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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石翠雅惊讶地张大了嘴,在她看来,她的小五哥无所不能,厉害得不得了,会被主子辞退,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不过小丫头十分善解人意,看易倾南脸色不太好,也没刨根问底,只安慰道,“没事的,小五哥,正好我也想我哥了,我们这出城去找他,好不好?”
易倾南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到石头,暗地汗了一把,自己也是怕她担心,才骗她说石头随其师傅在京郊做事,实际人在何处,自己却是压根不知道,忙摇头道:“你哥走得匆忙,没跟我说具体地址,城外那么大的地方,可不像我们村子,丢个人进去就跟丢个石子儿在水塘里,根本找不到,我们去了也是白跑一趟,还是先找个地方落脚,再另外想办法。”见她面露失望没吭声,又保证道,“你放心吧,不久你一定会见着石头的。”
石翠雅从明荷绣坊出来一直都是六神无主的,此时便将这少年看做自己的主心骨,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于是点头应道:“行,小五哥,我都听你的。”
易倾南原本是想遂那裴老夫人心愿,在城门口逛一圈,装装样子就返回,去慈济医馆投奔干爷爷容泽礼,没想到翠丫会贸然寻来,想了一想,便道:“走吧,咱先去找住的地方。”
她在慈济医馆养伤的时候,跟馆主与大夫们也混熟了,闲聊时曾经说起过这上京城的房价,上京城是苍汉的国都,繁华富庶,寸土寸金,据说一座位置一般的小宅子,买下来足足要好几百银子,医馆所在的宅子乃是馆主的祖产,前院行医,后院住人,挤得满满当当,她在养伤期间占了容泽礼的房间,容泽礼都是去与另一位老大夫打挤同住,如此逼仄的环境,再塞不下个翠丫了。
一念及此,易倾南临时改变了主意,也懒得去城门晃悠了,直接找住处去,都说安居乐业,她是这么理解的,住得舒服了,心情也好了,所以才能快活地干活赚钱。
她兜里的银子自然是买不起房子的,买不起,但租得起啊,一直都听说城南那边宅子相对便宜,就上那儿找去!
易倾南已经想好了,这事必须来个先斩后奏,等找到了房子再去见干爷爷,不然这老爷子肯定是要插手帮忙,她可不想劳他大驾,要知道,自己这出了裴府,还带着个翠丫,往后麻烦老爷子的地方还多着呢,既然自己手里还有点钱,就自己搞定吧。
时候已经不早,顶上太阳还毒辣辣的,易倾南领着石翠雅出了街口,一路朝南走,此时没了工作,她也不敢大手大脚花钱了,眼看那牛车驴车在大街小巷里穿行,却忍住没开口叫唤,只在个凉茶铺子歇了下脚,各自要了碗凉茶解渴,没歇一会又继续往前走。
两人走着走着,不觉已是满头大汗,易倾南对这上京城的街道布局还算比较熟悉,见翠丫个矮腿短走得吃力,小脸也是被晒得通红,不禁心存怜惜,朝四周看了看,拉着她转进一条阴凉的小巷子,一来抄抄近路,节约点体力,二来也可以顺道避下暑。
这会儿正是各家各户开始准备晚饭的时候,小商小贩的也陆续收摊回家,巷子里甚是冷清,看不到几个行人,两人边走边说笑,忽地眼前黑影晃动,蓦然被人团团围住。
易倾南心里紧了一下,她刚刚不是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但见前方还有人在行走,也没怎么在意,可就是眨眼间,前面走着的行人竟然一下子不见了!
“小子,把银子统统交出来!大爷就放你们离开!”
易倾南眼风瞟过,看清前后左右共有四人,个个都是牛高马大,满脸横肉,长相不是粗犷就是猥琐,其实还有一名是个独眼龙,这声恶狠狠的威胁之言正是出自其口。
奇了怪了,天子脚下,光天化日,竟然有人打劫?
更奇怪的是,自己和翠丫穿的都是最不起眼的布衣,一看就是寻常老百姓,却被人当做打劫对象,这些人眼睛长在脑袋后面的不是?
如果是她一个人倒也好办,先出快手打倒一个,再从空档处冲出去,对于自己的轻身功夫,她是相当有把握,绝对能够全身而退,可还带着个翠丫,就有些麻烦了。
此时两人正是站在巷子的正中位置,前后除了歹徒,并不见有别的人影,感觉到翠丫的小手紧紧握住自己,渐有汗意,还微微发抖,易倾南拿定主意,绝不能让翠丫受到半点伤害,那就只能舍财消灾了。
“这位大哥,我们兄妹俩是去前面亲戚家串门的,身上也没什么钱,一点小意思,天热,请各位喝茶!”易倾南从衣兜里摸出个小钱袋来,双手奉上去。
那四十两银子是放在背上包袱里的,钱袋里就只放了些散钱,还有一点碎银子,这数目跟自己的衣着打扮倒也相衬。
说实话,对她这种寸土必争的人来说,就算是点小钱,都是不愿白白给人,可是没办法,情况特殊,只能弃卒保帅。
易倾南心里盘算得好好的,也做好准备,一旦那独眼龙接过钱袋去,她就拉着翠丫快步离开这儿,今日双双被开,还路遇劫匪,诸事不吉,找房子的事也肯定顺不了,还是改日再来。
谁知那人接过钱袋掂了一掂,随手抛给旁边一人,竟是冷笑道:“这点小钱就想打发我们弟兄几个?没门!老实点,把你身上的银元宝交出来!敢耍花样,老子先划了你这张小白脸!”说罢伸手从腰间拔出一把牛耳尖刀来,上前一步,朝两人面前一晃。
易倾南被那明晃晃的刀光惊了一下,眼看着那只大手伸过来,抓起石翠雅的一缕头发,这才反应过来,挥手挡下,拉着石翠雅退开一大步。
独眼龙却已削掉了石翠雅的一绺碎发,手一扬,在空中飘飘洒洒,笑声森森响起:“小子丫头都长得不错,真是两只鲜嫩的小羊,这样的肥差,今日却让我们哥儿几个给碰上了!哈哈哈……”
“我们没钱了,真的没钱了,你们放过我们好不好?”石翠雅吓得小脸惨白,将易倾南的手抓得紧紧的,说话也是强自镇定,小小的身子不住颤抖,透露出心底的惶然与怯意。
易倾南没说话,心思飞快转动着,听对方话里的意思,他们知道自己身上另外还有钱,而且一口道出是银元宝,还说什么肥差,这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她几乎可以确定,这些人不是偶然出现于此,而是受命于人一路跟踪自己,对自己的情况掌握得一清二楚,显是蓄谋已久而为之!
见鬼,本来只是自己一个人遇敌,却不想翠丫临时出现,把她也给拖下水来了!
不过还好,自己已经事先留了一手,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大哥,有话好说,只要大哥肯放我们安全离开,银子不是问题,都给你们!”易倾南一只手摸向衣兜,另一只手把石翠雅拉到自己身后,暗暗往后推。
那独眼龙倒也爽快:“那你把银子拿出来!”
“是,是,我这就拿!”易倾南答应着,将石翠雅又往后推了推。
独眼龙见这少年真的又掏出个大大的布包来,里面胀鼓鼓的,当下伸手抓过来,先是一掂,还挺沉,再一摸,里面**的,个个呈椭圆型,没错,就是银元宝!
见他拿着布包眉开眼笑,周围三人也是大喜过望,包围圈散开了些,趁此机会,易倾南转身,拉着石翠雅就往回疾走。
她不敢跑,因为跑的话只会给对方造成自己心虚的感觉,只能是快步地走,心里盼着那独眼龙一伙人会从巷子另一头离开,毕竟是才抢了银子,不至于那么明目张胆,双方的距离由此拉大,等自己带着翠丫到了巷口,外面就是大街,也就安全了。
“大哥,那府里婆子说的,有四十两银子,快拿出来看看,是不是有这么多?”一名汉子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分赃了。
“急什么?!”独眼龙将布包往腰袋里一塞,瞥了眼那匆匆而去只在一丈开外的两人,突然叫道,“小子,你站住!”那雇主说了,一旦得手,四十两银子全部归他们所有,而且那小子长得不赖,还能卖到秀倌楼里去,保准大赚一笔!其实不止是这小子,还有这个小丫头,都是上好的货色!
他一声令下,其余两名大汉又扑了上去,易倾南听得身后脚步声,只道是布包的奥秘被发现,令对方恼羞成怒,赶忙叫道:“快跑!”攥紧翠丫的手,拉着她一路飞奔。
没错,那布包里没半点银子,全是石头,她在府里水塘边捡的鹅卵石!
当时也不是未卜先知,只不过她多了个心眼,这鹅卵石又硬又大,用来防身还是挺好的,却没想到竟有如此作用,可以来个移花接木**,骗到对方,给自己争取逃跑的时间!
耳边风声呼呼,易倾南的心也是怦怦直跳,本来以她的身手,虽然没有武功对敌,但逃命是绰绰有余了,只可惜带着翠丫,步子被拖累了不少,左奔右窜,相当狼狈。
“来人啊!救命啊!”她边跑边是高声叫道。
“救命……救命……”石翠雅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也是跟着她喊。
小巷子里到处关门闭户的,偶尔有人开门伸出头来看一眼,一看到是两道瘦小的身影在前面跑,四个凶神恶煞的壮汉提着尖刀在后面追,吓得赶紧又缩回头去,哐当一声把门关得死死的。
易倾南也没想过会真的有人来救,只不过希望住户们稍微帮着吼吼,对方听到叫声也会有所收敛,脚步缓上一缓,自己好拉着翠丫奔到巷口,谁知会遇到这情形,人家明哲保身也是无可厚非,只得迈开步子拼命跑。
却听得哎哟一声,石翠雅脚下一滑,摔了下去,易倾南冷不防被她一扯,也是随之往前扑,好在她反应奇快,一个千斤坠的步法顿住身形,并将滑倒的石翠雅一把拉了回来,但这一滑一拉之际,对方有两人已经围追上来,刀光闪闪,只在咫尺。
易倾南迎上对方贪婪的眼神,突然指向前方转角,黑眸倏地一亮,叫道:“大将军,你来得正好——”
相见欢 第三十八章 将军请你温柔一点
易倾南听到这一声,心头一热,那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流出来了。
裴美人,从天而降的裴美人啊,他居然也来了!
“还傻站着做什么,过来——”裴夜着一身素色长衫,负手而立,眉头微蹙,眸光在少年的左臂上一掠而过,尽管天色阴暗,他还是看清了那手臂上的血痕,这小子,总是莽莽撞撞的,这么单薄瘦小的个子,还敢跟人持械打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嗓音清淡,听不出喜怒,倒把易倾南的神智给唤回来了,心里咯噔一下,对了,翠丫呢?
猛然一个转身,她竟撇下那将军主子,自顾自跑开了。
裴夜立在原处没动,几名七星卫迅速围拢过来,分别是天璇,天玑和摇光,对于刚刚主子被无视的一幕,他们在旁看得清清楚楚,此时不是低头瞅地,就是抬眼望天,一副茫然不知的神态,只推了口齿相对伶俐的摇光上前。
“主子。”摇光瞪了同伴一眼,这才肃然禀报道,“方才有个黑影出现在巷口,一晃就不见了。”
摇光是众侍卫当中轻身功夫最好,刚刚是奔在最前面的,但主子在诸人出府时说得明白,目标明确,他也就没追上去查看。
这就是七星卫的通病,一个钉子一个眼,非要主子下令才去做,主子没发话,绝对不会多伸一下手,多动一下脚,对此裴夜只挑了挑眉,也没说什么,侧目望向那巷口方位。
那小家丁抱着个人摇摇晃晃走回来了。
易倾南是在巷口的墙角边找到石翠雅的,小小的身子倒在地上,也没见什么外伤,只是晕过去了,大概是被吓得吧。
还好没事,她松了口气,拍拍石翠雅的脸,唤了几声,小丫头还是没醒,她的手受了伤,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其抱起来,慢慢走回去。
这边七星卫们已经将倒地的歹徒都用绳索绑起来了,天玑俯身检视,很快就发现了不对,起来报道:“主子,这个人不是我们出的手。”
裴夜对天璇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过去帮易倾南,自己则是走去天玑身旁,随他所指之处看去,只见倒在边上的一名汉子,后颈上乃是插着一枚飞镖,正往外流着黑血,显然是喂了毒,这跟七星卫用石子击中穴道令人瘫软倒地,完全是两回事。
联想到之前在巷口一晃而过的黑影,不难得出结论,这现场还另有一方势力,看样子是在相助那小家丁,而己方的到来,却是使其早早迅速退却,避而不见。
会是谁呢?
为何不敢与他碰面?
“会不会跟王府侍卫受伤有关?”摇光大胆说出自己的推测。
裴夜沉着脸没有说话,他也曾去慈济医馆看过还昏迷不醒的甘泉,据容泽礼说,甘泉除了头部受创,还曾中过一种迷烟,这种迷烟可以使人短暂昏厥,其危害程度取决于迷烟的剂量,而甘泉,中毒较深。
他与容泽礼研究过,此毒并非苍汉本土所有,乃是外域之物,具体出自何处,却不得而知。
少商,抑或夷陵,甚至是曲古,三者皆有可能。
上京城,居不易,这天子脚下,远不如表面那般风平浪静。
眼风一瞟,他的眸光落在了那捂着手臂走过来的小家丁身上。
天璇已经奉命将石翠雅接过来抱着,易倾南经过方才一场恶斗与惊吓,体力不济,又受了伤,见有人帮忙自然不会强撑,很干脆让他接手过去,自己则是撕了片衣摆将伤处裹紧止血,朝将军主子的方位走过来。
虽然她现在不再是将军府的人了,但那份请示行礼的习惯还在,而且要不是将军主子带人赶来,她这条小命怕是难保,怎么也该过去道个谢不是?
心念意动,脚就不由自主地挪过去,当然,她并不否认,能够看到他出现,她其实是非常开心的。
“将军,真是谢谢您!”易倾南到了裴夜跟前,躬身行礼,诚心诚意地道谢。
裴夜看她一眼,忽道:“叫你走你就走,这么听话,之前砍旗杆的胆量到哪里去了?”
易倾南微微张嘴,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被裴老夫人逐出府去的事,心里顿感委屈,人家可是府里的女主人,她只是个小家丁,自然是叫走就走了,难道还能赖着撒泼不成?
“府里还有贵宾,此处不宜久留,你们手脚快些。”说完这句,裴夜转身就走。
这句话是对留下来处理现场的天玑和摇光说的,跟她可没半点关系。
易倾南黯然立在原地,眼看他往来处而去,夜风中衣袂飘飘,俊若天神,她的全副心思都被吸引过去了,直到有人撞了下她的肩,“你还在流血,快跟上啊,我们出来得急,没带上金创药。”
说话的人是天璇,他抱着石翠雅从她身边大步迈过,追主子去了。
跟上?
易倾南的心在胸腔里乱跳几下,跟上谁啊?去哪里呢?会是她心底想的那个意思吗?
裴夜到底忍不住了,回头瞥向那呆站着没动的少年,冷声道:“易小五,你是不是要我请你回去?”
“啊,不是,当然不是,可……”易倾南直觉摇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旁边摇光见她捂着手臂可怜巴巴站着,不由得轻声提示:“主子是特地出门找你的,你还矫情什么,见好就收吧。”
呜呜,她哪是什么矫情,她是不想让裴美人为难啊,要知道,下令将自己除名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娘亲大人!
抬眸见裴夜还在巷口端端站着,像是在等她,易倾南低了头,一溜小跑过去,口中低低念叨:“那个,老夫人会不高兴的,要不小人还是去医馆吧……”虽然不想带着翠丫去打扰干爷爷,但是自己受伤了,找房子的事只能先缓一缓。
“到底谁是主子?”裴夜淡淡一句,根本不理她的苦心,扭头就走。
易倾南听得心里实在憋屈,这裴美人怎么就不明白呢,她是不想他们母子失和好不好,自己被说成是不守本分,被逐出府门,还遇劫受伤,这么大的委屈她都忍了,他还这样不问青红皂白指责她,不觉得有点过分了吗?
真想也转个身,一走了之,懒得再去看某人的冷脸,可看看被天璇抱着的石翠雅,又生生忍住了。
翠丫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自己又能走到哪里去?万一再遇到歹徒怎么办,那独眼龙听起来对自己是知根知底的,说是偶然冒出来的劫匪,她打死都不信!
这个时候,裴美人就是一尊大大的保护神,傻子才会舍他而去!
如此想着,易倾南又不情不愿跟了上去。
天璇抱着石翠雅面无表情走在她身后,一路跟着这别扭的主仆二人,只把自己当做是块石头,不闻不理,当然心里还是有想法的,他想的是,今晚主子的话有点多,像是在生气。
生气的对象,自然是这个叫做易小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