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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样做自然有她的考虑,周林在隔壁小饭堂无需与人抢夺,用餐不会太快,应该还有一会儿才吃完,而她自进门的时候就瞅见门边有扫帚抹布等等清洁工具,趁这空档,把碗盘都收拾了,桌上地上都打扫了,也给旁人留个好印象。
一念及此,立时挽起衣袖,动手干活,王福贵和陆大庆见她如此,也一同过来帮忙,这些事情都是以前做惯的,一点不费劲,很快就把饭桌四周打扫干净了,完毕后易倾南又招呼了几人,凭着方才参观时记下的方位,端了木桶与碗盘送去厨房清洗。
水池边两名妇人正在洗碗刷锅,易倾南过去说明了来意,将物事放好,刚要走开,却被其中一人叫住:“哎,今日张婆子告假回家了,人手不够,碗实在太多,你要是没什么事,就来帮把手,回头我捡几个肉包给你!”
易倾南虽然心里馋着那肉包,却也不敢留下来,要知道此时回去便正好赶上周林用餐完毕,吩咐接下来的事项,这要是在这儿耽误一阵,回去可就迟到了,而这迟到的理由却站不住脚,随手帮忙和擅离职守的性质完全不同,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自作主张!
于是转身站定,朝那妇人大大方方道:“婶子对不起,我们只是新来的三等家丁,头天进府,还在熟悉环境学习规矩,这会儿周管事还等着我们有事吩咐,所以帮不了你,实在是抱歉得很。往后如果还缺人手什么的,只要你事先给我们周管事说一声,我们一定过来帮厨!”
帮厨的活计比起那什么倒夜壶扫茅厕冲马厩之类可是轻松多了,而且还颇有油水,她当然是十二分地愿意,但自己是新人,哪有资格开口要求,所以还得别人来提。
那妇人就是随口一唤,本来也没多大指望,便挥手让她离开,倒是另一名妇人听得这番条理清楚的话,诧异抬起头来,看她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易倾南见她穿着青色对襟短褂,配上银白色腰带,下着同色窄幅长裙,头发往后梳得光整,鬓边插着朵小小的珠花,耳垂上缀着颗银珠,整个人收拾得干脆利落,想来不像是普通的粗使仆妇,便恭敬答道:“我叫易小五,婶子叫我小易或者小五都行。”
那妇人点点头,摆手道:“好的,我知道啦,你赶紧着去吧。”回头低声念叨了句,“这少年人,长得真是俊……”
易倾南听在耳中自不动声色,微微躬下身,礼貌道了别,这才转身叫了几人离开,回去的时候只见黄芩他们都围在周林身边,不知在说什么。
周林见他们过来,倒是一句都没问,只招手让立时集合,易倾南也没多话,带着人迅速归队。
接下来的半日便开始学规矩。
在所有人当中,易倾南与梁江二人算是识字最多的,另外还有个黄芩,四人学规矩学得最快最好,而其余六人则要差些,其中以王福贵为最,所有的人都背好了,连陆大庆都是,他还在那里面红耳赤磕磕巴巴地念。
没法子,易倾南只好亲自上阵,陪着他一遍又一遍地记诵抽背,都不知念了多少遍,背了多少遍,周林才终于点头,算作过关。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到了晚上,新人们便拿着换洗衣物,排队去院后的澡堂洗澡。
易倾南心里有鬼,故意拉着王福贵谈心,远远落在了后面,到了澡堂门外也不急着进去,跟那闷闷不乐的愣头小子东拉西扯,说个不停。
“笨鸟先飞知道不?”小脸板起,说得那叫一个严肃认真,“人家背一遍,咱就背十遍,人家背十遍,咱就背百遍,再难的规矩也能学会!”
“你说的我也知道,可是……”王福贵捶着自己的脑袋,无奈叹气,“我这脑袋,怎么就这么不好使!周管事该嫌弃我了!”
易倾南笑着挡住他的手:“看你,本来就不聪明了,再打下去,要是真打成个傻子怎么办?再说了,不是只有前三天才学规矩吗,往后还不得踏踏实实干活,到时候你给大家好好露一手,你可是我们村的大力士呢,定让他们刮目相看!”
一番话说得王福贵眉开眼笑,晃晃拳头道:“是,小五,你等着吧,以后所有的重活脏活都交给我,我别的没有,力气那可是用都用不完!”
两人又说了几句,就见里面开始出来人了,最早洗好出来的是那个叫做章峰的,跟着就是黄芩,还有陆大庆,前面两人经过他俩身边时不闻不理的,陆大庆倒是匆匆过来,奇道:“这么热的天,你们怎么还不进去洗啊?汗黏在身上不觉得难受吗?”
“这就去了!就去了!”眼见又有几人出来,常宽和江玉涵也一前一后步出,想着里面也没人了,易倾南便答应着,推着王福贵往里走。
这澡堂子的布局与她上回被迫沐浴的那间大致相同,只窄小简陋些,没有现成的水,要沐浴者自己去屋后的水井去打,并且自己提进来,趁着王福贵去打水的一会儿工夫,易倾南先把头发解开,将就着桶里剩下的一点水洗了。
好在现在是夏天,凉水洗头洗澡倒没什么,但是以后到了冬天可怎么办?还得好好想办法才行。
易倾南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计划着往后的生活,就见王福贵一手拎着一只水桶轻轻松松回来了。
果然是个大力神!
“我俩已经落在后面了,快点洗,水不够我再去打!”王福贵说着,自顾自脱起衣裤来。
虽然是熟人,可毕竟男女有别,同室沐浴算什么话?!
易倾南想着那日应付裴宝的情形,故技重施,捂着肚子低叫:“哎哟,我肚子疼,福贵你先洗,我出去解决了再回来!”
王福贵不疑有他,只道:“那你快点,身上有手纸没有?”
“有的,有的!”易倾南捂着肚子匆匆奔出门。
她并未走远,就在门边躲着,等听得里面水声差不多停了,悉悉索索应当是在穿衣服,便又揉着肚子快步进去,正好见王福贵穿戴完毕,便道:“外面黑灯瞎火的,我有点怕呢,你就在门外等着我,我几下就洗好,我们一起回去。”
王福贵自然答应,却并不迈步出去,只往门边挪了几步,道:“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吧。”
易倾南哪里肯干,在心里暗骂一句二愣子,面上却笑呵呵道:“你还是出去等吧,我身上还有些疹子没好,小心过给你!”
“我不怕的,我……”
王福贵还要再说,被她一把推了出去:“你就出去待着吧!”
房门关上,确定这傻大个不会贸然闯进来,易倾南这才急急脱了衣裤,就着那一桶凉水,三下两下洗了个战斗澡,胸部有点胀痛,但也无计可施,只得随意揉了揉,任由它去。
穿好衣裤,方才舒了口气,这才进府第一天呢,真是费心又累身,往后的日子还长,可得浑身都绷紧了,半点松懈不得。
洗了澡,身上清爽凉快了,心里也舒坦了,和王福贵有说有笑往寝室走,刚走到门口,只随意一瞥,却见里面众人直挺挺站着,两派对峙,左三右五,一个个咬牙切齿神情愤慨的模样,正是濒临爆发的边缘。
并没察觉他俩回来,那人数占多的一派当中有人阴阳怪气哼道:“兔儿爷就是兔儿爷,怎么,不服气?要真不服气,你就脱了裤子让大家看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爷们!”
那被言语羞辱的清秀少年脸色苍白,双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正微微颤抖。
对方人多,声音也是趾高气昂,齐齐迸出:“脱!脱!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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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欢 第四章 未婚妻
与此同时,楼上亦传出一声女子惊呼。
而那物事状似坚硬,带着呼呼风声,要真砸人脑门上,肯定头破血流!
说时迟那时快,易倾南双手齐齐推出,将前面那人推了个趔趄,堪堪避开那一击,不经意低头,忽一眼瞥见那物事上莹光微闪,心念意动,本能出脚!
她这一脚并非是踢开,而是颠起,借势改变其下落的方向和力道,眼看那物事轻巧弹起,赶紧捞起衣摆迎上去,将之稳稳兜在怀中。
这手脚并用一起一落的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看似简单,实则颇为考验一个人的眼神,心智,第六感,以及随机应变的能力,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而她却做到了,捧着那温润微凉之物,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被她推开的那人正是二等家丁的管事窦庆云,因为她情急之下那一推的力道有些重,朝前踉跄了两步才稳住,回头正要斥骂几句,却看见易倾南用衣摆兜住的物事,霎时呆住。
“这、这不是老夫人最喜爱的那只白玉滴水观音瓶吗?!”
易倾南忙换上茫然无措的表情,将那玉瓶双手奉上:“我见它掉落下来,怕砸着窦管事,所以……”
窦庆云小心接过玉瓶,只当这小家丁是无意间将其接住,也没太在意,只细细端详,但见那玉瓶净白灵透,雕工精细,观世音娘娘手持柳枝慈眉善目,栩栩如生,不由得长舒一口气:“当真是老夫人房里的那只,这可是先皇太后赏赐的宝贝,还好没摔着,要不然大家都别想好过——”说话间却是仰头望向那洞开的窗户,怒道,“是哪个小子这么不小心,不要命了是不是?!”
那窗口人影一闪,有人娇叱道:“狗奴才,你说清楚,谁不要命了?”
窦庆云听得吓了一跳,堆笑道:“表小姐,小人不知道是你……”
那女子立在窗前哼了一声,便被一左一右两名丫鬟拉了回去,劝道:“我的好小姐,你就别闹了,若是给老夫人知道了,还不知怎么生气呢,毕竟这不是我们自家的宅子……”
“我就是要闹,又怎样!明明我要住的是依雁楼,却怎么给安置到流花楼了,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中间隔了十万八千里,还有一大片假山挡着,你说说,我可怎么瞧得见夜表哥的园子?”那女子越说越气,抓着只砚台又要往地上摔,“上月那沈家老头子才来过府里商谈婚事,指不定哪日夜表哥就要娶沈晴衣那狐媚子过门了,到时候我可怎么办?难道要我给夜表哥做妾?!”
旁边一名秋香色衣衫的丫鬟赶紧来拦:“不是还在商谈吗,只要将军没发话,便还有转寰的余地。”
另一名银朱色衣衫的丫鬟也道:“是啊是啊,小姐莫忘了,还有老夫人呢,那可是小姐的嫡亲姨母,自然是帮着小姐的。”见女子停住了摔物的动作,便道,“奴婢下楼去瞧瞧那观音玉瓶摔着了没,这老夫人房里的稀罕物,要是有个闪失,奴婢便是有九条小命也赔不起!”说罢匆匆出了门,这一转背,却在暗地撇嘴,就算是做妾,也得要人家将军自个儿答应才行啊!
这发脾气摔东西的女子,便是今日众家丁要服务的对象,周林口中的表小姐,裴老夫人娘家亲妹的独生女儿,梁筱蓉。
裴老夫人林氏的娘家在当地也是名门望族,林氏上有一兄,下有一妹,姐妹俩一直感情敦厚,所以对这个侄女也是相当爱重,经常接她来府里小住,尤其这几年,这位梁小姐一年里有大半年都是住在裴府,小住变成了长住,其醉翁之意不在酒,却在于府里那位英挺耀目的将军表哥。
这日她闲来无事,由着两名从自家府里带来的丫鬟在房里收拾物事,自己则是坐在临窗的书案前,对着这只从裴老夫人房里借来的白玉滴水观音瓶,准备画一幅观音图以做绣样,谁知还没画到一半,老夫人房里的丫鬟腊梅就带了口讯过来,说是老夫人思虑过后,还是觉得搬去依雁楼不妥,故改继续留在流花楼。
这清波园是府里最大的园子,裴老夫人住其中的慈荫院,另外还有两座小楼,一为依雁楼,一为流花楼,那依雁楼位于园子东面,紧挨着裴夜的飞鹤园与小校场,据说从二楼窗前望出去,正好能看到裴夜的房间,而在平台上远眺,则可以看见裴夜与一干侍卫习武操练的矫健英姿。
梁筱蓉殷勤献尽,嘴皮磨破,这才得到裴老夫人的首肯,可以搬去依雁楼,本想着心愿得偿,近水楼台,与意中人只一墙之隔,谁知只一日时间就变了卦,自然是恨得咬牙切齿,等腊梅走得远了,这口气还是没顺过来,又想起那沈老爷近日频频来府的举动,据说是意在督促自家掌上明珠与裴夜早年订下的婚事,这便是梁筱蓉最为忌讳的伤疤,小姐脾气一上来,理智全无,抓起桌上的玉瓶就朝窗外扔了出去。
想她梁筱蓉一见钟情倾心爱恋的夜表哥,怎能让沈晴衣那贱人给霸占了去!
一通脾气发过,也有丝后悔,记得那玉瓶是姨母房里珍藏的宝贝,自己还是好说歹说才借了来,要是真摔坏了,惹得姨母生气,对自己心生嫌隙,自己的终身大事只怕因此受阻,定了定神,见那着银朱色衣衫的丫鬟明珠还没回返,便叫了那留下的丫鬟碧玉一同前去查看。
刚出门,走到楼梯转角处,就见明珠捧着那完整无损的玉瓶快步上得楼来,一大群家丁模样的男子跟在身后。
窦庆云与周林停步,带着一干家丁行礼:“见过表小姐。”
明珠见她亲自出门,忙碎步上前,面露庆幸之色,禀道:“回小姐,幸好是窦管事眼疾手快给接住了……”
梁筱蓉便点头道:“方才碧玉收拾书桌,不想竟一时失手……却多亏窦管事身手敏捷,我待会儿就去向姨母讨个赏,定要好好嘉奖一番!”
窦庆云受宠若惊,不迭道:“这是小人应该的!应该的!”眼角余光却是瞟向不远处的易倾南。
那真正的功臣此时在队伍后方默默站着,低着头抿唇一笑,方才她走在最后面,推人接瓶的那一幕并没人看见,那丫鬟匆匆忙忙下得楼来,正巧见得玉瓶在窦庆云手里,便自行推断是窦庆云的功劳,窦庆云含糊应下,却正合了她的心意。
作为一个刚进府的新人,要想在这将军府里立足站稳,成为一名优秀的家丁,不予锋芒太露,不与上司抢功,是为生存之道,至理名言。
原本就是信手一捞,她也没想到会捞出个宝物来,这会儿虽说功劳让窦庆云得了去,但难说日后她不会因此得到更大的实惠,吃小亏占大便宜的事,前世职场案例里可见得多了。
因为前面有数名家丁挡着,她便悄然抬眸,从缝隙里去瞧那传说中的半小主子。
只见那表小姐约莫十六七岁,着一身鹅黄的镂金百蝶对襟短衫,下穿橙色的片锦边镶银线琵琶裙,头上斜簪几支五彩花钗,四周几点翡翠猫儿眼,缀下细细的串珠流苏,颈戴珠链,腰悬佩环,抬手举步间叮当作响。
细看其面容,粉面桃腮,柳眉杏眸,也算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只是装扮得太过细致,反而无法突出特质,落于俗套了。
梁筱蓉又赞了几句,便唤了碧玉随自己同去慈荫院,她此刻还未死心,准备再去找姨母撒撒娇,争取令其改变心意收回成命,以便顺利入驻依雁楼,只留下那名叫做明珠的丫鬟在房里,指点众人收拾物事。
因为居所位置没有最后定下,大的搬动自是没有,明珠便只让家丁们帮着整理家什,随便做些打扫除尘的工作,这些对于易倾南来说并不复杂,不过此时她也没再张扬,而是老老实实跟在这些二等家丁身后打下手,叫做什么便做什么。
半日过去,那表小姐一去不返,而家丁们还有别的事务要做,窦庆云便先带着自己的手下离去,周林和两名菜鸟家丁则是留守待命,临走之时,窦庆云淡淡看了易倾南一眼,神情和善,似有笑意,直把她看得心头暗喜。
那明珠便与周林有一句没一句搭话聊天,易倾南和江玉涵在房里立着,倒也乐得清闲,左顾右盼四处张望,这头一回进得千金小姐的闺房,自然得好生瞧瞧,但见屋里以花架玉屏作为隔断,临窗放着一张檀木书案,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正中铺着大白宣纸,其上描出个观音头像,却在下方落下个重重的墨点,乌黑一团,昭示着绘画之人烦躁难抒的心情。
窗台上摆着只青花瓷的花盆,栽着一丛月季,枝叶茂盛,却不见半片花瓣,想起方才在地上清扫出的一堆细碎红花,不觉了然,而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烟雨图,左右各有一幅对联,由于自己没这方面的细胞,也看不出好坏来。
再过去便是妆台,立着菱花铜镜,一层摆着胭脂水粉,一层放有桃木梳篦和首饰匣盒,旁边竖着雕花檀木衣柜,柜侧是一道玉石屏风,后方隐隐绰绰,却是帷幔低垂,薄纱悬挂的闺床。
因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