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从踏进王府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没有回头路。顾惜朝拿起枕边的碧玉箫,眼中又出现了那种奇怪的神情。碧绿箫身把他的脸色映成一种既美丽又诡异的青碧色。他的眼睛仿佛也被这青碧色染上一种妖异的光彩。似恐惧,似期待,也似绝望。
“晚晴,晚晴,晚晴……”痴痴的呼唤,夹着低声的、痛楚的呜咽。
赵佚站在窗外,默默地注视着他。那咬了牙的死不认输的倔强,那让自己都佩服的张扬,都不见了。所有的伪装都已褪去,眼前的只是个无助的孩子。再怎么机智绝伦,才华横溢甚至手狠心辣,他也毕竟是个人,就像自己也是个人一样。一向认为自己够狠,但,终于还是心软了,没有逼他弹完那一曲广陵散。顾惜朝,外表再怎么老辣,你还是孤独的,寂寞的,无助的。
寂静,可怕的寂静。把人都要逼疯的静。顾惜朝拿起玉箫,吹了起来。
箫,恐怕是最凄凉的乐器吧。他吹奏起来,悠远沉郁,当真如瘦月挂空,孤星泠泠,又如深秋薄霜,寒冬飘雪。箫声一转,却如鲛人夜泣,宛转哀戚,吹到后来,箫声越转凄凉,竟似幽冥森森,群鬼夜哭,赵佚听得不由得发出一声低低叹息。
顾惜朝立时惊觉,箫声顿止,沉声道:“谁?‘
没有听到动静,他又不便走动,也无法查看。顾惜朝皱起眉头,渐渐又舒展开来,脸上现出了一个有些邪气的笑容。
14
顾惜朝坐在湖边,手指捻着一朵花,脸上沈思的表情有些有孩子气,深深蹙起的眉又带着些许阴狠。
忽然他目光一滞,远望过去,竟是颜妃,站在柳树下,正在吹箫。缠绵悱恻,似喜似嗔,似怨似诉,渐渐低微,细不可闻。
“你在想什么?”
顾惜朝一惊,站起身来。赵佚回头顺着他视线望了过去,道:“是母亲,又在吹那首曲子了。”
顾惜朝心中一跳,道:“王爷可知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赵佚笑道:“不知,母亲不肯说的,我怎么问她也不会说。”
顾惜朝哦了一声,赵佚把他上下打量,见他气色不错,道:“你伤好得怎么样了?”
顾惜朝不听还罢,一听只在心中把赵佚的祖宗十八代咒了个遍。心中暗骂要不是你,我怎么天天晚上痛得睡不着觉在那里吹箫。而且每天吃的药都可以开药铺了,你打了人一巴掌再来给颗糖,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脸上却笑道:“托王爷的福,只是还有那么一点点痛而已。”
赵佚忍俊不禁,道:“你的笑完全是个假笑,你心里恐怕早骂死我了吧?”他又正色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当然是越快越好。”
赵佚斜睨他,“你下得了手吗?”
顾惜朝笑道:“王爷可否要我立下军令状?”
赵佚凝视着他的眼睛,道:“已经不必要了。我知道,你已再不回头了。”他一拂袖,回身道:“我已奏明皇上,封你为将军。我对你承诺,只要你把这件事办好,回来我就封你为侯。我知道你出身不堪,你放心,不管是谁知道你的身世,有一个,我可以杀一个,有一百个,我就杀一百个。只要你对我不生二心,我可以保你一世富贵。其实,你要的也并非富贵,亦非权势,只是种感觉罢了。只是有件事你并不懂,高处不胜寒。惜朝,你骨子里还是个江湖人,你完全不适合做官。等你到了某个阶段,说不定你还会怀念江湖的自由自在。一入官场,便很难抽身,再干净的人也会变质。惜朝,你在这方面还很干净,”赵佚摘下一朵花,抛入水中,“就像这朵花。原本生在枝上,饮仙风玉露,一旦硬生生地从它所生的枝头上拔下,落入浊水中,就不再复有当日之美。我不想弄脏你。今天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你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顾惜朝望着他,脸上慢慢浮现一个笑容。很美,却近于讽刺。“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如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他仰头大笑起来,“王爷,你把我说得太完美了。顾惜朝是如何挣扎到今天的,唯有自己知道。”
他又笑道:“多谢王爷提醒,不过在下已经是中毒太深了,就算知道是个泥淖,也打算一脚踩进去了。”
赵佚嘿了一声:“若是本王大事能成,我封你个王爷便是。”他忽又轻薄地道,“只可惜你不是女儿身,否则我当了皇帝,一定立你为皇后。”
顾惜朝这一气非同小可,抽身便走。赵佚赶忙拉住他:“你明知道我开玩笑的,干嘛生这么大气?”
顾惜朝无可奈何地回过头,道:“王爷,在下已再三说过,这种玩笑,不开也罢。若再有下次,休怪我翻脸无情。”
赵佚笑道:“你马上就要走了,想听这种玩笑也听不成了。你打算何时启程?”
顾惜朝淡淡道:“尽快吧,这事儿越拖越麻烦。王爷,有没有把消息传到诸葛神侯府?”
赵佚坐了下来,道:“用得着传吗,他们的探子又不会少。这次就算诸葛他使尽浑身解数,皇上也决不会松口。我哥是个耳根子软的人,他既已相信连云寨是叛贼,诸葛再怎么解释也无能为力。所以,你尽管放手做吧,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是江湖上的乱党全部聚齐,正好一网打尽!”
顾惜朝唇角漾出一丝冷冷的笑,低低地道:“连云寨,这次,我要把你连山一起铲平!看你还怎么重来过!”他眼波一转,道,“其实,我喜欢简单的办法,看来王爷也是。”
赵佚嘿嘿一笑,道:“我也喜欢聪明人,因为聪明人才会用简单的办法。不过,聪明人也会做傻事,尤其是当有了别的感情掺杂在其中时。”
他站起身,往外走去。“不要忘了我叮嘱你的话。不要让我失望。”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像冰一样冷,“否则,你将生不如死!你已背叛了我两次,决不要再有第三次。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即使是你,顾惜朝。”
顾惜朝却道:“王爷,我想弄一些有关赫连家跟诸葛的资料。“
赵佚停了脚步,道:“府上都有,我跟林岩吩咐一声,你自己找去。”
顾惜朝道:“多谢王爷。”
赵佚命人搜集的卷宗,不可谓不齐全。但顾惜朝想找的,却是另一样东西。虽然分门别类,条理清晰,但实在太多,足足花了数日,他才找到想找的东西。
顾惜朝把卷宗摊在案上,却迟迟不敢去翻开。
他想,自己或许是害怕,而且是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因为这种恐惧是未知的,而且是马上真相就会揭晓的一种恐惧,是人对于冥冥之中未定天数的一种没来由的恐惧。他暗暗握紧了袖中的水龙吟,只觉得手心里全是冷汗。
几乎是颤抖着手,翻开了第一页,顾惜朝慢慢把目光投在卷宗上。
屋内很静,静到连一根针落到地上都清晰可闻的地步。只有庭院里的树叶,在风中簌簌作响。
顾惜朝他坐在那里,突然觉得天很冷。冷得让他又打了个寒颤。其时,本来还是初春,应该已有薄薄春意,为什么会有这种寒澈入骨的感受。
原来真的冥冥之中,真有天意。顾惜朝微微苦笑了一下,摇摇头。
忽然有人敲门,顾惜朝道:“谁?”
却是杜眠风,道:“顾将军。一切就绪,该上路了。”
顾惜朝合上卷宗,站起身笑道:“不错,是到时候了。”
一路上,顾惜朝可谓感慨万千。世事难料,同样的一件事为什么会重复两次。走的路都是一样的,只是,物是人非,自己有没有变不得而知,至少,没有晚晴了。没有这个可以为之努力的动力了。
他还不懂得赵佚的高处不胜寒的感觉。他倒觉得这种感觉很好,比他两年前到连云寨时好多了。他一直觉得自己气度还算大,有时都被冷呼儿跟鲜于仇讽得想杀人。但他已经开始理解为什么赵佚说官场会使人变质,毕竟人总是人,哪有不喜欢阿谀奉承的和谄媚的。自己也一样的不能免俗。
顾惜朝迷迷茫茫地望着远处。不知道是不是做错了,真的不知道。反正已经走出来了,既不能回头,也不想回头。赵佚的温柔只是假像,他已经深深体会了赵佚的狠。这样一个人,不会对自己例外的。
他也不着急,一路上大张旗鼓地缓缓而行,一方面是保存实力,以免兵士过于疲倦,一方面也是给戚少商一个准备的时间。来吧,来的人越多越好,息红泪,赫连春水,我知道你们都会来,所有戚少商的朋友都会来。你们尽管来,我会把你们一同埋在连云寨上,用你们的尸体来搭成我进身的阶梯。我挫败过一次,但,决不会有第二次。因为,我已决定不再迷惑。
一个晚上,扎营之后,顾惜朝在灯下看书。一个人影映到了墙上。顾惜朝放下书,微微笑了。
戚少商,你终于还是来了。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戚少商走进来。他的容颜很憔悴,憔悴得让顾惜朝都有些不敢认。“跟我走吧,不要再胡闹了。”
顾惜朝端坐着,没有动。“你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不可能了。因为,你已看见前行的军队了。”
戚少商眼中是深邃的痛苦:“名利权势,于你真的是那么重要?”
“是。”
“为什么?”
顾惜朝沉默了一下,道:“也许因为我是表子的儿子,也许因为我从小便被人看不起。不过,现在我开始认为,或许,我本来就是这种人。戚少商,不必再对我抱幻想了。也不必为上次的事抱歉,我弹一曲以酬知音,又不是第一次,见了血,就算是表示诚意吧。你是英雄,我不愿意你莫名其妙死在赵佚手上。我宁愿你死在我手上。”
戚少商眼中的痛苦越来越浓烈。“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这样?”
顾惜朝拿出一个葫芦,放在桌上。“自从晚晴死后,我一直带着它,每天晚上,我都把
它拿出来。我拿着它就想,如果我用了它,忘记了从前的一切,是不是就会快乐。我每天都在想,想,一直想,却一直没有做。我真的很希望,那时留在你的连云寨,真正遗忘过去的事,那么,我也许就会永远快乐。简单的快乐。”
他运劲一掌,击碎了那只三宝葫芦。“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戚少商看着葫芦化成碎片,感到自己的心也要碎成片片。“为什么?” 顾惜朝笑了,笑得恍恍惚惚的。“今天你为什么一直在问我为什么?你明明知道为什么。
你是戚少商,我是顾惜朝。我们是两个不同的人,不管怎么样,也无法去走同样的路。所以……我们不该在旗亭酒肆相遇的。”
“不管怎么样,我们也不能让你带兵去杀人。”铁手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已走进了房门。“今天,即使动武,也要把你带走。晚晴自尽,希望的就是你过得幸福,你这样对得起她吗?”
顾惜朝的眼神依旧缥缈。“她已经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我花了两年,才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我现在不管做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
铁手向戚少商使了个眼色。戚少商心知今日前来已经是没有结果的了,他听出了顾惜朝声音里的绝望和倦怠。可是,自己虽知即使带走他,也无济于事,铁手却并不理解这一点。他非要试一试。
见戚少商拖了还想动手的铁手离去,顾惜朝缓缓向里屋走去。杜眠风、薛惊雷等人已与戚少商和铁手斗在一起。他知道他们的武功,戚少商和铁手虽然能全身而退,但也讨不了便宜去。赵佚也料到路上会有争斗,故派了这几位高手一路随行。
顾惜朝疲倦地在床上躺下。听着兵器撞击的声音,突然觉得好累,累到四肢百骸都不想动弹的地步。他闭上眼睛,真希望能就此睡去,永不醒来。
第二天睁开眼睛时,他发现,一夜无梦。他微笑,原来,自己已经没有梦了。
15
黄沙无际,肃杀苍凉。
残阳如血,朔风如刀。
这边塞苦寒之地,与京城的软红轻翠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
薜惊雷走上,拱手道:“顾将军,已经攻上山腰,但那里布有阵势,机关消息厉害,是硬攻,还是?”
顾惜朝仍然一身青衫,他想可能确实像赵佚说的,自己骨子里还是个江湖人,要他马上学会官场里那一套做派,恐怕比那晚弹完一曲广陵散还难。他拔出佩剑,这柄剑是临行前赵佚所赠,乃大内所藏宝剑,名为湛卢。乃上古神兵利器,锋锐无比。此剑太过名贵,顾惜朝本不愿收,但想自己与戚少商武功本有差距,再在兵器上输于他就不划算了,于是便接了下来。想起赵佚一边打哈哈一边说“宝剑赠英雄”的话,他心想总有一天会在赵佚的胸口上戳个窟窿眼,方能消心头之恨。
“我要的人捉来了吗?”顾惜朝好整已暇地把剑还入鞘中。他不急,没有什么可急的,急的应该是戚少商。
“已经照将军吩咐,安排好了。”
顾惜朝唇边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笑得薜惊雷峰心中打了个突。顾惜朝每次露出这种笑容时,总会让他不寒而栗。这跟对着赵佚的感觉无异。这个将军太年轻,生得又太过俊美,赵佚又对他可说是破格提拔,委以重任,他与杜眠风等几人自幼跟随赵佚,心中难免不会有想法。只是这连云寨上关卡道道,易守难攻,顾惜朝指挥若定,不过数日,大半关卡均已攻下。看顾惜朝确实深谙兵法,薜惊雷倒也慢慢心平。但山腰上的阵势着实厉害,他心里也存了个念头,要看这个书生般的青年将军如何把它攻下。
顾惜朝上了马,与薜惊雷并肩而行。他笑道:“你心中一定好奇,我会如何攻下这连云寨?”
薜惊雷料不到他竟会直截了当说出自己心事,面上一红,道:“末将确有此意,将军休怪。”
顾惜朝摇头笑道:“为什么要怪?这地方本来就不好攻。我在上面住了那么些时日,难道还不知道?若要简单的法子,拿人去堆不就行了,你连云寨再固若金汤,也不过小小一个山寨,又不是什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千军万马冲上去,你抵挡得住吗?大宋要什么都没有,要人可是一抓一把,直接上不就是了。”
薜惊雷心中暗惊,这人好毒的心肠。虽然他说的办法确实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法子,但也未免太不把人命当一回事了。
顾惜朝斜睨他一眼,道:“怎么?嫌太狠么?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没那么多婆婆妈妈的戒条。只要能达到目的,手段倒是其次的。不过,说说而已,这次不一样,我要亲手攻破连云寨,正大光明地破它。”最后几个字他拖得特别慢,听得薜惊雷心中冒上一股寒气。
薜惊雷道:“从刚才我们突袭,抓了他一大批连云寨的人,里面就安静得出奇,不再有动静,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把人诱得出来。”
顾惜朝嗤地一笑:“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只要我现身,戚少商自己就会乖乖地出来了。”
他睨着薜惊雷,“你不信?好,我马上证明给你看。”
他催马上前,扬声叫道:“戚少商,我已到了,你还不出来?”
阵后出现了戚少商的身影。相隔甚远,顾惜朝看不清他的表情,却看到他身边有个身形苗条的女子,心知是息红泪,朗声道:“戚少商,你一个人死也罢了,还要把你的红颜知己也拖着一起死,你也真不够意思。”
息红泪大怒,喝道:“你这小人,两年前戚少商饶了你性命,现在你又恩将仇报!你当真是卑鄙小人!”
顾惜朝也不生气,笑道:“你说是,那便是罢,我不跟快死的人争执。只是说到此,两年前我又何止救你一次,你怎么就只记着戚少商救过我呢?”
息红泪语塞,怒道:“你救我,也没见得安好心!”
顾惜朝笑了,道:“没安好心?对江湖第一美人的不安好心,不就是尤知味高鸡血那等人的心思吗?朋友妻,不可欺,我若对你有此心,倒是真的天诛地灭。要给我安罪名,也找个象话点的,如何?”
息红泪涨红了脸,无话可说。戚少商沉声道:“顾惜朝,你这样做,已经违了武林道义,我连云寨既未叛乱,又未谋反,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相逼?”
顾惜朝笑道:“这才是我第二次来,何必说到第三次。何况,也不会有第三次了。老实说,官场上的事我也不想理会,他们说你叛乱,你就是叛乱,我管的只是铲平连云寨,取你人头。这次比上次还要轻松,既无秘密,也无忌讳,我要做的,只是斩草除根,永无后患!”
戚少商喝道:“你逆天行事,绝无好报!两年前的教训,难道还不够?”
顾惜朝冷笑道:“我已不是两年前的我,已没有晚晴的牵绊。现在的我,肆无忌惮,想做什么便可以做什么。傅宗书不信任我,那是他自己的失策。我败在你手下一次,但,戚少商,决不会有第二次。”铮地一声,长剑出鞘,划出一道月华般的冷光,戚少商不由得暗赞一声好剑。“杀你,已经成了我生命的一个组成部分了,杀不了你,我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戚少商隔得如此之远,依然能看到他剑尖隐隐有月华闪动,灿然生辉。光芒闪得他头脑中有些发晕,那天晚上,琴声铮铮和着刺目的鲜血,难道都只是自己的一个梦境吗?如果是,为什么那双空空洞洞的眼睛和那双鲜血淋漓的手无时无刻不在自己眼前晃动?如果不是,面前那个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