螽斯躲在草叶深处鸣叫。
女人不再出声，她回过头，眼里却只有少年隽秀的四分之一张侧脸，而她并不能看清他的眼睛。
“九哥说，美智子是他的结婚对象。”
“……”她微微怔了一下，虽然心里还是会划过淡淡的不舍，可现在想起来，却已经没有当初撕心的难受。当她知道，在自己心里那样高不可及的荣九郎，会为了美智子做出各种蠢事的时候，她就想，那才是真正的喜欢。“没什么……”绫子弯起嘴角，“我已经，不很介意这件事情了。美智子姐确实很适合九哥，或者应该说，他们两个很合适。”
“……”少年沉默了一下，“……‘怎样的人，才能被称作为结婚对象？’…我这样问了九哥。”他说道，却让上面的女子顿了顿。
她觉得平时的赤司，是绝不会去问这样的问题的……
“怎样的…人？”
“他说，是呆在一起怎样都不会腻的人。”
“……”连绫子都觉得不可思议，她以为那个男子对于“喜欢”和“爱”会有更伟大的解释，却没料到这个答案竟简单到朴素的地步。
“所以绫子，我想了想。”他忽然停下了脚步，连他背上的女人都不免奇怪起来，“我在想，如果这便是喜欢的标准的话……我可能有一个喜欢的人。”
“哎？”女人趴在他肩上，她略略吃惊地反问道，却完全看不到少年的表情。
萤火虫从黯淡的树林里缓缓而来，毫不在意地飞过他们身边，于空中留下一条明黄的轨迹。这冗长无比的空白始终没有继续下去，直到孩子们笑着从他们身边跑过时，他才重又开口。只是那声音，竟是连绫子也没见过的紧张。即便此刻，少年正努力掩盖着：
“虽然这之前，我也没有意识到。但是…但今天下午，我想了很久。”他停在那儿，这宁静，甚至能让他感觉到背上女人平稳的脉搏。
“所以…阿征喜欢的那个人，是谁？”见他这副样子，反倒是绫子有些心软地问道。她没想过，这位少年竟会在她也不知道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人。这让她感到意外。
只不过她一定想不到，这句话以后，他的紧张甚至又加上了一层。
他从没有过这种体验，甚至连面对最棘手的敌人，也从未有过。他曾经嘲笑过那些周旋于恋爱和失恋中的朋友，他觉得喜欢是件根本不值一提的小事。而现在，对于胜利过分渴望的他，终于也感受到了那种“万一失败了，该怎么办？”的焦灼感。这感觉很不好受，甚至让他开始同情起那些弱小的人。
因为自己怎么，就一定要选择这条艰辛而毫无确凿把握的情感之路呢？
“绫子，那个喜欢的人，是你。”
“……”
“我喜欢的人…是你。”
“……”
“所以说…我喜欢你。”
啊，说出来的时候，他的心脏竟然快得让他腿软。
但肩上的那个女人却毫无动静。他同样看不到她的表情，所以他不知道，不知道这一回是胜利或者…失败？
只是不久后，温热的东西滴落在他的脖子，一瞬间便被夜风吹得冰凉：
“哎？”绫子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她伸手拭了拭眼角。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会淌下眼泪，“也许…大概是从没被人这样郑重其事的告白过？”
“……”
“但是阿征……”
“绫子！”听到那个转折，他一下便打断了她的话。他将她往肩上挪了挪，接着便又向前走去，“现在开始，你只能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诶？”女人因为他忽然间的任性，而带着笑意愣了愣，少年却完全没有顾忌她愿意或者不愿意，他开始发问：
“第一个，你现在有没有交往的对象？”
“没有……”
“第二，有没有暗恋或者准备交往的对象？”
“……也…没有。”
“第三，”他顿了顿，“有没有…哪怕一点点的…喜欢我？”
“……”在第三问题前，绫子顿了顿，她思索了很久，想起这些年他们之间的相处。让她感到痛苦，却从未因此厌倦，让她有时濒临崩溃，却从没与他一刀两断。
或许荣九郎嘴里的“呆在一起怎么都不会腻”，真的是对他们相处的最好评价。而这一点，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否认。
所以她点了点头：
“有。”她沉静地回答道。
而少年原本僵硬的肩膀，在现在看来，似乎因为这个回答而微微松下了一点：
“但阿征，有一些事情并不是那么容易就因为‘喜欢’两个字而跨过的。比如说，年龄。”
可少年没再给她任何继续的机会，几乎是立刻，他便反驳道：
“所有有责任感的人、温柔的人、你喜欢的人、像九哥那样的人，不都要慢慢长大的么？九哥也有国中时代，高中时代，只不过他的比你早一点，而我的比你晚一点。”
“……”她被这话惊了一下，就好像这家伙从早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说辞一样。
“很快，我也能从十五岁长到二十五岁，就像今天你看到的赤司荣九郎一样。”
“……”
“所以既然不讨厌我，既然有一点点的喜欢，都请你不要随便说拒绝。”
他的脚步飞快，仿佛正靠着这动作缓解自己的紧张，以及提高哪怕一点点的决心：
“只要你…愿意等一等我。”
………………
…………
……
即便至今，绫子坐在向阳的藤椅上，回想起当初，少年背着她走在满是萤光的小路上，说出的这段话的时候，她仍会情不自禁地弯起嘴角。
而她记得，当初自己不知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还是想捉弄他一下，或是真的被感动，或是真的喜欢他，竟点点头回答道：
“好，我愿意。”
☆、31Q 三年约定
昨晚告白的话好像还在耳边，但第二天的太阳已经刺疼她的眼睛。
绫子依然觉得那有些不真实，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答应了他。而她现在却在猜，这家伙今天会用怎样的表情站在自己面前，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又会是什么。
但自己至少…至少不能太紧张。
她站在镜子前，当看到自己那张一夜之间仿佛陌生许多的面孔时，她竟紧张地立刻走出了镜子。
所以这样的自己真的没有问题么？
……
比赛完的第二天，洛山便准备集体回京都。
赤司并没有意愿在东京多做逗留，但他还是礼貌性地询问了绫子的打算。当时女人正趴在他后背上，她扬起嘴角：
“你的意见？”
“……自己决定，别问我！”他背着她走过了安静的街道，大桥边的路灯异常明亮。少年微微泛红的脸颊上有些不悦，但却被黑夜的阴影所遮挡。他讨厌她明知故问，但他绝不会那么简单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那就…留下来？”绫子的微笑加深，她故意这样说道。
“……啊，那就呆在东京别走算了！”而他竟那么容易地中了她的圈套。
“那就…陪你回京都？”她侧过头，说出这句反问的时候，少年才意识到自己中了计。
“……”
“噗——今晚你这么好骗，我可要过足瘾呢！”绫子笑出来的时候，他也觉得自己今晚实在反常。但他没有争辩，他只是不断地向前走。因为他相信，无论是他的人生，还是他们的关系，都会像这样走下去。
那晚他们还做了一个约定。
赤司明白，即便绫子接受了他关于年龄差距的解释，但她依然不能毫无顾忌地与他交往。他很明白，因为他知道这个女人的性格。她是个喜欢安逸的人，不喜欢有太多与常人不同的经历。而现在恰恰，他们的关系在常人眼里极有可能就是一件相当异常的事情。即便他从不恐惧这种异常，但她不一样，她会不会因为那些质疑而打退堂鼓，这是他必须考虑的。
所以告白那件最难的事在取得胜利后，他必须动用自己的方式维护它。而对于他这个聪明的人来说，被称为“约定”的解决方法很快就浮出水面。
在离家很近的大树下，他终于将绫子放下。她赤着脚倚在树干上，但却没有看他，完全不像是刚才在他后背上那样开朗。所以说到底，女孩子在恋爱面前总还是不能那样坦然。
“绫子。”但少年并非如此，虽然小路上的那番话是他不算长的十五年人生中最惊心动魄的体验。但已然跨过困难的他，现在却可以将那份青涩收起。因为解决问题是他的拿手强项，而在这之前，将眼睛看向对方才是首要。所以当树冠的阴影打在他身上的时候，空无一人的街道边，他唤道。
“什么？”女人条件反射地问道，惯性地看向他时，才发现少年的眼睛正直视着自己。
“绫子，我们来做一个约定吧。”
“诶？”
“我知道，五年的差距你一定还在介意。”他说道，而夜风却吹得叶子簌簌响起。
“……”她没说话，她承认这确实是最大的问题，在答应他以后，她就觉得自己太过草率。甚至有想过拒绝会不会更好，对彼此来说都是。“……对不起。”所以最后只化为一句道歉，道歉自己的胆小。
“但你既然答应我了，那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绫子抿了抿嘴唇，她知道他的坚持，但这坚持会用在自己身上尚属首次。因此还是会不自然地攥紧浴衣的袖子。“那…阿征的约定是什么？”
“给我…也是给你三年时间，等我高中毕业以后，你要光明正大地承认我们的关系。”
“……”她有些吃惊地抬头看向面前的少年，他额前的碎发被风吹散，表情却沉静如水。
“我说了绫子，我很快就会追上你的。”少年伸出手，终于还是落在她头顶。“你看现在，我已经比你高了半个头对不对？”
阴影里，女人的眼睛还是经不住地蒙起了一层水雾。她点点头：
“嗯。”
“三年以后，会更加沉稳，一定是你喜欢的样子。”
“嗯。”
“比你小五岁一定会比你活得久，所以也是好处之一吧？”
“嗯嗯。”
“还有，”他走近了一点，“三年时间，一定要把眼睛时刻对准我。”这算是他的私念，他还是要说出来，要让她知道。
“嗯。”
“既然如此，你算是答应全部约定条件了？”他忽然有些好笑，他想了想，自己几乎没见过这女人如此温驯。印象里的她好像从很早之前就与自己“刀剑相对”，要说起来，她今晚也足够反常的。
“嗯，答应了。”她在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还是没用的淌下了眼泪。如果说之前那次流泪是被那家伙郑重其事的告白以及满目萤火的小路所感染的话，绫子相信，这次流泪，一定来得更为真诚。
她从未设想过一个人自负的人可以做出这样的牺牲，带着滴水不漏的点子，为了让她不从自己身边溜走，为了让这看似异常的关系变得合理，为了给她习惯的时间，他将所有的重量都压在时间上。给她三年适应，给他三年成长。
在很早之前，她就相信这个人会成为一个出色的人。但也从很早之前，她也相信他再出色，自己也不过是个旁观者：看着他长大，看着他成熟，看着他越来越厉害，然后离自己越来越远。
本来这才是最寻常的发展，但现在，这个人却站在自己身边，说着要她一起加入。对她说要把视线定格在自己身上，因为你不是旁观者，你是需要参与进来的那个最重要的人。
于是少年低下头，当绫子觉得头顶传来温热的时候，少年已经将亲吻印上了她的头发：
“那就不能反悔了。”
……
就像是发展一段地下恋情，如今会让绫子觉得真正可行的这段情感，要感谢他那聪明的点子。只不过在实施这个点子的时候，又多少会让人有心脏直跳的危险感。
所以当她料理好所有行李准备走出房间的时候，听到母亲在门外招呼赤司的声音时，竟会下意识地紧握住手上的行李。
“啊，每次都让阿征等她，作为姐姐她还真不合格！”母亲这样埋怨绫子的时候，少年却不再是敷衍地微笑，他扬起嘴角看向一边绫子的妈妈：
“所以阿姨，她有时总长辈自称真有点……”
“是么？她竟然还这么自大？”绫子的母亲反问道，“总感觉绫子还是那副懒散样子，反倒是阿征去了京都成长不少！”她丝毫没有察觉赤司话里的小阴谋。
“您客气了。”
“真害怕三年回来连阿征都不待见她了。”
“啊，我是在想，三年回来大概会变成我来照顾她？”
“哈哈哈哈！”绫子的妈妈捂着嘴大笑起来，“对对，还真有这个可能！所以绫子以后还要拜托你了！”
“好的。”
谈话内容的主角从房间出来时，正巧撞到母亲对赤司说出拜托的话，她表情微妙地望着不远处的少年，当听到他毫不避讳地说出“好”时，她的表情瞬间僵硬。
说这小子太得寸进尺也行，但他这明摆着是在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欺骗他们这些贫民百姓。虽然她不好意思开口跟母亲解释她老人家已经被某人无情下套，但绫子还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和平无比地走出家门，绫子立刻就拉下了脸：
“哦，真无法无天了，十郎！”
“……别叫我十郎。”他立刻辩驳，“还有既然必须要地下，也得让我有出气的机会。”他挎着行李同她并肩走向地铁站，在注意到她手上的提包时，还会很自然地接过去。
“真孩子气……”绫子抬眼瞥了他一眼。
“长这么大还痴迷偶像，你也半斤八两啊绫子！”他弯起嘴角，毫不妥协。
“那是追求啊！你不明白！”
“那只能说你的追求太幼稚了。”
“你……”她确定自己刚才差点一口血没梗在喉咙口，也确定和这家伙拌嘴拌下去自己大概只有被气死的份。所以她干咳了两声，不得不说，她开始怀念曾经自己调…戏他的日子了，那样无忧无虑作威作福的日子，现在总有种倒过来了的错觉。
所以她抬眼看了他一下，少年的侧脸带着绝对的自信。
也许从现在开始，要习惯他的成长，要习惯他的冷静，习惯他带着自己往前走。要习惯他主动，习惯他比自己高一点点，习惯他先发制人。
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