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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向下游风驰电奔地追去。
瘦马脚程可说是不慢了,似这等急急紧追,更是快似电射,捷逾飞鸟。那知一口气追了将近个把时辰,居然未再见到唐百州的踪迹。
傅小保恨不能插翅腾空,只嫌马奔太慢,舍命催马又赶了半个时辰。河面忽见宽阔,同时,水流折而向,在转角处冲集成一片浅浅沙洲,河水到此突然折向,便造成了好几个大旋涡,上游流下来的树枝杂物,都横七竖八搁在这浅滩上。傅小保纵马赶到,在浅滩上放眼细搜,只盼能找到唐百州的尸体,看看还有救活的希望没有?
然而,他彻底的失望了,浅滩上死狗死猪甚多,但却没有唐大侠的遗体,不单尸体,连一件属于他身上的物件或碎片也没有。
奔腾的河水,发出沉重的低吼,岸旁却是一片死寂。一阵清风掠过,拂动小黄马特别显得蓬乱的鬃毛,也吹起傅小保刚才吹干的衣襟。大地一片凄凉,博小保心里一阵酸,“卟”
地跪倒在泥滩上,
泪如泉涌,双手合十祝祷道:“唐大侠……啊,师父!这全是小保一句话害了你老人家了,可怜你老人家一代大侠,竟因一念之差,葬身鱼腹,连个尸体也寻找不到,这世界未免太过残酷了吧!师父,你老人家慢走一步,阴灵稍待,小保立刻也要来了!”
他祝祷一阵,又痛哭一阵,想想自己身世经历,真是处处荆棘,可悯可悲,更加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小黄马立在身侧,也不住低声嘶鸣,用前蹄敲打泥滩,其状也甚是凄凉。
傅小保摇晃着站起来,轻轻抚摸瘦马一阵,喃喃说道:“马儿,你自己去吧!或是放荡悠游,傲啸深山,或是称雄尘世,另遇英主,我……我也顾不得你了。”
说着,心一横,反手从腰间拔出剑来,向河中长揖礼拜,然后举剑齐颈,准备横剑自刎。
谁知就在这时候,突听得一声幽幽长叹:“唉!我肚子好痛啊!”
傅小保的剑锋距离颈子仅差两分光景,突听这一声叹息,不觉吃了一惊,混身汗毛根根竖立,忖道:我的天,这不明明是唐疯子的声音吗?难道他死后成鬼,还忘不了吃了那药丸?
想到这里,忍不住又哭起来,轻声道:“师父,你老人家不要难过,小保自刎以后,阴魂就来侍候你,你放心吧!”
岂料这一句话尚未说完,陡听得那幽幽之声竟然接口说道:“可是,我现在肚子就疼得历害,唉!你不能快些死吗?我等不及了呢!”
傅小保大为骇异,猛然一跳:天下就算有鬼,那有鬼魂还能和生人对话,催人快死的呢?
而且,听那声音就在不远处一丛高及人肩的芦苇之中,莫非他没有……?
他连忙大声问:“你……你……你没有死吧?”
芦苇中答道:“唉!快啦!离鬼门关不过三五步啦!”
傅小保又是一跳,忍不住心中狂喜,接着又叫道:“你在哪儿?”
芦苇中答道:“我正在奈何桥上呢!一边是水,一边是泥巴!”
傅小保清楚听出那正是唐百州的声音,再也按捺不住,急忙收剑,两脚一顿,腾身就向那丛芦苇中扑过去……。
芦苇高与人齐,即算站在近处,苇中情况,也难看见。
傅小保喜极忘情,飞身跃到,落脚处却是个软绵绵的东西,心知不妙,连忙吸气张臂,二次拔升数尺,才算脚踏实地。
就听脚边一声大叫,道:“哎哟!你踏着我的肚皮啦!不得了……!”
语声未完,“唰”的一声响,一股水柱冲天射起,足射到六七尺高。傅小保匆匆分开芦苇,低头一看,可不是唐百州正仰面躺在泥泞中,方才自己一脚恰好踏在他水鼓鼓的肚皮上,这时候还正从口中向外直冒水泡哩!”
傅小保又是愧,又是喜,伸手拉住唐百州的胳膊,顾不得芦苇叶锋利,割破肌肤,匆匆将他拖出泥地,然后使他伏在自己膝上,双手用劲,替他迫压腹中的河水。
唐百州大约喝得不少,一个肚皮,涨得比西瓜还大,傅小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替他把肚皮里的水份挤压了出来。但傅小保仍然不放心,还在继续挤压不休。
唐百州吃不消,叫起来:“不能压了,再压把肠子都压出来啦!”傅小保这才停了挤水,放平他的身子,跪在污泥地上替他推官活血。
才推了两推,唐百州便挥手格开他的双臂,从地上坐起来,低着头满地乱找东西。傅小保又是喜,又是不解,问道:“你老人家找什么?”
唐百州答道:“找我的仙丹,刚才被你这小子一阵压,准是把丹药和水全挤出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傅小保忍住笑,道:“就算挤出来了,哪里还找得到?”
唐百州听了竟大怒起来,横眉竖眼喝道:“好小子,你真私心,敢情你自己吃了好东西,就不情愿人家也吃吗?”
傅小保苦笑着道:“你如想吃,那还不容易,咱们反正要找她们索回你老人家的什么无上心法,当面再问她要个个八个,吃了岂不更妙?”
唐百州听了,霍地跃起来,叫道:“对呀!这主意不昏,老狐狸精偷了我的‘魔剑无上心法,借这岔儿,也敲诈她百二八十颗丸药吃吃!”
说罢,飞步抢到小黄马身边,翻身上马,抖缰便要走,傅小保大急,叫道:“慢一点,还有我呢!”
唐百州道:“你要怎么样?”
傅小保道:“我也要去,你老人家得带我一起去!”
唐百州皱眉说道,“我又没说不叫你去,但小黄马太瘦,怎能驮得动两个人?你用两条腿跑吧!”
傅小保听了急道:“唐大侠,你权当可怜我,只要带我到前面市镇处,自能另买马匹乘坐,这时候你老人家不带我,却叫我如何跟得上?”
唐百州想了想,道:“好吧!看在你刚才哭着要死的情份上,权且带你一程。”
傅小保急忙跃上马屁股,小黄马循着河岸回头,奔了又是两个多时辰,时已过午,方才回到先前那座小镇上,略用饮食,傅小保便上街去买马。
但这镇上小之又小,并无市集出售马匹,即算百姓人家有养着牲口的,不是留着耕种,就是用来运货拉车,自己已经珍视异常,那肯出卖?傅小保揣着银两,兜了两三圈,竟然无法买到一匹马儿。
看看天色已暗,傅小保怕唐百州抖手一走,不等自己,心里着急非常。但如果这么空手回去,只怕他一样不会携带自己同行,这可怎好呢?
正在着急无计,陡然间,耳边传来一阵震耳銮铃响,不一会,三匹骏马并肩驰进镇来。
傅小保闪在一边,偷眼见那三匹马上驮着三个江湖豪客,各人全带着兵器镖囊。最前面一人身材瘦长,皮肤黝黑,大鼻厚唇,年已六旬以上,手上拿着折扇,背后却斜插一只金光闪闪的人手形独门兵器。另两人一个负着柄金背砍山刀,一个身形略瘦,腰悬长剑。
三个人各跨骏马,满身尘土,显见经过长途跋涉到此。
傅小保一见这三匹马儿心中便爱,却哪里知道这三人全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金臂人魔”孙伯仁和“龙门剑客”霍一鸣,以及他自己苦苦要追寻的杀父仇人,长安城一霸,“金刀”李长寿。
傅小保眼见他们三人策马进城,随意找了一家小酒馆下马入店,将三匹马全都随意牵在店门口。他暗中想了个主意,便急急赶回店里,向唐百州说道:“咱们是立刻上路?还是等过了今夜,明天启程?”
唐百州见他空手回来,只当他弄不到马儿,心里不耐,道:“自然立刻便走,你如买不到坐骑,便在此地等我,不用缠着非去不行。”
傅小保笑道:“实不相瞒,马匹早买好了,正在上鞍,还未交货。你老人家要是不耐久等,就请先行出镇,在镇东口略待片刻,我立时赶到,如何?”
唐百州哪有不愿意的道理,连道:“好是好,我等你至多半个时辰,过时不去,却不能再等你。”
傅小保拍胸脯笑道:“绝要不了那许久,你老人家前脚到,不一定我后脚也就到啦!”
唐百州点头应了,上马自行出镇而去。
傅小保目送唐百州业已出镇,这才折回“金臂人魔”等三人用膳的小店前。他本就不笨,冷眼看这三人各有一身武功,尤以那背插奇形兵器的老头儿双目炯炯有光,内功必已有惊人火候,暗忖:明抢不如暗偷。当下整整衣衫,一摇三摆,也进店里,捡了靠店门一张桌子坐下。
孙伯仁等三人对傅小保俱都不识,见他不过是个少年哥儿,虽然带着剑,了不得会那么几下花拳绣腿,全没把他放在眼中,各自只顾喝酒谈话,并不理睬。
傅小保随口要了几色点心,细心窃听他们说些什么,但三人语音甚低,且神色之间,极是神秘,听也听不到。恰在此时,店中一个食客用毕酒菜,结账起身,从店门口经过,傅小保忙从衣袋中摸出一锭银子,笑嘻嘻将那人叫住,附耳低声说道:“老兄,这锭银子可是尊驾失落的吗?”
那人低头一看,乖乖,白花花一锭白银,怕不总有一二十两,不由贪心大起,伸手接了过去,笑道:“正是,你瞧我这人真够老糊涂了,银子失落,尚且不知,要不是公子好意见告,这个财失得未免太冤,真该多谢,多谢。”
说罢,拿了银子,向店外便走。
傅小保早看到了隔座一个带歪帽,斜披衣的,是个不安本份的土混混。只等那人拿着银子才到店门,连忙探过头去,向那土混混说道:“老兄,你刚才可是失落了一锭银子,足有十七八两重的?”
土混混闻言一愣,探手向怀中一摸,暗忖:我哪有银子?身上不过几十个钱,这公子哥儿别是弄错了。然而他心里虽这么想,口里却一事正经道:“怎么样?”
傅小保用手一指前那人,低声道:“快揪住他,我亲眼见他从你桌边捡了一锭银子放进袖子里,白花花的,怕不足有一二十两,你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那土棍混根本没有钱,听了这话,猛可里心中一动,登时一声大喝:“呔,那家伙,给大爷站住!”
那人白得一锭银子,心里正高兴,陡听这一声吆喝,吃了一惊,一只脚才跨出店门,又缩回来,扭头答道:“你叫谁?这么凶神恶煞似的?”
土混混更不怠慢,大步上前,一把拉住那家伙领口,大声喝道:“好小子,窝里鸡吃到太爷头上来啦!你也不打听打听,大爷的银子是动得的吗?没别的话,袖子里银子拿出来,省得吃一顿生活。”
那人只当自己冒领银子被他看见,想藉机敲诈几文,哪里肯听这一套,也高声嚷道:
“瞎了狗眼的东西,这银子本是我失落的,物归原主,你当是什么财路?快快松手,否则,姓赵的可不吃这一套。”
这两人你叫我嚷,拉拉扯扯,谁也不肯罢休,全说那银子是自己失落的东西,一时间那里评得清这份理。不消片刻,店里伙计也有上前分解的,店外的行人有拥来瞧热闹的,把个店门挤得水泄不通。
傅小保暗忖: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越着人乱,抽身出店,解下其中一匹枣色骏马,翻身跨上“唰”地一鞭,催马向镇外便跑。
这时候,店中的孙伯仁等全被人群遮住,望不见店外情况,直到傅小保催马离去,才被銮铃响声警觉。三人奋力排开众人,出店一看,见孙伯仁的坐骑被人盗去,这一惊,非同小可。账也顾不得算,齐声怒喝,抡掌挥拳打翻了几个围观碍事的闲人。孙伯仁抢上李长寿的坐骑,李长寿和霍一鸣同乘一骑,放马飞也似向镇外赶来。
傅小保策马疾奔,没一会早出镇口,远望见唐百州果然停马在路边一棵树下等候。他得意扬扬,放马奔到,猛的一勒马缰,那马儿人立起来,收蹿站住。傅小保用手轻拍马头,笑嘻嘻道;“看看,我这马儿可值二十两银子?”
唐百州见那马儿混身枣泥色,全无一根杂毛,昂首嘶鸣,甚是神骏,不觉笑道:“二十两银子哪能买得这等好马?别说马,连马鞍也买不到,别是你小子去偷人家的吧?”
傅小保笑道:“一点不差,整整花了二十两银子才买来的,这一来,你老人家的小黄马只怕不容易撇得下我了!”
唐百州也笑道:“那咱们就试试,紧赶一程,天黑之前可以进山啦!
两人牵马并肩,正要启步,看看谁的马快,就听身后銮铃大震,两骑快马驮着三个人乌云也似迫了来,一面听得喝骂:“直娘贼,瞎了狗眼,竟敢偷爷们的坐骑,还不站住,当真是不要命吗?”
傅小保扭头见是孙伯仁等,心里只悔方才没有随手毙了那两匹,以致被他们追了来,急忙用力一夹马腹,扬手挥鞭,催马便走,叫道:“快走!看看谁的马快,跑得第一?”
但唐百州带马一横,竟将博小保拦住,凝视后方,说道:“慢走,这几个小子好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嘛?”
傅小保急得直冒汗,道:“管他们呢!咱们快些赶路,再等天都黑啦!”
唐百州却像对身后追来的三人有着莫大兴趣,任他左闪右避,总用小黄马拦在他的马头前面,不使他抽空脱身,一面暗暗自语,道:“好家伙,原来是你们?那真是再巧没有啦!”
片刻间,后面两匹马已经如飞而至。孙伯仁等一齐飞身下马,这才发觉前面小黄马上坐的正是大闹长安的唐疯子唐百州,不由俱都愣住,出声不得。
唐百州向他们龇牙咧嘴一笑,道:“糟老头、霍剑客、李七爷,想不到竟是你们三位,幸会,幸会!”
“金臂人魔”孙伯仁羞见唐百州,也是心中一寒,但事到如今,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抗声答道:“姓唐的,长安城中被你逃得性命,不道今天又在此地碰上,这一次可再饶你不得了!”
唐百州哈哈一笑,翻身落马,顺手将马缰递给了傅小保,迎上来道:“你们饶我不得,我也饶你们不得,今天咱们谁也别饶谁,来一个年关大结算,好不好?”
孙伯仁那几句狠话,原只为了撑颜面,但他当真要动手,心里可有点含糊,脚下不由自主退了一步,回头向霍李二人道:“对付这小子,何须老夫出手,你们二人上去把他擒来就是!”
李霍二人吓了一跳,心想:“老头儿,这可是要命的玩意儿,你只顾吹大气不要紧,怎犯着拿咱们哥俩去做夹心插团?他们都是吃过唐百州苦头的,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哪敢上前半步。
唐百州可乐了,笑道:“糟老头,瞧他俩那副可怜劲儿,你忍心拿他们来做垫背的?何不咱俩个玩玩,叫他们小一辈的,在旁边见识见识!”
孙伯仁心念疾转,以他身份,人家指名叫阵,岂能畏惧不出?若说挺身而出吧!又怕出去容易回来难。陡然间,心生一条恶计,于是向李霍二人厉声叱道:“叫你们上,你们怕什么?只管上去缠住他,老夫自有擒他的方法。”
李长寿碍于师叔令谕,只得硬着头皮,提刀上前,心里怦怦跳,强作镇静,用刀一指唐百州,道:“姓唐的,快来纳命!”
唐百州笑道:“你叫老唐到哪里去纳命?我有心把命给了你,又怕你力气太小,扛不动!”
李长寿知道这独眼龙武功怪异,口齿阴损,多跟他搭腔,只有被他占尽便宜,只得气呼呼不再答话。
“龙门剑客”霍一鸣耽心李长寿一人不是唐百州的对手,赶来一摆长剑,也抢进两步,和李长寿并肩而立。
唐百州又笑道:“霍剑客,你怎的跟他这么要好?难道你不知道,你老头子在刁家寨上骂得你多苦?”
霍一鸣吃了一惊,暗想:他怎知道我爹在刁家寨?于是喝道:“我爹骂我便恁地?”
唐百州哈哈大笑,突然声调一变,学着霍昆的口气,手指着霍一鸣,说道:“唉!你这孩子也真是个不听教诲的东西,我不知告诫过你多少次啦!叫你少跟李长寿这种人交往,你偏偏是不肯听话!”
霍一鸣脸上一红,登时大怒,长剑一振,大声喝道:“直娘贼,你竟敢戏弄我!”抖手一剑,直向唐百州面门刺来。
唐百州笑嘻嘻换步侧身,正要拔剑还击。陡然间,却闻身后暴喝声起,一条人影破空冲到,“当啷”一声金铁交鸣,早将霍一鸣的长剑荡开,一看,竟是傅小保。
原来傅小保牵马立在后,一直没有开口,及听唐百州学着霍昆口气,取笑霍一鸣时,话中提到“李长寿”三宇,这三个字可是他切骨深恨,无时或忘的。遽听之下,混身一震,猛见“金刀”李七手提金背砍山刀,更触动灵机,一时按撩不住,从马上飞身枪了出来。人未到,剑已出鞘,拼力一招“水蛇摆腰”荡开霍一鸣的长剑,急促地回头问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