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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在花苑的枯井里挖出一副森森白骨,有人说那是娘亲,我却不信……
宁愿相信奶娘的话――娘亲变成美丽善良的仙姑,飞去天上的琼宫仙境!
后来,奶娘也死了,我便飘零风雨,无依无靠,无处栖身。
再后来,夫人在街头买了我,来到江宁李氏为奴为婢……
已经很久没有梦见娘亲了,是近来发生太多事,闹得心神不宁,还是……
心底似乎隐着什么,只觉有事会发生……
日子平淡无奇,时光从指缝间匆匆溜走……
每夜,即使喝了凝神茶也睡不安稳,总会从噩梦中惊醒,那梦魇好似魔咒般,将我死死困住。
坐在妆台前,茫然无觉,镜中映出一张纤巧瘦削的脸,眉目婉转含愁。
那还是我么,如此惨然憔悴,仿佛秋日里凋零飘落的黄叶……
轻声唤着影竹,寥寥数语,“准备好了么,趁夜深无人,我速去速回。”
披上黑纱斗篷,头罩观音兜,挎着竹篮出门,丫头递来红绸灯笼,我摆了摆手,浅浅笑道,“不愿让任何人认出我!”
步履轻盈,疾疾而行,心口似乎藏着一团熊熊烈焰,迫不及待地想要破除那个梦魇,那个魔咒……
花苑的东南角有一口废弃的水井,因其掩在几块嶙峋的太湖石畔,鲜为人知。
浓云闭月,不见一丝光亮,杂乱无章的树枝哗哗作响,仿佛狰狞的恶魔张牙舞爪。
方才下过雨,地上一片泥泞,看不清湿滑的小径,我跌跌撞撞,朝僻静的角落走去……
终于,摸索到井边,从竹篮中取出清香黄纸,悄悄点燃,抛入深井之中,喃喃自语,“娘亲,那枯井之中的孤魂是您么,是您托梦给我么,那可怕的梦魇寓意着什么,是不是怪罪我……怪我不孝,怪我不来探您……”
一阵疾风而过,我不寒而栗,双手一松,掌心的黄纸倏地散开,漫天飞舞……
正文 25 撞破私情
心头猛地一颤,扶着井台滑坐在地,哭得悲切,“原谅我,一定要原谅我……”
话音未落,乌云瞬时飘散,月华竟朗照大地。du8wx
我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抹去颊上的泪水,“这……或许是她原谅了我!”
云淡,月清,三更的花苑静得出奇。
沁着香甜的微风拂面,格外怡人心境,陡然花影深处隐约传来轻柔笑声,宛若小石子投入宁如镜的湖面,激起丝丝波澜,泛起圈圈涟漪……
这么晚了,是谁在那儿?
我放缓了脚步,远远张望――夜色幽幽,暗影朦朦,一支点缀珍珠的金钗耀着灼灼华光……
天啊,那竟是她!
花影深处,传来????的声响……
月色沁凉,投下淡淡的剪影,二人相依相拥,万般缠绵。
珍珠耀着奇异的光芒,那支金钗再熟悉不过了,原是三姨娘紫茵送我,后来又被孝慈拿走。
悄悄靠近,侧耳倾听,有幽幽低喃响起,“自从灵谷寺一别,我茶饭不思,朝思暮想!”
隐约抽泣声入耳,“我又何尝不是日夜思念着你,这日子没法过了,求你带我走好么,无论是东瀛,还是西洋,只要离了这深宅大院就好!”
这是……心头猛地抽紧,终于明白了一切――紫茵?孝慈?还真是讽刺了,我的夫君竟与他父亲的小妾厮混在一起!
本以为李孝慈知书达礼、循规蹈矩,万万没想到竟会做出这般有悖伦常之事,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肉麻的情话还在继续,借着月光,可以清楚看见孝慈吻上她的脖颈耳鬓,“那日见你被老爷责罚,我心痛无比,真相呼之欲出!”
胸口衣襟大敞,雪玉般肌肤若隐若现,一面抗拒,一面更紧密地贴上他,紫茵*,媚眼如丝,“别,好痒!难道你不知道老爷的脾性,贪得多,嚼不烂,一心一意只想与春桃过着小日子。”
“哼!”孝慈冷眸一瞥,笑道,“那老家伙的命长不了,说不定明日就会归西,此番进京可是知晓了很多惊天秘密……”
他想干什么,我不由浑身战栗,难道……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早知他是这种人,我真不该救他!
“那春桃呢?”紫茵惊问一句,“她可是有了老爷的骨肉呢!”
“妄想与我争家产,没那么容易,再说母亲与二娘也不会放过她!”说着他搂紧紫茵,用力捏了捏她的粉颊,邪邪笑道,“到时候,就可以同你双宿双栖,共享人间乐事了!”
突然,紫茵提及我的名字,“那梦遥与明祺呢?”
孝慈一愣,随即笑了,“三女共侍一夫,难道不好么?”
“死鬼!”含笑点着他的鼻尖,紫茵嗔道,“和你爹一个德性,贪心不足!”
“爹?”孝慈洋洋得意地笑了,“我可是认了更好的爹,早就用不着他了!”
孝慈一笑,我正好窥见那寒意凛冽的眼睛,心顿时凉了半截,他居然冷血到这般地步,我该把他的恶行公之于众么……
正文 28 弥留,惊天秘密
三更天,门外传来匆忙脚步声,房门被人急切叩响,“梦遥,快开门!”
听声音好似春桃,我探起身子,示意影竹开门,她闯了进来,还未开口,已泪如急雨,“老、老爷怕是不行了,一直念叨要见你!”
什么?这也太快了,上午还去探视过,大夫说他的病情在慢慢好转,现在却……
头发来不及梳,衣服来不及换,随手扯过外袍披上,跟着春桃疾步出门。du8wx
四房妻妾齐齐守在外厅,福伯传话道,“老爷唤大少奶奶入内,有要事交代。”
内室里,灯光昏暗,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引得我一阵干呕。
来到床畔,愕然发现床帏上溅满鲜血,惊呼道,“这……”
只听一句凉薄的语声入耳,“怕什么,苟延残喘而已,只等咽气了!”
顿觉胆战心惊,四下张望,黑幽幽的阴暗处隐着一袭人影――那竟是李孝慈!
我惊声喝问,“你来干什么?”
他徐步来到身后,一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翡翠扳指,一边似笑非笑道,“我来听老家伙的临终遗言啊,看能分到多少财产!”
“你……”我无话可说,只有长长悲叹,那是他父亲啊,真不知他的心是不是肉长的!
一声气若游丝的呼唤,“水,水……”
慌忙倒来一盏清茶,掀开垂帘,捧上前去,只见老爷侧身而卧,浑身不住抽搐,似乎忍受着剧痛。
我将茶盏送到他嘴边,柔声道,“水来了,您慢点喝!”
怔了怔,他推开茶盏,强打着精神坐起,宛若枯槁的苍白手指抚上我的脸颊,涣散的眸光中溢满疼惜与怜爱之色,“你是梦遥,还是……”
不明白他的深意,望着两鬓白霜似的华发,我不禁泪流满面――原来他已神志不清,认不得人了。
噙着眼泪笑了,“梦遥,我是沈梦遥!”
“不,你不是……”老爷紧紧攥住我的手,死命摇晃,“你是嫣然,是沈嫣然!”
很多年未听人提起‘沈嫣然’三字了,几乎早已忘却这是她的名字――我娘亲的名字!
“嫣然啊,这些年苦了你!”一句若有似无的低微轻语将我漂浮不定的思绪扯回。
“我是沈……”欲再次强调自己是梦遥,无意抬眸,瞥见老爷似睁非睁的眼里注满莹然泪光,话到嘴边,硬生生地吞下,颤声道,“是,我是沈嫣然……”
老爷笑了,很开心,似乎所有病痛都远去了,握住我的手,喃喃低语,“是你,我就知道是你!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一袭青衣似水,如月下的莲华般清新脱俗,让我魂牵梦萦了一生一世……”
看来他真的认识沈嫣然――娘亲不喜桃红、霞绯,最喜欢的色彩是柳青、是水绿,总是一袭青衣似水。
寂寂孤灯,漫漫长夜。
我低眉顺眼,跪在床前,侧耳倾听老爷絮絮叨叨讲着陈年往事――他与娘亲的相遇,相识,相知……
一声哀叹自黑暗处响起,李孝慈冷声笑道,“唉,就差一口气,早死早超生,何苦又惹出事来,重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丑事!”
“他……他是谁!”老爷大惊失色,将我的指尖紧紧攥住,哆哆嗦嗦朝床角躲去。
“父亲大人,怎么连孩儿都不认识了,我是李孝慈啊!”
老爷一阵急嗽,面色憋得青紫,再次咳出殷殷血红,“你不是我的儿子,你是畜生!”
一面柔声劝慰,一面轻抚他的胸口,血似乎止不住,将一方丝绢染得透湿,我苦苦哀求李孝慈,“时日不多了,你能不能先出去,让他平静安详地上路……”
唇角微微抽搐,他拂袖转身,“你不说,我也会走,死了人的屋子,真晦气!”
见他离开,老爷大口喘气,勉力撑起身子,从枕下抽出一沓文书,塞入我手中用力握住,“嫣然,那畜生不是我的儿子,不能将这些留给他,这房契地契你收好藏好,别让任何人拿……”
一语未完,大口鲜血喷涌而出,将那些文书染满了怵目惊心的血色,扶住他,我凄然道,“父亲,您别说了,您会好起来的。”
他黯然而笑,如彻底解脱般,哑声翕动嘴唇,“你叫我什么……我终于听到了……”
缓缓地,他阖上了双眼,我手足无措地呆住,下一刻才想起呼救,“来人啊,老爷他……”
李孝慈终于得偿所愿――老爷走了,变成一具僵硬冰冷的尸体,静静地躺着……
四房妻妾一涌而至,一个个脸上挂着泪,所有人仿佛了无生气的布偶。
凄然的眼泪,意味着什么……
是伤痛欲绝,是留恋不舍,还是欣喜若狂……我不得而知,总有人在算计,总有人被算计!
夫人与春桃哭得死去活来,先后昏了过去,被人搀回房间休息。
未等众人从悲痛中回过神来,李孝慈早已开始翻箱倒柜地找寻着什么――他的意图,我很清楚,那几份地契房契就掖在我的袖中。
“是不是太现实了?”浑身无力,我瘫坐在靠椅上,面无表情地望着他,颊上一片冰凉的泪水,“你就不能稍等片刻,装出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为老爷更更衣、守守灵……”
一把掐住我的双腕,他咬牙冷笑,“最后见的人是你,东西一定就在你手上,识相点,赶紧交出来!”
无所畏惧,莞尔一笑,眸中满是轻蔑之色,“你还是他的儿子么,难道三日都等不得!”
望着我,逐字逐句恨道,“他死了,我便是李家的当家人,一切都得听从我的,我要你现在就把东西交出来,马上分家!”
“真是闻所未闻!”我轻忽一笑,蹙眉怒瞪,“家中长辈尸骨未寒,做晚辈的就吵着要分家,你将二夫人与两位姨娘置于何地,即使是分家,也要等二叔回来再分!”
李孝慈笑得诡异,冷眼逼视着我,“说来说去,你还是为了他!”
我的一席话提醒了二夫人,她噙着眼泪唤来福伯,“速派人去海宁,给孝恩报信!”
“谁都不准去!”李孝慈厉喝一声,转眸瞥向二夫人,轻笑道,“二娘,难道你想看到孝恩枉死么?”
“什么?这是要造反!”二夫人拍案而起,怒斥道,“你根本就不姓李,李家之事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心头一寒,如若他不姓李,那他姓什么,不禁想起很久之前,夫人与舅老爷的谈话,难道李孝慈压根就不是老爷的儿子,而是……
正文 29 反目成仇
无论如何,老爷好歹是朝廷命官,丧事葬礼,典仪排场还是要讲的,夫人将李孝慈叫进房里,不知同他说了些什么,待他出来时,似乎换了一番嘴脸,不再提及分家之事。du8wx
他的心思,我怎能不知――老爷丧礼,迎来送往的,不是官场上的同僚,就是生意上的朋友。
兄弟反目,妻妾成仇,如若此时撕破脸皮终归不好,不但让江宁李氏的名誉扫地,更让不相干的外人看笑话。
不曾多言语一句,尽自己本分料理丧事,我冷眼旁观――看李孝慈能忍到几时!
夜幕降临,送走最后一批吊唁的宾客,我累得瘫倒在榻上,一动都不想动。
影竹端来百合粥,“您跪了一整天,哭了一整天,喝点粥,润润嗓子。”
拆下发髻间的白花与素色麻布,重重地掷在地上,“演戏演全套,总算熬过今日了。”
影竹欲言又止,“大少奶奶,您……”
“丫头,你我亲如姊妹,有事不妨大胆直说。”
她犹豫了半晌,幽幽说出口来,“您为自己留好后路了么?”
我笑叹道,“何为后路?”
“去京城吧,其实那位王爷待您真的很好!”
人,在大多数时候都是善恶不分,永琰强行夺了我的清白之身,难道就是待我好么?
一想到这里,眸光陡然黯淡,失魂落魄地惨笑,“傻丫头,人心隔肚皮,没有好与坏之分,只有利用与被利用,利用完了,弃之如敝屣……”
月寒,星稀,无眠。
一日之内,发生了太多事,早已超出破碎之心的承受范围,望着昏黄的烛火出神,我心中暗自盘算――该付出的,都已经付出了,已无留恋之人,已无留恋之事……两日,再忍受两日,等老爷的灵柩一出殡,我就离了李氏这高深的门庭……
不知不觉昏昏睡去,朦胧间,一双大手探入裙底,炙热的掌心贴在冰凉的肌肤上缓缓游走……
这是梦么,为何如此真实!
霍然睁眼,只见李孝慈坐在床头,含笑冷睨,我惊声喝问道,“你干什么?”
他勾唇笑得邪魅,“你说我能干什么……”
未等回过神,火热的唇已然覆了上来,我倒抽一口凉气,狠下心来,重重咬了他……
对于他这种人,还有什么客气好讲,手无缚鸡之力,牙齿便成了最锋利的自卫武器。
血腥味瞬时涌出,李孝慈挥手一掌扇向我,喝斥道,“贱人,给脸不要脸!”
“滚出去!”我冷冷坐起,怒目瞪视,不甘示弱地嚷道,“老爷尸骨未寒,你还在披麻戴孝,就意图亲近女子,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他扬声大笑,恶言相加,“你是何等货色,我心中清楚,别摆出一副三贞九烈的模样,我就不信你在孝恩的床上也是这般冷若冰霜!”
侧过脸,一字一句咬牙顿道,“无需夹枪带棒扯上孝恩,我与他,清清白白!”
“是么?”擒住我的手腕,俯身迫近,故意将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鬓,“府中上下都知,单单将我蒙在鼓里,你当我是什么人?”
忍住眼泪,笑靥如花,无比愉悦,厉声反问道,“你又当我是什么人?扪心自问一下,你是否在意过我,是否将我当成妻子,哪怕只有一瞬,哪怕只有一刻……没有,从来就没有过,你太吝啬了!”
“是吝啬,那又怎样,只要一日不休你,你依旧是我的人,我依旧可以为所欲为!”
“嘶――”他还是动手了,伴着裂帛之声,只觉胸口一阵透心的寒凉,他如鬼魅似的笑道,“沈梦遥的滋味如何,我很是期待呢!”
话音未落,炽热的胸膛已狠狠压了下来,霸道无情地侵入,不带一丝半缕的怜惜,似乎故意要让我吃痛……
虽然哭了一整日,泪水依然渗出,顺着双颊缓缓滑落,那么冰冷,那么寒凉,几近让人窒息。
“你!”他紧握双拳,倏地离开我,疯狂咆哮,“娼妇,还信誓旦旦,说什么与孝恩清清白白,你根本就不是完璧之身!”
怒吼声,掌掴声,在耳畔响起……我却置若罔闻,笑得畅快,笑得妩媚,仿佛他打得人不是沈梦遥!
不知如何睡去,醒来之后,只觉额上火烧火燎的疼痛。
影竹掀帘探视,疾声惊呼“大少奶奶,您的脸……”
不自觉用手去摸,凝结的血痂纷纷陨落,心头一寒,“快拿镜子来!”
琉璃镜中映出红肿的双颊,还有眉宇间模糊的血肉……
“啪!”镜子滑落在地,摔得粉碎,撕心裂肺的悲泣逸出喉间,“李孝慈不是人!”
端来热水,绞了帕子为我擦拭,影竹含着眼泪,“您太可怜了,这么深的刀口要请大夫看看。”
“不用了!”双眼一阖,咬牙狠心道,“去绣箩里拿根银针,再将染指甲的凤仙花汁取来。”
“您这是要……”
望着光洁额上留下的深深血口,惨笑道,“他想让我破相毁容,没那么容易!”
丫头攥住我的手腕,凄声道,“您难道要……”
甩开她的手,缓步挪到妆台前,注视着镜中的自己,艰难笑道,“别担心,九叶莲华绣过不下两百次,这一次同样会完美无缺!”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