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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对自己的爱恋,也就是在这样的暴雨之间,渐渐熄灭的吧?而恨意生出,以至於他宁可魂飞魄散,还庆幸於从此可以不再相见。
景焰低低念了两声“潋玄”,却知那人早已没有半分留在世上,不由伸了手,去握胸上项链。
不知怎地,在相触的瞬间,项链再度散落开来。景焰用来穿起泪珠的仙气显然不足以抵消它们所受引力,只是这一次,却不是一颗珠子掉落,而是所有的。
景焰大惊,心下火向上冲,吐了口血,人却站起来。只见那些泪珠在地上弹了几下,向房中一张破木板搭成的、略高於地面的床上滚过去,最後停在床上少年手边。
少年却像是毫无所觉一般,这屋子屋顶根本不防水,他举手整了整头上套着的塑料袋,挡住不停落下的水滴,安静坐着。身下的破烂被褥早被他收起,免得被淋湿。珠子便在木板之上,发出微微的光。
景焰见到这一幕,忽然心中一阵刺痛,不知为何,阔别五百年的泪水立时流了下来:“潋玄……”
少年似乎听到声音,微微转过头来,一张脸对着他。
淬神劫 八1
八
少年面容有些熟悉,景焰怔了下,模模糊糊想起他是曾在河边见到的人。那天晚上他在水里,景焰竟然没有发现他身上有任何潋玄的气息。
其实现在探查,也不过极淡。少年身上隐隐有潋玄的气,实际上很少,但相比其他人,包括文家那三人,已是多出许多。
但是没可能。
景焰看着少年,泪眼中也看得清清楚楚。虽然身上有那麽些许的潋玄的气息,但他不是潋玄。少年显然是个凡人,气息微弱根骨平凡,没有丝毫仙人的迹象。
最重要的是,景焰很清楚潋玄已经死了,是魂飞魄散,最彻底的死法。便再存了侥幸之心,也绝无重生或转世的可能。
那人恨他极深,又已心如灰死,不肯给他自己留下半点生机。若是心存侥幸,怀了希望,又怎对得起他这一死?
景焰挥手,暗将少年头上的雨遮住,柔声道:“抱歉,我认错了人……撞坏你的门,对不起。”
对神仙来说,不在就是不在了。相貌这东西,神仙随手便可幻化出来。身上的气息虽然麻烦一些,但是对方用过的物品总会沾染一些,弄个相仿也不难。
但魂飞魄散就是再不能相见,自欺欺人是太轻松的活法,就算现在在打理北君府的蓝馨同意,他自己也不答应的。
这少年不是潋玄,只有第一眼看到会有种错觉,随即便知不是。潋玄死得那般决绝,这少年该是在此地停留太久体质又相符,甚至有什麽潋玄用过的古物,才造成这样的结果吧。
只是对这样一个人,景焰自然忍不住照顾,连声音都尽量放柔。少年头微微抬着,向他这边看过来,却没有出声。
景焰走近几步:“我的项链散开了,你能把这些珠子还给我麽?它们对我很重要……”
虽然经过文静和她父母的蛮不讲理,但景焰直觉这少年不是那样的人──和潋玄气息相似的人,自然该不一样的。那三人身上只有勉强沾染的气息,实在差太多了。
可少年并未回答他,脸上微微露出一点疑惑,半低下头,手在木板上摸索着什麽,忽然缩回手。景焰正有些失望,便见他指间有鲜血流出。
景焰一惊,一闪身上前抓住少年的手:“怎麽了?怎麽留血了?”
少年急速缩回手,虽然不言语,略嫌细的眉却皱了下,显然疼得厉害,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景焰刚刚那一眼已经看到他掌心中的口子,再低头看床板,见一根木茬竖起,尖尖的,还带着碎屑。木头上有一片刺眼血迹,显然是少年摸索的时候被刺到。
景焰眼前一红,便像是看到最後那日潋玄吐血的样子。完全顾不得隐瞒仙力,他拉过少年的手,迅速把其中木刺逼出,手一翻,一盒伤药出现在他掌心,打开盒子,便是一阵清香。景焰握着少年不停颤抖的手,将伤药尽数涂抹上。
少年抖得厉害,完全是控制不住的肌肉颤抖,景焰略有些奇怪,分辨出是疼痛所致,以为他受不得这样的伤,倒也没多想。涂完药之後他手一松,少年立即把手缩回去,身体也向後移动了下,明显是在躲他。
景焰没往心里去,只道:“抱歉,你刚刚是要帮我捡起珠子吧,害你受了伤……不过这麽大的木头,你怎麽没看到呢?”
问完之後他才隐隐感觉不对,看向少年。那薄薄一层塑料对他而言完全不算什麽,他看到少年空落落的眼,不由呆了:“你,是看不到的?”
少年并不答话,景焰更觉歉疚。他这个人性子急又粗心,虽说这些年里很少莽撞,实际上还是细致不起来。本来别人对他怎麽看他是完全不在乎的,但这少年和潋玄既然有渊源,又不是外面那三人那种讨厌性子,他便怎麽也不希望这少年讨厌他。
而且他有责任照顾这少年,很显然这一家当中,真正和潋玄有牵扯的是他,不知道是不是这屋子的关系……
景焰这时才注意到周围环境,他左右打量一圈,脸上顿时显出无尽怒意:“怎麽回事?他们为什麽让你住在这样的屋子里?这里冷成这样还漏雨,原来外面就是垃圾堆,房内却什麽都没有……”他看着少年,想起那天在河边匆匆一眼,少年瘦得厉害。而刚刚握过他的手,也是皮包骨头,一点肉都没有。
景焰也来到人间有一阵子了,多少知道点世道常情。文家虽然家境不好,基本的衣食住行还是可以的。仔细想去,景焰记起这几天有时会看到文母端着一小碗饭走过来。有的时候一天她只来一次,如果忘了,甚至一次都不过来。
他知道这年头已经没有奴仆了,就算是他生活过的时代里,也没有人这麽对待下人,毕竟下人是要做活的,而吃食相比之下不算太费。
这少年看不到,难道就因为这缘故,那一家人竟然这麽对他?他又是他们的什麽人,没有别人可以照顾他吗?
景焰满心愤怒,对少年匆匆说了声:“我去问他们。”便离开屋子。
他走後,少年慢慢低下头,手在木板上小心摸索。那几颗泪珠像是有意识一般,自动跳到他手中,连那块血玉一起。
少年颤抖了几下,似乎这珠玉上有刺一般,脸上露出几分痛苦之色。他扯下头顶塑料袋,把珠子放进去,放到一边,脸上竟有几分茫然。
淬神劫 八2
景焰冲出去,这时候家里只有文静一人,景焰抓住她,询问少年的来历。
由於景焰是文静带回家的,虽然不知道他怎麽成了“表哥”,但在早熟的女孩心里,这“哥哥”是他的。景焰相貌不凡,兼之出手豪爽为人古怪,看多了电视小说的小女生将他想象成现代超人,不知道跟同学吹了多少牛。她是在父母的骂声中长大的,而比她挨骂更多的就是她那哥哥。因此在女孩心里,景焰显然比後屋里那个瘦削废物,要像“哥哥”得多。
因此听景焰追问那废物,她嘟起嘴:“就是爸妈先生的那个废物嘛,又瞎又哑,都是他害我总被骂,最讨厌了!”
她却不想,若少年不是又瞎又哑,哪里会有她生出来?
景焰脸阴沈之极:“他是你哥哥?叫什麽?”
“谁知道?又没人叫他。”文静一撇嘴,“天天在家里白吃白住,真不知道有什麽用!”
景焰很想直接给这女孩一巴掌,总算他这些年深悔当初,努力训练自己凡事三思,才勉强控制得住。冷冷哼一声:“那我住去那间屋子,你们不会有意见吧?”
“你住过去?为什麽?”文静瞪大眼睛,“他不会说话,一天到晚闷得要死。那屋子又破又烂又脏──不过还是比住在院子里强。”
她想到景焰一直都是在院子里发呆,还以为景焰的意思是嫌院子不好,於是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其实前屋还有空房啦,爸妈偷偷说你给的金子很多,我都听到啦,你要是住进来,他们一定不会说话的。”
这句“前屋还有空房”让景焰脸色更是大变,看这前屋虽然谈不上华贵,也总算墙身厚实,不虞风雨之欺,更有若干奇特物品,如里面有人的盒子之类(电视)。相较之下,少年那间屋子,就算拿古代贫穷农家房间相比,也很难会更差。
而这前屋,居然是有空房的。
景焰狠狠哼了一声,拂袖而去,直接进了後屋。
这时候雨基本上已经停了,景焰进得房间,见少年在摸索着铺床,那被褥都是极旧极薄,恨不得一触就变成碎片。少年看不到,动作小心无比,却也熟练。
景焰只觉一阵心酸,随即却有些心惊:多少年来,这颗心只为潋玄起伏,将其他人事完全忽略。今天这又是怎麽了,情绪波动这般强烈。
他认错过一次爱人,现在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将其他人当作他的替身。没有人能取代潋玄,就算作替身,也没有人配得上。
不过想到这里,他心中多少有点芥蒂,不再表现得亲近,只语气淡然道:“你应该是听得到的吧?我想住在这里,可以吗?”
少年手中动作停了下,似是在思考。景焰沈住气不去追问,由他自决。过了半晌,少年方才轻轻点了下头,略微发呆。
景焰很高兴,上前按住少年的手:“你不要铺这床破被了,我要换床换被子……”
少年猛地一缩,向一旁退去。
奇怪,这时代的人好像很开放,而且大家都是男人,他怎麽碰一下手都好像是被刺到一般?
景焰微觉奇怪,随即想到这少年大概没和外人接触过,对外人害怕一些,却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拿起被子扔到一边,手指简单一动,便是一床浅绿秀竹散花绫床面。少年赤着脚,正站在绿色绣纹竹子之上,显得一双脚小巧白皙,极为可爱。
但少年猛然跳起,似乎是踩在火上一般,一脸疼痛不停跳起,完全不敢停留。
景焰大惊,连忙收了幻化出的床面,少年方才定下来。景焰再想起刚刚疗伤之事,心生疑惑:“难道有我气息的东西或者我,你碰了会疼?”
少年迟疑片刻,比了几下手势,又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一直如此。景焰只觉一阵寒气心头吹过,心道这一个又瞎又哑,偏生又禁不起别人碰触的少年,是怎样在那般薄情的家人“照顾”下活到这时候的?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但少年既然不能用他幻化出来的东西,自然只能去买了。景焰想了想,问少年:“你可愿意离开这里?和我。”少年立刻摇头。
景焰也知少年这般情况,定是不肯离开熟悉地方的,何况他和少年才是初识。他告诉少年在房中等着,他去去就回,便跑去问文静,这附近店家在哪里。
两人颇费了一段时间交流,景焰大体弄明白了,便飞到附近一家“超市”,把认识的不认识的感觉需要的东西尽数塞进芥子戒指,然後跑去收银台,直接在收款员面前扔下一块金子,也不管对方什麽反应,径自离去。
想到那屋子破烂不堪,景焰又去搜罗建筑材料。只是他那见识眼光着实与众不同,看什麽都是不顺眼,最後竟然跑去市中心几栋仿古建筑那里,把人家的“伪.汉白玉阑干”和大理石卸下来,才一闪身回了文家。
芥子戒指有一般好处,便是其中物品不染戒指主人的气息。景焰拿出被子让少年摸一摸,确定无事,方才开始布置起房间来。
将大理石用仙力压成薄薄一片,房顶和墙壁便都有了。知道少年受不住仙力,景焰将墙弄得很厚,不至於着凉。这屋子并不大,景焰将原本的一些垃圾扔掉,摆上自己拉来的床,供少年休息。
至於他,是没有必要睡觉的,也睡不着。
等床弄好,景焰便让少年上去,他继续在房间里折腾。少年从角落里拿出一塑料袋的材料,在床上很安稳地做起绢花来。景焰还以为那是他的业余爱好,心里多少觉得安慰:至少这少年在过去的生活里,还有些什麽能告慰寂寞。
於是他一边干活一边说着话,说一些生活琐事趣事,来逗少年开心。景焰这五百年间除了偶尔和蓝馨乔家兄弟还有裴澈说几句话之外,几乎完全和外界隔绝。他既然了无生趣,自然不会有什麽兴致说话。现在话这麽多,却是对这有潋玄气息的男孩动了恻隐之心。
在遇到涟儿之前,或者确切的说是在潋玄死去之前,景焰一直是个有些莽撞的好人,眼里向来容不下无情无义之人。如今对少年既然生了怜惜和关心,对方又和潋玄大有渊源,自然往日那打抱不平的性子尽数出来。更有一层,是他在心底隐隐把少年当作潋玄一般,当年他对潋玄本人从未有半点和颜悦色,於是只要和潋玄相关的,他恨不得都用全力去照顾,以补当年万一。
他正勤奋着,感觉文母回来,略微停了下来,向门口施了个障眼法,让进来的人看不出房内情形。
听到文静唧唧喳喳的声音,小女生有搬弄是非的潜力,说的文母匆匆进来。景焰也懒得和她废话,扔下个暗示,文母便理所当然点头,把儿子交给景焰照料,连房间简陋都不提了。
不过她在离开之前,往床上看了眼,只见少年手里活计做的差不多,直接冲过来拿走。景焰脸色微变:“这些不是他做来玩的吗?”
文母脸上也满是惊讶:“这些花是要交的,还得领下一批的材料呢……养这麽一个废物已经够操心的了,他什麽都不能干,也就能做做手工补贴家里了。”
景焰一张脸顿时阴沈无比,强忍着不发作,目送文母离开,立时在房里炸了庙,把人一顿臭骂。他骂人还是千年前的事情,基本上用词文言艰深,倒也不十分难听。
少年既然不会说话,无论对他说什麽,按理来说都不用担心。何况以景焰的大罗金仙身份,本就不用担心什麽,只是不想修改别人记忆而已。他骂着骂着,忽然间苦笑停下:“要说起来,这世上……不,还包括天上,没有人比我更混蛋。我居然还骂其他人凉薄,其实,谁能凉薄过我呢?”
少年半低下头,手头还有些绢花,他依然在做。
“不要做了。”景焰说,不能用手阻止他,少年依然不停,“人的一生不过几十年,以後我来照顾你,你不要再做这些了,知道吗?”
少年听他语气很命令,慢慢停下动作,把绢花放到一边,靠在床头,手里摸到一个玩偶,细细摸着。
“恩,这才对,你年纪这麽小,还是该玩的时候……”说完这句,景焰微微出神,“其实,我当年遇到涟儿,也是差不多你这个年纪……”
那少女极淡的一笑,使他千年不得脱,却甘之如饴。活了千年,真正和那人相处的日子,其实不过四年半。但那其中的每一点一滴,包括他是怎样残忍对待潋玄的,景焰都不停回想,将记忆弄得无比清楚。
而且回忆得最多的,都是和潋玄的一幕幕。毕竟他不想让自己在幸福回忆中沈湎太久,而且他也不愿一再回想蓝馨那张脸。
景焰想着,不知不觉开口道:“你愿不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一个挺烂的,仙人和混蛋凡人的故事……”
少年并未点头,但也没表示反对。景焰不知为何,在这一刻非常想将他和潋玄的种种讲给这人听,於是他便说了,从下午说到晚上,说到屋子装修完毕,说到他把“买”来的吃食远远递给少年吃,方才讲完。
少年听完之後,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钻进被子里睡下。景焰并没有为他自己准备床,便站在窗边,呆呆地站了一夜。
淬神劫 八3
第二日是周六,一早起来,文静便在院子里唧唧喳喳地跑来跑去玩。
景焰回忆了整晚,这时候也清醒过来,开始折腾他带回来的电视机。他在前屋也见过这玩意,知道这东西会一直出声演画,虽然少年目不能视,听听却也热闹。何况少年再怎麽说也是这个时代长大的,而景焰自己已经是千年老怪物,少年想必也不愿听自己叨叨咕咕吧。
但很明显的一点是,景焰完全不会用这玩意。他把所有能按的东西都按下,电视上却连个人影都没有。
明明是超市里最贵的一台,难道有问题?
景焰试着问已经醒来的少年,少年并不答话,靠在床上揪着毛绒兔子的耳朵,一副根本不想理会外界的样子。
景焰无法,到外面去问文静。小女孩夹缠半天,终究不敢得罪景焰,气呼呼道:“他那屋根本没有电,怎麽看电视!”
电?景焰只知道雷电,一怔问出口。
文静无法想象这年头居然还有不知道什麽是电的人,於是拉着景焰进前屋,指给他看。景焰听得明白,随手施了个法,将一处插口“搬”到後屋,才算是把电视弄出来。
对景焰来说,这电视却也是一件稀罕东西。他完全不了解这时代,想想自己以後要在少年身边呆个几十年,他自己是无所谓,但少年总要和外界接触的,自己也该知道些知识,否则就会像刚刚那般,想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