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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倒了,换过衣服,背了便走。
何消个半时辰,一个婆子领着乘轿儿,走到提刑司后门,向着守门公人深深道个万福,道,“上下,劳烦寻武爷出来说句话儿。”公人便道,“妈妈子,你不走人家,到俺这衙门来甚?”婆子道,“老身姓黄,是武爷下处洗衣裳的。却是武爷数月前托我寻房小,看了多少家,都不中他老人家意,不能够成。却巧今日寻得个相应的,原是城外吴大户家使女,年纪不上二九,写得唱得,又会一手好琵琶。只为家主婆不容,要卖他。我本待等武爷回下处寻他,不料那家十分急切,没奈何,教抬过来同武爷相一相。若合适时,老身也落些脚步钱。”公人道,“这却使不得,衙门法度摆在那里,没的我倒担不是。”婆子便说好话,又在袖里摸出五分银子把他。公人接了钱,道,“没奈何,看你恁大年纪,替你走遭罢。若有好处,不要忘了我。”临进门,又回转来,捞起轿子帘往里乱觑,那坐的小娘忙使袖子将脸遮了。公人看一回,还待摸脚,婆子拦住道,“罢咧,上下,闺女家家的,你老且抬抬手儿。”公人笑道,“脸面倒罢了,只脚大些。提刑若瞧不上,我砸几两银子取了罢。”一面说着,便抽身进办事房回武岱。武岱听了,故意皱眉道,“这婆儿可恶,我正忙哩,他颠倒叫我出去。好不好,抬进来看看罢了,谁费那些事!”公人得了话,便让婆子领轿子进去,停在院中。婆子取一方手帕搭在小娘头上,便领着进办事房去了。
才进了房,武岱命婆子出去等候,将门关了。那小娘便掀了手帕正是潘金莲。武岱笑道,“潘丫头,你这般打扮标致,我倒认不出了。”金莲道,“谁耐烦穿这些,秀才在何处?”武岱便抱莲生出来,使冷水激醒了。潘金莲将手帕盖他头上,道,“你只休说话,万事在我两个身上。”说罢,越窗而去。武岱便开门放婆子进来,道,“此女我要下了,这十两银子你拿去盘缠。就好生送他去我下处,待成亲时,我还格外与两匹大布你。”婆儿接了银子,千恩万谢,领着假小娘去了。
谁知潘金莲趁人不见,藏身轿内。待莲生上去了,却教他伏在座板底下,自家仍乔模乔样,坐在轿子里。媒婆同轿夫一些不曾发觉,只怪道轿子怎重了。出门又故意伸半边脸出来,同人说话。公人见了,只道,“小淫妇,傍上高枝儿了,就兴得这等!可见也是个不本分的,武大往后绿帽子有得戴哩。”更不晓得其中蹊跷。到了武岱下处,武嵩早守在门前,不许旁人搭手,亲身扶着莲生进去,又叫媒婆同轿夫吃酒。潘金莲得空儿,拔去钗环,解散头发,只一闪便闪出轿子,抄后门寻武岱报信去了。武岱自做手脚,弄个病故文书报上去,一些风浪也无。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丈,从来色胆好包天。
潘金莲助两武完了这事,自装束了上京。武岱在城内僻静处买了所房儿安置莲生,又准备上方巡查,忙得脚不沾地。武嵩还想同莲生盘桓,武岱催他上路,没奈何,将莲生头发割了一绺,贴肉藏了,押着礼物担子,洒泪去东京干办。
12
过几日,却是知府太太生辰,提刑司一应堂官都去庆寿,大吹大唱,热乱了一日。武岱酉时方回,将马洗刷了,拴在棚里吃草。进门宽了官服,止穿贴身褂裤走到后院,见卧房里黑漆漆的,就知道莲生在书房。悄手蹑脚地掩过去,从门缝里张望,见莲生在灯下读书。他便不出声,却取袖里的松仁扣在指间,使个梅花镖,扑地将灯火打熄了。莲生还道风吹的,摸了火石重点,才点上,又打熄了。莲生犯疑,出门看了一圈,却又无人。才要回房,被武岱从后一把拦腰抱住,莲生大惊,奋力扎挣,武岱待他挣不动了,却贴上去亲脖子。莲生闻见他身上香,便知是武大,按着他手道,“你方才惊得我好”。武岱道,“傻儿,怎不出声?”莲生道,“叫得人来倒决撒了。纵是强盗,拼着破些家伙钱财与他,横竖不是我的。”武岱笑道,“这货,别人若要劫你,你也随他?”莲生道,“终不成天下人都好这一口,也就是你两个没脸。”
武岱摸他手冷,道,“这时辰不去床上捂着,还用甚功?我不在家,你便恁不知将养。”莲生揉着眼道,“也没看久,不知道就天黑了。你吃茶不吃?” 武岱道,“茶便不要,你陪我吃个点心。”旋身去厨下取了四个冷盘,一扎面,又一盘子花色馅饼、一旋子高汤,都端到卧房。莲生添些炭在火盆里,簇得旺旺的,武岱便架起火锅煮面。莲生道,“你在外头没吃饱么?”武岱道,“官场应酬怎比得家里。我菜没夹几筷子,酒倒有了。这边又没好清酒,尽是些恶辣烧酒,激得人心口不自在,眼突突地跳。”
莲生见他脸通红,道,“快不要动,我弄些茶汤你吃。”立时使小壶烧滚水,将绿豆面子冲了茶汤,在大盆里镇得温热,端与武岱吃。武岱吃一口,道,“好清气,何处寻来?”莲生道,“我看本草经自家揣摩的。烧酒火气重,这个正是去火。”武岱都吃尽了,果觉头目清凉,困倦思睡。莲生收拾了肴馔,打水与他洗漱。武岱难为情,道,“我自来罢。”莲生道,“你平日也曾伏侍我来,我今伏侍你一回,也不为过。”说话间,便卷起衣袖,同武岱擦脸烫脚,打发他上床睡了,顺手撂个盆在地下,预备他晚上或要呕吐。莲生又秉烛前后看一回,添马草、关炉子、锁门,都料理停当,方脱了衣服去睡,却是各自被窝。
武岱唤他道,“你那边被里不冷么,过来睡也好。”莲生道,“你醉了,今晚便不弄罢。我也怕酒气熏人。”武岱道,“虽不弄,只我这腹中闷胀,你过来同我揉一揉。”莲生只得钻过去,武岱伸胳膊与他枕,又将袄儿盖他肩膀,莲生便与他揉肚皮。武岱咂嘴哼唧,舒服地要不得。莲生趣他道,“你倒似我先前邻家养的一头老母猪,只少根尾巴。”武岱闭着眼道,“小油嘴,你逐日在家同猪睡?看我明日使大棒敲你下截。”嘴里说着,手便拧莲生屁股。莲生道,“饶醉成这等,还不老实。我与你摸着,好生睡罢,明日还要早起的。”武岱才没言语。睡到四更醒了,摸下床尿了一抛,见莲生睡熟了,轻轻地抱在身上。莲生口里不知唧哝甚么,武岱当他醒觉,细听时却是梦话叫娘。武岱心下怜爱,搂着他满头满脸抚摩。莲生迷迷糊糊地,在武岱胸脯上拱,及至鸡唱方醒了。
武岱笑道,“小猪儿好睡哩。”莲生发了一回怔,只顾眨眼睛。武岱道,“猪儿,发甚梦来,四处寻奶吃,口水糊了我一身。”莲生才见他|乳首上湿漉漉的,讪道,“没甚么。”武岱不让莲生下去,箍着他腰,道,“思想爷娘么?”莲生听了,眼酸酸的点头。武岱道,“我父母也死得早。待到清明,咱三人同去庙里拜拜,做个法事,祈两边老的好处生天。”莲生道,“我亦曾问二哥来,他说并不记得爷娘面。”武岱道,“他是遗腹子,我娘又害|乳疮死了,晓得甚么。在我姑娘家住了几年,吃羊奶大的。我十五岁当差,他死活要跟着,颈子上拴个钥匙,衙门里吃衙门里睡。原说教他读书应考,他也不肯去,到如今字识不得一箩筐。他若似你时,也不止眼下这般。”莲生道,“二哥拳脚上本事却好,你教他的么?”武岱道,“他自有几斤牛力,小时镇日惹事生非,拜了几个师傅皆不中用。只得送去辽东军中三年,方学了些武艺。正经我家传的棒法镖法倒不耐烦学。”莲生听见家传二字,却又勾起心事,悄声问,“大哥,你如何不成亲?”武岱道,“怎想起这事,莫非不耐烦同我睡了。”莲生摇头道,“不是。”武岱抚他头顶道,“你休乱想。自古帝王有几家传到如今?何况咱平人。快活过一世也够了,那身后事没影子,计较他则甚。”
那莲生闲不住,屋后原有空地,他便寻些菜籽种了,又搭起瓜棚。 武岱报怨多少回,道是,“难道差这两个菜钱?好容易养掉了老茧,休又把手磨粗了。”莲生也不听,又思量起不能应试,便用心看医书,待别寻个道路。武岱看他要学,见天也买几钱银子药材回去,成包堆在厨房里,随他煎煮炮制。
这日莲生见瓜秧子长出一尺多长,心下甚喜,暗道,“还是农家生理稳善,只用心对付,便有收成。”当下提桶浇过水,又将土细细松过一道。正在忙活,却听屋外人叫马嘶,慌忙爬上墙头张望,原来是武嵩领着几个快手司役在搬行李。莲生便藏在厨房后,等了半晌,估摸着人散方走出来。
不料武嵩一地里觅不着他,恰寻到厨下,一眼看见,照面搂住便做嘴。莲生推开道,“就是这样猴急,我身上邋遢的怎弄?你去房里等着,待我使回水却去。”武嵩也要洗,宽了衣服便跳在汤桶里。莲生同他洗头搓背,问,“一路上可稳当?”武嵩道,“甚是稳当。礼物也下了,消息也打听了。我哥哥不久满任,指日升去大理寺卿,二月底便回京。”莲生又道,“你装病许久,也该回衙门干事,终不成为我耽搁在此。”武嵩道,“好教你欢喜,我托人情谋调到大理寺司承直,往后常守着你。”莲生道,“快不要如此。男儿功业为重,那里不去了,怎颠倒学抱窝鸡儿!你胆大心粗,字义又不通,怎干得文吏勾当。依我说,还是做外职的好,日后巴到金吾、提刑,也不枉为人一场。待你大哥回来,你却与他细斟酌。”
武嵩听了道,“兄弟,你也说得是,我只舍不下你。”莲生道,“你没认得我时怎地过来?公干也有个时限,三五七日、半月一月,完了事依旧回家,我又不走到天上去。”武嵩才没话讲。
13
向晚武岱回来,听了端的,便道,“恁地时,将行李慢慢地收拾起来,莲儿仍作女妆上路。”武嵩又提起转任一节,武岱道,“小厮不知高低。文房里都是积年的滑贼老骨头,他肯成全你!休看他每吃八方请受,里头水且是深,趟他怎么。我同潘老爹说了,教与你军中谋个出身,虽辛苦些,不得受暗气。”武嵩骨嘟个嘴,道,“我要带莲生同去。”武岱道,“看这夯货!你又不是地方官,岂有带眷属的。”武嵩道,“我晓得,你成心打发了我,好独占着他。”武岱将桌拍得山响,喝道,“驴牛入的,好话倒当做砒霜。我还是不占着莲儿,我若要他,有你甚么说话处!”武嵩青筋乱跳,嚷道,“可知没我说处哩!你又是哥,又居这官,事事便躧在人头上!我便不中用,须不靠你讨饭吃,谁要你谋甚么出身!你只把莲生还与我,我与你分门别户。”
他话未完,吃武岱当胸踢翻,揪着乱打。莲生见劝不开,走到房里,将绸缎衣裳一阵风剥下来,换过粗布裤褂,绾起髻儿,将膏药贴了脸,包了潘金莲与他的几本医书,提在手中望外便走。两武厮打一阵,不见了莲生,止见衣服丢在炕上,喊又无人应,慌得没做手脚处,点起灯笼一径去寻。
还幸这地处僻静,只一条独路上官道,两武马快,没半刻功夫,便见莲生孤伶伶在前走着。两个追上截住,莲生觑得似有如无,只道,“怎不打了?快回去好生打着。”武嵩下马拽住,千般求恳。武岱也道,“随有甚话回去说,又不曾伤触着你,怎就恼了?”莲生道,“问甚么,除夕那回便是小样,如今便是大样。待你每睡厌了,想起今日之事,倒成我调唆你弟兄坏了情义。还不走,等甚?”武嵩急眼,待要抱他上马。莲生道,“你若行强,我再不活着进你门,不信只管来试。”武岱道,“你独个待去那里?”莲生笑道,“我活到今已是多赚的了,有一日过一日,管得那许多!”武岱便执他手道,“你休燥性,我同老二也不怎地,都无事了。你面上须有文印,被人瞧见了不当耍处,快随我回去。”莲生道,“却又来!我纵吃做公的拿了,断不攀扯你两个,你急怎地?”武岱道,“你但说话便寒人的心,咱弟兄虽不好,也不曾薄待过你,怎恁般铁石心肠?”E41C6寂一:)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莲生呆了一呆,摇头道,“红颜未老恩先断,女子尚且不免,何况男子。如今撇开,你我还存几分恩情体面。若待你两个成亲,便一些面目都没了。武大哥,你只要快活一世,我怕奉陪不起。待胡子白了,与你做娈童的是,做奴才的是?”武岱听见,便知前番话说差了,只得不言语。武嵩双膝跪下,抱着莲生腿道,“好兄弟,是我的不该了,任你打我骂我,只休撇下我,天南海北我也随你去。实告诉你说,我打小儿不爱女娘,你不嫌我没出息没前程,咱两个厮守着过,待过三五十年,做对老头儿耍子。谁人不老,是千年王八万年龟?”又对武岱道,“哥,我向不敢跟你说的,而今却说开了。从此后生儿生孙、接续香火,都是你的事。”武岱半晌叹道,“亏我还指望着你,如今两头不着,白荒废了祖宗庐墓。”武嵩道,“你相熟表子随接一个,也生得孩儿。”武岱道,“现有正室在,不去了。”说着,却摸莲生的手。莲生低头不语,那两个见他活动,如夜路拾得金子般,扛上便走。莲生叫道,“若再起争执,我仍是不留的。”武嵩道,“放心,以后都去外头打,断不与你看见。”武岱道,“他自小拳头当饭,早是你在,还打轻了哩。”
回到家中,两武欢天喜地,重布杯盘吃几杯酒儿,武嵩便打点东京带回的物事,与那两个过目。好细龙团凤饼、织金段子、川扇、苏杭罗帕之类,都点了数,搁在一边待送人情。单取出四对金八宝嵌珠簪子、一对金点翠耳环、一双蝴蝶花钿,付与莲生。莲生道,“我没耳朵眼。”武嵩道,“我知道,特意挑了带小夹子的。”又有貂鼠围脖、玉色银线百蝶穿花昭君套、藕荷折枝梅背子、银灰旋袄、鹅黄肚带、水红裙儿、闪金云头羊皮靴子,武岱道,“怎都是寡淡颜色?”武嵩道,“你不晓得,如今东京时兴穿孝哩,这还是我跟柳大姐问来的。”又拿出一个布包,却都是各色时鲜花样汗巾,笑嘻嘻地在莲生身上左比右比。莲生劈手夺过,丢在屉子里。武嵩赶着道,“好兄弟,你依我系那条紫的。”莲生只不理会。武嵩从他背后两手一拢,道,“哥,今晚上偏我一回罢。”武岱道,“也罢,我还回衙门睡去,留哑巴在这里看门。”正待起身,不料莲生按他手道,“夜黑风大,路上滑跌。”才说得两句,便撇过头去了。武岱如何不会意,笑道,“那我过书房去。”武嵩道,“阿哥,恁生分时,显得不似亲兄弟了,只管装斯文则甚。”武岱道,“你每恁般说时,且胡乱睡晚。”
不料武嵩旷久了,未免不知重轻。弄了半晌,见莲生下边竟有几丝红,慌得大叫大嚷。莲生道,“不打紧,我并不觉疼痛。”武岱过来看,道,“休得轻易。先帝征南诏时,许多人下面得痈疽,因不知痛,常有肠子烂穿死的。”便喝令武嵩将匣子搬过来,替莲生细细上了药,道,“先吃几天粥,若不好时,还要请大夫。”又骂武嵩,“驴牛射的,怎你回来便出事?”莲生便道,“是我孟浪了,不怨他。”武岱道,“早是教你休纵着小厮。那货又不是金子银子,存够了自流出来,管他怎么!”武嵩被骂得讪讪的,裹着被朝里妆眠。武岱见莲生不好,也不曾弄,抱着抚摩一回便睡了。
次日武嵩绝早起来,打火弄饭扫院子。待莲生起来,又同他篦头洗脸。煮的牛|乳粳米粥儿,也不教他下地吃,自使调羹一口口地喂。莲生道,“甚么模样,我又不坐月子。”武嵩不依,到底喂罢一碗才放他起来。莲生走到外头正房里,见横七竖八堆的箱笼,道,“大哥独自一个,怎有这些东西?”武嵩道,“你不知他,他做这官好不有油水,提笔便是性命,人怎敢不奉承他!”莲生道,“怪道说有钱者生无钱者死,也该积些阴骘。”武嵩道,“遇到僧道,也不曾空过他每,少不得与两个钱儿。”莲生道,“不是这等说。”武嵩还问,莲生走到书房里看医书,不理会他。武嵩蹲在屋里不走,一时点香、一时倒茶、一时磨墨,在莲生身边团团转,恰似狗撵尾巴。莲生吃两口茶,便道,“不是说上方来查案么?怎地不听见风声。”武嵩道,“是你也不知。那陈天使人如其名,铜钱倒是他祖宗。大哥请他吃了几餐酒,连金银酒器都送与他了,又叫两个唱的伏侍,把他欢喜得没入脚处。背地告诉我哥,说朝廷要整北边,因英王原管燕云十八州,手下有不少深通边情,这回派人查实了,待后起用。一个从六品闲凉官,能见多大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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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七,武岱的升任文书便下来了。武岱看看皇历,择定了二十四日上京。一面同武嵩打点出礼物,都作份子包好,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