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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大洞老早就躺在黄土里!怎么这么凑巧,让蓝金钻了下去!?”游坦之拿着扇子,蹲下观察着黑黑的深穴。
我对自己刚才那一掌极有自信,蓝金一定受到了不小的内伤,才会避开与我们正面冲突,我叹道:“难不成老天也帮着冷屠子,几百年前就开了条地道让他逃走?”
李寻欢扬起长达百尺的精钢铁链,往黑穴一掷,大叫:“他不上来!咱们就下去!送了他的命!”
我跟游坦之齐声道:“好!”
于是,我们三人便慢慢爬下黑穴,而李寻欢真气鼓荡的精钢铁链,不停往下左右激甩,试探性地开路,以免在越来越黑的洞穴中遭到蓝金的暗算。
越往下,洞穴当然就越黑,终于,不久后外面的光线在地底下完全消失,一片漆黑,而地洞中的空气也越来越混浊,甚至令人作呕,于是三人运起内功,将呼吸收到微弱缓慢的境界。
第三十章
洞穴里已经完全失去光线,堕入死气沉沉的黑暗,而黑暗里,还有一个冷酷的杀手在等着我们。
窒闷污浊的空气,甚至可以说是长年深藏余地洞中的毒气,令我们三人完全不敢透口大气,但,想必蓝金也是吧?没有人能够在这么恶劣的条件下呼吸的!抱持着这一个想法,我们三人更坚定地往下爬,不管迎接着我们的,是什么……尽管铁链敲击在土洞里的声音多么令人不安。
突然,铁链的声音正告诉我们,到底了!
我们迟疑了一下,李寻欢首先跳了下去,用铁链舞成一个大圈,划出安全的地带后,我跟游坦之也跟着跳下平地。
底下当然黑暗依旧,空气也只有更加污浊,我摸了摸怀里的火褶子,心想:一点燃就会炸开吧,这气一定比瘴气还毒,也好,危急时可以跟蓝金同归于尽。
地底下似乎别有洞天,从铁链带出的声音可以知道我们正处于极为宽敞的地方,我们三人因为闭气的关系,并无法开口说话,只是默契地跟着李寻欢快速缠动的铁链往前慢慢移动。
你们无法想象在黑暗里、浊气中面对嗜血的敌人,是件多么恐怖的事!当时我已视死亡为解脱之途,却无法在如此黑暗的压迫中感到安心。
蓝金似乎正属于黑暗,他仿佛随时能够在黑暗里将我们三人轻易吞噬掉,在这么邪恶的环境里跟最邪恶的人对决,结果似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铁链声是唯一洞穴里的声响,也是唯一不属于黑暗里的东西。
但是。
铁链声停了。
我的掌心紧紧握着剑,一动也不敢动。
虽然只有极短极短的瞬间,不过,我的确听到利刃划破喉咙的声音。
李寻欢死了。
接着,我冷静地进入“定”的境界,然后听到碰一声,李寻欢倒地的声音。
游坦之也没有动静了。
我跟他都知道,若想在黑暗中多活上一时半刻,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蓝金。
要不,就是不要出声,隐藏任何杀气。
李寻欢的铁链声带出了他的方位,也带走了他的命。
好肃杀的黑暗。
我看不到蓝金,看不到游坦之,但,蓝金也看不到我们。
每个人都只有等待机会。出手的机会。
我冷静地搜索着蓝金的杀气,可惜,蓝金似乎同样低调地,等待结束这场黑暗中宿命对决的机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在黑暗中,时间总是过得特别慢,尤其是,当大家都闭气超过五柱香以后,时间的脚步似乎就停了下来。
所以,在这场没有杀气、没有光影的搏命里,决定出手机会的,只剩下呼吸。
谁先呼吸,谁就死定了。
这一点,对我来说应当是最有利的,这多亏师父与祖师爷转嫁的百年功力。更何况,蓝金比我们要早进洞约一盏茶时间。
我凝练心神,随时准备施展我独创的掌剑双绝。
“快!”
游坦之大叫,他已支撑不了闭气的痛苦,手中扇子破空划出!
戳。我的脸上似乎溅上热辣的鲜血。
蓝金出手!
在左边!
我一剑刺出!
得手!
“你变强了。”
“你死定了。”
蓝金的声音忽远忽近,忽左忽右,短短四个字却有十九个发声位置,蓝金正以诡异的身法藏在黑暗中。
我应当刺中蓝金的左肩胛,不会有错的。
我亦以飘忽的身法迅速走位,轻轻舞动着剑。
“再问你一次,没来由的,为什么杀害师门?”我凝聚心神,随时舍身一击。
“练剑。”蓝金一说完,我几乎同时感觉到锐利的剑气正抵住我的背心。
这真是一场可怖的决斗!
就在我回身挡剑后,剑与剑之间迸出的血光就不曾停止过,那些辉煌的血光照亮着我俩的身形、还有一双水蓝的魔眼。
蓝金冷酷无情的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每个角度刺来,我完全不挡剑,一眛快剑速攻蓝金周身要害,只求同归于尽,但两把剑却奇异地不停交锋,剑气纵横!
蓝金的表情苍白的可怕,却隐隐透露出讶异。自从蓝金屠村以后,能够与他交锋上千剑的,恐怕未曾有过。
但,我的剑,可是在海底与暗礁搏斗了上百万招的凌厉速剑!
我的剑越走越快,终于,一剑贴着蓝金的身形,刺进蓝金的喉咙!
蓝金双眼一瞪,左手凌空疾指,气剑!
我拼着这一指之伤,弃剑斜身一掌压在蓝金天灵盖上,给他致命一击!
※ ※ ※ ※ ※
有一种东西,叫正义,
正义需要高强功夫。
第三十一章
“蓝金死了?!”我感到一阵不安,毕竟大魔王都很能苟延残喘。
“你看。”师父左手手掌在我眼前乱晃,两个铜板大的红疤触目惊心地躺在掌心。
师父叹气道:“蓝金在危急时刻,将气剑转插向我急拍的手掌,刺穿了我的掌心。”
阿义张大了嘴,问道:“所以咧?”
师父不再说话,眼神陷入深沉的困惑。
许久,师父摇摇头,说:“今天就说到这吧。”
我跟阿义难以接受故事正逢精彩处,却被生生停掉的事实,阿义说:“师父,有话就快说!”
师父重重敲了阿义的脑袋,说:“接下来发生的事,实在令人无法置信,也是世人将我当作疯子的原因,所以……”
师父擦干满脸的眼泪,说:“以后再说吧。”
那晚,师父就真的没再提起那件虚无飘渺的往事,只是专心教阿义行气过穴,而我,则努力地将百步蛇、青竹丝、锁链蛇的蛇毒逼出体内。
过了一小时,师父摇了摇我,我睁开眼睛,掌中一片黑雾。
“这家伙真有超人智慧?”师父疑惑地问着我,阿义讪讪地站在一旁,想必完全无法领略行气的奥秘。
“一开始都是这样的。”我认真地说,师父只好站了起来,继续指点笨槌子阿义。
※ ※ ※ ※ ※
此后,阿义每晚都跟我一起练功夫,我们的成绩随着我们体内不断积聚的内力,一路下滑。不,只有我下滑,阿义则完全没有下滑空间。
过了几天,在妈不能置信地摸着墙上的剑痕时,“窟窿”一声,我的房间正式剩下两面墙。
冬天正式到了,夜夜,我体内自行运转的内力行遍周身百穴,纵然深夜寒风凛冽,我却暖烘烘地入睡。要是功夫发扬光大,第一个要倒的企业,就是卖棉被的。
过了两个月,我终于在课堂上听到阿义狂吼的声音,他总算是摸到窍门了。
“你们真是太卡通了,要不是我见过渊仔那一两下,我死也不信你们在练武功。”阿纶说。
我们也曾经叫阿纶跟着我们一起学功,但他一脸的没兴趣,不过他倒是很好奇:我们何时可以将学校里的蒋公铜像一掌打碎?
“还会冷吗?”我抓着乙晶的小手,在摄氏十度的寒流中。
“不会……你的内力好像越来越强啰?”乙晶笑着,酒涡好可爱。
“被你发现啦?我好像真的蛮有天份的,至少,比念书有天分。”我说。
“你真的不想再念书了?”乙晶常常这样问我,表情颇为担忧。
“我不知道,也许不会再念书了,也许过一段时间再说吧。”我总是苦笑。
面对乙晶这个问题,我常常会陷入一种困惑。
这样无止尽地追求高强武功,在即将步入一九八七年的冬天,对一个国一生来说,究竟有什么意义?
师父若到处展示他惊人的武学造诣,早就是世界级的名人了,赚的钱也一定又快又多,但他深信功夫的珍贵不在世俗虚名,而是为了公理正义,就跟卡通人物一样。
所以师父也禁绝我们将功夫展现给别人看,只说:“现在的世界里,真正懂得功夫的极其稀少,这都亏蓝金断送了当年江湖上的武学传承,不过这样也罢,要是坏人也懂得武功,那黎民百姓就糟糕了。”
“所以会武功的就剩下我们,保卫国家救同胞就容易多了?”阿义说。
“没错,以后你们也要仔细挑选善良、仁慈、勇敢的徒弟,将维护正义的责任一代代传承下去。”师父摸着阿义的头。
“嘿嘿,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除暴安良?我已经看几个流氓很不爽了!”阿义兴奋地说。
“你那叫血气方刚!”师父斜掌重敲阿义的脑瓜子,说:“要是你胡乱施展功夫,我废了你全身筋脉!”
“唉……”我也忍不住说:“师父,现在的社会有警察,轮不到我们行侠仗义的。”
师父轻蔑地说:“那些捕快跟贼人都是挂在一块的,哪个朝代都一样。”
我跟阿义只能苦笑。
第三十二章
一九八七年,寒假,师父带我跟阿义来到王功海边,乙晶不安地跟在后面,拿着用铁桶装的姜母茶。
这是乙晶第一次看我们练功,师父特准的。
“师父!今天是除夕啊!”我脱光衣服,在萧瑟的海风中看着乙晶。
“师父我好冷!”阿义的牙齿发颤,也脱光衣服,在死灰色的天空下发抖。
师父大声说道:“阿义你这笨蛋,运内力御寒!”
阿义无辜地叫道:“师父!弟子内力不足!”
我也跟着叫道:“师父!过完年再说吧!这海一年到头都赖在这里,跑不掉的!”
师父用力敲着我跟阿义的头,骂道:“有这么漂亮的姑娘在这里看着,你们好意思退缩?”
我看着滔天大浪拍着海岸,浪花飞激,还是忍不住讨饶:“师父!会死的!”
阿义赶忙附和:“这么大的浪!谁都会被卷走的!百分之百一定死!”
师父一脚一脚将我俩踹向海里,海水都淹到膝盖了。
“会死的!师父!”我叫道,看着岸上一脸恐惧的乙晶。
“我放二十五条毒蛇咬你,你死过了吗!”师父一掌抓着我,一掌抓着阿义,又喊道:“你们两个听着,阿义,你要找到这个铁盒子,才准上岸,不然我一掌送你回老家!”
说完,师父将喜年来蛋卷礼盒往海里随手一掷,落入海中,大约有二十五公尺之远,铁盒里装满石块,一下子就沈入海里。
阿义哭丧着脸,抓着师父,简直就要跪下来了。
师父无情道:“再不快去,铁盒子被浪给卷走了,你照样要捡它回来!”
阿义咬着牙,喊道:“师父!”
师父跟着喊道:“又干嘛?”
阿义大吼一声:“我死了一定做鬼找你!”说完,就慢慢走向海里。
师父在后面提醒道:“气沉双脚长白穴、长黑穴,闭气聚神,一步步慢慢来!不要怕海里的暗流!只要你双脚钉住,冲不走的!”
阿义只剩下头在海面上,仍旧吼道:“反正我死掉一定去找你!”
然后,阿义就沉进海底了。
我看着乙晶在远处猛摇头,又看了看师父,说:“师父,我去救阿义回来!”
师父从怀中拿出一枚生锈的铁球,说:“阿义的铁盒很近,你不必担心,倒是你……”
说着说着,师父将铁球甩将出去,铁球直直飞向无数白浪之中,钻进一片黑蓝。
我傻了眼,说:“那至少有两百公尺啊!”
师父微笑道:“你行的。”
我大叫:“我不行的!”
师父哈哈一笑,说道:“你身上的内功很不错了,行的!”
我几乎快哭了,叫道:“再丢一次,近一点!”
师父拍着我的肩膀,在我耳边轻声道:“嘿!傻小子!我故意丢得远些,好让你在妞儿面前威风一下,你还不快快潜进海里。”
我惨道:“师父,你故意丢得远些?你是说……那个距离对我来说……太远?”
师父笑着说:“虽然远了点,但威风得很啊!”
说着,一掌将我推入海里。
我一滑,脚底吃痛,原来是礁岸下尖锐的岩石立即割伤了我。
我只好大大吸了一口气,沉进海里。
在冬天的海底,还真非得运起内力驱寒不可。
我双眼无法睁开,倒不是怕水,而是滚滚暗潮冲得我无法睁开眼睛。
既然看不见,要找到那枚见鬼的铁球,该从何找起?
我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因为在海底想稳稳地站着,已经是门高深的学问了,海底的暗潮比表面的浪花要巨大、可怕,无止尽地推着我、吸着我,我运起七成内力才能勉强站好,当我要往前推进时,我简直运起了十成十的功力!
在海底行走……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恐惧感,也许跟师父当年在地穴中跟蓝金对决时一样可怕吧?我承受着越来越深的压力,极为缓慢地走在海底,一边认真思考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我是疯子吗?
为什么师父把铁球丢下海,我就要傻傻地走在冰冷的海里,用那么危险的方式练功?这种行径,简直跟师父幻想从三百年前怪异地跳到现代的想法,一样疯狂。话说回来,也许练师父的武功会练到走火入魔,我让二十几只毒蛇一起咬住我的行为,正跟走在海里找铁球一样疯狂。
第二个问题,我在海底都这么辛苦了,阿义呢?
我的内力若是换算起来,大约是二十五条毒蛇的份量,而阿义的内力指数,已经停留在三条毒蛇很久了,我如此奋力才得以往前,阿义一定闷坏了吧?我跟阿义在前来王功的公车上,测试过两人憋气的时间,我是二十三分钟,阿义则是七分钟,唉,还好阿义的喜年来蛋卷礼盒丢得不远,要是阿义撑不住,也会游上水面喘口气吧。
第三个问题,我有能力找到铁球吗?
师父让毒蛇咬住我,让我逼毒练功,虽然过程惊心动魄,但师父总是暗中照看着我……那这次……我也应该能安全地找到铁球吧?师父也许正在后面默默走着,暗中照料我跟阿义,我们的小命应该是安全妥当的。
所以,我要赶紧找出发现铁球的方法,以免辜负师父的期待。
第三十三章
海底,艰辛的海底。
我极为勉强地睁开眼睛,只见混浊的深蓝。
我走了多远?
抬起头来,海面似乎离我已有一段好长的距离,当时我还没学过三角函数,不懂从海底的角度与距离海面的长度,计算出铁球与我之间的步距,但我渐渐感到难受,闭气的痛苦充塞在穴道里,暗潮不停撞击着我胸膛,我的内力已经到达极限了。
此时,我也走到我决不愿继续往前的地带。
海沟。
那是一种极为黑暗的恐惧地带。
完全看不到底,只有感觉到巨大的潮水漩涡在海沟里嘶吼,而海沟就像海中的地狱一样,突兀地自海底断裂、深陷下去,要是我没睁开眼睛,一定会摔下去,被大海吞掉。
我没气力了。若要探出水面呼吸,一定会被卷走,因为师父并未教我们如何游泳,所以我决定往回走。正当我想转身时,突然,我看见一个人飞快地从我眼前冲过!
那人的手里还抓着一只礼盒!是阿义!
我看着阿义四肢无力地被暗潮卷走,犹如巨手中昏迷的蝼蚁般,无力感顿时涌上心头,阿义瞬间便会葬身在海沟里!
我的气力本已不足,此刻却勇气倍增,双眼死瞠,盯着被漩涡吸入海沟的阿义,顺着潮退狂猛的巨劲,发足往海沟里狂奔,潮涨时便勉力慢步向前,终于,我意识模糊地爬下海沟,抓起昏迷的阿义,运起早已不存在的内力,竭力爬出海沟深渊。
我抓着阿义,神智错乱地在海底走着,走着,茫然搜索着应当看护着我们的师父,我的内力已经消失殆尽,支撑着我的,是阿义濒死的危机感。
师父该不会找不到我跟阿义吧?
还是,师父根本就没跟在我们后面?
我没有力量了,只能抱着阿义,跪在寒冷的大海里。
只剩下一个方法了……
师父,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