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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这样想的,还是陈松先开了口,咱们这儿出现了一个犯罪团伙,他们的势力越来越大,早晚会闹出什么大事。他们会找一个掩人耳目的地点做据点。
找电影院?这种公共场所,他们是不是疯了?你要是说在屠宰场的冷冻车间我还信。
不是他们疯了就是我疯了,陈松很耐心地说,他觉得这么多年的哥们儿段新民这么说他很没有道理。不过有一个女人在场,虽然她还没出现,她总是在场,陈松原谅段新民这么说。
人总是会忽略最明显的事实。诸葛亮唱的是空城计,你把钱放在桌子上,小偷不一定会拿,最热闹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何况电影院热闹点大家不会疑心。
你不是疑心了?
我?我不是疑心,我确定。
电影院放了大喇叭在做广告你知道吗?陈松问,他知道段新民当然不知道。
知道。凶杀片、恐怖片、艳情片,敬请光临。段新民发出怪声,那扁嘴像唐老鸭。
拉登的录像你看过没有。
没有。段新民往后靠了靠,沙发吱扭一声,很刺耳。
我也没看过。不过中情局的专家拿了那些录像反复看,拉登可能在录像里对塔利班发出恐怖行动的暗号。
怎么了。
电影院的广播也可能有问题。
段新民突然站起来,绕着屋子走了一圈,我说你这是怎么了兄弟!光天化日响晴薄日的,你是钱挣够了还是女人玩腻了,你最近身上有股怪味儿。
陈松抖了抖衣服,神态很平和地说,我没怪味儿。有件事我一直没说,这一个月的晚上我一直在城里转,有七八处血迹,我研究了一下,确定昨天晚上电影院门口也会有,果然,不出所料!
段新民张大了嘴,一个烟圈从他嘴里歪歪斜斜地冒出来,越来越大,渐渐化到空气里去了。
我可是当真听的。段新民说。
还有海报。
海报又怎么了。
血迹上盖了张海报。昨天还在,今天跟血迹一起不见了。那张海报是最新的,昨晚还没有贴出来,今天早上才有,可昨晚血迹上就盖着海报。
什么意思?
是电影院里的人干的。
你肯定?
我是说你肯定海报昨天没有,今天有,也就是说你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它盖在血上。
确切地说,是粘在上面。
可能是被风吹出来的。也可能是工作人员疏忽,跟别的海报一起带出来的,要不就是印刷厂来交活,不小心掉了一张在地上。反正什么可能都有。凶手不可能犯这么弱智的错误。
你承认有凶手了?
我,我没承认,你说有凶手,我压根不关心这个。如果真的有事,报纸上早就登了,还轮得上我们操心?
所以我说是个团伙,团伙做事小心,即使疏忽了还有人会给擦屁股。
啊哈,擦屁股。段新民怪笑。
海报上的电影名字叫《喋血杀机》,一般新电影的海报一个星期前就贴出来了,不过这个电影是今天演,早上刚贴的海报。
我记得你刚才说过这个电影。
是电影院的高音喇叭喊的。
等等,等等等等兄弟。我给绕糊涂了。你想说什么?电影院用喇叭做广告怎么就成了恐怖暗号?海报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来了又走了?怎么就有了凶手了?谁杀了谁?我怎么就跟你这儿这么当真地说这个事儿。我再说一遍,要是有事,报纸上会说,警察会查,不用你瞎操心。
警察管不了什么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也不是你的错。不用自责了,我看你走火入魔了。回家睡个觉去。
对了,段新民突然想起来什么,你最近晚上老出去,是不是梦游?
我没这个习惯。陈松觉得不痛快,非常不痛快。
是啊,你原来好好的,怎么突然间一个好人就废了?怎么看你怎么觉得不对劲。
陈松镇静地伸出手指:第一,海报贴出来的时间不对;第二,海报还没贴就粘在一摊血上;第三,血和海报一起不见了;第四,电影院最近热闹得不正常;第五,我在其他七八个地方都看见差不多的血迹,就最近这段时间;第六……
你累不累呀。段新民彻底不耐烦了,他果断地制止陈松再说下去。
陈松迟疑地见段新民站了起来,他听见自己说,我亲眼看见一个人被杀掉了。
段新民已经不再听陈松说话了,他敲了敲女朋友那边的门,一个女孩麻雀一样跳了出来。陈松觉得段新民用身体挡了一下女孩,可活泼的女孩还是麻雀一样跳了出来,扑腾着落到陈松跟前。一张熟悉的脸,叫不出名字。陈松心头一惊,他看见沮丧像一条毛毛虫在段新民脸上蠕动着。还好,看来女孩子不认识他。
你们在讲一个杀人故事吧?女孩说。什么都躲不过我的眼睛。她的眼睛也像麻雀,又圆又黑。
接着讲,段新民似乎放松了下来,他让女孩跟陈松坐在沙发上,自己搬了个凳子,凳子比沙发矮,段新民猫着腰。
我看见杀人了。陈松听到自己说。他原来没打算说这个。
真杀人了?
一个人捅了另一个一刀。
然后呢?女孩问。
一个跑了,另一个也跑了。
死人了没有?
陈松愣了愣,说,当时没死。
没死人你讲什么,还凶手凶手的。段新民又突然站起来,把手头的半根烟掐灭,看来他是彻底不耐烦了。没死人有什么好讲的。女孩看着段新民,犹豫地说着。她的脑袋有点尖,只好靠烫头发把两边撑起来。段新民曾经揪起女孩两边的头发又按下去,说你头上长角。陈松想起来了,这是段新民几年前甩掉的一个女人,跟他陈松一点关系也没有。段新民当时是把她赶跑的,那时候段新民身边的女人实在太多了,应付不过来,段新民给他讲了跟这个女人所有床上的细节,还讲了那只有趣的
角。可现在段新民三十多了,他那种艺术家的气质开始遭到女人们的嘲笑,看来她能回到段新民身边让段新民很高兴,还看得出段新民对她有那么一点——珍惜。这个女人真是不会老,她那时候多大?陈松只是远远地看过她一眼,他以为她只是他兄弟段新民生活中的过眼云烟,没想到她回来了,还回来得这么成功。她一点不显老,她那时候有多大,以前他们叫她女人,可现在陈松把她叫做女孩——一个麻雀一样蹦蹦跳跳的女孩。
其实事情没那么简单,陈松顺嘴说,也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他看着他们两个站在他的双人床边上,阳光把段新民跟那个女孩照得干干净净的。陈松心想,他们为什么要把双人床搬到客厅里来呢?是为了不让他陈松来吗?陈松以前愿意把空出来的女人让给他的兄弟,现在是空出来的房子,陈松还有一套房子,他不在乎这个。他在乎的事情在改变,可是总有一些他不在乎的,他还在意他的兄弟,所以要拿些什么出来跟他分享。
原来双人床在卧室里,现在放在客厅的正中。卧室里有什么?总不能什么都没有吧。陈松很好奇,于是他说你们等一下。
卫生间里晾着女孩的内衣。这十几年来,卫生间里女人的内衣没有断过,那些花花绿绿质地柔软的东西是跟他们的幸福连在一起的。回客厅路过卧室,陈松站在门口跟段新民说,我进去找样东西。段新民没有答话,他看见段新民的头像熟透的果子一样从脖子上挂下来,搭在他女朋友瘦小的肩膀上。这个姿势真是怪透了,比电影院的热闹还要怪。
卧室只放得下一张双人床,陈松站在屋子中间,这里除了一张床什么都没少,本来除了床这里也没有其他东西。他奇怪那个女孩刚才在这里做什么。站在屋子中间,还是坐在地上?这里连窗都没有,灯还坏了。陈松刚才拉过的灯绳还在那儿荡来荡去。陈松抓住灯绳,想让它定住,可它怎么都停不下来。
除了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那个女孩还能做什么?
来电影院的路上陈松已经给段新民讲了早上买票时的种种,麻雀女孩捂着嘴嘻嘻笑了一气。她抚弄着自己的秀发说我才不戴棒球帽呢,丑死了。她又说,墨镜我也不戴,搞得跟女特务似的。她还说,从小到大看了那么多场电影,看谁不让我进去。说着,大大方方从包里掏出三张十块的钞票。
很快,黑洞洞的窗口里伸出一只不黑不白,不大不小,不胖不瘦,不硬不软,看不出男女的手,捏着三张电影票。陈松脸上挂不住了,头堵住窗口,朝里喊,我的十块钱,我早上给了你十块钱,你没给我票,也没还给我!里面扔出来一张钞票,仔细看看,假钞,还有脸说!这下陈松听出来了,售票员是个女的。麻雀女孩一把把钱抢过去,抖了抖,又用手指弹了弹,笑着说,这么软,一看就花不出去,给我吧。女孩朝陈松扬了扬脸,像是在征求他意见,还没等陈松同意,就把假钞塞进了钱包的隔层。陈松很想看看究竟那是不是他的钱,不过钱在女孩的钱包里,和其他的钱已经混在一起了。段新民笑说,她有收集假钞的毛病。
陈松抽了抽鼻子,他又闻到了空气中的那种味道。他走了几步到街角的报摊买了张报纸,见卖报的收了他的钱,才放下心。他匆匆扫了一眼报纸的头版,把报纸卷成筒插进兜里。
离电影开场还早,他们三个站在马路边上。《喋血杀机》海报上的杀手在面具后面俯视着陈松,而昨天夜里杀手躺在地上,后脑枕着一摊血。
就是刚才自行车轧过去的地方。陈松很肯定地指着一辆蓝色的自行车。说话的工夫,自行车已经出去了一段。在哪儿到底在哪儿?女孩追问。陈松也糊涂了。在哪儿不重要,要紧的是血曾经在那儿出现过。想起阴森恐怖的昨夜,陈松庆幸自己此刻正站在人群当中,商场正在开门营业,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上滚动着熙熙攘攘的车流,太阳的气味盖过了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甚至路人对他的推搡也显出一种亲密。
他们又讨论了事情的细节,错过了开场的时间,进去时剧场里已经暗下来了。领位员用手电筒指给他们看最后一排的三个座位,不挨在一起,可是离得并不远,旁边的人默不作声地让出了自己的位置。陈松没有心思看电影,始终盯着前面密密麻麻的头。
不断有人进来。也不知电影院怎么卖的票。后来的人只好坐在了过道上,一个看不清了站起来,后面的只好都站起来。后来发展到有人堵在横向的过道上。陈松撮起嘴,手指放在唇间,打了一个响哨。
人头一齐向后转,又转回去,两边的人头向他看,陈松泰然自若地盯着屏幕。
怎么了怎么了?段新民一把抓住了陈松,响哨把正在打瞌睡的段新民惊醒了。有人站在过道上了。陈松大声说。段新民立起滑下去的身子朝前左右偏头看了看,也大声说,又没挡着你,你急什么。陈松看到麻雀女孩盯着银幕按住段新民说,嘘——别说话。
电影正演到一个带着礼帽的黑影出现在窗口,门缝外的光突然也被什么遮住了,女主角战战兢兢地脱下高跟鞋举在半空。女孩突然把头扎到段新民怀里。啊——陈松听到女主角一声尖叫。
黑社会呢,黑社会在哪儿?段新民终于醒透了,他若无其事地抖着腿,终于到了一天中最清醒的时刻。他用下巴指指前面的人头,兄弟,你看哪个像黑社会的。黑社会在这种地方开会?段新民顿了顿,还杀人?
你知道什么!什么事情能明明白白摆在面上?黑社会的脸上写着黑社会这三个字吗?陈松声音压得低低的,几乎是在跟段新民耳语。
你也太有想象力了。段新民说。
那你说说我看见的到底是什么?陈松感到自己的声音里有一丝慌张。
又来了,又来了。你到底瞧见杀人没有?你要是说看见了,那咱们现在就打110。谎报是要负法律责任的,造谣也一样。我不能陪你在这儿浪费感情,兄弟。你倒是说实话,到底看没看见杀人。你是不是出别的事了。电影院都陪你来了,你给我句实话。
陈松不开口,他觉得没到时候,他早晚会让大家知道的。他不是个叽叽喳喳的女人,碰上一点小事就大惊小怪。他会让他们知道他是谁。在这之前,他会处理好他的情绪。能够遇事不乱,牢牢地把握住情绪是人生的最高境界。活了三十多年,他什么事没遇上过,这么多年来,他最大的长进是从一个毛毛躁躁的小伙子长成了一个男人,稳重,踏实,至少他希望自己是这样的。在城市的午夜游荡了一个月,这是他前所未有的经历,就像第一次面对一个女人,这关总要过,过去了就好了。他觉得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快过去了。他坐在这个黑洞洞的地方跟黑洞洞的日子告别,天亮了还会暗下去,可是电影院不一样,只要他不再进来,那么今天等到灯光亮起来,他就把亮光甩在身后,出去,他就是走到更亮的亮光里去了。
我不问了,看电影。段新民说。
责任编辑 陈东捷
户主
吴 彤
邮递员嘹亮的嗓音在院门口惊起一阵鸽哨儿,“张奶奶拿戳”!鸽哨悠扬地掠过夏末的天空,这时候各家各户做中饭的气息混合弥漫在胡同里,使得一呼一吸之中充满了闲适的味道。小璇停下和面的手,看着张奶奶。
窗根儿下的张奶奶不慌不忙,往炉膛里添好一块蜂窝煤,用通条把每个火眼儿都擞得通红,然后坐上水,解下围裙。窗根儿被一溜儿用细密的棉线牵引过来的豆角秧自然地遮出一个凉棚,张奶奶就这么一直在这个凉棚下演绎着她的后半生。
“张奶奶拿戳!”邮差高调又喊了一嗓子——胡同小院里的称呼都按婆家的辈分,只叫奶奶不叫姥姥,老跑这一片儿的邮差早就入“院”随俗了。
邮差等得不耐烦,再次提高嗓门:“孙秀纹在不在?”这下几乎全院都探出头来:“哟,侄子寄钱来了吧?”“亲儿子又怎么样?造化呀!”张奶奶这才像合唱中的领唱一样脆生地应和着,忙不迭走到当院:“不年不节的,这小子发善心啦!”说着熟练抖落开那个白布包,一枚象牙印章在阳光下通体透亮,小璇笑吟吟地瞧着张奶奶,心说老太太的节奏感真棒,不大灵便的腿脚却总能踩在点儿上走进众人的目光。小璇断定:如果老太太识字,如果她托生在英国,那一准儿就没撒切尔夫人什么事儿了。
不过张奶奶嫁得也不坏。
张奶奶不是小璇的亲姥姥,张爷爷是小璇的亲姥爷,老家沈阳,比张奶奶大十五岁,解放前是律师,家里正经趁栋小洋楼,张奶奶是二房。小璇从前在张奶奶专夹粮票、布票的小本里,见过她二十六岁时的一张照片,高挑个儿,杏眼柳眉,雪肌纤腰,真想象不出营口渔村的水米竟然如此养人。不大体面的是张奶奶有一双未遂的裹脚,五个脚趾虽然并拢成特别的尖形,可鞋却必须穿38码的。张奶奶说她当姑娘的时候唯一发过一次脾气就是不愿意缠足,爹妈心疼闺女,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帮她把裹脚布给剪了,张奶奶为了报答,嫁给张爷爷以后偷着往娘家趸了不少细软。小璇的妈一提起这事儿就抑制不住耿耿于怀,说她这位“小妈”没少沾老张家的光,可小璇不以为然,还跟妈顶嘴说换了自己也这么干,气得妈直骂她吃里爬外的东西。小璇认为爹妈不可理喻,所以跟他们没什么话说。
小璇的亲姥姥是满族人,可张爷爷并没心思跟她做夫妻,因为不喜欢她的高颧骨。于是结婚三年有了一儿一女之后,就把张奶奶迎进了门。
按说张爷爷这门亲事有些英雄救美的成分,只不过张爷爷没有把英雄做到底。事情因为张奶奶的那双大脚,原本早已说好的一门亲家临时变了卦,不但退亲还吵嚷着要讨回作为聘礼的两筐鱿鱼干儿。张奶奶的娘家觉得颜面上经济上受了双重损失,不依,两家扯起了官司,诉状正好压在了张爷爷的卷宗里。
张爷爷本是千眼万眼也看不上这类营生的,不过张奶奶眼泪汪汪的小模样撼动了张爷爷路见不平的侠义肝肠,很有策略地打输了官司,然后端了一匣子金银细软到张奶奶家赔礼道歉。结局有点不仗义,英雄把美人娶了过来。张奶奶的爹娘好几次半夜里乐得醒转过来,揖天叩地,庆幸姑娘那一双大脚给他们送来了乘龙快婿。
尽管张爷爷娶张奶奶的时候并不老,可毕竟黄花闺女去做二房算不得好女子的首选。张爷爷少不了经常动用做律师的口舌来弥补,再说从渔村嫁到省城张奶奶也算出够了风头,张奶奶知足。
大老婆当然吃醋,没防备家里猛然多了一个抢饭碗的,免不了动些阴毒的念头。张奶奶虽然脚大,可是发育很晚,十七岁才有了女儿红。大老婆常常挺着奶过两个孩子的胸,放肆地炫耀。张奶奶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弱项,也清楚如果不加补救,处境会逐渐扩散为全方位的被动,于是一方面主观努力,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