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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食者协会(出书版) 作者:那多-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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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我的报道是写给普通读者看的,所以免不了要问一些大众感兴趣的问题,可能这些问题在您看来有点不靠谱。我也是大众之一,听了您的理论,忍不住就会琢磨,会不会根据人际场理论,今后有一天会发展到对个体的小人际场的变化可以精确预测,比如我今天对您做的这个采访,所引起的反响变化,就会通过我的人际场传递出去,可能就会对某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造成影响,像蝴蝶效应,然后就有一个数学模型,可以算出这个影响是什么样的。这样的话,甚至都可以像阿拉丁神灯那样许愿了,做一个愿望满足器说出愿望,然后机器根据人际场理论算出要达到这个愿望需要怎么做。”
  “我真是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郎克凡大声说。
  他说的对,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在用一种很牵强的方式,把“愿望满足器”这几个字说出来,看看郎克凡的反应。
  “这一类的问题我没办法回答,我不是科幻小说家。社会科学是严肃的。”他用相当严厉的口气说。
  这算是过度反应吗,我不确定,因为我刚才的话的确挺扯。
  我为自己的“浅薄”道歉,然后看了眼手上的打印材料,盘算着接下来该问怎样的问题,好把局面重新稳定下来。
  “这是你事先准备的关于我的资料?”他盯着我手上的纸问,“给我看一下。”
  我有些犹豫,但也只能把资料递过去。我想他是看到了那张照片,一张他在海滩上的照片,露着一身白肉。
  实际上,只是一封邮件附件的打印稿。邮件是在愿望满足器上出现“郎克凡”三个字后一小时寄到我邮箱里的,正文空白,邮件里是郎克凡的生平资料,并附以这张明显是度假时拍的照片。中国同名同姓的人很多,我想这封信的主要意图,就是帮我锁定郎克凡。至于那一位是怎么知道我的邮箱,这根本不是问题吧,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我自己也在网上搜了一下,搜到的东西,没有这份资料全,所以就打印了下来。这照片是嵌在文档里的,自然就一起打了出来。
  我有些尴尬地看着郎克凡把目光投到自己的泳照上,好在他并没有停留多久,也没有勃然大怒的意思,而是接着往下看,很快翻到第二页。
  第二页他看了很久。
  突然,他把两张纸揉作一团。没等我有所反应,他站起身,说:“采访就到这里。”说完便走了出去。整个过程,他没有再看我一眼,甚至他都没有为自己的午餐买单。
  我完全愣住,不知发生了什么。然后我把那团纸重新打开,对着第二页研究了半天。
  到底是哪一点触怒了他?看起来都是很正常的信息啊。
  我揣摩了很久,还是找不着头绪。得回去想法查一下,难道这上面那些我没在网上查到的信息,有什么问题?
  我叫服务员结了帐,然后想起刚才席磊的电话,摸出手机。
  一条未读短信,果然是席磊发来的。
  荔枝来找我了,我该怎么办?
  首先攫住我的,不是惊愕不是荒谬,是一丝寒意,这一丝从心里爬出来的寒意,一圈一圈把我缠住。
  这短信的意思是……席磊的第二个愿望,就要达成了?
  四 、 是我
  一段时间不见席磊,他整个的穿着打扮,都有了明显的变化。上身着衬衫马甲,下面一条细格子纹的裤子,十足英伦风,还戴了一副没镜片的眼镜,很潮。
  “你现在是不是成校草了?”我问。
  他勉强的笑了笑。
  我们见面的地方时一家高级宾馆的一楼大堂。想必Linda和荔枝正住在这里。
  “好吧,到底是什么情况。”
  “上午……我们……荔枝她吻我了。”
  “怎么会突然这样。”我吓了一跳,“你把前因后果都告诉我。”
  “没有前因后果,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Linda和荔枝昨晚到的上海,我和Linda约了今天见面,结果Linda临时去了片场没见着,留了房卡在前台让我在她房间歇着,等她下午回来。我待了会,荔枝就敲门进来,好像是要找件什么东西,但坐下来开始和我聊天,问我和Linda之间的事。之前我也和她打过几次照面,但没说上什么话。结果聊着聊着,她突然就凑过来吻我。”
  “然后呢?”
  “然后我差一点就忍不住那啥了,趁还有理智的时候我跑出来了。然后就给你打了电话发了短信。”
  “你短信里可够含蓄的啊,只说她找你了,结果差一点就上到本垒。”
  “她后来还给我短信,约我吃晚饭。”
  “你怎么回的?Linda不是下午回来吗?”
  “我还没回……Linda说在片场有活要干,今天不一定回得来。”
  我摸着下巴不说话。
  “你说我怎么办啊。”席磊急着问。
  “这问题该问你自己啊。愿望是你自己许的,现在已经唾手可得了。你自己想想,是要荔枝呢,还是要Linda呀。我怎么帮你做决定。”
  “我可不能对不起Linda,而且这他妈是怎么回事啊,我都不知道荔枝是吃错了什么药,明明她之前还有些瞧不上我的意思。”
  “你喜欢Linda?”
  “我爱她!”
  哈,少年郎说起这个字总是如此轻易。
  “哪怕是和荔枝之间,你也会选她?”
  “对,别管我之前许的那个破愿望了,但我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很怕一个处理不好,我和Linda之间也完了。”
  “那简单,走吧。”
  “去哪里?”
  “去找Linda,把这些当面告诉她。”
  尽管我很着急想要搞清楚,究竟是什么让郎克凡拂袖而去,但席磊第二个愿望以这种诡异的形式达成,我当然也想弄明白,其中的原因是什么。是的,我认为愿望可以视作达成了,因为现在要不要达成愿望的选择权在席磊手里,如果他选择去和荔枝吃晚餐,那不用说是春宵一夜,Linda显然是被她姐姐支开了。这一夜之后,两个人的关系至少也会保持哪怕一小段时间吧,这样荔枝当然就可算是席磊的女朋友了。
  我的判断是正确的,愿望满足器并没有失误,席磊和Linda的恋情,只是达成最终愿望必要的一环,尽管我还不知道,这一环环间的关键连接点在哪里。
  希望Linda能告诉我们答案。而这个答案,也许会有助于我了解愿望满足器满足愿望的运作模式。
  一路上我好好盘问了席磊一番,想找出些荔枝突然献殷勤的前因后果。但他完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说原本没接触,还有许多幻想,和Linda在一起后,多多少少也会和荔枝有碰面,却越来越觉得,和这位大明星之间有着难以接近的距离,早就死了原先的心思,一心一意对Linda,甚至想要告诉Linda邮箱的事情。
  席磊和荔枝在之前一共也没说过几句话,他都回忆给我听了,我觉得没什么问题。那么,恐怕这缺失的一环,就要在Linda那里找了。
  我让席磊到了影视基地再打电话给Linda,Linda很意外也挺高兴,告诉了席磊她的位置。我让席磊先走,我在后面慢慢跟着,不让Linda知道我的存在,毕竟席磊要和她说的,是非常非常私密的话。
  Linda戴了顶棒球帽在片场忙前忙后,席磊喊了她一声,她就跑过来亲了席磊一口,低声说了几句话,就有又忙去了。女孩子总是往小里看,而席磊现在的打扮则老成许多,两个人完全看不出年岁的差距。
  我远远看着,片场总是有许多的围观群众,多我一个,一点儿都不显眼。
  席磊找了棵大树靠着,看着Linda,最初时脸上还有焦虑和不安但慢慢地不知怎么,就挂上了淡淡的微笑。他是真心喜欢这女孩子啊,这段情真能长久吗?希望吧。
  终于Linda朝席磊快步走去,看样子是工作告一段落,可以有时间说会儿话。席磊脸上的表情明显有紧张起来。
  席磊拉着Linda往僻静处走,我远远跟着,见他们转到一座仿古大殿的廊柱后说话。我不方便靠近,就在外围远远的来回走着,假作踱步围观。
  有大圆柱子挡着,他们两个在我的视野里时隐时现,席磊在对Linda说些什么,两人的表情都很严肃。
  就这样过了几分钟,我看见Linda用手捂住了脸,慢慢蹲了下来。席磊显得不知所措,愣了一会儿,弯下腰拍着她的背。
  Linda的情绪如决堤的洪水,哭得身体抖动,还在叫喊着什么,有几句传到我耳中,但辨不清内容。
  此时我能做的只有等待,Linda是荔枝的助理,更是她的妹妹,这时的心境恐怕是复杂难受到极点吧。
  十几分钟后,Linda才慢慢平静下来,席磊一直抱着她。随后他们坐在扶栏上开始说话。
  半个多小时后,席磊陪着Linda回到片场,两人拥抱深吻后分手。我急着要知道答案,却还是只能压着步子慢慢晃出去,直到出了大门,在外面的路沿上和席磊重新会合。
  “真的没想到,荔枝会是这样的人!”席磊劈头就说。
  “Linda说了什么?”
  “这次来上海之前,Linda才告诉荔枝,我就是那个她通了多年信的‘未来男友’,她说我就是她梦想中的样子。”
  “这和荔枝突然引诱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她要最好的,什么东西她都要最好的。”
  美与丑有时只隔着一层皮,当席磊把原委告诉我之后,愕然,恶心,可怜种种情形在我心中拧巴在一起。
  一个不怎么富裕的家庭,如果有两个女儿,那通常的模式都是姐姐的东西用过后给妹妹用。往往妹妹会因此对姐姐有怨恨,觉得所有的一起的好东西都被姐姐占去。然而在荔枝和Linda之间,却是相同的情境,截然不同的心理。
  从小到大,荔枝占尽了家里的资源,她就像个公主,而Linda一直是她的小跟班。所有的东西,她都要最好的,哪怕是Linda有什么玩具,看中了也会被荔枝抢过来。
  这种情况,到荔枝进入演艺圈,迅速蹿红后,得到了很大的改变。因为这时候,Linda已经不可能再有什么胜过姐姐了,而且她被荔枝强拉着成为助理,说是要让她也进入演艺界,但实际上,以Linda的条件,如果不是荔枝借帮妹妹好好把关之名暗中作梗,恐怕早就被经纪公司签走成为正式的艺人了。
  Linda心里很清楚,她当然不甘心,但她想自己年纪还小,还有机会,就留在荔枝身边多磨炼一下,把这一行看得更清楚些,将来出道时,总会有帮助。
  向未来男友寄出的情书,竟然得到了回复,而未来的男友,也真实出现了,并且似乎很不错。这恍如一场美丽的梦境。Linda忍不住向荔枝吐露她的兴奋与甜蜜,童话般的爱情令她情难自抑。她对荔枝说,这是她从小到大,得到过的最好的礼物了。
  也许正是这一句话,让荔枝决定勾引席磊。并不是席磊有任何地方吸引荔枝,而是这种扭曲的姐姐对于妹妹的心理使然。什么东西,荔枝都要最好的。
  所以,她要把妹妹最好的礼物抢过来。
  这样变态心理的形成,必然和小时候的成长环境有关,也必然和许许多多Linda没有说出来的童年阴影有关。很可能Linda自己,也有一些没有说出口的“恶因”。只是我并不关心这对姐妹花纠葛的来由。我只是心惊,这一环一环,又被愿望满足器算中!
  荔枝和Linda的这种关系,是不宣于外的秘密,Linda心里向来是清楚的,但绝不会对人说。可是愿望满足器背后的神秘人,竟对此了如指掌。他是怎么知道的?而Linda写情书的习惯,也同样是个不会对外人说的秘密,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席磊许的愿望,完全是天马行空毫无规律可寻的,对于神秘人来说,可算是随机的。一个随机的愿望,所涉及到相关当事人的种种隐密,竟都能在他的了解掌控之中,难道说这个人,知道这世上所有的秘密?
  绝对没有人能了解所有的秘密,这是显而易见的。我没法再深想下去了。
  这个时间,变得恍惚起来。
  以至于我回到家,对着电脑分析那封材料里是什么触怒朗克凡的时候,走了很长时间的神。
  我真的要再继续下去吗,我会触碰到什么样的存在呢?
  当然,我当然要继续下去。我回过神,定下心,看起材料上第二页的朗克凡资料。
  大致来说,第一页的材料上除了那幅不伦不类的海滩泳照,就是人际场理论的介绍,和朗克凡的简历,如就读的学校,何时工作等等。第二页上,是履历的继续,具体的内容,是朗克凡发表论文的时间,发表的刊物为何,梁应物说朗在几本国际刊物上都发表过论文,但在这里,只列出了一本名为《人类社会学》的刊物。即朗克凡发表第一篇论文的刊物。继第一篇之后,朗克凡又在上面发表了三篇论文,看起来,这是朗最主要的学术阵地。
  除了论文发表情况之外,还有朗克凡参加历次国际学术会议的具体时间。最早一次,还是在他发表第一篇论文之前两年,可见这份资料的详尽。当然以朗克凡的身份,每年参加的国内国外会议就有很多,这上面列出的,估计只是特别重要的,大概两年一次。
  我来来回回把这些信息瞧了好几遍,都没看出任何问题来。很正常啊,为什么朗克凡会色变离席而去呢。
  我会把这封神秘人发给我的邮件附件直接打印出来带去采访,是因为其中有一些我在网上没查到的东西。我本以为,这仅仅是个更详尽的背景资料,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估计问题就出在那些网上没有的信息里,这其中藏着解开“你是谁”秘密的钥匙。当然,以神秘人的风格,这只会是钥匙之一,连环套中的第一环。
  我比对了网上能查到的公开信息。第一篇论文的发表情况几乎到处都有,不是秘密,接下来几篇论文,花了些力气,但也都一一查实。然而那些学术会议,网上可查到的很少,偶有提及,也是出自朗克凡自己之口。学术会议是很小众的,搜索引擎抓不到也正常,而且我不知道这些会议的英文名称,估计输入的关键词也有问题。但基于“查不到就可能有问题”这条逻辑,这些会议是最可疑的。
  资料上一共列了六个国际会议,两年一次,跨度十二年。我猛然想,怎么这里面的时间间隔就这么规整呢?这又不是奥运会每四年举行一次。我开始意识到,这些两年一次的会议是被精心挑选出来,呈现到我眼前的。
  全然不同的主题,相对规律的时间间隔,这意味着什么?
  不能吊死在网络上,这样的国际会议,中国未必只有朗克凡一人有资格参加。我通过上海社会科学院,电话联系到几位上海最知名的中年社会学家,打听这些会议的情况。第一位对这六场会议全无印象,让我险些以为这些会议是编造出来的;好在第二位就确认了其中三场会议是他知道的,但并未参加;而第三位社会学家,则参加过这六场会议中的一场。
  这是五年前的事了。
  “那个会,朗克凡也去了吧,您和他熟吗?”
  “对,他也去了,我和他认识,但没有多少私交。”
  “他在那个会议上发言了吗?我想了解一下他当时开会的一些情况,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
  “我没什么印象,记得他是提早走的。”
  “提早走了?”
  “应该是,五天的会议,我就在第一天见过他。”
  “呃等等,您说会期是五天?”
  “对啊。”
  “我想问一下,就您参加过的此类学术会议,通常会期是几天?”
  “短的两三天,长的会到一周。”
  “会不会有两三周那么长的?”
  对方笑起来:“那怎么可能,又不是去旅游。”
  破绽终于显现了。
  资料上写着的,朗克凡参加会议的周期,没有低于两周的。如果这些会抖只有五天左右,而朗克凡在第一天之后就离开了,那么他去了哪里?
  这些会议的地点都在欧洲,但我想,他绝不是跑去旅游了。
  资料上,他参与的最近一场国际社会学会议,是去年五月份,在瑞士举行的。就在我联系瑞士领馆,想要查询主办方以确认朗克凡的出席情况之际,我收到了新的名字。
  来自愿望满足器上的新名字,而且不止一个!
  这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因为我原本以为,每一个愿望,愿望满足器只会闪一次,只会给出一个初始条件,然后一切就会渐次发生。
  但这次,它破例了。
  胡显阳,楼怀晨,方振,裘文东,王累,侯冠。
  一共六个新的名字。
  我立刻打开邮箱,没有新邮件。我随即在网上检索,在同名同姓的人里,最有可能的是:胡显阳,著名基因学者;楼怀晨,著名细胞生物学家;方振,著名脑科学家;裘文东,著名心理学家;王累,著名数学家;侯冠,著名计算机学者。
  这些人的年纪,在四十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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