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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了定神,她开始检查自身,还好,手臂有几处擦伤,脚踝有点红肿,身上倒是大体无恙,再看携带的装备,却没那么幸运了,怀中贴身收藏的牌子还在,包袱却不见了。
易倾南欲哭无泪,回忆一下,只依稀记得在河里扑腾之时,自己似是努力扯开束缚,也许就是那个时候无意扯散,被水给冲走了。
包袱里有衣服,有钱,还有那包药草,全都没了。
旺财被吃,村民惨死,莫老头失踪,伙伴们冲散,这下才真是孑然一身,两袖清风。
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这该死的贼老天,就见不得她半点好吗,非要把她往死里整?!
易倾南咬牙,腾的站起,直指苍穹:“我偏不信这个邪!老天爷你听着,我易倾南在此发誓,无论如何,一定好好地活,活出个人样儿来!”
说完这句,又一屁股坐下,呃,起身太急,头晕!
坐了好一会才缓过气来,湿衣贴在身上,河风一吹,冷得她直打哆嗦。
没法,只得拖着沉重的步子沿着河边往前走。
一路不辨方向,盲无目的走着,上坡下坎,穿林过桥,走了大半天,不知不觉走进一片庄稼地里,见得那青皮包裹的黄澄澄的玉米,眼睛放光,再挪不开脚步。
自打跟刘喜一伙动上了手,恰逢剧变,经历逃亡,这一天两夜,她就没吃过东西,早饿得前胸贴肚皮!
她从来不是什么自命清高的卫道士,那个啥,失节事小,饿死事大,乞丐都做过了,做回小偷又何妨?
脑子里还在鼓劲,脚步已经毫不犹豫迈过去,纵身一跳,一个踉跄,正好摔在株高壮的玉米上,也顾不得许多,双手抱住颗玉米棒子,一拉一扯就给掰下来,剥开叶片,张口就咬!
满口生浆,还带着股清甜!
易倾南激动得热泪盈眶,飞快嚼着,又去咬第二口。
忽听得背后一声怒吼:“好你个小贼!又来偷吃!看老子不打死你!”
风声突起,易倾南暗叫不好,本能低头侧身,一根粗壮的木棒从她身侧扫过,啪的一声打在旁边的玉米杆上。
“一连几天都来偷老子的苞米,还给老子推倒一大片,老子起早贪黑种点地容易吗?”一名农户打扮的大胡子壮汉挥舞着木棒,嘴里还在骂,“今日总算是给我抓着了现行,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说罢又是一棒子打来。
“不是,大叔,不是我!”易倾南边躲边叫,“我只是路过,肚子饿了,这才掰了一个!我以前没来过,今天只掰了一个,真的!”
那壮汉哪里肯信,一路追打:“你是哪家的?赔钱!把偷的苞米赔钱给老子!”
易倾南如今最怕的就是听到这个钱字,眼见他蛮横粗暴,只顾抡起木棒打人,根本不听解释,只得抱着那玉米棒子左躲右闪,拼命奔逃。
饶是她身形灵活,也敌不过这腹中空虚,双腿乏力,跑了一阵,便是上气不接下气,脚上也跟灌了铅似的,好不容易跑出了玉米地,摆脱了壮汉的追逐,迷迷瞪瞪地,一头栽进个草垛里,不省人事。
醒来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抓着那玉米棒子,听得附近有人在说话。
“孩儿他爹,怎么这样大的脾气,是谁惹了你?”
“这还用说吗,不就是那偷苞米的小贼,今天正好让我碰见,唉,原本打算逮了他去找他家人说理,没想到叫他给跑掉了……”
“跑了就跑了吧,几颗苞米,对咱家来说也不算什么。”
“话可不能这样说,我们还要攒钱给妞儿看病呢,唉,要不是那上游下暴雨,河里涨水,把咱的鱼塘给淹了,我也不至于心疼这几颗苞米……”
夫妻俩说得唉声叹气,易倾南听得恍然大悟。
原来是暴雨促成山洪爆发,河水猛涨,将躲在桥洞里的几人一并卷了去。
等说话声远去,她蹑手蹑脚爬出草垛,凑近那农舍的窗口,小心翼翼往里望。
屋里很是简陋,有些略显破旧的家什,靠墙有张木床,床上睡着个一两岁的小女娃,面色青白,病怏怏的样子,却是醒着,瞪着双乌溜溜的眼睛与她对望,口中依依呀呀做声。
自己居然慌不择路,自投罗网!
易倾南怕那壮汉回返,不敢逗留,忽又见得木架上晾着几件衣服,顺手扯下件男人的衣衫,又拽下条裤子,裹成团与那玉米棒子一同抱着,大步开溜。
奔了几步,却又停下来,总觉得那双无辜的眼睛在跟前飘来荡去,不得安生。
易倾南在腰袋里摸来摸去,在衣角边上摸出几个铜板来,这钱没装进包袱,本是想着放外边零用的,一咬牙,转身回去,往那窗台上一放,扭头就走。
自己有手有脚的,只要吃饱了肚子,还怕赚不到钱?
咱有骨气,不占别人便宜!
只是,这个想法最终被现实击得粉碎。
……
十天之后。
易倾南失魂落魄站在通向上京的官道边上。
那日出了村子,找僻静地方换下湿衣,又跟人问明了去上京的路,便是豪情万丈出发,谁知这一年正是旱灾刚过,所到之处比清河村愈发不如,到处都穷得响叮当,她又要躲避那些黑衣人的追剿,不敢走大道,只能钻小径,成天在山林里游荡,哪里有机会赚钱?
这些天来,就啃过点农人遗弃在地里的瘦小红薯,摘过些树上无人问津的酸涩野果,每日脑袋昏昏,每晚眼睛发绿,只差在山崖上对月嚎叫了。
还有,当日在河水里泡了许久,后又裹着身湿衣奔来跑去,许是染上了风寒,头重脚轻,虚弱无力,没钱去看病,只强撑着一口气,才能走到这里。
什么鸡鸣狗盗,打家劫舍,奸淫掳掠,禽兽不如……如今都不管不顾了!
她要吃饭!要活命!
豁出去了,干吧!
想着白花花的银子,还有白花花的馒头,脑子里也是白花花一片,勒紧了腰带,卷起宽大的衣袖,手里握着把不知在哪里捡来的破斧头,朝着那辆徐徐驰来看似贵气的马车,直直冲了上去。
“停车——”
马车如她所愿,慢吞吞停下来。
易倾南看着那膘肥体壮的骏马,直吞口水,恨不得扑上去一把火烤熟了,大吃特吃。
“你想做什么?”那赶车的青年车夫瞧着她瘦小的身板,污秽的衣着,不屑道,“你可看清楚了,这是上京裴府的马车!”
什么赔付不赔付,易倾南那顾得上这么多,用力一挥手里的斧头,恶狠狠道:“打劫!识相的把钱都给我交出来!”
话音刚落,就听得啪嗒一声,年久磨损的斧头断为两截!
少年游 第十八章 狭路相逢(上)
绿光幽幽的大眼,挂着口水的小嘴,不时磨蹭的白牙。
刹那间,那青年车夫真以为自己看见了一只从野地里奔出来觅食的饿狼!
随后,再看到乱得像鸡窝样的头发,豆芽儿菜一般的身高体型,还有那乌漆麻黑又长又大的衣衫,以及小手里的那半截斧头木柄,禁不住哈哈大笑。
“我说你这小孩,没事家里呆着去,别出来瞎闹!”
他见易倾南站着不动,神情变得不耐,斥道:“快走,快走,别挡了我家主子的道!”
官道宽阔,人烟稀少,易倾南等了大半天才等来这辆马车,又怎能轻易罢休?
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她自诩有点功夫,虽然开局不利,倒也不慌张,将个木柄当做神兵利器般握在手里,呲牙咧嘴,气势汹汹,输阵不输人:“没钱不要紧,给吃的就行!”
“原来是个要饭的!”青年车夫更加不屑,轻蔑挥手,“我告诉你,讨饭就到别处去,少在这里纠缠,要是耽误了我家主子的行程,你小子这颗脑袋可赔不起!”
易倾南饿得眼冒金星,耳边嘤嘤嗡嗡的,随时都有可能瘫倒,自然不想与他多说,见那车帘被风吹得飘起,露出小半张年轻男子的侧脸来,只轻忽一瞥,但见鬓角墨黑,面颊莹白,眼睫低垂似惺忪初醒,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鼻端又嗅得车厢内散发出的隐隐药香,不由动了心思。
有马车代步,有家仆跟随,看来这车中之人非富即贵,这一票算是找对了!
再者,这男子一看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病号一只,不具威胁,与其跟那青年车夫掐架,不如直接找上正主!
古诗云,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说时迟那时快,易倾南拼尽全身力气跳起来,居然一下就跳上了马车,拉开车门直射入内,饿狼抢食般扑了上去,木柄抵住那人的颈项,叫道:“不许动!”
声音沙哑,不是故作深沉,而是实在没力气。
这体力不济,脑子也不好使,正偏头想着下句说辞,忽见那人转头过来,目光碰了个正着!
乌瞳中冷焰突起,一闪而过。
易倾南吓得手一抖,木柄掉在车板上。
没事,没事,谁都不是天生就会打劫,一回生二回熟,她自我安慰着,手忙脚乱捡起来继续行凶。
就这么一抬眸,超近距离对视,易倾南眼睛都直了,口水长流,绿光更甚!
不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铁定还有下辈子,她都没见过长得这样好看的人,男人!
开头只是看到了小半边脸,未窥见全貌,此时瞪眼再看,只见其剑眉锋锐,黑眸沉静,挺鼻宛若刀削,丹唇凝似瑰玉,明明是灿若天神的容貌,偏脸色略带青白,故而英气敛聚,病态彰显,却又透出几分清俊柔弱之美来。
这英俊得不像话的男子,当真是她的最佳打劫对象?
大眼瞪小眼,易倾南迷惑了,脑子就跟当机了似的,呐呐说不出话来:“那个……你……我……”
“你的武器似乎拿反了。”那男子不惊不惧,淡淡提醒。
“呃……”易倾南这才发现,木柄折断处尖刺横生,正对着自己,相对光整的那头,却是对着那男子的颈项。
刺喉,还是挠痒?
易倾南不好意思将木柄掉了个头,干笑一声道:“头回干这个,还是个新手,业务不熟,多多包涵!”
男子挑眉:“没关系。”
彼此沉默了一会,男子若有所思开口:“你要打劫我?”
易倾南盯着他白净光洁的面颊,幻想那是只温热绵软的白面馒头,口水啪嗒啪嗒往下滴,哪里听清他在说什么,只迷糊记着自己的初衷,哼哼唧唧,声如蚊蚋。
“那个,你把钱交出来,我饶你不死!”心底无声补充一句,这样千载难逢的美男,要是没钱,她也饶他不死。
男子扯扯唇角:“你确定?”
易倾南头点得像小鸡啄米:“确定确定。”
接下来的剧情,该是对方苦口求饶,花钱消灾了吧?
易倾南正觉行事顺畅,心头欢喜,忽觉后颈一痛,被人一掌劈下!
昏去的前一秒,心有所悟,蓦然一惊,男子最后的表情,好似是在冷笑……
笑她的不自量力,以卵击石!
我的妈,究竟惹到了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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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央这周末有事外出,字数不多,请大家包涵。
少年游 第十九章 狭路相逢(下)
易倾南将醒未醒的时候,正听见两人在对话。
“哼,辰王爷说话不作数,口口声声说要来接主子,结果压根就没出现!”是那车夫的嗓音。
“他也许是被京中的事务困住,脱不开身,不来也没什么,兴师动众反而不好。”男子淡声开口,不仅人生得好看,声音也清冽好听。
“其实要我说,主子该在沧州多歇几日,等病好后再出发,何必赶得这样急?”
“风寒而已,倒不碍事。”
“但那万大夫说了,主子是旧伤未愈,又积劳成疾,这才引发风寒之症……”
“都说了不要紧了,你怎地如此婆婆妈妈?”
被他轻声斥责,车夫忙转了话题:“对了,主子,这打劫的小子怎么处置?”
听他们说到自己,易倾南赶紧闭紧双眼,竖起耳朵。
男子咳了两声,眼风瞟过,颇不认同道:“不过是个小孩子,你下这样的狠手?”
易倾南感动得简直热泪盈眶,滋味难言,美男就是美男,人靓,心也善!
正当满心倾慕情愫暗生的关键时刻,又听他道出下一句:“其实你用不着动手,直接一脚踹他下车去,岂不更加干脆利落?”
却似是一盆冷水迎头淋下,浇了个透心凉。
呃,这还是人话吗?
易倾南听得整张小脸都皱到一起,敢怒不敢言。
都怪她饿得头晕眼花,识人不清,把只猛虎当做病猫,打劫不成,反而栽了个大跟头!
如今角色颠倒,位置互换,威风凛凛的山大王成了可怜巴巴的阶下囚,怎么办?
正寻思对策,却听见那车夫应声称是之后又恭敬询问:“请问主子,这小子独自一人在荒山野地出现,古里古怪,身份可疑,可要搜身检查?”
男子沉吟道:“也好……”
好什么好!
男女授受不亲知道不?!
没等那车夫的手摸过来,易倾南便是霍然睁开眼,瞪如铜铃,用尽力气尖叫:“啊——”
车夫吓了一跳,五指张开,悬在半空。
好险,那手指正对准她平之又平的左胸!
虽说没料,但也不能随便让人占便宜不是?
易倾南还没松口气,就见一张俊容徐徐出现在眼前,剑眉微扬,唇角勾起:“醒了?”
要不是先前听到那句要踹她下车的话,说不定这会儿她还觉得这表情柔弱可亲,可她方才听得一清二楚,是以浑身绷紧,警觉犹生:“你想做什么?”
最初的惊艳已经过去,世事无常,攻防转换,剩下的只是满满当当的戒备。
男子隐有笑意:“这话当我来问你才是。”
车夫在旁插了句:“就是,自己是匪,却喊捉匪……脸皮真厚!”
易倾南脸没红,眼眶倒是红了,摸着还隐隐作痛的后颈,扁嘴道:“我好多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也是饿得没法才出来打劫的,这还是干第一票呢,谁知道这么倒霉——”那肚子也是争气,咕咕叫了两声,正好证明她的说辞。
男子沉默一下,道:“裴宝,把杏仁饼拿出来给他吃。”
被唤作裴宝的车夫瞪大了眼:“那可不行,饼是主子专门给沈小姐带的!”
男子冷眼瞥他:“到底谁是主子?”
裴宝缩了缩身子道:“当然是……您。”
“那不快去?”
“是。”裴宝应声,似心有不甘,回头瞪了易倾南一眼,小声嘀咕道,“臭小子,美得你……”
没过一会,一盒已经开了封的点心推到易倾南面前。
易倾南瞅着那金黄的颜色,闻着那甜香的气味,不由吞了一大口口水,也不管自己是客还是囚,抓了一块就往嘴里塞!
好吃,真好吃!
“你的家人呢?”男子平声问道。
易倾南抱着那盒子不撒手,一边大口吞咽一边含糊道:“唔,发大水,给冲散了。”
男子哦了一声,许是对这场山洪有所了解,脸色略显缓和:“你年纪还小,以后别干这个了,吃饱了就回去吧。”
“嗯嗯。”易倾南嘴巴不空,使劲点头,给吃的就是大爷,此时不论对方说什么,她都无条件服从!
男子这句说完,即是去到另一头,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阳光从车窗缝隙处射进,光影斑驳,英挺的五官愈发鲜明夺目,一袭素白的长衫宽松披就,更衬得人如玉树芝兰,丰神俊朗。
易倾南边吃边是抬眸轻瞟,只觉得腹中饥饿感越来越强烈了,美食可口,美色可餐!
裴宝看着她两眼放光狼吞虎咽的模样,悻悻然低喃一句:“沈小姐最爱吃的杏仁饼,好不容易才买到这么一盒……”
“你到底姓裴还是姓沈,要不要我把你送给沈府做家丁?”男子的声音悠悠传过来。
裴宝立时闭嘴。
易倾南哪管他们说什么,一门心思在那盒点心上,吃完一块又一块。
“这银子给你,拿好别掉了。”男子眼神示意,裴宝不甘不愿掏出一小锭银子来。
“嗯嗯。”风卷残云,大吃特吃。
“还有这件衣服也给你。”一件深灰色的男子衣衫放在她跟前,裴宝无语凝噎,心头腹诽,爷,那可是我的衣服,昨日才洗得干干净净的……
“嗯嗯。”继续吃啊吃。
“我们还要赶去上京,就此别过吧。”男子微一颔首,裴宝已然出手。
“嗯嗯。”满脸饼屑,头都伸进盒子里去了。
呃,等等,他说什么……上京?
易倾南反应过来,猛然抬头,却见自己置身路边,手里捧着个点心盒子,肩上搭着件男子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