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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
29
一步,两步,三步。。。。。。
戚少商抱着顾惜朝,已经走到了马前。
一缕银白鬓发散落下来,映着戚少商明亮的眼眸,更衬得他不可逼视的冷峻与清朗。
这双手臂是那么有力,让顾惜朝忽然觉得很是安宁,很是快慰。
似乎只是这一双手,便足已替他遮挡一切风霜雨雪。
他忍不住抬手帮他将散乱的鬓角理了一理
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终于有这么一刻的对视,他们的眼中除了彼此之外再无其它。
我诚何幸,君诚何辜。
〃大元帅,真的放他们走?〃银术可纵马向前,侧身向宗翰道。
宗翰眉间郁着一团阴翳之气,正自沉思不语间,却被一阵马蹄疾驰声打断。
他闻声回首,愕了一愕:〃欧先生?〃
〃见过元帅。〃策马而来的人,正是金钱帮的欧九卢。
他引马上前,远远便欠身行礼,口中道:〃我家公子有话禀承元帅!〃
戚少商已将顾惜朝轻轻扶上马背,此刻,也回转身来,直直地望将过来。
却见欧九卢对宗翰一番耳语,宗翰面上渐浮现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紧皱眉头,像是在斟酌,又似在犹疑。
也不知过了多久,宗翰终于缓缓抬手一挥,掉转了马头。
铁骑千万,如来时一样,转瞬间轰鸣而去,消失在漠漠尘沙之中。
欧九卢待宗翰的兵马远去,才纵身跳下马来,抱拳长声道:〃顾公子,戚大侠,久违了。我家公子问两位安好。〃
言罢他眼珠一转,速速朝顾惜朝的双脚和地上的酒盅扫了一下,又自怀中掏出一封信笺来,双手奉上:〃这是沐公子要在下转交二位的。〃
戚少商接过书信,也不急于拆开,一脸狐疑地盯住欧九卢。
欧九卢也不以为忤,微微一笑,向马上的顾惜朝道:〃我家公子说,这世上已有了两个伤心客,不要再多一对断肠人。〃
顾惜朝眸色一动,似有千万种流光一闪而没,却欲言又止地抿住了嘴唇。
欧九卢意味深长地一笑,再不多言,又是一个抱拳,转身踏步,转眼已翻上马背绝尘而去。
戚少商目送欧九卢的背影远去,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将手中信函交于顾惜朝,柔声道:〃我们走吧?你的伤和毒。。。。。。不碍事吧?〃
那不假掩饰的关切之情却只令顾惜朝胸臆间更为抽痛,切声道:〃你还是先关心一下你自己吧方才那杯酒。。。。。。〃
戚少商展颜一笑:〃你已经把我的心占满了,我哪还能分得出半分来关心自己?〃
〃你。。。。。。你这个。。。。。。〃
〃我这个傻子,正好配你这个疯子。〃戚少商身形一动,翻上马背,将人狠恨地搂紧在怀里:〃现在咱们都是一身伤满身毒,天残地缺,天造地设,谁也不能把咱们分开了!不如我们来跟老天斗一斗,也不妨再打一个赌,谁要是活得更长一点便是赢输的人要负责把喝剩的酒碗都洗干净〃
〃先死的那个都死了,还怎么洗碗?〃
〃哦,那倒也是。。。。。。〃
。。。。。。
碎碎的马蹄声夹杂着柔情款款,细语絮絮,其情切切,其意绵绵,在风沙中渐行渐远,渐隐于黄沙漫漫之中。
而生亦何欢,死又何惧?
这世界上有多少人庸庸碌碌麻麻木木地活着,到死也没有体会过轰轰烈烈的爱。
没有经历过的人永不会知道,天下间真有一些什么可以令人无惧死亡。
比如信念,比如大义。
比如爱。
爱可以令人勇敢地生,爱也能令人坦然地死。
有时候爱是用我的痛苦成全你的幸福,有时候爱是用我的命换你的命;有时候爱是挽留,有时候爱是放弃;有时候是回忆,有时候是忘记。。。。。。有时候
是同生,和共死。
那么你呢?
你愿不愿意相信:真爱无敌?
一青一白两个人影,并马共骑,似乎融为了一体,终于消失在茫茫天地之间,淡出了刚刚闻讯赶来的息红泪和穆鸠平的视线。
〃红泪姐,大当家他〃穆鸠平的面孔有些扭曲,带着难以置信的惶惑。
他多多少少听说了江湖上对于戚少商和顾惜朝之间的传闻。
他本来半信半疑。
但当他带领连云寨的义军兄弟赶赴太原,见到了息红泪之后,他才真正相信了。
因为连粗愚鲁钝如他,也看得出来,这个深爱着大当家,苦等着大当家的女子,心死了。
哀莫大于心死。
直到此刻
穆鸠平不明白,看着自己所爱的男人和别人远走,她为什么竟能如此平静,那当年千里相随生死相依的深情真的可以随风而逝吗?
穆鸠平更想不通,他所敬重的大当家,一个那么自信自负顶天立地的汉子怎么会突然变成了这样?所有的热血和担当都将因一份不被世人所容的孽缘弃之不顾了吗?
情之一字,真的能让人为之生为之死吗?
〃我们真的不追上去?〃他憋闷,他不解。
息红泪取下了绯色的面巾,绝世的容颜在尘沙中凝固成一个深深的叹息。
〃让他们去〃她拢了拢发梢,举手投足间仍是惊心动魄的美。
剩下的半句话埋进了她的喉咙里:他们要走,谁也留不住他们。
穆鸠平瞪着眼睛,气鼓鼓地说了一句:〃终是大当家欠了你,大当家对不起你!还有那姓顾的小王八蛋,他〃
〃他不再欠我什么〃
息红泪轻轻地说:〃他欠我的,早已还完了。至于少商,我用不着他还。可这个江湖和天下欠他们的,大概永远也还不完。〃
斜阳淡洒。
落日的余辉不知何时弥漫了整个苍穹,像一场醒不来的宿醉。
人言落日是天涯。
息红泪涩涩一笑:
他和他,大概,正共看这落日多美。
而自己原来这一世,到底,终不能与他一起望尽天涯。
她忽然又觉得欣慰,欣慰此刻可以在这里怀着属于自己的记忆,一个人看落日晚霞。
她的记忆,恐怕要永远停留在那一个白衣青剑的少年,嘴含鲜花,轻执她手,有风微鸣。。。。。。
息红泪露出了一个十六岁那年曾有过的,比花更美比风更轻的笑容,心里因此而没有由来的一松,慢慢合上了绯巾。。。。。。
问世间,这沙滚滚水皱皱,你和我共谁同航。
看红尘,那天阔阔雪漫漫,多少人笑着浪荡。
一刻贪欢,三生心许,偏教儿女情长埋葬。。。。。。
完颜宗翰率军返回大营不久,耶律余睹即派使臣萧仲恭将宋朝策反密函献于其麾下。
宋室遣往辽国的使节也在边界为金国所俘,耶律挞葛里以叛乱获罪死。
宗翰携信告之太宗,太宗大怒,遂于八月十四日下诏再次伐宋。
金人以顾惜朝所授之法,经半月猛攻,坚守二百五十多天的太原城,兵尽粮绝,求援无望,终于九月初三失陷。
城破之后,守将王禀等太原三十余名当地官吏壮烈殉国,赶来襄助的连云寨等大宋各路民间抗金义军死伤巨重。
金兵屠城三日,饥饿中幸存的太原百姓几被残杀一空。
宗翰依顾惜朝所遗《七略》兵法治军:凡居后者,击之以鞭。遇战时,号令部下,骑者骑、步者步、回顾者斩,故几战无不胜,势如破竹。
至此,金国东西两路大军遥相呼应,举旗南侵如入无人之境,成两路夹击之势,直捣开封城下。
大宋举国哗然,汴京城一片哀鸣。
宋少帝不敢迎战,下旨以求和为名,遣康王赵构为质,随金人使臣一同远赴金营。
诸葛神侯府。
瓜田李下阁。
难得聚首的四大名捕和他们的授业恩师,终于难得地聚在了一起。
但今天他们却没有像往日那样忧戚国事,劳思万民,因为这次,他们是要送别一个人。
连诸葛先生在内,他们都挂着担忧难抒的神色,都有些说不出话。
只除了临行的那个
抬首,又见那白衣映衬下清冷绝俗的容颜。
他一直都是安宁的,面对杀戮战祸、冷暖世情,他的脸上永远都有冷月般悲悯圣洁的光芒。
他是这么好看的一个人。
合该捻花把酒忘情山水,却偏铁血衷肠心念苍生。
百臂千手不能防,折煞世人情狂
诸葛神侯出神地望着这个最心爱的弟子,喟然一叹:〃老夫也实猜不透圣上为何有此旨意,单单令你随行护侍康王北上。但此去前路未卜,凶险非常,千万小心。〃
铁手追命冷血三人的目光也随之动了一动,不舍难奈之情溢于言表。
无情垂目颔首:〃国事如蜩如螗,弟子惟求尽力而为,无愧于心。谢世叔体念之情,我自会一切小心。〃
他语毕转首看向铁手他们,再凝声道:〃三位师弟,京中一切便交于你们了。〃
几乎是同时的,三人齐齐轻唤了一声:〃大师兄。。。。。。〃
他们是铁面无私的名捕,斩恶除奸的英雄。
很多人以为他们只有冷峻、冷漠、冷酷,而没有情。
没有人之常情,没有儿女私情。
其实他们是有的。
不但有,甚至比一般人更多,更深。
他们也会欢喜,也会悲伤,也会有平常人一样的心动。
如小珍之于铁手,离离之于追命,习玫红之于冷血。。。。。。
他们只是为了更重要的事情,舍弃了属于他们自己的感情而已。
所以他们不是平常人。
天下也正因为有了他们这样的人,才能成为一个万民安享太平的天下。
可这一会儿,他们却都没有控制自己的感情。
因为他们要送别的人是无情,因为他们都知道他将要去的地方是哪里。
多年来他们一同出生入死手足相携,就像早把彼此当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现在,要割断自己的一条手臂,或斩断自己的一条腿,你说,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铁手的手有些颤抖。
冷血一下一下地咬着嘴唇。
追命的眼圈似乎有点泛红。
他们沉默着,随着无情的视线,一起望向窗外。
窗外的天,那么高。
遥远得,看不到,想不到
梦也梦不到。。。。。。
30、
斗室深深。
青烟袅袅。
紫金麒麟炉内,龙涎香郁。
这样高贵的香。
海上升明月,浮龙现潜渊此香只合帝王家。
抬,手。
秀气得有些伶仃,苍白得有些寂寥的手。
一手揭开镂空兽首炉盖。
香灰烧作一个〃心〃字模样,只一拨,顿然烟灭飞散。
又如何到头来,这断了魂成了灰的〃心〃,还不是面目全非魂飞魄散?
拨开残香灰烬的年轻公子摇头叹了一叹。
冰片熔肌、水沉换骨的王侯贵胄佳公子,连一声叹息都如此洁如此净如此翩翩。
他带着叹息转身。
他的眼,如穿越了冰雪,看见室内飘摇的灯火,看见灯下坐着的人。
冰封玉骨,雪意清神那一张灯影中速速垂低的脸,防佛已不再是人间的容颜。
方应看抓住了无情的脸上那一瞬而逝的眼神。
然后他为这个只应天上有,不应俗世见的眼神怔了一怔:
恍惚间,眼前的人好像回到多年前的那个御花园的雪夜,沐着月光在梅影横斜中依依仰首,依旧一袭白衣,依旧是白莲的容颜,弱柳的身姿。
飘飘曳曳,如神如仙。
霎时间,方应看心动。
心动,如蝶。
他往前踏出两步,认真地看向那个让他心动的人。
眼神专注无比。
也深情无比。
方应看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
双眼皮很深。
眼眉如刀裁。
眼珠很黑。
眼白很清。
黑白分明,很多情。
要是无情抬头了,或许也会为之动容。
因为那真是〃杀死人的眼神〃。
可无情没有。
不但不抬头,连看也不想看方应看一眼。
他看起来很憔悴,敛眉垂目,像是满心忧郁。
因为他正在被挟持软禁。
三日前,他随康王一行离京北上,刚出京城他就被金国使臣请离行营。
他当然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但他是大宋臣子,朝廷命官,身负使命,所以他不能反抗,只有前往。
直到被软禁后见到方应看,他才一切恍然,扫清了胸中疑虑:千方百计兜兜转转,又是金使又是圣意,这个人,无非是要困住自己而已。
他反而定了一半的心。因为他向来比谁都更清楚这个人正在做的是什么,要的是什么。
他等着方应看开口。
方应看果然开了口,开口问了一个有点奇怪的问题:〃你累不累?〃
他蹙着眉心,带着很真诚关切的表情,用了很心痛沉重的语气。
无情想也不想地答他:〃累。〃
〃既然累,为什么不放下?为什么还要这么辛苦地撑下去?〃
无情平静地道:〃我放不下。〃
方应看的眸子里现出一丝狂乱:〃那个昏君误尽天下,负尽万民,早该有人取而代之,你为什么不肯站在我这边?〃
〃你身负宋室皇恩,又受方巨侠深恩,本该知恩图报,为什么要负恩负国?〃无情平定地看了他一眼:〃你为一己野心私利,与金人勾结染指天下,可又将这东京汴梁城内数十万黎明百姓的生死置于何地?这天下最终归谁我也无法预料,但绝对不该是你的。〃
〃闭嘴!〃方应看按捺不住地脱口而出,眸中杀意顿现,一瞬之后似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稳了稳语调道:〃我把你困在此处,就是要让你亲眼看看,这天下最终归谁所有!〃
无情掀了掀眉角,突然说了句不相干的话:〃你的忍辱神功和山字经心法更趋化境了,是不是已经开始尝到反噬的滋味了。〃
方应看怔了一怔,眼中两点幽幽的红光骤聚又忽散:
〃我不会一直对你这么客气,这么有耐心的。〃
他的声音很沉。
沉得甚傲:
〃你等着看吧,不会太遥远。一切都将尽归我手,包括。。。。。。〃
他的眸光如两把凌厉的剑,凌厉中带着点傲,又带着点怨,射向面前那个不动如山正襟端坐的人。
即便是无情,也没有注意到,他负在身后的指尖微微地动了一下。
〃噗〃。
静谧中一声难以察觉的轻响。
室角的紫金麒麟炉炉身上,随之多出了一个小小的圆圆的洞口。
三个月后。
黄河渡口。
流沙滚滚,浊浪奔流。
白衣白袍的少年公子负手望天,似乎在等候。
而且是苦等。
细细的雨丝沾湿了他华贵的衣裳,他却不为所动,一心一意地等着他要等的人。
直到一青一黄两个淡淡的人影在雨雾中隐现。
方应看笑了。
下巴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眉弯如皎皎明月,眼清如灼灼星光。
他拱手、抱拳,声音里跳动着说不出的愉悦和欣喜:〃顾兄,久违了!〃
斜风细雨中,青衣书生容颜若洗,卓尔不群,眸光深如寒潭,半倚着靠坐在轮椅上,宽大的衣袖猎猎鼓动,恍似即将乘风而去的翩翩惊鸿。
轻愁中写着倦,倦意里带着傲。
那么愁,那么倦,那么傲。
黄衫的童子侍立他身后,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直直地朝方应看望来。
方应看的目光似乎要穿破他们身后的茫茫雨雾,又像是在搜寻着什么,缓缓而揖:〃小弟在此恭候多时。〃
黄衫童子亮声应了一句:〃你等我家公子所为何事?〃
方应看勾起食指,掩口轻笑:〃和你家公子此番回来所为的,大概是同一件事。〃
黄衫童子正要开声,却被主人轻轻打断:〃小五,你先回去。〃
顿了一顿,鹰目中凌厉洞达之色一闪而过:〃既是小侯爷相请,顾某岂有辞拒之理。〃
茶庐很小。
却足以将外界风雨隔绝于外。
茶很香,很酽,想必能令喝茶的人也气定、神清。
方应看举杯颔首:〃古有曹操玄德煮酒论英雄,今日小弟得与顾兄烹茶论天下,余愿足矣。〃
顾惜朝淡淡道:〃小侯爷言重了。可惜顾某此刻心中已无天下,实在无从谈起。〃
方应看沉默了一下,目光上上下下在顾惜朝身上逡巡
自三月前太原城外一变,天下局势大乱,戚少商与顾惜朝二人自此黄鹤杳然,不知所踪。几日前他才收到消息,说顾惜朝重现江湖,渡河直返汴京而来。
于是他来等他。他要再试一次。
这三个月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日身中金人巨毒的戚少商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