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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身行了个礼,“对不起老人家,实在是公子吩咐民妇带小姐离开,不敢声张,也许是怕小姐有什么意外吧,让您操心了,您老辛苦了!”
“哎呀,哪里哪里,夫人可是帮了我家公子大忙的人那,公子在的时候就说,一直想感激夫人的帮助,可惜日子太匆忙,没能好好感谢一番,就遇到这样的事情了,呜呜,我家公子实在是太可惜了哦!”
说到后面,崔末想起了伤心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开始哭泣起来。
“哎,原来是一个府的啊,真是太意外了呢!”谢悠然的声音适时响起,打断了老人回忆的思绪:“崔伯啊,您看,你家小姐还很虚弱,需要休息,咱们不如到外屋去谈?”
那崔末连连点头道:“是老朽一时忘情,小姐是需要休息才是,老朽就是想来问问各位要吃些什么,这就去给各位准备,您几位还有什么吩咐么?”
我和谢悠然均摇头,崔末很适宜的告辞,临别还又安抚了一番小芙蓉。
当这位走了,屋子里只有我和谢悠然以及芙蓉的时候,我突然感到无比的不安,略略侧头看看几步站在屋子里的谢悠然,他背光站在窗台前,修长而高挑,我是无法看清他的表情的。
“谢大夫可是来看芙蓉的?那民妇不打搅了。”我有种要离开的冲动,不说话的谢悠然同样有种魄力,尤其是现在我心有不安的时候。
“不忙,夫人,芙蓉需要休息,还是让她多睡睡吧,在下还有些有关芙蓉的事要交代夫人,能否请夫人到舍下一谈?”
我道:“您有什么吩咐只管吩咐便是,民妇眼力不便,还是就不去了吧!”
谢悠然默然了半晌,却又微微叹息了下,屋外,沙沙作响的竹林伴随着随风潜入带进了一丝清香:“夫人不担心芙蓉么?这孩子问题不小啊!这里谈话不方便吧!”
他的声音很轻,轻的仿佛怕吓到易碎品般小心翼翼,却又有不容拒绝的执拗。
我犹豫了许久,究竟还是站了起来:“那打搅谢大夫了!”
被带着来到昨晚为我上药过的房间,这个屋子里有着典型的谢氏风格,满屋子的药味,却不显杂乱,医书满墙,乱而有序。
“请坐!“一路而来,谢悠然沉默无语,直到此时才开口。
“谢大夫,芙蓉的病,到底如何?”我意图把一种我不想要去想的事实抹开去,直截了当的问。
“嗯,啊,芙蓉,是的,这孩子的病,有些棘手,确实不是小病!”谢悠然好像有些心不在焉,接口道。
“怎么回事?”我虽然也是满腹心事,可是,芙蓉对我来说太重要了,连谢悠然都如此语气说话,那她的问题难道很严重了?可惜,我现在看不清,手感不好,什么都做不了,也没有仪器,我空有一身医术理论,已然无法施展。
“哦,您别着急,这孩子还小,体虚则生精不正,肾经不归,髓脉难续,不一定是急症,我已经将一些怯邪引正的方子开上,缓解一番,孩子前日受过惊吓,若只是惊恐之症,还是有希望恢复的!”
我总觉得,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很少用不定的语气说一个病症,如果是这么说话,反倒是可能不太好的意思。
我霍地站起来,着急道:“难道连你都没有办法么?这可怎么办?”
有一刹那的沉默将这个室内突然置于一种安静中,我突然意识到我这么说话的莽撞和不敬,这是对一个医者的侮辱,尤其是个名医。
尴尬代替了不安,我有些踯躅,略略朝着谢悠然的方向撇了眼。
可惜,我现在的视力,那是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尤其在昨晚哭得稀里哗啦后,视力更是非常的有限,我只能看到,谢悠然背着光的脸上,眼里闪耀着的光芒。
碎粹却明亮。
“呵呵,夫人很担心芙蓉那,这孩子有你这样关怀她,是她的幸福!”
我从这个还是一样温和的语调里听不出异样,有些不好意思道:“实在是受人之托,必要重人之事,这孩子的家人托了我照顾她的生活,理应如此!”
“嗯,崔文意倒是很有眼光那,只是不知为何,夫人不肯告知在下您和芙蓉的身份呢?可是怕什么人?”
“不不不,谢大夫不要误会,民妇真无意隐瞒,是崔公子临死之愿,不想芙蓉再和官府来往,所以才有所隐瞒,谢大夫您见谅,死者为大,这也是不得已的事情!”
“呵呵,不要紧,在下只是好奇,夫人您真是个好人那,只是不知道,夫人竟有如此本事,能给受伤的士兵看病那!”谢悠然似乎无意地道。
他递过来一张纸,淡淡道:“夫人您的方子可真好,确实救了不少人呢!”
我茫茫然接过来,有些费力地看半天,才意识到是那几日我交给崔文意的方子,是救治士兵伤病的。
就在我努力辨识的时候,谢悠然突然道:“这方子你记错了一处呐,想想?”
我下意识地应道:“哦,哪里错了?”
话一出口,顿时懵了,脑子里轰地一声响,猛地站了起来,仓皇间如同无头苍蝇一样找不准出口却一头想向外冲去。
哗啦啦撞倒了一桌的药杵药罐,站立不稳,就要倒下去。
“小心!”谢悠然一把拉住我,喝道:“想想,你又想跑哪里去?”
我猛力想要甩脱这个有力的臂膀,心已经乱成一团:“放开我,放开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想想,你还要欺骗我们到什么时候,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看看这个方子,这天下,独一无二的一份药方,当初,我只告诉过一个人,就是裴千静,就是你,想想!”
我被谢悠然斩钉截铁的话彻底击溃了心底防线,可是,随之而来的巨大的恐惧突然没顶而来,我更加奋力的挣扎,意图挣开桎梏逃离这个地方,带着哭腔尖叫:“放开我,求你放开我,我不是想想,不是,不是!”
谢悠然有力而毫不松懈的把我紧紧拉住不容许我挣脱,最后一把搂住我不容许我再挣扎,一边拍我瘦骨嶙峋的脊背叹息:“想想啊,丫头,你到底吃了什么苦啊,唉!你知道,你把我们都急死了么?”
我鼻子一酸,身子再无力挣扎,瘫软了下来,发出的叫,变成了无声的啜泣和再次决堤的泪,哽咽无语。
谢悠然一把抱起了我,走了几步,将我放置在案几边的榻上,只是无语地抱住了我如同安慰一个孩子一样轻轻拍打着我消瘦的背,轻轻的道:“好,好,好,回来就好,不哭了,啊,不哭了!”
我如同一个迷途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的港湾,在一个熟悉而又温暖的怀抱里尽情的发泄忍耐了很久淤积了很久的痛苦。
夏末的凉风徐徐潜入,温煦而凉爽,伴随着浓郁芳翠的清香,散落一屋的浅淡。
当我的哭泣变成断续的抽泣的时候,谢悠然将我松开,看着我满头乱发和粗粝的包布道:“想想,把这东西拿了,让我看看你的脸,你的眼到底怎么了?”
我意图躲开,可惜此时的谢悠然仿佛一个固执的人,固定住我的身体,开始剥离我给自己头面上的伪装。
当最后一道布条扯开的时候,当那双温暖而又带着药香的手掠开我披散的乱发的时候,我听到谢悠然倒吸的冷气和一丝怒意。
“想想,你这眼和嗓子是怎么回事?怪不得我们都无法认出你,如果不是这道方子,如果不是芙蓉病了,你是不是要一辈子这么躲着我们,一辈子这么下去?”
哗啦啦,我还没有开口,就听到门口突然传来东西打翻的声音,我应声看去,没有了乱发的遮挡,我不清的视力多少还是能够看清来人的脸面的。
竟是如氲!
她掩住了口面发出一声震惊的呼声,指着我道:“公,公主,是公主!!!你,怎么会是您!我,我,我要告诉师兄去!”
说着她拔腿就要走。
我大惊,顾不得一切推开谢悠然站起来就扑了过去,谢悠然一个不防这回被我推得踉跄开去,我几步扑到门口,却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一跤,扑通一下跌倒在地。
“想想,公主!”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左一右我被人搀扶了起来。
我一把揪住如氲的衣襟,顾不得形象和礼仪拼命哀求:“不,不,如氲,求你,求你,不要告诉寒羽,不要告诉他,我求你了!”
我几乎是要跪下来,带着哭腔哀求,我好不容易躲到这里,卓骁已然恨我入骨,我又怎么能让他知道我就在他身边呢?
他不是要气疯了?
当我写下那封信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已经没有脸面去见他了
一百四十一 病重
“公主,你!你别这样,起来,您起来说话!”如氲被我激动的样子吓到了,抱住了我的胳膊不让我继续下跪,一边的谢悠然也把我一把拉了起来:“想想,你干什么?寒羽想你快想疯了,你不该让他知道你的情况么?”
我茫然无措,却依然拉住了手里不知道谁的衣衫不放:“不,不,不,不能,绝对不能,我求你们了,就当没看到我好不好,放我走,我不打搅你们,我这就走!”
谢悠然断喝道:“想想,你说什么混话呢?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你,怎么可能让你再走?你可知道,为了找你,天下派出去多少人么?这地都快被寒羽翻个个了,你要走?你要走哪里去?你这样还能到哪里去?你不要芙蓉了么?”
我颓然瘫软,无言以对,可是依然哀伤地道:“不管如何,我只求你们,不要告诉他好不好,我没脸见他,我不能见他!”
“想想!”谢悠然又把我抱回到榻上,回头吩咐了如氲先去取水来给我收拾,有些语重心长地道:“想想,你到底在担忧什么?如果你是在担心寒羽,你放心,寒羽看着生气,他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只要你回来,他心疼还来不及,如何会怪你?你是不是担忧兰环偷走的城防图?你放心,寒羽的图,都是半真半假,真正的图,永远只在他脑子里。”
“如果你担心你写的那封信,那信我也看了,虽然作为男人,我不得不说,你触及了他最大的逆鳞,可是,我不认为寒羽会以为你说的是真心话,他气你,气的是你的不顾自己,气得是他的没有尽力,只要你们能好好谈谈,一切都可以解决,你何必要再躲下去?”
“想想,这大半年,夜魈骑征战南北,为的,可不只是打天下,还有就是为了找你,当年你从戎麓失踪,我们以为最可能的就是在京都,没想到,那里一点消息都没有,甚至没人提到宫里有你这么个人,陛下封锁了消息,这让我们更肯定,你没有在皇帝手里,寒羽当时就派了夜魈骑侦骑四散天下,只要有你的消息,都会亲自去看,可惜,这么久,一次都没有见到过,可是,我知道,寒羽从没有放弃过找你,这一点,你难道就看不出,寒羽多么在意你么?你又还担心什么?”
我低着头,心里百转千回,如同惊涛骇浪一般,可是,有一种无奈纠缠着我无法放开一切,大半年以前的那场经历,是我一生的黑暗和愧疚,以及最大的担忧。
“如真,那么你告诉我,现在的皇帝,对寒羽到底如何?”我问。
谢悠然略略沉默了下,才道:“天下未定,寒羽于殷觞,还是不可或缺的一员!”
我苦笑一下,抬头,看着红雾里谢悠然朗俊的脸:“你说,我能回寒羽身边么?那个人,他拥有了这个天下,他说过,这天下都是他的,我要回到寒羽身边,他不保证寒羽的生命,你说,我能回么?”
谢悠然略略震了下身子,没有说话,直到很久后,才叹口气道:“想想,你有时候太会想了,这些事,交给男人去考虑不好么?你只要回到寒羽身边,余下的,让他自己解决,他总会有法子的,你担心什么?”
我呵呵惨笑:“你说,你能给我一个我能放下心来的理由么?如果有,我一定回去,寒羽要打要骂都随他!”
这就是皇权至上的社会最大的悲哀,卓骁即便再天纵英才,如果那高高在上的人一声令下,照样没有活路。
我可以忽视自己犯的错,可以不顾一切回他身边,可是,我不敢想象这之后,那位高高在上的人,又会使出什么招数。
他第一次出手,就让我无从挽回,甚至害死了兰环,那么这一次呢?
我永远无法忘记,他在我耳边给我的警告!
谢悠然终于无言,一时间,无声的无奈流淌在这个充满了药香的房间里。
“公主,我给你洗洗!”如氲打来水,开始给我的脸擦洗。
她一边擦,一边轻轻擤着鼻子,我可以看到她近在咫尺的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昨晚她被她师兄弄哭了,今日又被我弄哭,唉。
“如氲,对不起,你怪我么?我把你师兄害成这样了,又把兰环送去送死,你,你恨我么?”我轻轻问。
“不,怎么会?公主,我绝对没有这么想!”如氲还是那么直接而爽朗,连忙急着否认。
我呵呵一笑,握住她的手:“不怪我就不要哭了,我没事,你还认我这个公主那就好,帮我个忙吧,不要告诉你师兄好么?”
如氲默默给我擦着脸,手里有些没轻重的感觉,显然还是不愿意,可是却无法反驳。
“想想!”谢悠然终于又开口:“好吧,我们暂时就不告诉寒羽,但是这有个条件,你得听我的,我要给你治病,你不准再不告而别!”
我终于和谢悠然和如氲达成了共识,我不走,依然把自己掩饰起来,也不告诉卓骁,但让如氲照顾我,让谢悠然给我看病。
其实,我没有什么病,只是有余毒残留体内而已,这么久的排毒,能排除的都排除了,留下的,就是痼疾顽毒了,宫里的毒,天下至毒,我能活着,已然是个奇迹,要解它,难比登天。
反而是芙蓉的病,不容乐观。
这几日已到初秋,乃是秋老虎横行的时间,燥热和秋蝉鸣耳不绝,更增添了一种烦闷的感觉。
而芙蓉从早上起,便开始高烧不退。
可是,东南边还有残余势力需要扫荡,从那里抬来的伤兵络绎不绝,谢悠然分 身乏术。
我守在芙蓉身边,心里无比焦虑。
这个孩子已经被病魔折磨的瘦骨嶙嶙,巴掌大的脸,苍白又沾染着不详的红晕,睁开的眼,茫然而虚幻。
她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难道,连自己这么个小生命,也保不住么?
“陶姨,我是不是可以去见娘亲和爹爹了?”芙蓉弱弱的问。
我摸摸她瘦弱的小脸,感受到硌手的骨头和滚烫的温度,心里一阵抽动,可是,我只能温柔的道:“芙蓉想爹娘么?”
“恩,也想哥哥!好多天了,哥哥怎么不来看我?他是不是和爹娘一样了?”芙蓉睁着那双水汪汪的眼,那眼里有一种映照着蓝天依然碧清的澄澈,却又如同垂死的小兽一样,楚楚可怜。
我无语看着她,我不是那种喜欢用谎言安慰孩子的人,芙蓉聪明而且乖巧,她何尝不知道这事实,人世间的残酷,把她的纯真剥落的所剩无几,可是她没有哭过,闹过,只是在此时,我说不出安慰的谎言来。
“哥哥答应过我,娘也是,我们一家永远都要在一起的,可是,他们都食言了,芙蓉不食言,芙蓉要和他们永远在一起。”芙蓉纤巧的脸开始洋溢出一种憧憬,虚幻而遥远。
屋头的阳光,从棱花里透过来,交织成一种繁复的剪纸图纹,铺盖在小小的身躯上,美丽而破碎。
这种残缺的美丽,让人心碎。
“芙蓉,你不想陪陪陶姨么?陶姨以后带你去看很好看的风景,吃很好吃的东西不好么?”
芙蓉动了动,挪挪自己的小脑袋,带上了点艳羡:“想,可是,芙蓉好想娘,想哥哥,好想和他们一起去看风景,陶姨,芙蓉很乖是不是?娘说,芙蓉乖的话,爹爹就会很喜欢,芙蓉一直很听话,可是,为什么爹爹要这样对待芙蓉呢?”
后面的话带上一点点含混,那双大大的眼里,透露出一抹混沌来,呼吸更加的急促起来。
我感觉到不对劲,这么高的烧,一个孩子如何受得了?
“陶姨,爹爹会打我么?我怕疼,爹爹不打!”芙蓉更加混乱起来,手开始乱舞。
我一把捞住她的胳膊,赫然发现那双雪白粉嫩的手臂上,布满了点点触目惊心的紫红色的淤点和瘀斑。
我大惊,这和谢悠然的判断大致近似,而从西医来说,这是大面积出血的前兆。
她的体内,正在消耗大量的凝血因子,之后,出血将不可抑制。
当所有的内脏不可逆转的出血后,生命也将终结。
我赫极站了起来,吩咐了下人无论如何看住孩子,自己跌跌撞撞奔了出去。
一声吠叫在身边响起:“那吉特,去,带我去找谢悠然!”
我一把揪住那吉特脖子上的链子,催促道。
那吉特猛地窜了出去,带着我狂奔。
也不知道跑出多远,就听到如氲惊呼的声音:“公,夫人!您干什么?”
我一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