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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生性坚毅,竟然毫不思索,直向树丛中钻入,一身旧衣被刺荆钩得片片纷飞,浑身血迹淋漓,体无完肤,终于爬到离峰头不过十数丈处。
可是峰头凸出一道石棱,以他的能力而言,绝对无法超越!
但这孩子并不灰心,就在石棱边缘上到处摸索……
突然间,他摸到了一处空洞,禁不住心中狂喜。
连忙钻入这窄狭的洞内,发觉它竟似一口干枯石井,直通峰顶,明亮的月华,自洞口斜射而入,映得四壁幽光,诸物隐约可辨。
他估计天色将近初更,一个时辰以后,神钟便要作响,于是手脚并用,急急向石井爬行,他不但忘记了周身的疼痛,更不顾及一失足,便有纷身碎骨的危险。
爬到丈余高处,忽然踏着一片松动的石块,脚下一滑,几乎跌下井底,幸亏身形细小,勉强将全身平贴石上,耳边听得碎石坠地之声,叮叮不绝,心中暗叫了一声:好险!
鼓起勇气,继续爬升。
这时井口月光中,忽然黑影微晃,伸出一个长发蓬蓬的人头,双目精光闪闪,注视着冒死攀爬的小孩。
她!被石井中坠石的响声惊动了!
但孩子一心只顾爬行,根本不知有人窥伺!
蓬头人凝视片刻,忽然缓缓举起右掌,凌空往下一按,“轰隆”一声,满井中掌风如潮压下,带起股股气涡,顿时将孩于震落井底,昏死过去!
盏茶之后,孩子悠悠醒来,对于被人暗袭之事,仍不知情,反以为被山顶罡风吹倒,他不顾周身酸疼,二次翻身又上。
刚好爬到原来地方,蓬头人再度现身发掌,二次将他震落井底。
这次他昏迷更久,张眼醒来看看天色,仅差半个更次钟声将起,连忙起身再作第三次的努力。
他这次已经发觉事有蹊跷,一面爬行,一面仰视井口动静。
果然!蓬头人第三度井口现身!吓得他倒抽一口凉气,呆若木鸡!
蓬头人目光何等锐利,微光映照之下,已将孩子面容看得丝毫毕露。
她心中一阵奇妙的震动,已经举起的右掌,如电收回,反而极为慈爱地问道:“孩子!你要干什么?跌伤没有?”
“我要上来!”
“等一下!”话音刚落,人影瞬息不见,一会儿工夫,抛下一根长藤,孩子连忙伸手握牢,转眼之间,便被提到峰头,头大无比的大雄神钟赫然在目!
这钟大得像一间小屋,钟顶由房椽租细的铁柱横贯着,平稳地架在两座巨岩之间,钟面上密布梵文,无法看懂。
不要说它的重量无法估计,连钟内那水桶粗的铁锤,至少也有三千厅以上,
孩子系望着这口大钟,骇得说不出话来。
蓬头女人却呆望着孩子,清癯的脸上充满母爱,含着豆大泪珠叫道:“儿呀!你是不是找妈来了?”
孩子被这莫名其妙的问题惊醒过来,就着明月光辉仔细打量这中年女人的陌生面孔,
只见她披发及腰,一袭紫色旧衣倒很合体,
乱发下半掩着清瘦忧愁的面庞,但眉目间风韵犹存,可想当年必然是天举国色。
她双目中虽然精光似电,显露高强武功,但却举止失常,神情有异,竟然是个疯妇!
孩子错愕之间,不加考虑地答道:“我不是来找你的!”
疯妇身形飘射近前,伸手轻抚他的面庞,语无论次地说道:“儿呀!是你……是你!”
稍停又改口道:“哦——!不对……不对!我的儿子有这么高了!”
说时用手在他头上尺多高的空中一比,继续说道:“你既不是他,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来看钟!”
“原来你也喜欢这钟的声音!”
“我虽喜欢,但今晚不能让它响!”
“不让它响!哈哈哈哈!这钟声就是我的生命!我老远跑来,就为了听它,它可以使我心里安静……!”
孩于诚恳地请求道:“我师父有病,不能听这钟声,请你少听一次好不好?”
疯妇又是一阵狂笑,说道:“钟这样大,你这么小,就算我不拦阻,你也无法制止它!”
“我一定会想出办法来,不叫它响!”
疯妇连连摇头道:“不管你想什么办法!我还没有答应不拦阻你!”
孩子明知疯妇神志不清,但她武功惊人,自己无法对付,顿时没了主意,无话对答!
疯妇又打量他一番,温和地说道:“要我不拦阻你也行,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叩
疯妇十分激动地说道:“你认我为母亲,让我抱抱你……”
孩子见疯妇思儿心切,而自己从小缺乏母爱,因此对此极为感动,可是一时不便答应,心中犹豫不决。
疯妇见他不言不语,惶急地道:“好孩子!我只要你认我一次,以后我就远远走开,好不好?”说话之间,一阵山风吹得她长发飘荡,连忙催促道:“快答应吧!风再大些钟就响了!”
孩子情急之下,脱口而叫了一声:“妈!”
疯妇顿时狂喜,热泪如断线珍珠,直泻而下,搂着孩子哭道:“我的乖儿!妈想得你好苦……”
孩子心中一惨,亦泪如雨下,挣扎地指着神钟说道:“风快来了!我先要把钟堵住!”
一面脱出身来跑到岩边,拔了两把青草。
疯妇大惑不解,问道:“儿呀!你拔草干什么?”
“把大钟里面塞满,就有风吹,它也不会响了!”
疯妇爱怜地夸奖道:“你真聪明!但像你这样的力气,拔一年也塞不满!还是让妈来吧!”
她飞身飘至岩边,双手齐出,一手拔起一株树木,片时之间,便成一堆小山,然后飞身入钟,用数根巨藤,将树枝捆在铁锤之上,顿时钟内塞得满满!
这时阵阵罡风愈吹愈猛,神钟已开始来回荡动,孩子脚下一个踉跄,竟被狂风卷得离地三尺。
疯妇一声惊叫,身形如箭身来,紧紧抱住孩子疾向背风之处坠入,忙用自己面庞紧贴孩子脸上,轻拍他的背心,连声安慰道:“别怕!别怕!妈在抱着你……”
罡风来势此时已是强若海潮,声声尖啸,使人惊心动魄,更听得“轰”的一声巨震,神钟随之猛烈摆动起来!
第一响开始了!
幸亏钟内已被树木塞满,虽然摇晃,却无响声!
孩子在这奇寒透骨、排山倒海的罡风中,躺在疯妇怀内,不但毫无惧怕,而且更感觉到母爱的温暖——这是他从有知以来未曾享到的幸福!
疯妇一面轻轻拍着他,一面闭目低哼着摇篮曲,重温着失去的欢乐,她——失去爱子的慈母终于得到了安慰。
孩子在爱的滋润中,暗想道:“多甜美的歌声……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但在他的记忆中,生母的慈颜是那样模糊,后母的神色是那么狠毒!“我也许是梦中听见过吧?……如果我母亲还活着!那多么好!如果她真是我的母亲……可惜她不是……”
怀中的温馨……慈爱的抚拍……甜美的歌声……孩子睡着了!梦见美丽而且爱他的母亲,既陌生……又亲切……
四十九次漫长的哑钟,竟似在片刻间渡过!罡风顿时减弱,随即归于沉寂!
疯妇队甜蜜中醒来,她不能不履行诺言——离他远去——无奈地放下孩子整衣缓缓起立!
对着一轮明月,仰天一阵狂笑:
“我又有了儿子!哈哈哈哈!”
“我又有了儿子!哈哈哈哈!”
两臂向外长伸,身形如一头大燕飞掠而起!
但见长发飘飘,在树梢几个起落,便自下了孤峰没入无边的夜暗中去了!
一会儿工夫,孩子也从峰头奇寒中醒转,身畔似是余温犹在,但他“义母”的踪影已杳,不禁心头一阵惆怅,想道:“可惜我忘记问她姓名!但将来一定要找到她,尽心孝敬!”
眼看明月西斜,顿时想起了幽灵谷中的师父。
他匆匆攀住长藤,垂下石井,连跌带滚仍循来路下峰,心中忖道:“不知师父是否好了?”
急急忙忙蹿出密林,几乎撞在疾向峰脚飘来怪客的身上。
他迅即停步,抬头看去。
只见这人方面海口,双耳垂肩,顶心微现阵阵白光,肃穆庄严,竟似活生生一尊罗汉!
那人轻轻唤道:“孩子!果然是你!”
他一听师父熟悉的口声,心喜如狂,只叫了一声:“师父!”快乐得说不出话来!
“难得你一片诚心,助为师功德圆满,回复本来面目,快快随我返谷罢!”
言毕,只手扶住孩子,快如电闪风飘,霎时回转石洞,孩子兴奋地说道:“你老人家如今超凡入圣,应该尊为天龙圣僧了!”
天龙圣僧微笑问道:“你一个人怎能制止神钟叩
孩子将峰头拜认义母一节,详细享明,天龙圣僧对他这番奇遇深为感叹,道:“你天性如此善良,不幸命中多难,身负血海冤仇,为师早有决心,宁愿拼着一场武林浩劫,也要将万年芷夺来赐你!”
“如今为师因你之助,得成大功,以后反可惜大雄神钟法力,使灵芷早日出土,你要注意采取!”
孩子喜出望外,兴奋叫道:“那样我就可以很快长大,好练武功是不是?”
天龙圣僧亦是含笑点首为答,于是亲赴望天峰解了钟内堵塞之物,每日运起佛门心法,以无上定力搜索灵芷,转眼便满一月,又到钟鸣之期!
到时天龙圣僧法相庄严,端坐轻念梵语经文,孩子在一分紧张侍立,等待之中,遥遥听得神钟——
“当!”开始了第一响!
石洞之内,阵阵异香随着钟声愈来愈烈,不世奇珍的万年灵芷似即将要出现人间,孩子机智地追寻异香来源,但它却四处飘行,忽前忽后。
突然石洞左角,地上红光一闪,顿闻天龙圣僧喝道:“上边!快去!”
孩子飞身如箭扑去!
却扑了一个空,只摔得周身疼痛,鼻青脸肿!
一会工夫,红光又在洞右闪耀!
“右边!快!”
孩子这次跌得更惨!
这样忽隐忽现反复了十几次,四十九响神钟已毕,万年灵芷更是无影无踪。只剩下头青脸肿的孩子仆地喘息!
天龙圣僧额头微现汗珠,轻叹一声说道:“徒儿不要灰心,你我下次再来!”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一次次的失败,接着另一次的努力,师徒两人再作第四次的奋斗。
天龙圣僧拼着走火入邪的大险,运出了所有的功力!石洞中异香更浓,红光愈炽,孩子如疯狂般满洞追逐,配合着大雄神钟声声敲鸣!洞中空气之紧张,足以使人心脏爆裂!
但万年灵芷始终不受捕捉!
更可怪的是,大雄神钟响到四十八次,突地无声,连这佛门神物也退缩了!
等待!等待,但神钟硬是少敲一响。
天龙圣僧心中浩叹,暗想道:“奇珍的异宝,事关天数,看来无法强求……惟有由我重开杀戒……”
于是缓缓对孩子言道:“年余之后,他必出现判官岩头,为师替你取来便是!”
孩子强忍失望之心,连连点头,转身出洞跑到亡父坟前,“哇”的喷出一股血雨,嘶声哭道:“孩儿虽有名师,不能习武,报仇之事,今生无望了……”
他这一番痛哭,只哭得天昏地暗,星月无光,如雨血泪,洒遍坟石之上,哭到绝望之处,用手猛拍墓碑狂号道:“爸爸!你生前很少与我说话……如今还是不言不语……”
此时天龙圣僧已悄然来到他的身后,内心惨然,出言劝阻,忽地感觉半空中嗡嗡发声,一点黑影,当顶缓缓降落!
原来大雄林钟竟已飞临谷口,凌空飞速旋转,震起满谷涡流,
天龙圣僧猛运神功,全身暴张,顶心白光冒起尺余,一声佛号高宣:“阿弥陀佛!神钟不响,更待何时!”
神钟在半空中猛然一翻——
“当!”然振响!其声上彻九天,声闻百里!响毕向西电闪而去!
坟头大滩血泪,这时应声化为片片耀眼红光,一株翠绿幼芽破土而出——
孩子跪在坟头,因是悲愤过度,只知闭目流泪,每一颗泪滴下,那翠绿嫩苗便即暴长数分,转眼长出三片仙叶,居中托着来红如火的灵果!
天龙圣僧大喜喝道:“万年灵芷已出,还不快取!”
孩子如大梦初醒,下意地伸手一位,居然连根而起,忙向满口血腥的口中猛塞,顿感一股清香滑入腹内,遍身生气陡长!
天龙圣僧见他指缝中尚夹住一片仙叶,忙道:“此一叶可医天下诸般怪症,还不吞下……”
孩子应声将芷叶送到口边,忽地心念一转道:“弟子要留给疯颠的义母!”天龙圣僧点头赞道:“好!好!好!你已服一果二叶,足以脱骨换胎!只是这仙叶,最宜生服,藏之过久,将会色变效减……”
他话未说完,孩子已感血气翻腾,筋骨暴长,以至无力控制的程度,忽地翻身昏去!
他这一场昏睡,便是七天!
七天之中,天龙圣僧不住以无上内力,助其行开药力,但见此子全身赤红如火,犹似初生婴儿,一天天都在长大,他那全身衣衫都被涨破裂开!不能穿着!
天龙圣僧见唯一爱徒,居然得了万年灵芷,内心的喜悦,不言可知!
但是经过七日运功助力之后,他脸上忽然现出一丝诧异,将孩子的左手下停的摸捏查看,心中暗自想道:“万年灵芷何等神效,为什么徒儿脱骨换胎之后,一只左手还是比右手细弱……奇怪广”
沉吟半日,转念想道:“灵苦虽是神物,但它的效力,必须藉物而施,而徒儿的左手中毒极深,早已骨髓干枯,所以灵芷无从发挥威力……”
就是他瞑思之间,孩子一声呻吟,苏醒过来,睁着一双巨大明亮的眼睛,睁望着一旁凝立的师父!只见师父满面笑容,说道:“孩子你醒了……”
他顿时想起前后一切奇遇,连忙翻身立起、竟然发觉师父子白矮了一截,和自己差不多高,因此不住上下打量!
天龙圣僧看透了他的心思,笑道:“你长高了!”
孩子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低头仔细察看,真的自己已经长大成人,比一般青年更为结实雄壮,身上披着师父的大袍,自己的旧衣破裤都被抛在一旁,看来显得出奇的狭小,喜得呆立当地,只是抚摸自己的手脚!
又听师父对他说道:“孩于!你用左右手各向为师掌心猛击一掌,看看你的力道如何?”
他依言左右开弓各发一掌!自感力大无比,居然带出微啸的掌风,而且周身血气贯通,连平日所练内功,也是进境奇大,大喜说道:“师父,我可以练武了!”
大龙圣僧微微摇头答道:“可以练了!但是不够理想!”
“那为什么?”
“你的左掌较弱,不能练得像右手那样好!”
“那么我苦练左手!以为补救!”
“不行!为师生平只收了你一人为徒,一定要练得十全十美!”
孩子不由生望地说道:“那怎么办呢?”
天龙圣僧慈祥地一笑,答道:“不必灰心,为师自有办法!”
话声未落,一指无声而出,点中爱徒的睡穴,孩子再度昏睡过去!
天龙圣僧连忙将他抱起,放在平日打坐盘石之上,竟自匆匆飘出洞外——
轻眼工夫,他提着几件残缺兵刃回来。
其中有武当派的青霓剑与崆峒派的紫电剑!
还有几件内含大量精金的沉重兵器!
他首先拆下许多精金,双手内力逼出,不停的搓捏,那奇硬的精余在他手中,就如面团一般柔软,立刻捏成尺许长的一只金手。
然后他拈起两支断剑。
青霓连柄仅有两尺上下,紫电剑惟有剑尖一段,恰剩一尺六七。
他将两剑相连,双掌合力挤压,股股青烟随着掌心纯阳内力而出,居然两剑合一,成了一柄完整宝剑,青霓剑那一段青光蒙蒙,紫电剑那一段紫光闪闪,真是武林中从来未有的一柄奇剑!
天龙圣僧将诸事准备停当后,面色沉凝,缓缓举起宝剑,只见青紫光芒暴闪——
竟将自己左手连腕削下,他那平日所戴的五枚金环,也都附在断手之上,
天龙圣憎左手虽断,但伤口并无滴血溢出,而且皮肉立时收口,仅现一层红膜,然后他将金手戴上,居然运用灵活已极!
他此时更不迟延,右手骈指如风,连点了孩子左肩以下各穴,封闭血流!
再度拳剑虚虚一比,竟将爱徒左手斩断,以自己断手为之接合,包札妥当之后,天龙圣僧含笑闭目,坐地运起无上内功,单凭右掌发力透入爱徒命门穴内,
三昼夜如飞逝去!
孩子再度由昏睡中醒来,便听师父说道:“徒儿速速起身,为师有话吩咐!”
他起身肃立,恭聆师训。
“你十五岁入谷,今年十七,但我平日恐怕引起你的悲思,从不叫你本名!如今你得了万年灵芷,得以脱骨换胎,为师便将‘灵芷’二字,赐你为名,以便踏入江湖使用!”
季灵芷登时下跪,恭然答道:“弟子叩谢师父赐名!”
天龙圣僧接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