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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大学的精英们陪着笑脸,在一旁附和着。
赵桓又道:“一个人的见识毕竟有限,成立东京大学的本意,就是要集合天下智力,同心同德,让我大宋的文化再上高峰。各地的能人都到了吗?”
“回陛下的话,陆续来了一些人!”
“如何?”
“良莠不齐,不过还是有一些真正有学问的人呢!”杨时正身而坐,肃容而答。这就是儒者的恭肃,一时半刻都不能马虎的。
赵桓思忖片刻,道:“朕有一个想法与先生商量:把有真学问的人都留下,由先生来决定他们的去留。仔细考核品德学问后,授予何等官职,先生写折子递上来,朕与宰执商量后,就会有旨意下来。”
被赋予了这么大的权利,杨时宠辱不惊,还是那副表情,道:“臣遵旨!”
“好,先生肯亲自来做这件事,朕就放心了。”赵桓接着说道,“请先生留意各方面的人才,但得有一技之长,能用则用。破译天书需要他们,方方面面都需要这样的人才啊!”
杨时问道:“陛下的意思,即使不通经学典章的人也要用不成?”
科举取士,但论儒家经典,所以,在大宋写诗作画的人才一抓一大把,而经济、工程、器物等方面的人才就要弱得多了。
赵桓听出了他话里的弦外之音,循循善诱道:“国家要发展,民族要振兴,各种各样的人才都需要。譬如一棵大树,修习九经的士子是树之躯干,而其他各种人才是枝叶。现在来看,躯干过于强盛,枝叶过于衰弱了。这样的大树,想长得愈发粗壮,也难呢!”
杨时琢磨着官家说的话,良久,方道:“陛下高瞻远瞩,臣万万不及。”
杨时这样说,也就是接受了他的意见,赵桓暗暗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谈话,赵桓展现出渊博的知识,深远的见识,对他们破译天书非常有帮助,诸人心悦诚服。正在说着话,忽听东北方传来一声惊天巨响,赵桓惊问道:“何处声响?”
内侍劭成章小跑着进来,道:“官家,好像是从广备攻城作那里传过来的。”
赵桓焦急万分,催马直奔樊家冈。
原来的广备攻城作在城里,按照赵桓的指示搬到了樊家冈,也就是东城外。赵桓赶到的时候,宰执们已经到了,仿佛炭人一般的陈规正在向宰执禀报情况。赵桓挥手示意勉力,劈头就问:“发生了什么事?”
陈规道:“今日下午,试验火炮,发生了炸膛,所以……”
“死了人没有?”
“两名点火的工匠躲闪不及,受了些轻伤,没有人死亡!”
“东西损毁情况呢?”
“没有什么损失!”
这可是赵桓的命根子,半点损失不得,听到这里,才长出一口气。赵桓带领宰执们就便视察广备攻城作,没有来过的人对新奇的东西,赞叹不已。况且,由这里生产的轰天雷、手榴弹已经在战场上发挥出巨大的威力,沿边六大大总管和正在常德府平叛的岳飞派专人在京城里活动,催要这些希罕的东西。这么一件不大的事情,宰执们居然无法定夺,还要请官家圣裁。现在的规模已经扩充到原来的五倍以上,几个月的时间,粗略地算下来,共耗费五百万贯以上,也真是一个无底洞啊!
赵桓临走时,交代必须加强这里的守备,命令侍卫亲军马军、步军各派五千人把外围扎营,严加防备。另外,也要加强保密工作。这么一番布置下来,这里将成为仅次于皇宫大内的第二重要的所在。
试河北西路大总管韩世忠是赵桓的大将,而刘光世是韩世忠的大将。尽管刘某人心中不太服气,一个原本比自己职位低得多的人成为顶头上司,论军功、论家世、论年龄,自己都不差,反倒强过太多,却为何让他韩世忠捷足先登了呢?
刘光世字平叔,年近四十,为大宋屡立功勋,京城大战之后,本指望能再上一个台阶,再混几年就可以安心回家养老了,谁想,官家非弄来一个韩世忠做河北西路大总管,谁能服气?就是他的父亲刘延庆,也只不过做了人家的副手,更是说不过去呀!他心中有火,肚里有气,无处发泄,只得饮酒。
也不知官家是怎么想的,派来了一批人,做他娘的护军。什么护军,分明就是来监视老子的。上面让人家压着,周围是一群小人,娘的,这日子还怎么过?
刘光世喜欢喝酒,号称海量,今天喝得也实在多了些,觉得屋子里的东西一个劲儿地晃啊,晃得脑袋生疼!“哏喽”,又是一碗,刘光世伸手想去拿桌子上的羊腿,羊腿也他娘的跟老子耍心眼子,跳来跳去,还不信就抓不到你!
他定定神,一把抓住羊腿,身子一个趔趄,把持不住,栽倒在地!眼前发黑,脑袋里“轰隆”一声,睡了过去。
后半夜,睡得正香,却被中护军李明文带着人搅醒了。李明文的影子在眼前晃来晃去,晃得眼睛都花了,咋看都不顺眼,不满地说道:“娘的,又有啥事?睡个觉也不让老子安生!”
李明文的祖上异常显赫,出任枢密使、枢密副使的不下三人,是京城里有名的武将世家,来刘光世军中当护军,知道这家伙心里有气,平日多有忍让,今天听到他骂娘也准备忍了,道:“将军,骊琼违反军纪,擅自出营,我把他捆来了,交与将军发落!”
这时,一旁的骊琼破口大骂:“姓李的,我干你十八辈祖宗。我是将军的人,你凭什么抓我?”
李明文身边的一名小兵上去就是两巴掌,骊琼不但没被吓住,骂得反而更凶了。
骊琼可是刘光世心头的爱将,一听这话就火了,拍桌子骂道:“娘的,当着老子的面打人,还反了你们了呢!”
刘光世“沧啷”一声拔出宝剑,指着李明文,喝道:“把人放了!”
李明文轻蔑了瞥了一眼对方,淡淡地说道:“骊琼出营,把人家未出阁的小娘子糟蹋了,小娘子不从,他就把人杀了,苦主告上门来,刘将军又怎么说?”
“你!”刘光世指着骊琼,“你他娘干的好事,还有何话说?”
“将军,那小娘子本就是个风骚的娘们,背着我偷男人,我一时气不过,就杀了那个狐狸精。将军我纵有千般错,他们有什么权利绑我,还打我。将军他们打我,我的腿差点就被他们打折了。”骊琼哭天抹泪地哀求着,“衙内,你可不能不管我呀!”
一声衙内,令刘光世想起了无数的往事:骊琼打小就和他在一起,比狗都忠诚,也着实立了些功。刘光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道:“先把人放了,我自会到韩大帅那里请罪!”
李明文可不想就这么便宜了骊琼,劝道:“我部军士不从约束,屡屡破坏军纪,该严加整顿了。否则将来出了大事,将军也脱不了干系呀!下官请将军三思!”
刘光世说一不二惯了,哪还听得进去这些,道:“这是老子的队伍,把人放了!”
李明文顺口接道:“这是官家的军队,朝廷的军队,怎么说是将军的军队?刚才的话,本官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再有下次,定当据实回奏,请刘将军留意!”
本来已经冷静下来的刘光世又恼了,骂道:“老子风里来雨里去,杀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敢教训老子?”
“天大地大,也大不过一个个理字!我身为中护军,就要对这只军队负责,对官家负责,有何不能说?”
“少他娘拿官家说事,”刘光世狞笑道,“信不信我一剑砍了你!”
李明文的火也上来了,怒道:“你敢!无缘无故,诛杀护军,形同叛逆!”
“姓李的,你个王八蛋!我家衙内上阵打仗的时候,你还在撒尿和泥的,你敢这么和我家衙内说话?”骊琼叫着,“衙内,你看看,当着你的面,他都敢这样,多嚣张啊!”
刘光世脑袋一热,挥手就是一剑,只听“喀嚓”一声,血喷起老高,“骨碌碌”头颅在地上不停地滚动着。
李明文身边的亲兵,吓得“妈呀”一声,逃了出去。
刘光世痴呆呆看着眼前的情景,根本不相信自己真的杀了中护军,不相信这些是真的。屋外的亲兵进来,看到屋内的情景,也都傻了眼。骊琼叫人把绑绳松开,扑到主子身边,叫道:“衙内,一不做二不休,把营内的护军统统杀了,也许可以……”
把营内的护军都杀了,再随便编造一个理由,也许真的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否则,一切都完了!
刘光世阴阴地抽出一只将令,道:“做得干净点!”
骊琼大营一声,带着军兵去了。
当天夜里,刘光世所属的广信军开始了大清洗,骊琼杀了很多人,唯独跑了一个。骊琼回来禀报,见刘光世还在酣睡,迟疑了一下,退了出来。
发生在靖康元年十一月十一日的广信军事件,对赵桓的军事改革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朝局为此动荡不安,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第三卷 第七章 护军
第七章护军
靖康元年,王督师河北,深入敌境,斩首千余级,耀武易州城,振旅而还。金国守将龟缩不出,战果虽小,却能收人心也!
回师途中,邂逅刘光世叛军,一身面对万千利箭,卒致骊琼授首,光世殒命,非大忠之人,谁能为之?
世祖高皇帝论中兴七王,延安郡王独获一“忠”字,不亦宜乎?
——《延安郡王韩世忠传略》
刘光世血洗护军,韩世忠就在距离他驻地百里外的羊马口铺,韩世忠双目充血,紧咬刚牙,左边脸上的一道刀口,那是血战汴梁城留下的记号,愈发显得狰狞恐怖。
这里发生了惨案,每一个热血男儿都承受不来的血案。
河北西路的边境,西边三百余里与金国左副元帅完颜宗翰对垒,东边三百余里需要面对的是新任右副元帅完颜宗辅。这个完颜宗辅倒是没有他死去的二哥完颜宗望那么大的名气,却也不是无能之辈。完颜宗辅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第五子,其人足智多谋,又与金国当今皇帝关系亲密,宗望一死,居然超越大名鼎鼎的完颜宗弼,出领宗望原来统属的军队。
近来,西部边境平安无事,倒是东边颇不太平。
韩世忠正在保州境内的保塞视察军务,忽然接到急报,女真人越境血洗羊马口铺,韩世忠立即带领本部中军三千骑兵,星夜赶往羊马口铺。现场太惨了,几乎就是修罗地狱。
断臂残垣,苍天泣血!
乌黑的长枪,贯穿了父亲的胸膛,又刺进孩子的身体,惊心的血迹,在枪杆上凝成长长的血锥;一队青年夫妻,抱在一起,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她们分离;少女雪白的身体,挂在树梢上,胸口插着一截断剑,大腿上尽是血渍;白发苍苍的老人,手里的拐棍僵在半空,永远不能落下,再不能砸碎敌人的头颅;母亲死命地咬住金狗肮脏的手,嘴里残留着半截手指,眼睛里的怒火依然酷烈。
锄头、镰刀、棍棒、石头、拐杖、锥子,甚至还有一把弹弓,这就是他们用来保护家园的武器;他们明知不敌,还是要去战斗!
整整二百一十三条生命,在凄厉的北风中飘散。如果他们不反抗,或者可以活下去的。但是,他们还是选择了战斗,选择了死亡。
乌鸦在叫,雪花在飘!
“啊,啊!”韩世忠一刀将大树劈为两半,“当”地将大刀插进坚硬的泥土里,厉声喝道:“看到了吗,你们都看清楚了没有?”
三千名勇士,伫立在寒冷的北风中,任凭飞石、冷雪的吹打,岿然不动!
“杀光金狗,血债血偿!”
“杀光金狗,血债血偿!”
“上马!”韩世忠登上战马,单手擎刀,刺向空蒙的北方,叫道,“追!”
三千勇士紧紧跟随在主帅身后,向前追击。
雪停了,地上的马蹄印清晰可见,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敌人不超过一千人,全部都是骑兵。
作为独挡一面的封疆大吏,作为一名杰出的军事统帅,韩世忠早就想打一仗了。他年纪轻,资历浅,一旦跃居众人之上,真正服气的没有几个;而且,自从护军进入部队以来,下面反应上来的问题很多,有愈演愈烈之势。他需要一场胜利来奠定自己在这只军队中无上的地位,武将的威望是靠战功建立起来的,也只有战功才能建立真正的威望。
追击一千金国骑兵,围而歼之,胜利唾手可得。
虽然是一场小胜,总是很好的开始吧!
官家连番下旨,要他顾全大局。官家需要时间,他岂能不知?不过,一味忍让,敌人越发猖狂,也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韩世忠决心打一仗,打一场可以控制的战争!
敌人没有直接回去,而是折到了广信军一边。他们又屠了一个村子,好像还抓了些俘虏。
韩世忠跃马扬鞭,紧追不舍。追到边境,还是迟了一步,敌人在边境线对面趾高气扬地叫着,几百名大宋壮年男女,夹杂在金人的队伍中,声声呼唤,听着是那么刺耳。
越境追杀,可不是小事啊!战争的规模有可能扩大,到那时,便不是他韩世忠所能控制的了!
三千大宋骑兵,张弓搭箭,只待那一声期待已久的命令!
一名女真骑兵,在边境线上来回兜圈,马鞭发出清脆的响声,一边跑一边叫着:“有胆子的南人过来,没胆子的滚回去!”
另一人指着宋军骂道:“南人,南人,不是男人;南国,南国,没有男人!”
“南人,南人,不是男人;南国,南国,没有男人!”
千余名女真人放肆地叫喊着。
被俘的宋人,喊声越来越低;愤怒的宋军,无奈地低下高昂的头颅!一名年纪很轻的小家伙,急得哭起来!任凭泪水长流,擦也不擦,只是哭着!
河北西路中军都统制成闵叫道:“大帅,是可忍孰不可忍!下令吧!”
“大帅,下令吧!”军士们齐声高呼!
“南人,南人,不是男人;南国,南国,没有男人!”
韩世忠看着面前的跳梁小丑,慢慢举起手中的大刀,忽听上护军徐徽言轻声说道:“不战而撤,如何向士兵们交代?事后,我来上表请官家处分!大帅,下令吧!”
韩世忠心领神会,挥起大刀,直刺苍穹:“杀!”
箭雨如蝗,飞过边境,插进敌人的胸膛!
起初撒欢跑马的家伙,连人带马,中几十箭,一头栽进雪堆里,再也跑不动了;而那名文采不凡的女真人,全身被射成了刺猬,单单嘴里就装下了百余箭,可真是一个大嘴的家伙。
一轮箭矢过后,韩世忠匹马当先,越过边境,杀进敌阵!大刀暴起一片又一片电光,电光之后,便是一蓬蓬鲜血。
“杀光金狗,血债血偿!”
“杀光金狗,血债血偿!”
“杀啊!”
“杀啊!”
韩世忠左驰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大刀之下,超度无数肮脏的灵魂;而银锤大将成闵,双鞭将徐徽言,杀得性起,宛如两头猛虎,在羊群中肆虐!
成闵双锤各有三十余斤,舞动起来,风声大作,女真人碰着死,挨到亡,一片鬼哭狼嚎之声。成闵左手锤将敌人兵器震飞,右手锤一记“流星赶月”,“噗哧”一声将金狗的难道砸得稀巴烂,嘴里还骂道:“干你娘的金狗,老子长得俊,难道就不是男人了?”
“哇呀呀,哪个公的敢与我一战!”成闵张狂地叫嚣着。
韩世忠会心一笑,就他那份尊容,还俊呢,只怕比名满关中的吴璘吴两帅还要丑上三分。
那边的上护军徐徽言,手中铁鞭招数惊奇,力气也不亏,杀掉的人一点都不比成闵少,而且这家伙更是残暴:每杀一人,都要用铁鞭沾点血来尝上一尝,而今真是有了一个血盆大口。大嘴张着,舌头上都是鲜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不停地吼着:“你奶奶的,什么鬼味道?净是牛羊的骚味,不爽,不爽啊!咦呀,有没有吃猪肉长大的?”
嗨,就是有吃猪肉长大的,就你这副德行,谁敢上前啊?难道,难道这不是他第一次喝血?
宋军以多打少,更兼人人憋着一股子气,正要发泄;女真人措手不及,人单势孤,很快就落在下风。有几个机灵一点的金兵,偷着溜了,战场上就是这样,有一个逃跑的,就会有第二个,不久,金兵落荒而逃!
“大帅,追不追?”众将士异口同声地问道。
韩世忠睥睨四方,喝出一个字来:“追!”
正午十分,韩世忠率军深入敌境九十余里,一直追到易州城外。逃跑的金兵一小半逃进城里,剩下的人都成了宋军的刀下鬼。
韩世忠指着城头的守将,不急不徐地说道:“本官大宋河北西路大总管韩世忠是也,金兵千余人入我境内,杀我百姓,本帅追击至此!告诉你家右副元帅完颜宗辅,要战,本帅随时奉陪!”
宋军用长枪挑着金兵的狗屁帽子,欢呼着:“大帅威武!”
韩世忠脸带微笑,率军振旅而还。
接近边境的时候,只见大宋境内涌来一只军队,分数路前进,奔跑甚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