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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不知道啊!”
“知道什么?”
“嘘,小点声!”
再小再低微的声音,听在耳中也万分刺耳,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议论……
“新郎是李家大少爷李孝慈。du8wx”
“他是户部的买办,常年东奔西跑不在家,据说前两年去了西洋,一直未归……”
“原来如此,那嫁给他不等于守活寡,还真是可怜呢!”
老爷轻咳一声,终于发话了,“福伯!去书斋将孝慈的画像取来。”
一幅画卷被人取来,缓缓展开,高高悬起,画中俊秀的男子正是我的夫君良人――江宁李氏长子李孝慈。
中断的婚仪再次开始,司仪唱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就这样,与他的画像拜完天地,虽仅见过三次面,我还是成了他的妻,李氏的长媳。
龙凤烛,影摇红。
玉帘微颤,锦帐半挑。
垂眸低首,我端端正正坐在床头,远处隐约传来袅袅丝竹声,喜娘笑呵呵地进来,轻声嘱咐了几句,为我盖上绣有团花的嫣红喜帕。
花团锦簇的喜帕是我亲手绣制,这样的一方绣品在京城价逾千两白银,是当年夫人买我时的一百倍……
摊开掌心,白皙纤细的无名指上套着一只熠熠生辉的黄金嵌宝顶针,夫人说这是太祖皇帝御赐的传家之宝,任何人都不给,只传我一人。
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已有几分朦胧睡意,累累云鬓重重压迫,几乎喘不过气来。
忽的,贴满金红喜字的雕花木门大开,喜乐丝竹早已停歇,一股阴冷寒风呼啸闯入,伴随而至还有馥郁的酒香。
一双黑底暗纹的男鞋出现在眼前,蒙着喜帕看不清来者的脸,我心头暗喜――他还是赶回来了……
有人抬手猛地一掀,喜帕飘然滑落在地,来者浑身酒气,迷着醉眼上下打量我,勾唇笑道,“大哥误了船,三日之后才回来,这洞房花烛夜就让我来代劳,看新娘子漂不漂亮……”
四目相对,错愕不已,仿佛一瞬间就不认识了。
下颌被他重重扼住,我被迫仰首相望,不知是冷,还是怕,瘦削的肩头一阵战栗,颤声哀求道,“二少爷,快放手!”
“二少爷?”他笑着凑近我,刺鼻的酒气拂上双颊,热辣辣的,只听他弹着舌头说道,“从前你不是这样叫我,今夜为何如此见外?”
侧过脸,躲开他的大手,忍不住还是直呼其名,那最最熟悉的名字,“孝恩,别这样!”
“不这样,该怎样?”他陡然发力,揽过我的腰肢,摁倒在床上,疯狂地撕扯着艳红的喜服,厉声叫嚷道,“大少奶奶的滋味好受么,这不正是你处心积虑想得到的――江宁李氏的长房长媳的头衔,锦绣坊掌门人的位子……”
正文 02 新婚夜的凌辱
“你疯了!”我仓惶地护住衣裙,拼命挣扎。du8wx
只听‘啪’的一声,扬手一掌掴向他,镶有宝石的金顶针在他颊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他似乎清醒了,用力攥住我的手指,笑得凄凉,“这金顶针是你的梦想,今日终于得到了,扪心自问一下,真的值得么?”
值得么?他的一席话让我彻底怔住,往事若浮云般重上心头,怅然一笑,“当然值得,这是我应得的,七年啦,我在李家做牛做马已然七年,如果没有我,如果没有我的‘丹凤朝阳’,老爷早就成了无头鬼,何以官复原职?”
“是啊!”孝恩涩然冷笑,一双幽幽黑瞳逼视着我,“怎么给忘了,沈梦遥是李氏一族的大恩人,如若没有你,江宁李氏早就满门抄斩了!”
凤眸一瞥,我的声音低微,几近听不清,“你知道就好!”
他死死握住我的右手,声嘶力竭地咆哮,一字一句如锋利的刀刃直直戳在心头,“你还是没弄明白,大哥并不爱你,他们都在千方百计利用你,为何要勉强自己……”
“我的手!”惊呼脱口而出,一阵钻心的剧痛,手骨似乎被他捏碎,发出咯咯的声响。
“都是这灵巧的手害了你!”孝恩满目赤红,如同愤怒的狮子,恨道,“我一定要毁了它……”
指尖无一丝血色,双手颤抖得怕人,我咬住双唇隐忍着,不让自己再悲泣一声。
他疯了,完完全全的疯了,无可救药的疯了。
“孝恩!”我唤着他的名字,亦如当年一样,哑然低语,“那个经常对我微笑、温润如玉的男子去向何处,为何再也寻不见了?”
他纵声大笑,笑意森寒,铁钳似的虎口用力扼住我的右手置过头顶,“不要跟我谈什么温润如玉,你不是从前的沈梦遥,我也不是从前的李孝恩……”
抬眸仰视着他,满目溢出凄凉之色,我一字一句地顿道,“快放手,就算我对不住你!”
“痴心妄想!”一阵裂帛声过后,胸口寒凉刺骨,绣有百合的朱红亵衣被他粗暴地扯开,重重掷于地下,“还真是讽刺,当年是我手把手教你绘制百合,你却狠心地将我撇开,意图与大哥百年好合!”
乌云青丝垂落,艳红喜服破碎,丝缕纱帛之下的曼妙身段令人迷醉……
“你……”单手护在胸前,仓惶地遮掩着暴露在外肌肤,怒目相对,挣扎道,“我真后悔,看错你了,你根本不是人,是畜生……”
猛地将我压在身下,冰冷的薄唇将刺鼻的酒气喷洒在耳鬓,“新婚大喜之夜,趁他还未归家,我先要了你,看你有没有脸面做人,看你还有没有资格做李家的长媳!”
终究还是不够坚强,晶莹的泪水缓缓滑落,濡湿鬓角,沾染脂粉,溅上五彩鸳鸯绣枕,倏地泅染开来。
“孝恩,不要!”痛苦地阖了阖眼,失声哽咽,“求你放过我!”
“这是你送我的素色寒梅,今夜就还给你!”说着他从怀中抽出一方白色绣梅丝绢,绕上我的双腕,竭力带紧,将双手缚上床头立柱,冷笑着睨我,“这是生死扣,越挣越紧,我可不想伤你!”
“不!”我用力挣扎、拉扯、踢打,用尽办法,却无济于事,丝绢愈来愈紧,深深陷入皮肉,勒出道道殷红血痕,
孝恩吻上我的唇,轻抚腕间的伤痕,喃喃自语,“从了我,不愿再看见你受到伤害!”
伤害?此时此刻,他还在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语,一时泪水模糊了视线,我凄厉叫嚷道,“李孝恩,我恨你!”
颤抖的指尖摩挲在宛若美玉雕琢的身躯上,白若莹雪的肌肤,盈盈一握的纤腰,柔滑*的*,一切竟是那么美好……
他笑了,笑中含愁,“梦遥,记得你我初次相遇么?”
我瑟瑟发抖,凄然惨笑,“不记得!”
他黯然一笑,似乎在自说自听,“那是春日里,你一袭素白纱裙,由桃花树下过,点点淡淡的红落满衣襟裙裾,宛若飘逸的花中仙子……那样的你,那样的美丽,让我心醉,也让我心碎!”
紧咬双唇吐出冰冷无情的话语,“李孝恩,但愿此生从未遇见你!”
他俯下身子,冷冷注视着我,幽幽眸中曝露千丝万缕的哀怨之色,“是么,那我就更不能放过你了!”
“啊,不要!”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逸出喉间,划过寂静的夜。
怵目惊心的鲜血伴着凄楚的哭声汹涌而出,在白皙如玉的肌肤上肆意流淌,浓重的血腥味儿在在空气中缓缓弥散开来,一丝丝,一缕缕,久久挥之不去……
天啊!他还是人么,他如嗜血狂躁的畜生般咬伤了我……
“你是我的!”笑得颇具深意,他的唇齿间还留有丝丝血红,“要在你身上留下属于李孝恩的印迹!”
“咚咚咚……”木门被拍得乱响,只听门外有人唤道,“梦遥,快开门!”
那是夫人的声音,我欲求救,可是不等张嘴,口鼻已被孝恩捂住,炙热的胸膛抵上我,令我不住颤抖,他埋首于我的颈间,抿着温热的鲜血,低低言语,似威胁,更似诱惑,“如若大娘见到你我这般缠绵暧昧的模样,会如何……你猜我会反咬一口说你勾引我么?”
这是新婚之夜啊,夫人会如何看待我,孝慈会如何看待我,还有李家上下几十口人呢?
一双哀怨的水眸瞪得老大,映入眼底满是氤氲雾气,越想看清他,却越看不清,带着哭腔,颤巍巍哀求,“孝恩,别这样……”
他勾唇,笑得邪意浓浓,修长的指尖轻抚在娇艳欲滴的双唇间,“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探手伸向鸳鸯绣枕,孝恩从枕下抽出一方绣有莲华的洁白雪缎,轻轻染上颈间流出的鲜血,那莲华仿佛瞬时有了生气,妩媚妖冶地绽放开来……
“你……”我似乎明白他想做什么,可是为时已晚。
他将那染红的雪缎攥入掌心,紧紧握住,迅速解开束缚我双手的丝绢,不慌不忙地坐起,冲着门外大嚷一声,“大娘,快救我!”
他竟如此卑劣!我怒指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如若惊恐的雏鸟,蜷缩在床角,战栗不止。
屋外烛影摇曳,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只听有人一声厉喝,“快砸门!”
“砰”的一声,门被众人合力撞开了,冲入屋内的所有人一齐愣住――迤地的衣衫,凌乱的床铺,悲泣的新娘,这狼籍的场面似乎不像温馨惬意的洞房花烛夜……
“梦遥!”夫人终于回过神了,上前一把将我揽入怀中,疾声问道,“我的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悲泣出声,我伏在她肩头哭得凄切,“二少爷,他……他想……”
一听这话,夫人气得面色惨白,“孝恩,你……”
“大娘,别信她的话!”他敛衣起身,玩世不恭地笑了笑,“方才我准备回屋,她突然叫住我,说大哥不在家,很是寂寞,让我陪她说说话儿,谁知我一进屋,她就开始*服……没想到啊,清纯无暇的沈梦遥,骨子里却还是一副下贱的模样,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话音未落,夫人一怔,随即怒不可遏地喝道,“你这个忤逆子,给我滚出去!”
孝恩讪讪一笑,拂袖而去,行至门口,不忘回头深望一眼,意味深长地道了句,“嫂子,新婚快乐哦!”
正文 04 初遇小?子
上午,春桃临时有事,不能一同前往。du8wx
用过午饭,换了衣裳,陪伴夫人出门坐车,车驾缓缓而行,直去江宁织造局。
江南有三大织造,分别设在江宁、苏州、杭州,由工部侍郎与二十四衙门织造太监一同总管,再由各地各处织造郎中分管。
历朝历代以来,江宁李氏一直世袭织造郎中一职,我家老爷李子儒便是现任的江宁织造郎中。
跟在夫人身后,徐徐步入议事厅,只见织造太监王敏德端居上座,身畔立着老爷与苏州织造郎中吴佩珉,王公公擎着茶盏,边品边说,“洒家这次来江宁,不为别的,只为万寿节的绣品……”
说着他漫不经心抬眼,瞟见刚进门的我,随即笑得无比灿烂,“这不是梦遥么?”
我快步上前,努力牵起一丝微笑,躬身行礼,“梦遥见过王公公。”
他抓过我的纤手,用力拍了拍,尖着嗓子笑道,“几月不见,又标致了许多,有你坐镇锦绣坊,洒家也就放心了,太后与贵妃娘娘齐夸你的手艺好呢!”
“干爹!”夫人深深福了福,赔笑道,“梦遥成了李家的长媳,今日特地带她过来看看绣样。”
这王公公与夫人的父亲前任苏州织造吴青阳是十几年的旧交,早年间,夫人认他为干爹。
笑得合不拢嘴,王公公轻轻拍掌,赞道,“不错不错,干女儿真是好福气,这样好的儿媳妇去哪里找,心思细腻,技艺精湛,定能挑起锦绣坊的一片天。”
见他们还有要事相谈,夫人带着我退了出来,转过回廊,去了后院机房。
几十台织机一字排开,官匠们专心致志地摇纺打线,线梭彩丝左右飞舞,动作连贯,一气呵成;看看了织锦房,又去了彩绣房,长方形的竹绷前,女工们纤纤玉指拈着闪亮绣花针,挑针娴熟,落针密实,兢兢业业,一丝不苟……
夫人笑着颔首,对两房工匠颇为满意,亲热地挽过我的胳膊,“走,去样房看看!”
还未进门,便听有人在争执,那声音似乎是吴婶,她自幼跟随夫人,是夫人的心腹。
见夫人来了,吴婶抖着手中的绣样,指着一太监模样的陌生男子,“这小子不识货,说这不配成为进贡奉上的御用绣品!”
不等夫人动手,我接过绣样,仔细一瞧,心顿时砰砰直跳――这是一幅金龙百子图,单说绣工,乃是一等一的稀世珍品,但寓意就……
“夫人。”我压低声音,附到她耳边道,“这寓意有些不太适合……”
那陌生男子见了,微微点头,冷言一句,“皇上瞧见此图,不知会做何感想?”
的确如此,全天下都知晓,皇上年逾四旬,依旧无子……这幅金龙百子图摆明是戳脊梁骨的大恨啊!
还真是凶险,如若这样的绣品进京入宫,难保不会遭来杀身之祸。
“此事定要回禀老爷。”夫人带着吴婶出去了。
屋内寂静无声,那男子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发话,“你就是沈梦遥?”
“是。”我淡淡一笑,欠身行礼,“不知这位公公如何称呼?”
他勾了勾唇,眼角眉梢满是笑意,“谁说我是公公?”
惊愕地愣住,凝眸上下打量着他,这圆领皂色宽袖袍历来都是宫中太监的装扮,难道现在改变了?
“小?子,你怎么还在磨蹭?”尖声细气的话语在耳畔响起。
我回首相望,原来是王公公跟前的管事。
一听有人疾唤,那眉清目秀的皂衣男子顿时慌了神,七手八脚将满桌的绣品随意塞入木箱。
见他手忙脚乱的模样,我不动声色上前,帮忙将织锦绸缎小心翼翼地抚平叠好,理顺在箱子里,小声道,“这些都是官匠绣工的心血与汗水,一针一线,一丝一缕极其不易,要好生收着才是。”
他微微一愣,红了脸,尴尬地笑了笑,“难怪沈梦遥这三个字有口皆碑,你果然心细如尘。”
我讪讪而笑,微微叹息,“我也是绣娘出身,深知其中的艰辛与困苦,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艰。”
“没想到,你……”他顿了顿,凝着一双清澈的瞳眸目不转瞬地望着我,喃喃低语,“南国佳人,蕙质兰心,玉貌绛唇,六朝故都,人杰地灵,今日总算是领教到了。”
见他迟迟未出门,屋外有人扯着嗓子喊道,“小?子――”
“原来你叫小?子,这可是小太监的名字。”我以帕子掩口,轻笑出声,“还不快去,他们在唤你。”
他一惊,抱起木箱,撒腿就跑,不忘回头一句,“希望有机会能再见你――聪慧可人的沈梦遥!”
桌上,一方淡黄汗巾映入眼底,仔细瞧了瞧,上面用金线绣着‘福?安康’四个字。
“这个冒失鬼!”心里暗自猜想,这一定是小?子遗落的,只是这质地与绣工似乎是御用……
抬眼瞧见吴婶进屋,我忙收起巾帕掖在袖中,只听她道了句,“大少奶奶,夫人与舅老爷在偏厅等您。”
独自去往偏厅,刚行至廊下,一阵掷杯摔盏的声音传来,只听有人高声喝道,“他李子儒安得什么心,大老远将我叫来,看他脸色行事,陪他受训挨骂!”
“哥,小点声,这是衙门,让人家听到了不好!”只听夫人压低声音,柔语劝慰,“子儒还不是想让你露露脸,与王公公混熟点……”
“我吴某人不吃这一套!”他厉声打断夫人的话语,“如若谈亲疏关系,难道我与王公公还不够熟么,还需让他来引荐!区区江宁织造郎中,不过是个五品官,像是多了不起的京官一般,处处打压同僚,喝五斥六的,我就是见不惯他那副嚣张猖狂的模样!”
“哥,少说几句!”夫人起身带上了房门。
我停驻脚步,立在门边,一动都不敢乱动,不知还该不该进去。
隐隐约约听闻舅老爷吴佩珉说道,“佩琴,哥真是为你感到惋惜,谁都不嫁,偏偏要嫁给他……那宋嘉宜已然高居吏部尚书之位多年,躬身于一人之下,列位于万人之上,倘若你能联系他,或许能看在往日情分上,帮忙谋个肥缺……”
夫人断然拒绝,“哥,我不会再去求他!”
吴佩珉反问道,“那孝慈之事呢?”
“你不要混作一团来讲,孝慈是他的……”夫人说得断断续续,我几乎听不清。
“那就该另当别论么,我可是你的亲哥哥啊!”
夫人无奈叹息,“别再说这些陈年旧事了,还是该想想眼前的贡品之事!”
“喂,你在偷听么?”有人重重拍上肩头,我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