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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山泉答道:“他能去大成寺,想必生前就是在那里出的家。等吕书生的事过后,咱们去大成寺查问。”
云凰说道:“京城的事可耽误不得。”
季山泉点头答道:“明天就动身去京城,把京城的事办完再回来。”
吕书生的母亲吴氏,在众人的陪同下,一路打听着找到了大成寺。因为方丈吩咐过,值事的僧人只说没见过吕书生。
有附近的街坊嚷道:“怎么没见过?我亲眼看着吕书生进去的!你们和尚不能打诳语!”
执事僧人板着脸说道:“就是没见过,这位施主若非说人在寺中,那便请报官搜查好了。”
街坊被噎得没了词儿,又不是自己家的事,谁吃饱了撑的去报官。官是那么好报的吗,官比土匪都恶!谁不是天天求神拜佛,希望这辈子都不要与官打交道,哪还有自己往上凑的。
吴氏跪着哭求道:“大师,你可怜可怜我吧,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呀,不能让他出家呀……他要是出了家,我可怎么活呀……”
执事僧人说道:“老人家,你儿子的确不在我们寺中,你要是不信,可以进去找。”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吴氏也没了主意,只是瘫坐在地上哭。
一个街坊劝道:“吕家大娘,别哭了,回家看看吧,兴许你儿子想通了,就回家去了呢。”
周围的人都附和着劝说,毕竟跟寺庙这儿闹腾也不好,万一惊着里面的菩萨佛爷,恐怕是要遭报应的。
一群人陪着吴氏往家去,这里面有真正心眼儿好的,怕吴氏想不开,再出点儿什么事儿。也有凑着看热闹的,想知道吕书生到底回没回家。
到了吕家,自然是没有看到吕书生,看热闹的也就散了,只剩下十来个心眼儿好的,帮着烧水煮饭,劝慰吕氏,直折腾到天黑才离开。
吴氏坐在桌边,哭得气息不畅,周身乏力,人也变得恍恍惚惚。
“娘……”
突然听到儿子带着哭腔儿的呼唤,吴氏精神一振,抬头看到儿子站在门口,一脸的哀伤。
吴氏猛然站起来,冲到儿子面前,抬手就是一记耳光,却扇了个空。
吴氏愣住,吕书生哭着说道:“娘,我死了,去踏青的时候摔死了。有只鬼占了我的身子,回来的那个不是我,是那只鬼,所以他不认你,还说要出家……”
转过天,季山泉三人一早便启程赶路。
而洛阳城的另一边,吴氏请人写了状子,来到衙门口,将状子递了进去,诉大成寺包藏恶鬼,欺瞒良善。
李大人看了状子,皱紧了眉头,如此诉状,倒是从未见过。鬼神之事,也能拿来告状的吗?
况且状中所写,是吕书生的魂魄回来哭诉,这……岂能做为堂证?
杨班头说道:“大人,吕先生的事,这两天闹得街知巷闻,百姓们都在私下里传,说吕先生是被鬼冲了身。”
“胡说!”李大人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这样的案子,即使能审结,要本官如何呈报啊?这不是胡闹吗!”
说着将状子卷了,递给杨班头,说道:“打发走了了事。”
“是。”杨班头接过状子,转身出来。
到衙门口,将状子递给吴氏,说道:“吕姓吴氏,大人说了,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这状子,我家大人不能接,你走吧。”
吴氏定定地看着杨班头,突然冲向设在衙门口外面的登闻鼓!
第192章 :仇府
登闻鼓,警大事,议国策,理穷冤,达天听!
不论何事,登闻鼓一响,执司官员必须要受理,若不受理,论罪当诛!并且,如果执司官员受理之后无法处置,则要公车上奏,由天子御审!
见吴氏冲向登闻鼓,杨班头一把薅住她,斥道:“休得胡闹!”
吴氏咬牙说道:“我儿子活着的时候说过,衙门口儿这面登闻鼓,就是让百姓申冤的。我有奇冤难诉,自然要敲这鼓!杨班头,是我儿子哄骗我,还是这鼓敲不响?”
杨班头说道:“明堂他娘,我可告诉你,这个登闻鼓可不是随便敲的。登闻鼓一响,上达天听!我家大人肯定会将你的状子公车上奏。你这状子里面写的可净是些神神鬼鬼的事,若是让皇上看了,那你可就难逃一死了!”
吴氏咬牙说道:“我就算拼将一死,也要为我儿申冤!”
“申什么冤呐!”杨班头骂道:“你个不懂人事儿的老娘们儿!你自己的状子里都写了,你儿子是踏青之时不慎跌倒,撞石而死,他有什么冤?”
吴氏嚷道:“大成寺的和尚说假话!明知道厉鬼占了我儿的尸身,却哄骗我说没见过我儿子!你不让我挝登闻鼓,我就碰死在这抱鼓石上!”
杨班头咬着牙点头,说道:“好好好,阎王爷救不了该死的鬼,你去,随你去!”
吴氏甩开杨班头的手,走到登闻鼓前,抄起鼓槌,用力挥下。
“咚!咚!咚!”
李大人刚走到后宅回廊,猛然间听到登闻鼓响,心里咯噔一下,脱口斥道:“刁民好不造次!来人!升堂!”
季山泉一行三人来到了京城,自从上一回到过京城之后,黑门主便在京城置办了宅院,想着再过几年,把千机门的事交给云虎,然后就举家迁到京城来,再给云燕找个好婆家。
过午到的,歇了两个时辰,黑门主就差人去知会了仇共才。
黄昏时分,仇共才带着人,抬着礼物来了。
进门时呈了礼单,到客厅落座,黑门主说道:“仇老弟,你也太客气了,怎么又送了这么多礼品。”
仇共才拱手陪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黑门主对季山泉说道:“山泉,见过仇大人。”
季山泉站来起手躬身,说道:“贫道季山泉,见过仇大人。”
仇共才连忙起身,拱手答礼,笑道:“季道长仙风道骨,俊才年少,黑大人府上的娇客,果然不同凡响。”
“坐,都坐。”黑门主笑得有些得意。
两人坐下后,季山泉问道:“仇大人,贵府上如何闹腾?”
“唉……”仇共才先叹了口气,说道:“起初就是摔摔打打,总弄出点儿怪动静来。后来请了几位道长给驱了驱邪气,便开始听到夜里有人骂,还有人哭。”
季山泉问道:“骂什么?”
仇共才摇了摇头,答道:“听不清楚,觉着……离得很远,不怕道长见笑,我也不敢找着去听。”
季山泉点了点头,又问道:“多长时间了?”
仇共才想了一下,答道:“差不多有半年了。”
季山泉沉思了一会儿,问道:“府上的人还好吧?有没有冲了身,或是撞了邪秽的?”
仇共才摇头道:“那倒没有,就是人人自危,天一黑就不敢出房门。”
季山泉又问道:“贵府这一年左右,可有什么人辞世吗?”
仇共才再次摇头,答道:“没有,家母早亡,家父于五年前也谢世了。”
季山泉微一皱眉,又问道:“那旁系亲眷呢?”
“这个……”仇共才皱了下眉,答道:“家父谢世以后,便不来往了,实在是不知情。”
季山泉点头,说道:“晚上我去大人府上看看。”
“嗯……”仇共才面有难色。
季山泉问道:“仇大人有何难言之事?”
仇共才答道:“因为闹得凶,我在别处买了一院房,道长晚上去,要……要不要我陪着?”
季山泉哑然失笑,答道:“不用,大人将府门钥匙给我,我自己去就好。”
“这……”仇共才看向黑门主,见黑门主点了下头,连忙拱手道:“那就偏劳道长了,我这就差人将钥匙取来。”
天黑以后,云凤跟着季山泉走进了仇家大宅,刚一进门,云凤便蹙眉道:“好重的怨气。怎么会有这么重的怨气?听爹说,仇大人为官清正,总不至于冤人至死吧?况且他一个校书郎,平日里只是校对卷宗,能与什么人结怨?”
季山泉微笑道:“你问我呀?这才刚进门儿,我哪里会知道这么多。”
云凤‘嗤’了一声,白了他一眼。
两人穿过花厅,来到后宅,云凤说道:“这个仇大人倒是个风雅之士,看这亭廊水榭,花鸟鱼虫的,样样不缺。”
季山泉看着她微笑道:“你仔细看了吗?”
“嗯?”云凤怔了一下。
季山泉说道:“他这个宅子,前院儿修的是个汇金凹,后宅修成环山抱。仇大人不是外行,他没跟咱们说实话。”
云凤蹙了眉头,斥道:“这个姓仇的,给他帮忙,他却还藏着掖着的!”
季山泉说道:“他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否则这样的宅子要是还闹鬼,那天下就没有能住人的宅子了。”
云凤没有说话,地府定规,阴魂不能害人,否则无论是否有冤有怨,一律按祸害生人处置。所以不管怎么说,他们都要帮仇共才将宅子清理干净。
两人转到厅房里坐下,季山泉问道:“在想什么?”
云凤答道:“不公平。”
季山泉一笑,知道她说的意思是,既然阴魂生前被人所害,凭什么死后不能报仇。
季山泉说道:“没什么不公平的,阳世有王法,地府有铁律。如果阳世的王法不能在凶犯生前治其应得之罪,那么凶犯死后,则会罪加一等,还会续罚到来世。”
“我知道。”云凤嘟了嘟嘴,半晌后又说道:“可还是觉得不公平。”
季山泉笑了笑,不再与她争辩。道理她都懂,只是孩子脾气,过会儿就好了。
天交子时,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哭声。
云凤倚在榻上,手扶着额头,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季山泉拿起榻上的薄被,刚想给她盖上,云凤闭着眼睛说道:“别人用过的东西,你往我身上盖,脏不脏啊?”
季山泉一笑,放下薄被说道:“我以为你睡着了,怕你着凉。”
云凤睁开眼睛斜睨着他说道:“哭得这么难听,吵得人心烦,我哪睡得着?再者说,你不会把外衣脱下来给我盖上吗?多少年了,还不知道我的喜恶。”
季山泉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这丫头的脾气就这样儿,累了没地方歇着,别人的榻能歇,可别人的被却不能盖。
哭声持续了有小半个时辰,突然间转成怒骂声:“仇共才!你不是人!你只顾着你自己,不管别人死活!我现在做了鬼,绝不让你消停,我咒你们全家不得好死……”
骂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虽然的确是离得有些远,可仇共才也不是七老八十,怎么会听不清楚?
不愿意说,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怕人问。怕人问什么呢?自然是见不得人的秘密。
云凤闭着眼睛说道:“师兄,这应该是只新死的鬼吧?连咱们的气息都分辨不出来,还当是家里又回来活人了呢。”
季山泉点头道:“是啊,能在布了风水局的宅子里这样闹腾,怨气不小啊。”
云凤掩着嘴打了个哈欠,说道:“坐到榻上来,让我枕着你的腿。”
看他的样子,今天夜里是不会去抓那只鬼了,所以云凤要睡了。
季山泉脱下外衣,走到榻边坐下,将外衣盖在她身上,说道:“睡吧,有事我叫你。”
“嗯。”云凤闭着眼睛答应了一声。
季山泉听那只阴魂骂了一夜,到底也没搞清楚是什么缘由。而且这只阴魂哭一阵骂一阵,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举动。按理说,这不算害人,只能算膈应人……
季山泉不免心中疑惑,这样一只阴魂,几乎没有什么法力,为什么请了京城所有的高人,都不能将其驱除呢?
鸡叫头遍的时候,阴魂停止了闹腾。
季山泉拍了拍云凤,轻声唤道:“云凤,醒醒,咱们回家了。”
回家后,季山泉睡了一觉,黄昏时仇共才下了班,直接来到黑府,问道:“道长,解决了吗?”
季山泉答道:“解决它很容易,不过我有一事不明,若不问清楚,我不能动手。”
仇共才微一皱眉。
季山泉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紧接着说道:“我不明白的是,这样一只几乎没有法力的阴魂,为什么请遍了京城里的高人,都不能将其驱除?”
仇共才静默了半晌,才迟疑着答道:“我不是请人驱除它,是请人收了它。”
季山泉看着他问道:“仇大人,如果我没有领会错的话,你说的这个‘收了它’,实则是指‘灭了它’,对吗?”
仇共才咬着牙,犹豫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季山泉也点了点头,说道:“恕我冒昧,仇大人,你可否知道,鬼被灭了会怎么样?”
第193章 :虎狼穴
仇共才垂着眼帘不说话。
季山泉说道:“仇大人,鬼如果被打散了,要历经数百年,乃至上千年,吸取天地灵气,才能重聚魂魄。有多大的仇怨,非要如此?”
仇共才显出了不耐烦的情绪,说道:“如此说来,季道长也不能处置此事喽?”
黑门主沉着脸说道:“仇老弟,刚才山泉的话你没听见吗?解决起来很容易,但你家的事儿有蹊跷,你藏着掖着的不说实话,谁也无法帮你处置。”
仇共才沉默半晌,重重地叹了口气。
十年前,仇共才还只是京城衙门里的一名小吏,有一天下班回家,在街上看到一个老头儿,穿得破破烂烂,坐在墙角里,啃着一块发了黑的馒头。
其实在当时,这样的人很多,发善心是发不过来的。可那天仇共才也不知怎么了,陡然间善心大发,把身上仅有的两小块儿碎银子都给了那个老头儿。
老头儿拿了银子,定定地看了仇共才一会儿,把银子揣进怀里,接着啃馒头,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说。
仇共才好不懊糟,但给都给了,总不能再要回来,更不能抢回来。也只能在心里念叨着‘可怜之人必有可恨这处’这句话,郁闷地回家去了。
十天之后,仇共才下班回家时,看到那个老头儿坐在自己家门口的台阶旁。仇共才也不知道为什么,对那个老头儿印象颇深,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回老头儿先开口说道:“你送给我全部家当,我还你一生富贵,跟我走。”
仇共才莫名地信任这个老头儿,就跟着他走了。
两人出了城,一直向北边儿走,走到大半夜,仇共才饿得前心贴后背,累得腿肚子转筋,老头儿才在一处山坡停下,指着脚下说道:“把你爹埋在这儿,保你一生富贵。”
仇共才拱手道:“多谢老丈。”
老头儿却摇了摇头,说道:“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说的是七日之内,把你爹埋在这儿,才能保你一生富贵。”
仇共才惊道:“我爹还没死呢!”
老头儿又摇头,说道:“等你爹死,就来不及了。”
仇共才怒道:“那也不能把我爹活埋呀!”
老头儿再次摇头,说道:“我没说活埋,你现在回去,剪你爹一缕头发,十个手指的指甲,再拿一件你爹穿旧的衣服来,我帮你做一个衣冠冢。等你爹死了以后,你再将尸骨葬在这里。只是这效力自然要低一些,你发迹也会晚几年。”
仇共才当时就按照老头儿说的,回家去准备衣冠冢的东西了。效力低也比活埋了亲爹好。就说不念生恩养恩,可亲爹活得好好儿的,硬要是把他给活埋了,他失心疯了还保佑你,不变成厉鬼祸害死你就不错了!
安了衣冠冢,老头儿再没出现过,过了一年多,仇共才也没见有什么起色,每日还是一如既往地做着份内的差事,既没有提升的机会,也没有遇到什么贵人,仇共才也就把衣冠冢的事丢到脑后了。
快要过年的时候,大老爷的爹死了。请人寻穴,也找到了这一处穴眼,挖开见是个衣冠冢,大老爷便命人把头发衣物给烧了。
衣物是当着仇共才的面儿烧的,因为他跟着大老爷去看穴眼,心里虽然别扭,却不敢说什么,只觉得这回更没有指望了。
之后的两年,大老爷顺风顺水,从一个从五品升到了正四品。仇共才因为做人踏实,很得大老爷器重,自然也是水涨船高,跟着大老爷一道升迁。
直到五年前,仇老太爷谢世,当年那个老头儿又出现了。告诉仇共才,那个穴眼本身是虎狼穴,要养。
所谓虎狼穴,指的是穴眼戾气重,虽然能旺人,但也伤人。先人埋在那里,拼的是后人的命格。
而如今,那个穴眼养好了,戾气都转到了大老爷身上,只要仇共才偷偷地将仇老太爷的遗体埋进去,不出一年便能发迹!
仇共才当时犹豫了一下,损人不利己的事不能做,但损人却利己的事可以考虑一下。而且那个穴眼原本就是他先埋的衣冠冢,是大老爷仗势抢了去的。
所以仇共才便和那个老头儿一起,偷偷地把大老爷的爹刨出来,将仇老太爷的遗体埋了进去,并且仇共才为了报一箭之仇,一把火将大老爷他爹的尸骨烧了。
不出一年,改朝换代,仇共才因绩考优异,被破格录入秘书省,做了校书郎,而官居四品的大老爷,却因为顶撞上司,被革了官职,流放三千里,永不录用。
到仇共才府上去闹的阴魂,就是大老爷,刘华。
季山泉沉默着,整件事里那个老头儿是最关键的人物,而且其中有两个疑点。第一个疑点,既然是虎狼之穴,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仇共才,反倒要引|诱仇共才弑父?如果当时仇共才受了蛊|惑,当真弑父的话,又会怎样呢?
第二个疑点,刘华既然被革职罢官,流放三千里,想必是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