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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宝姗姗来迟也是有原因的,清波园的丫鬟腊梅本就是来找他的,刚才碍于人多,悄然避去角落,此时见他落单,便又跟上来,拉着他好一番询问,裴宝心向主子,自然不会跟她说实话,几句敷衍过去,但也因此耽误了时间。
周许氏见裴宝进来,便也打住了话头,唤了声,“裴管事。”
裴宝随便朝她点下头,往易倾南身上看了看,沉声道:“这边要是没什么事,就去正厅侍候着,王爷和容老爷子在厅里喝茶。”
“是。”易倾南答应得干脆,她本来就想去看望老爷子,自是求之不得,而那位康亲王,虽然有时候说话泛酸,架子也不小,但对她还是挺不错,侍候他俩可比看裴宝的冷眼舒服太多了。
出门的时候,耳力灵敏的她,还听见裴宝与周许氏低声说话,“从今日起,小厨房的食材便恢复正常吧,以往怎么样就还是怎么样……”
这便意味着她不用再去做那些具有壮阳功效的菜式,也不用再去熬那清火的药汤,闹剧结束,一切又回到原点。
从小厨房出来,易倾南还去了趟裴夜的寝室。
尽管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混乱,震得她脑袋发晕,心底迷糊,可还没敢忘记将军主子叮嘱的事——
天亮之前把那布老虎给放回原处。
所以她回寝室梳洗更衣的时候就放在兜里的,此时顺路执行,免得他回府看到又有话说。
不过看着那一美一丑的两只布偶并排摆在一起,真是刺眼极了,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主子之命莫敢不从,说不定他就是想让她觉得出丑丢人,借此机会激发她的斗志?
可她一个小家丁,跟人家名媛闺秀根本就是两个层面的人,天上地下,云泥之别,比什么比?
易倾南一路都在想入非非,到了厅里这心绪也没停下来,茶水端上桌才发现,忘记给宁彦辰泡他喜欢的云山银针了。
还好宁彦辰注意力并不在此,只面色凝重坐着,眉目间隐有怒意。
半晌才听得他喑声道:“多谢老爷子,本王会另想办法。”
容泽礼只在她进门时传递了一个眼色,一直没顾上搭理她,而是在与宁彦辰谈事,因为多年前的那桩旧怨,他对宁彦辰向来不冷不热素无好感,此时却是轻叹一声,接口道,“甘侍卫中毒太深,乃是外域而来的毒物,老夫这里没有解毒圣药……”
他们说的其实是在医馆治伤的王府侍卫甘泉,一直处于昏睡状态,气息渐衰,只凭容泽礼的精湛医术一息尚存,拖延时日,但要想救回来,却已是不可能的事。
“本王明白,老爷子已经尽力了。”宁彦辰愈说眼神愈冷,“生死有命,这怨不得人,不过这笔债,本王迟早会讨回来的。”
易倾南听得懵懵懂懂,甘泉要是有个什么,宁彦辰对那疑似主谋赫连祺岂不是更加恨上了?
容泽礼并不知其中内幕,此时也不好接话,默了一会儿,看了眼窗外天色,朝易倾南随意问道:“对了,你家主子何时回府?”
“这个……”易倾南被问得哑口无言,她今早睡得死沉,连裴夜几时走的都不知道,更不用说他什么时候回来了。
倒是宁彦辰瞥她一眼,在旁不冷不热答上一句,“难说呢,今日可是皇上重提赐婚一事,不论结果如何,一时半会他都是回来不了的。”
姻缘错 第二十三章 赐婚(下)
再次赐婚?
易倾南听得有点愣神,前几年这皇帝大人不是才赐过婚,被将军主子给婉拒了吗,那句什么“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都已经成为千古美谈了,这早已盖棺定论的事,怎么又突然冒出来,旧话重提了?
容泽礼眼神掠过她略显怔然的小脸,对她的反应倒还算满意,哼道:“皇上这一着棋极妙,一举多得啊!”
宁彦辰洒然一笑,却没就此事再作评论,而是自顾自端起茶来,浅饮细抿,好似故意在吊某人的胃口。
容泽礼心系干孙女的终身大事,终是没忍住,看了眼身旁的易倾南,又道:“裴小子上次回绝赐婚,不是也什么事都没有吗,这次想来也无大碍吧?”
宁彦辰眸光迎上,摇头道:“老爷子,您也是长年行走宫中的老人了,难道还不明白?”一次倒也罢了,接连两次拒绝赐婚,拂逆圣意,当真没把皇权放在眼里么?看着容泽礼微皱的眉头,他轻吐一口气,“何况今非彼时,不可同日而语。”
几盏茶饮下,宁彦辰起身前去更衣,趁此机会,易倾南凑到容泽礼身边,嘿嘿笑道:“爷爷,您怎么说来就来了,我还说得空去看您呢!”
容泽礼伸出手指在她额上一戳,嗔怪道:“你这鬼丫头,说的比唱还好听,老夫我要是真在医馆傻等你上门,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易倾南撇嘴道:“这也怪不了我呀,府里不给假期嘛,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向将军请了半天假,正说今儿午后就出门呢。”这下可好,她还没来得及出去,老爷子就自动上门了,这被将军主子知道的话,请假理由不是就不成立了吗?
她这一脸郁闷被容泽礼看在眼里,捻须笑道:“怎么,看到爷爷反而不开心啊,是谁欺负你了,是不是裴小子——”忽想起刚刚在裴夜寝室门前看到的一幕,板起脸来,沉声道,“爷爷问你,你老实回答,你跟裴小子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睡在他的寝室?别跟我说什么找东西之类的理由,你这点小伎俩骗骗别人也就是了,还骗不到你爷爷!”
“我跟他什么都没有,都是他故意戏弄我,惩罚我,做戏给大家看的。”提起这事,易倾南就是一肚子气,尤其是看到容泽礼全然不信的神情,更是忿忿不平,“我是说真的,爷爷你不知道,他可把我害惨了!”
俗话说距离产生美,当初她听人说起这位裴大将军,苍汉战神,那是何等英明神武,光芒万丈,而真正进了府待在他身边侍候了才知道,其实这都是假象啊,这男人不仅喜怒无常,心胸狭窄,还阴险腹黑,成天换着法子折磨人!
而且吧,还是个疑似断袖,双性恋者,不仅府里养着一双美姬,还跟那康亲王宁彦辰关系暧昧……缺点毛病多不胜数,那苍汉皇帝真是脑子进水了,才会一而再地赐婚与他!
见她说得义愤填膺的模样,容泽礼哑然失笑,“这样的坏人,就让他去祸害皇家公主去,你觉得如何?”
“那也不错。”易倾南随口回了句,一想又觉得不对,“但他不是有未婚妻的吗,他若是娶了公主,那位沈大小姐怎么办?”
容泽礼意味深长看她一眼,呵呵笑道:“这就不是你该担心的问题了。”
易倾南点点头,想想又问道:“您和王爷刚刚说今非彼时,是什么意思啊?”
容泽礼眼风瞟了下门外,压低声音道:“彼是战时,裴小子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班师回朝,皇帝要顺应民意,收买人心,自然不好与他为难;而今内外安定,君权稳固,裴小子这身功勋反而就成了累赘,也是时候该收一收,压一压了。”
易倾南听得了然,所谓功高震主,在古往今来各个朝代都是真理,打江山的时候,功臣是擎天柱;坐江山的时候,功臣就是心头刺,这个苍汉皇帝还算是有点良心的,以入赘的方式来削权,裴夜当了驸马爷,成了他的自家人,到时候交出兵权卸除重任,也就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和平解决,完美收官,这招可谓高明!
“但……将军要是不答应呢?”她迟疑问道,不知为何,心底有种直觉,将军主子不该是那种轻易妥协的人。
“不答应?”容泽礼面露不豫之色,摇头道,“这事恐怕由不得他,要知道,这也是皇帝在考验他的忠心。”
这个裴小子,平日不苛言笑,冷酷孤傲,没想到女人缘却这么好,本来他还想替小五丫头撮合撮合的,但现在看来怕是不行了,有位皇家公主做正室,府里的日子不好过啊,看来小五丫头的这桩姻缘还须好生斟酌,从长计议。
“丫头啊。”想到这里,他徐徐开口,说得语重心长,“裴小子这回麻烦不小,你暂时还是跟他保持点距离比较好……”可别稀里糊涂给人家吃了,到时候裴小子另娶别人,那得如何是好?
“我知道了。”易倾南点头应下,这倒跟周许氏的说法一样,他们都不想她与将军主子发生点什么,说实话,她也不想啊,她是最不想惹麻烦的,可有时候麻烦会自己找上门来,又能有什么办法?
犹豫一下,易倾南呐呐开口,“爷爷,有件事……我想找您借点钱,数目可能还不小。”这段时日她又重新想过了,要学做生意,要积累资本,要想法赚大钱,但自己进府没几个月,要很快凑齐本钱几乎不可能,想来想去,还是得找老爷子借。
“没问题。”容泽礼答得爽快,他无儿无女,又生性节俭,几十年来倒也小有积蓄,“你要多少说个数目,改天到医馆来取。”
“至少要……一百两。”易倾南小声说了个数字,她要送翠丫去别的绣坊继续学手艺,要给即将归来的石头找个地方做事,还要经营自己的小生意,样样都需要钱啊。
容泽礼一口答应下来,“行,一百两,这点银子爷爷还是拿得出来,我回去就备好,你随时过来找我拿。”
“谢谢爷爷!”易倾南喜上眉梢,笑得合不拢嘴,“我就知道,爷爷对我最好了,您放心,我只是借,会尽早还您的,利息也不会少您一分!口说无凭,立字为据!”
容泽礼听得沉下脸来,不悦道:“自家人,说什么客套话,我可不爱听,什么还不还的,我会找你讨要吗,还算利息……哼,难道你跟我还这般生分?”
“是,是我说错话了,爷爷您别生气——”易倾南诚心诚意道歉,却见门外人影一闪,宁彦辰已经走上台阶,一步踏进来,忙止住话头,改口道,“爷爷您请喝茶,喝茶。”
“不了,老夫得走啦。”容泽礼朝她眨眨眼,站起身来,对进来的宁彦辰拱了拱手道,“我医馆里还有病人,可等不了裴小子回来了,王爷,老夫先行一步。”
“老爷子走好。”宁彦辰随他而出。
易倾南也跟着走出门去,她自然明白容泽礼的意思,一百两银子对于这位向来节俭的老人来说也不是小数目,还得回去准备,所以也就没做挽留。
这趟送客一直送到府门口,眼见容泽礼转进巷口走得不见,易倾南这才回头过来,却见宁彦辰堪堪立在背后,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她本以为他久等不耐,也该打道回府了,但现在瞧这情形,却又不像。
“王爷,您看这会儿还是回去喝茶吗?”易倾南试探问道,看来这位爷今日又要在府里蹭饭了。
宁彦辰看她半晌,慢吞吞唤道:“易小五。”
“小人在。”易倾南低眉顺目答应。
宁彦辰盯着她,一字一顿道,“本王问你,你对你家主子,是不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那日他去亲裴夜,不过是想跟其开个玩笑,顺便也吓唬吓唬那偷窥的小家丁,却没想到,这个易小五竟当了真,还有心效尤,今日裴夜寝室那一幕,遮遮掩掩,忸忸怩怩,摆明了昨晚两人就是睡在一起的!
裴夜啊裴夜,小家丁年少不经事,难道他也跟着胡来发疯?
易倾南听得苦笑,今天真是触霉头,所有人都来质问她,警告她,裴美人啊,她可真是被他害死了!
“王爷冤枉啊,天大的误会,小人哪里敢……”这府门之前,人来人往的,她赶紧把宁彦辰拉去角落,耐心解释,不得已,将方才在小厨房里对着周许氏说的那番理由又重复一遍,末了还斩钉截铁保证,“王爷放心,我易小五堂堂男儿,货真价实,绝不会起那般龌龊心思。”说罢还拍拍清瘦的胸膛,抻抻细胳膊细腿儿,以此增加自个儿的份量。
宁彦辰被她的动作逗得乐了,一笑之后又沉着脸哼道:“你可敢发誓?”
发誓就发誓,谁怕谁?易倾南张口就来,“小人如若有半句假话,就让我从哪儿来,就往哪儿去,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宁彦辰也没想到这少年竟会发如此毒誓,倒也不好再威胁,只得就此作罢,点头道:“那好,你自己可得记着今日这话。”
“小人记着的。”易倾南说得毫不心虚,她还巴不得这誓言能应验呢,从哪儿来回哪儿去,那是再好不过了,不管回到冥界,还是回去前世,都比现在的处境强上千百倍啊。
“其实本王也是为你好。”因为这毒誓,宁彦辰难得有那么一丁点歉意,好心解释一句,“梓媛是长公主,自幼娇贵骄纵,但凡她看上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对这个皇侄女,他真是头疼得没法,或许真如皇兄所说,要靠裴夜才治得住?
说来这也真是段孽缘,当年裴夜率大军凯旋回京,皇帝宁江析龙颜大悦,在宫中盛宴款待,犒赏众将士,那年仅十三岁的梓媛公主人小鬼大,躲在帷幕后偷看,谁知一眼看到裴夜,竟一见钟情,于是便有了后来的赐婚,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几年梓媛公主不知为此流了多少眼泪,伤了多少心。
但这位长公主也是个越挫越勇的主,虽然婚事被拒,却没死心,这不,时隔两年又央她父皇下决心再次赐婚,真是铁了心要下嫁将军府,裴夜此回再不答应怕是不行了。
易倾南懵懂点头,她早知道自家主子是这上京城里的钻石王老五,抢手的香饽饽,府里城里宫里,到处都争夺得厉害,而现在,应该是进入了白热化阶段了。
能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赢家,这个人,会是谁呢?
她正想得出神,不料衣袖一紧,被宁彦辰拉了一把,“离午膳还有一会儿,走,陪本王到晴朗居探视伤员去。”
探视伤员……去看那夷陵皇子赫连祺?
她知道赫连祺受伤的内幕,自然不愿牵涉进这趟浑水里去,赶紧叫停,“不行啊王爷,小人还得回去做事呢,您还是找郑大管家作陪吧。”
宁彦辰哪是如此好相与的人,当即冷声道:“怎么,当上个贴身随侍,本王就叫不动你了?”
“王爷说哪里话,小人能为王爷服务,这是小人的福分,求都求不来的。”易倾南哪敢真的得罪这位大爷,立时打着哈哈,“既然王爷有命,那园子里再有事也得放一放啊,王爷您说是不?”
“油嘴滑舌的小子!”宁彦辰低骂一句,朝前大步走去,见那少年颇不情愿跟上来,唇角微扬,忽道,“本王刚刚听见你在跟容太医借钱?一百两,你是不是在外面惹了什么祸事,要借这么多?”
姻缘错 第三十二章 世上只有五哥好(下)
对易倾南的到来,石翠雅自然是无比欢喜,拉着她的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从其话语中易倾南得知,周许氏时不时都会来此看看,牵来了护院的大狗,送来了刚孵出的小鸡,前几日还送翠丫去了附近的绣坊继续学手艺,今天周林送石头过来的时候,也是照顾有加,临走还悄然留下一小锭银子……
这一切,易倾南都默记在心,并暗地发誓,日后定然相报。
三人在院子里围坐一堆,有说有笑,给小院平添了不少景气,不久就见天色将暝,附近的人家升起了炊烟,易倾南也兴致大发,拉着石翠雅一块儿在厨房里忙活,将就些许食材做出了三菜一汤,这些活都是平时做惯了的,只不过这会儿是做饭给石头兄妹吃,心境却有不同,而石翠雅则负责给她打下手,什么都做得好好的,还拿出手绢不时给她擦擦汗,十分善解人意,这样乖巧灵秀的姑娘,怎不叫人喜欢?
饭菜虽然简单,却也吃得尽兴,饭后石翠雅张罗着刷洗清扫事务,易倾南则是拉了石居安过来,说起近期的规划,“府里事多,我出来一趟也蛮不容易的,所以很多事情得你自己去做。”眼看福贵和二虎在府里干得风生水起,渐渐站稳脚跟,没她在也不会受别的老家丁欺负,这个时候,也该让石头锻炼锻炼了。
石居安听得点头,爹娘已逝,家破人亡,他是哥哥,自当担负起照顾妹妹的责任,为了心爱的小妹,他一定会好好努力。
“小五哥你说吧,我要做什么?”
“明日你先去慈济医馆找容老大夫。”易倾南拿出她绘制的简易地图,在上面指指点点,“他是我认下的干爷爷,也是全天下最好的神医,我已经跟他商量好了,让他重新给你医治这腿疾,干爷爷用药刚猛,但再苦再疼你也得忍,知道吗?”
“好的,我一定去。”
“其次,等治疗得差不多了,我就带你去德福记酒楼,厨房里的大师傅已经答应收你为徒,你就跟着他好好学厨艺,过阵能帮我大忙的。”昨日陪着宁彦辰在德福记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