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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身后是涂满了鲜血的长廊,无数尸首和刀剑浸在血泊之中。李昶额上略现汗迹,眉眼间那份悠然却好似方才踏青归来,让人无法相信他背后的景象。
他执笛喝问道:“你就是余断刀?”
余断刀见到那只玉笛马上大叫起来道:“我是我是……李老爷子没有说过大公子会来,小人的手下实在是失敬了!”
顾澄那时一怔,淫魔余断刀居然与金陵李家有关联,那可是武林中最大的丑事了!
果然李昶微微变色,快步走上前来,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余断刀一边往后躲闪一边惊慌失措道:“我来扬州落脚是老爷子许下的!说是扬州这边的几家镖局不太听话,老爷子借我这把烂刀吓唬他们几天,然后再出面假装把小人赶走……”
顾澄一听此言便信了个八九成,这余断刀的武功并不是十分厉害,先前却没人能捉到他,而竹西寺居然成为他的匪窝,实在令人不解。而这一切的后面若是有了李家活动,那便说的通了。况且李家和扬州镖局盐商们的一些纠葛他也早有所闻。
那余断刀犹在嘀嘀咕咕:“老爷子说了,要是演收场戏,会先通告我一声的,可我没得到消息……”
李昶打断了他,道:“我是来取你狗命的,不是来与你演戏的。”
余断刀一下子跳起来,叫道:“你们要灭口!”
“灭口么?”李昶道:“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你这人作恶多端,我好不容易逮住了你又如何能放你逃走?”
余断刀哭天抢地的骂起来:“你们这些名门大家都他妈的不是人生的,我老余也不是全无良心的人,是你们让老子代你们干这龌龊事,到头来往老子身上一推就没事了?你们他妈的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子要是能再活一日,定要当着全天下揭穿了李家的真面目。我呸!便是立即被人零碎剐了也值!”
李昶一笑,笑容笼在残阳余晖中有些莫测高深,道:“那也好,明日我召集扬州各头面人物聚会,你若真有赴死之心,便请与会,如何?”
余断刀怔了,站起来道:“你当真?”
“我说的话,自然当真!”李昶侧身让开,摆手道:“只要你敢来,我就不杀你。可若是你不来,那你扪心自问能躲过几日罢?”
这番话让顾澄听了也有些发怔,李昶这般胸有成竹,莫非那余断刀当真只是随口攀污?
余断刀一步一步的走开,脚步有些哆嗦,李昶并不理会他便向着顾澄走来,道:“且让在下看一看兄台的伤!”
余断刀踉跄退开,眼中凶光一现,顾澄刚开得及叫了声:“小心!”厅堂地面突然陷下。李昶飞身腾起,空中骤然飞来无数箭支。李昶衣袂轻振,箭支沾衣即落。那余断刀手中大刀一抖,刀头蓦然折去一截,闪电似的飞向李昶后心。顾澄跳起来去拉李昶,他当时灵犀心眼未成,江湖经验又浅,面对此情形着实慌了手脚,虽然挡开了大半毒箭,腰胁上还是中了一支,只不过总算是将李昶带了一把,那刀头擦衣而过,割下了李昶的半边衣襟。
这时余断刀已已奔进了长廊。眼看着他将逃走,“呜呜”之声似洞萧急挥。然后就见到一断白羽出现在余断刀的脑后,他僵立片刻,仰面倒下。
李昶的玉笛背在身后,那笛身莹白透亮,顾澄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李大公子闻名天下的至刚白羽是如何藏在里面的。李昶看着余断刀倒地,面上的神情自然是憎恶,却也有一些怜悯,或者还有一丝欠疚。
李昶转过脸来瞧着顾澄,顾澄有些紧张,他想,余断刀死前的话只有他一个人听到了,李昶会是来杀他灭口么?李昶的笛子点上他胸口大穴时,顾澄对这一点几乎是决信无疑。
结果当然不是,李昶运动为他驱毒。
顾澄醒过来时,已是夜鸟投林,月挂弦窗。李昶面色有些发白,方才当也耗去他不少功力。他展颜一笑,道:“你现在想干什么?”
“这么痛快的杀过一场后,如何能没有十坛好酒?”这几句话好象是从舌头上自行滚出来的,全然没有经过脑子。
“酒倒是不缺,只不过……”李昶眉头一皱,提起袖子,那上面有了一点芝麻大小的污迹,道:“身上沾了血腥,如何能品出酒香来,我得先找个地方沐浴一番。”
顾澄自然觉得太过麻烦,不过想想这人的出身还是表现的十分通融,道:“外面就是瘦西湖了,这么多水,难道还不够洗呀?”
李昶瞪视着他,这一瞪他清雅的气度就荡然无存,倒象个十来岁的孩子。他一把拎起顾澄的衣领道:“我想起一个地方了,既有香汤,又有美酒!”
有了人担保他的安全,顾澄的心思就整个松驰了下来。他的鼻子压在李昶的肩上,嗅到一股极浓烈的皮革膻味。听说山中猎人整个冬天都是不能洗浴更衣的,要让身上的气味与野兽一模一样。
顾澄想起那夜维扬月色之下踏风而行的少年,不由有些世事沧桑之叹。顾澄道:“李昶呀,我常想那次我救你实在是多事。你一定是有意露出破绽诱他偷袭的吧?”
李昶闷声赶路。顾澄又自顾自的说下去:“你会说让余断刀走的话,是算准了他一定会偷袭你,然后你再杀他就心中无愧了是么?”
“这些你都明白,又何必再问?”李昶象在说一些与自已全不相干的事,或者这些事对他而言也确是十分遥远了。“象我这样的人就是所谓名门弟子吧,杀人总还要找些由头的。”
顾澄叹道:“可是你还是给了余断刀机会的,是他自已不要。若是他没有暗算你,你是否真会放走他?”
“可是他下手了!”李昶道:“不过他若是不下手,我不亲自动他,难到没有别的法子置他于死命么?”
“不管怎么说,你自已还是想为民除害的。”
“那可难说,那次我正是被家父派到扬州办事。家父明知我听到这种事不会不管,他是存心想让我去杀了余断刀呢!我其实还是演最后一场戏的人,只不开头我还不晓得。余断刀一说,我就明白了,”李昶冷冷的笑,道:“不过就是明白了,还不是得照他们拟好的戏本演下去!”
顾澄想,或者就是这总被人掌控的不满才是李大公子离家出走的主因吧!只不过世人总是情愿相信“不爱江山爱美人”这种传说。顾澄道:“我一直很奇怪你当时为什么没有杀了我,或是让我自生自灭。这等事让我一个外人知道了,着实是大大的不妥。”
“你可以这样想:我救了你,又与你把酒言欢。拉拢你成了朋友,你便不好意思败坏朋友的家门名誉了。一直到今日,江湖上对此事不照样一无所知么?”李昶的脚步明显的轻快了不少,耸耸肩头提醒顾澄道:“前面就是了!”
顾澄抬起头来,前面那山岭峻突,两侧却有平缓的山坡,象一只大鸟的的双翼。顾澄想起来:“这便是落鸿岭了罢!”
突峰的草木间些微火星闪灭不定。火光虽弱,可在这春寒料峭的夜色中还是让人心头一暖。再走得近些,就看出来这是游猎人常住的简陋小屋,名唤仙人柱,俗称“撮罗子”。不过是十几根白桦树砍断了斜架起来,顶上铺了兽皮门口悬着皮帘。这时皮帘掀开了,火光从里面漏出,黑精卫在帘子下面张望了一下,问道:“回来了?今天打到什么了?背着这么大的东西?”
李昶道:“打了两只狍子,还请了一位客人回来。”说着挑起帘子走了屋。
屋子斜顶如半边撑开的伞面,正中火上架着一口铁锅,热汤欲沸,肉香扑鼻。除了门以外的三面都用木头隔开成炕,炕上铺着干草兽皮。黑精卫坐在左边,摇篮吊在她面前,孩子显然是睡足了觉,正握着一只圆球玩得开心。她缓缓放下手中的缝制的皮衣,正是先前裹在孩子身上的蓝狐皮裘,想是被沈青鹞刺破了。李昶将顾澄放在正对着门的位子上睡下,顾澄知道这是通常给贵客坐的地方。他有些难堪的对着黑精卫笑了一下,黑精卫静静的看了他半晌没有动。
黑精卫依旧是白日里见过的样子,顾澄心想:“她在家里都不去掉伪装的么?或者她现今就是这样子了?”
黑精卫丝毫没有露出惊讶的神情,就手舀了一瓢肉汤递给顾澄道:“请用吧!今日多有得罪了。”
顾澄接过来,手微微发抖,想到这肉汤是从黑精卫手上接过来的,心里便已当作剧毒之物不敢下口。他装作怕烫,放在嘴边吹着气。
黑精卫也不与他多话,自已接着干自已的活去。李昶几次想开口,见黑精卫扳着个脸,却也不想触她这个霉头。无趣之下只好将孩子从摇篮里抱出来,高高的抛了起来又接在手中,小家伙格格笑个不停,突然清清楚楚的叫了一声“爹!”李昶怔了一会,就连黑精卫手上的皮衣也掉了地。李昶将孩子左右晃了晃,连说:“再叫一声,再叫呀,再叫!”那小家伙手里的球落地上了,他指着球嘴里咕嘟个不停,再也不肯理会李昶。
李昶不敢置信的问黑精卫:“他刚才真叫了?他什么时侯学会的?”黑精卫也很惊讶,一边拧着孩子的脸,一边笑骂道:“先前也没有听你叫过,这是怎么了?小没良心的东西,你娘成天背着你,你不叫娘,却先叫他!”孩子经她这一折腾顿时“哇哇”哭叫起来。李昶忙抱着孩子躲开,胡乱亲他的脸蛋,笑道:“不准打我儿子,不准打我儿子!”孩子被他脸上的胡茬子刺痛了,哭得更加厉害。
看着他们两个笑闹,顾澄觉得自已在这间小木屋里面呆得着实尴尬。前半夜骆马湖畔的那场恶斗,遥远得有如一场噩梦。他端在手里的肉汤已有些凉了,便尝了一口。又辛又咸的汤呛得他差点吐出来。想来精卫盟盟主的针线虽说已经做得不错了,可这厨艺还真是没什么长进。李昶每日里要吃这样的食物,顾澄不由的就有些同情起他来。顾澄将勺子放回锅里,锅上热气滚滚迷糊了他的眼睛。骤然间,他与李昶初会那天晚上就出现在眼前。
“真舒服呀!”顾澄一边系带子一边跟着李昶从澡室里跑出来,笑道:“倒底是李家公子,果然是会享受。”他此刻脸上发烧,肯定是红透了,却见李昶肤色依旧白皙,不由奇道:“我今日流了这么多血,你一点伤都没受,怎么还是一张死人脸呢?你身上倒底有没有血呀?
正说笑着,有一名侍婢托了两只水晶杯子送到他们面前。杯上凝着一滴滴的水珠,杯内酒液澄清,色作琥珀。淡如芸草的芳香轻漾出来,令人未饮先有了三分醉意。顾澄终于见着了酒,那里还忍得住,一把抢过来倒进口,直冰到腹里去,却只图了清凉,那酒味如何半点也没品出来。李昶自没这他这么急,两只指头拎着杯子微微摇晃,方才呷了一口。
侍婢见他的样子不禁以袖掩嘴,顾澄有些不好意思,便道:“好酒呀,多谢姐姐了!”侍婢白了他一眼,嗔笑道:“才不是奴家送你的!是我家凤凰姐姐让奴家让奉上李大公子的。”
“凤凰姐姐?”顾澄问了一句。
“是呀!”侍婢向着外头指了一下。
这时正有清风拂来,吹散了澡堂中弥散出来的水气,顾澄眼前一亮。走道尽道是一道翠竹栏杆,与横廊相通。栏上纱碧似烟,月小如钩。残月斜斜挽在纱帘之上,似乎没有了这温存的一挽,碧纱便会随风散去。帘下一个长发黑衣的女子背向他们扶杆而立,衣与发都似水雾一般在风中浮游。她的肩头极瘦,让人忍不住就生出握于手心的想法。五只扶在杆上的手指莹白似玉,略略翘起的指甲透亮如水。她微微侧了身,露出一抹浅浅面颊,恰似此时帘上的那弯琼钩。
那侍婢走到她身边,叽叽咕咕的说了几句,不时发出几声轻笑。她却只是静静的听着,便转身走去。她这一动,长发飞旋如搅起一圈旋涡,便露出了半边侧脸。而一动之后就走进了横廊。
这一刻顾澄明白了什么叫惊鸿一瞥。除了这个词,他再也无法述说方才所见。
顾澄张口结舌的转过脸去看李昶,发现李昶面上透红,目中晶亮。顾澄不免觉得好笑,推了他一把道:“你脸红的好厉害!”李昶回了神摸了摸面颊,喃喃的说了声:“洗澡水太热了。”顾澄“卟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天夜里百雀阁被李昶包了下来。李昶其实并非欢场常客,这般作态,或者真如他所言,有拢络顾澄的用意。顾澄当年少不更事,也未尝没有被这一番盛情感动。
是夜红烛倚台,兰灯悬空。霞浆胜火,美女如云。
每个女子有有一个好听的鸟儿的名字,都会清歌一啭,妙舞百般。
顾澄那时并不知晓百雀阁是精卫盟的秘舵,精卫盟在这里下了大本钱,搜罗来四下的美女,是为探听消息之用。只是尽情痛饮,怀红拥翠不亦乐乎。那样没心没肺的欢乐,现在只怕是再也找不回来了。可当时李昶定然已有了怀疑,所以整晚上都喝得不多。顾澄有时透过珠翠锦绣醉眼朦胧的看到李昶的眼睛。他的眼睛好似一口深井,满堂彩辉都无法照透,在谈笑空隙里自以为无人发觉的盯着黑衣的凤凰。
百雀阁里的头牌红姑娘凤凰,当然这只是在百雀阁用的名字。她就是当时势力尚不为人所知的精卫盟盟主黑精卫。据说她从前也不叫这个名字,只是发誓报一桩大仇便改叫精卫。
那时他想,李昶怎么会这么害臊,喜欢这个女子便叫过来嘛,为什么只是看着。虽然顾澄自已也为黑精卫的美色震惊了一会,不过既然出钱的人是李昶,他还是很识趣的。
于是他端了一杯酒,奉到黑精卫的面前道:“请姑娘唱一曲罢!”然后又摇晃着走回李昶身边道:“李昶,你整日拿着那支笛子,总不会是当摆设的,吹来听听如何?”
黑精卫敛袖而笑,粉腮上两个小小的酒窝一现而没,道:“李大公子笛技名动江南,多少名士雅客求一曲而不能,顾公子难道不知么?”
顾澄一时发窘。李昶取了玉笛出来,在唇上一掠,便生出一丝凛烈之极的清音,仿佛战马扬蹄,号角高吹,长风四起。一堂靡靡之音俱被这笛声所破。一调过后,他便停了下来,看着满堂皆惊的众人笑道:“我这笛子怕是不合在这里吹呢!”
一时无人答话,黑精卫却盈盈站起道:“大公子不愿让奴家这等卑贱之人得聆雅奏便罢了,何必又来吓唬奴家。奴家听说大公子的紫云回吹得极好,一曲之下,曾令秦淮河上最出名弄纤姐姐长舞竟夕不倦,想来大公子是嫌奴家们粗俗,不肯赐曲了!”
顾澄听了马上在一旁起哄道:“秦淮河上我又不是没去过,这几位姐姐那里就差了,李昶你快别推了。”
后来李昶果然吹了一曲紫云回,这曲子据传是唐玄宗梦游仙府所得。吹出来的气象自然华贵庄雅,瑰丽堂皇。黑精卫和其余七名女子手执羽扇而舞,也自是尽极妍态。乐雅舞美,可顾澄反没有留心在意。他那时喝得也不少了,又不懂音律,过了一会便有些迷迷登登,连何时换了曲子也不晓得。
到了后半夜,顾澄和女子们笑闹得累了,从水袖彩裙中挣脱出来。他突然发觉,李昶不见了,又没有找到黑精卫,心中笑道:“先前那般庄重的,这会却是躲起来了,看我来撞破你们!”
便执了一把酒壶,撞撞跌跌的四下里走着,每间房子里都推开了看上几眼,嘴里喃喃道:“你们在那呢?给我出来,给我出来。”若是换了如今,再醉得厉害也不会去干这等轻薄事。现在想起来真有些后怕,那夜若是撞到了精卫盟的什么机密,恐怕要命丧当场。
直到他跑到澡堂外那道横廊里,方听到游丝般细弱的乐音。他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循声而上,发觉那横廊通向一道平台。笛音从平台上落入他耳中,仿佛一声声缠绵以极的叹息。
顾澄不禁有一刹那茫然,想道:“这是笛音么?怕是萧乐也无这般幽怨罢?”
他不能自已的迈上石阶探头去看。北斗七星正正撞入他眼中,象是金粉一笔笔描画在天幕上般清晰,月色淡得几如一缕纤云。然后才见到了李昶的葛袍在夜风中起伏,仿如风过之处,水波圈圈扩开。他身后瘦西湖平明如镜,一带带波光中彩舫笙歌正酣,笑语隐闻。湖面拂来的清风有些湿意,肌肤上好似粘了许多肉眼看不见的清凉水珠。
李昶斜斜的倚在花墙上,垂首吹笛,眼帘半合,似梦似醒,笛音也若有若无。一个音调吹出来,尾音拖得老长,千萦百回,犹自不绝。总觉得要断了罢,却又有丝相连,好象一断无从割舍的情意,便是干将莫邪化为慧剑也斩之不去。
黑精卫换回了先前的那件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