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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神雕竟是毫不容情,大头一缩一伸,弯弯的尖喙竟自向他头顶直啄。杨过退无可退,眼见横剑一封,噗的一声响,牠一嘴啄在剑上。杨过只觉手臂一震,重剑似欲脱手,眼见神雕跟着右翅着地横扫,往自己足胫上掠了过来。杨过吃了一惊,纵身跃起,从神雕头顶飞越而过,抢到了内侧,生怕牠顺势跟击,反手一剑,噗的一响,正与牠尖嘴相交。杨过这一下死里逃生,吓出了一身冷汗,叫道:“雕兄,你不能当我是独孤大侠啊!”
神雕咕咕低叫两声,不再追击。杨过无意中叫了那句“你不能当我是独孤大侠”,转念一想,此雕长期伴随独孤前辈,瞧牠扑喙趋退,隐隐然有武学的家数,多半独孤前辈寂居荒谷,无联时便当牠是过招的对手,独孤前辈尸骨已杇,绝世武功便此湮没,但从这神雕身上,说不定能寻到这位前辈大师的遗风典型。他想到此处,心中转喜,叫道:“雕兄,我的剑招又来啦!”一剑疾刺,指向神雕胸间。神雕左翅横展,右翅猛击过来。
这日直到天黑,杨过始终在那平台之上和神雕搏击为戏。只是神雕力气太强,一翅扫来,疾风劲力,便似数十名高手的掌风并力齐施一般,杨过生平所学的什么全真剑法、玉女剑法等等,没一招施用得上,只有守则巧妙趋避,攻败呆呆板板的挺剑刺击。
到得晚间,一人一雕下了悬崖山洞。杨过劳累终日,但说也奇怪,居然并不疲乏,神清气爽,反比平日更是舒适,想是那果子之功。次晨醒转,那神雕已衔了七八枚果子放在他身边,杨过一口一个吃了,静坐调息,平时气息不易走到各处关脉穴道,这时突然之间,竟尔尽数畅通无阻。杨过心中大喜,大声叫好。本来静坐修习内功,最忌的是心有旁骛,至于大哀大乐,更是凶险,但此时杨过喜极而呼,周身内息仍是绵绵流转,绝无阻滞。
他一跃而起,提起重剑,和神雕又到悬崖之上练剑。先一日他空身一人,上那悬崖兀自不易,今日手中提了一柄六七十斤的重剑,反而轻飘飘的纵跃而上,他自知过去一日之中,已是功力大进,于是与神雕过招时去了几分畏惧之心,虽然仍是避多挡少,但在神雕凌厉无极的翅力之间,偶然已能乘隙还招。
如此练剑数日,杨过提着重剑举重若轻,一击一刺,渐感得心应手。他生性聪明,数月前在旷野之中,曾苦思多日,于全真派、古墓派的武功之外,另辟溪径,不落前人巢臼而自创一派武功。这时力气一增。每日手持重剑和神雕过招,越来越觉以前所学剑术变化太繁,花巧太多,想到独孤求败在青石上所留那“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八字,当真是受用无穷。他一面和神雕搏击,一面凝思剑招的去势回路,但觉越是平平无奇的剑招,敌人越是难抗御。
比如一剑平胸直刺,只要劲力强猛,所生的威力,直比玉女剑法等变幻奇妙的剑招更大。他这时虽然只有士手,但每日服食神雕不知从何处采来的红色鲜果,不知不觉间膂力激增,数日之后,竟勉强已可与神雕惊人的巨力相抗,一剑刺击,呼呼风响,心中也不自禁的大感欣慰。他武功到了这个境界,便似登泰山而小天下,回想昔日所学的武功,颇有渺不足道之感。但转念一想,如果没有以前武学的根底,今日虽有奇遇,也决不能达到这个地步,因神雕总是不会言语的畜生,牠诱引触发则可,要从头教导却是万万不能,何况神雕也不能说会得什么武功,只不过跟随独孤求败日久,经常和他动手过招,因而记得一些进退搏击的方法而已。
这一日清晨起身,满天黑云,大雨倾盆而下。杨过向神雕道:“雕兄,这般大雨,咱们还练武不练?”神雕咬着他衣襟,拉着他向东北方行了几步,随即迈开大步,纵跃而行。杨过心想:“难道东北方又有什么奇怪事物?”于是提了重剑,冒雨跟去,行了数里,隐隐听到轰轰之声,不绝于耳,越走那声音越响,显是极大的水声。杨过心道:“下了这场大雨,山洪暴发,可得小心些!”转过一个山峡,水声震耳欲聋,只见双峰之间,一条大白龙似的瀑布奔泻而下,冲入一条小溪之中,奔腾雷鸣,水势湍急异状,水中挟着山顶卷下来的树枝石块,一转眼便流得不知去向。
这时雨下得更大了,杨过衣履尽湿,四顾水气蒙蒙,蔚为奇景,只见那山洪势道太猛,心中微有惧意。神雕伸嘴拉着杨过衣襟,走向溪边,似乎要他下去。杨过奇道:“下去干么?水势劲急,只怕站不住脚。”神雕放开他的衣襟,呜的一声,昂首长啼,一跃而入溪中,双足稳稳站在溪心的一块巨石之上,左翅向前一煽,将上流冲下来的一块岩石打了回去,待那岩石再次顺手冲下,又是一翅击回,如是击了五六次,那岩石始终流不过牠身边。到第七次顺水冲下时,神雕奋力展翅一击,那岩石跃出溪水,掉在右岸,神雕随即跃回杨过身旁。
杨过会意,知道剑魔独孤求败昔日每遇大雨,便到这山洪中练剑,自己却无比功力,不敢便试,心中正自犹豫,神雕大翅突出,刷的一下,拂在杨过臀上。牠站在甚近,杨过出其不意,身子往溪中落去,一咬牙,使个“千斤堕”身法,落在神雕所站的那块巨石之上。双足一入水,山洪便冲得他左摇右晃,难于站立。杨过心想:“独孤前辈是人,我也是人,他既能站定,我如何便不能?”于是屏息凝息,奋力与激流相抗,但想伸剑挑动山洪中挟带而至的山石,那却是力所不及了。
挺了一柱香时分,杨过力气渐尽,于是伸剑在石上一撑,跃到了岸上。他没喘息得几下,神雕又是一翅拂来。这一次杨过有了提防,没给牠拂中,自行跃入溪心,心想:“这位雕兄当真是严师诤友,牠逼我练功,竟是没半点松懈。牠既有这番美意,我难道反无上进之心?”于是沉气下盘,牢牢站住,时间稍久,渐渐悟到了凝气用力的法门,山洪虽然越来越大,一直浸到了腰间,他反而不如先前的难以支持。又过片刻,山洪浸到胸口,逐步涨到口边,杨过心道:“虽然我已站立得稳,总不成给水淹死啊!”于是一跃回岸。
那知神雕守在岸旁,见他从空跃至,不待他双足落地,已是一翅扑出。杨过伸剑一挡,却被牠这一扑之力推回溪心,扑通一声,落入了山洪之中。
他双足一站上溪底巨,水已没顶,一大股水冲到了口中。他若是运气将这大口水逼将出去,那么内息上升,足底必虚,当下凝气守中,双足稳稳站定,不再呼吸,过了一会,双足一撑,跃起半空,口中一条水箭激射而出,随即又沉入溪心,让那山洪从头顶冲过,身子便如中流砥柱般在水中屹立不动。他心中渐渐宁定,暗想:“雕兄叫我在山洪中站立,若不使剑挑石,仍是叫牠小觑了。”他生来要强好胜,便是在一只扁毛畜生之前,也是不肯失了面子,一见到溪流中带下树枝山石,便举剑挑刺,向上流反击上去。岩石在水中轻了许多,便是那柄重剑,受水力一托,也已大不如平时沉重,因而出手反感灵便。他一刺一击,直练到筋大疲力尽,足步虚晃,这才跃回岸上。
他生怕神雕又要赶他下水,这时脚底无力,若不小休片时,已难与山洪的冲力拒抗,果然神雕不让他在岸上立足,一见他从水中跃出,登时举翅搏击。杨过叫道:“雕兄,你这不要了我命么?”跃回溪中站立一会,实在支持不住,终又纵回岸上,眼见神雕举翅拂来,无可奈何,只得一剑回刺,三个回合过去,神雕竟然被牠逼得退了一步。杨过叫道:
“得罪!”又是一剑刺去,只听得剑刃刺出时嗤嗤声响,与往时已颇不相同。神雕见他的剑尖刺近,也已不敢硬接,迫得闪跃退避。杨过知道在山洪中练了半日,左臂的劲力已颇有进境,不由得又惊又喜,自忖劲力的增长,本来决非十天半月之功,何以在水中击刺半日,剑力竟会大进?想是神雕每日采来的红色鲜果定有强筋健骨的神效,以致不知不觉之间,内力大增。
杨过在溪旁静坐片刻,力气即复,这时不须神雕催逼,自行纵入溪中练剑。二次跃上时只见神雕已不在溪边,不知到了何处,眼见雨势渐小,心想山洪倏来倏去,若是明日再来,水力必弱,乘着此时并不觉得如何疲累,不如多练一会,于是又跃入溪心。
练到第四次跃上,只见岸旁放着七枚朱果,心中好生感激神雕爱护之德,一口气吃了,又入溪心练剑。一直练到深夜,说也奇怪,竟是越练精神越振,山洪却渐渐小了。当晚他竟不安睡,在水中悟得了许多顺刺、逆击、横削、倒劈的剑理,到这时心中方自大悟,以此使剑,真是无坚不摧,剑上何必有锋?但若非这把比平常长剑重了数十倍的重剑,这种剑法也施展不出,普通利剑只要拿在手里轻轻一抖,劲力尚未发出,剑刃早已断了。
其时方当半夜,大雨初歇,晴云一碧,新月的银光洒在林木溪水之上,杨过瞧着山洪奔腾而下,心通其理,手精其术,知道这重剑的剑法已尽于此,不必再练?便是剑魔复生,所能传授的剑术也不过如此而已。将来内力日长,手上所用之剑便可日轻,到最后使木剑如使重剑,那只是功力自浅而深,全仗自己修为,至于剑术,却至此而达止境。他在溪边来回闲步,仰望明月,心想若非独孤前辈留下这柄重剑,又若非神雕从旁诱导,自己因服朱果而内力大增,那么这套剑术已不可得见。又想到独孤求败全无凭借,居然能自行悟到这剑中的神境妙境,聪明才智,实是胜已百倍。他独立水畔缅怀先贤,又是佩服,又是心感。
他转念又想:“我虽悟到了剑术的至理,但枯守荒山,又有何用?倘若情花之毒突然发作,明天便即死了,言至精至妙的剑术岂非又归湮没?”他想到此处,雄心登起,自言自语的道:“我也当学一学独孤前辈,要以此剑术打得天下群雄束手,这才甘心就死。”
他左手抚着右臂断折之处,想起郭芙截臂之恨,不禁热血涌上心头,心想:“这丫头自恃父亲是当代大侠,母亲是丐帮帮主,自来不把我放在眼里,小时我寄居她家,不知受了她多少白眼,多少折辱?我谎言欺骗武氏兄弟,其实也是为了她好,倘若武氏兄弟中有一人为她而死,岂非也是她的罪过?哼哼,她乘我病中斩我一臂,此仇不报,非君子也。”杨过向来极重恩怨,胸襟并不宽阔,当日手臂初断,躲在这荒谷中疗伤,那是无可奈何,此刻臂伤已愈,武功反而大进,满腔心思都放到了报仇雪恨上面。当下心念已决,连夜回到山洞,向神雕说道:“雕兄,你的大恩大德,我终身不敢或忘,小弟江湖上尚有几桩恩怨未了,暂且分别,日后再来相伴,独孤前辈这柄重剑,小弟求借一用。”说着深深一揖,又向独孤求败的石冢拜了几拜,掉首出谷。那神雕直送至谷口,一人一雕,这才依依而别。
那柄剑极是沉重,如系在腰间,腰带立时崩断。杨过在山边采了三条老藤,搓成一带,将重剑系了,负在背上,施展轻身功夫,直奔襄阳。到得城外,天色未晚,心想日间行事不便,何况一晚没睡,精力不充,郭伯伯和郭伯母圴是武学高手,此时身子必已康复,遇上了定有一番恶斗,于是在城外的坟场草丛中睡了几个时辰,然后调息运功,又采野果饱餐了一顿,等到初更时分,直奔襄阳城下。
那襄阳城垣极是雄伟,当日金轮法王、李莫愁等从城头跃下,尚须以人垫足,方免受伤,现下要从城墙脚攀上城头,殊非易易。杨过在坟场中休息之时,早已想到了上城的法子,心想独孤前辈如何上那悬崖峭壁,挺重剑在城墙上一刺。重剑虽无尖锋,但这一剑去势刚猛,那城墙以极坚极厚的花冈石砌成,只听篷的一声巨响,应剑而破,竟裂成一个碗口大的洞孔。杨过没料到自己随手一剑,竟有这般强大的威力,心中又惊又喜,二次跃上时左足踏入破洞,举手在头顶的城墙上又刺了一孔,这次出手轻得多了,以免发出声音,惊动城上守军。
如此逐步爬上,到最后数丈时,施展“壁虎游墙功”翻上了城头,躲在暗处。城墙内侧有级可下,杨过一待守军走动行开,一溜烟的飞奔而下,径向郭府而去。他自服食朱果之后,内力大增,同时身躯灵便,轻功也是远胜往昔。但他素知郭靖的武功实是非同小可,单是降龙十八掌的掌力,就只怕天下无人能敌,再加上黄蓉的打狗棒法变化奥妙,自己未必已尽得其传,因是半点也不敢大意,到了郭府门外,悄悄越墙而进。
他在郭府中居住多日,门户自是甚为熟悉,一绕过花园,即望见自己先前所住的居室,他走近侧耳在窗外一听,室中无人,轻轻在门上一推,那门应手而开,便走进室中。他在黑夜中视物与白昼无异,但见床帐桌椅,与数日前一般无异,只是床上衾枕,却已收去。他低身在床沿上一坐,想起自己一条大好的臂膀在这床上失去,忍不住又是伤感,又是愤怒。
杨过生来相貌俊俏,性格儿也是颇为风流自喜,虽对小龙女一往情深,别无他念,但许多美貌少女见了他都不由自主的为之钟情。如程英、陆无双、完颜萍、公孙绿萼等人,个个都是对他柔情似水,或暗暗倾心,或坦率示意。此刻他手抚床边,想起自己已成残废,若再遇到这些多情少女,在她们眼中,自己势必成为可笑可怜之人,武功虽强,也不过是个惊世骇俗的怪物而已。
他在黑暗之中,呆呆坐在床沿,心中思潮起伏,追念生平诸事,情不自禁的低声说道:“只有姑姑,只有姑姑一人,别说我少了一臂,便是四肢齐折,她对我的心意也必毫无变异。”
正想到此处,忽听东面隐隐传来两人言语争执之声,听声音正是郭靖和黄蓉。杨过好奇心起,想听听两人争些什么,于是寻声走到郭靖夫妇居室的窗下,只听黄蓉大声说道:
“这两人明明是抱我襄儿,前去绝情谷,想换解毒丸药,你口口声声还说杨过是好人?这孩子生下不到一个时辰,便落入了他们手中,这时还有命么?”说到这里,语声呜咽,啜泣起来。
郭靖说道:“过儿决不是这样的人。再说,他累次救我救你,咱们便拿襄儿换他一命,那也昃甘心情愿。”黄蓉泣道:“你情愿,我可不情愿……”这时室中突然发出一阵婴儿啼哭,声音极是洪亮。杨过大奇:“难道那小女孩已从李莫愁手中抢回来了?怎么她又说‘这时还有命么?’”悄悄探头到窗缝中一张,只见黄蓉手中果然抱着一个婴儿。那婴儿刚好脸向窗口,杨过瞧得明白,但见他方面大耳,皮色粗黑,脸上生满了细毛,那女婴郭襄他曾在怀中抱过良久,记得是白嫩娇小,眉目清秀,和这壮健肥硕的婴儿大不相同,黄蓉背向窗口,低声哄着婴儿,说道:“好好一对双胞胎,变得只剩下一个弟弟,你快去给我找他的姊姊回来。”杨过恍然大悟,原来黄蓉一胎生了两个孩儿,先诞生的是女婴郭襄,过了若干时刻,又生一个男婴,那便是这个郭破虏了当生这男婴之时,女婴已给小龙女抱走。
郭靖在室中踱来踱去,说道:“蓉儿,你平素极识大体,何以一牵涉到儿女之事,便这么瞧不破?眼下军务紧急,我怎能为了一个小女儿,离开襄阳?”黄蓉道:“我说我自己去找,你又不放我去。难道便让咱们的孩儿这般白白送命么?”郭靖道:“你身子还没复原,怎能去得?”黄蓉怒道:“做爹的不要女儿,做娘的苦命,那有什么法子?”
杨过在桃花岛上和他们相聚多年,见他们夫妇相敬相爱,从来没有争吵过半句,这时却见二人面红耳赤,言语各不相下,显是已为此事争过多次。黄蓉又哭又说,郭靖绷紧了脸,从东至西,自西至东的来回走过不停。过了一会,郭靖说道:“这女孩儿便是找了回来,你对她仍是如芙儿一般,娇纵得她无法无天,这种女儿有不如无!”黄蓉大声道:“芙儿有什么不好了?她心疼妹子,出手重些,也是情理之常。倘若是我啊,杨过若不把女儿还我,我连他的左臂也砍了下来。”郭靖大声喝道:“蓉儿,你说什么?”举手在桌上砰的一击,木屑纷飞,一张坚实的红木桌子登时给他打塌了半边。那婴儿本来不住啼哭,给他这么一喝一击,竟然吓得不敢再哭。
郭靖这一掌击下,杨过突见西首窗下有个黑影一晃,接着矮了身子,悄悄退开。杨过心想:“原来除我之外,还有人在窗外偷听,却是谁了?”仗着轻功卓绝,蹑足跟在那人身后,只见那人身形婀娜,正是郭芙。杨过心头火起:“好啊!我正要找你!”突然身后一暗,黄蓉房中灯火熄灭,听黄蓉说道:“你出去,别吓惊了孩儿!”
杨过知道郭靖就要出来,在他眼前可不易躲开,当下一纵身,钻到了假山之后,快步绕到郭芙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