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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他记得,如果他帮我记得,我会是多么幸福。
可是他没有回复我,他忽略掉了那句问话,不知是无意还是刻意。
我为此深深失落。
已经八年了,我爱了他八年。
每当我翻看日历的时候,我总会悲哀地想,抗日战争也该结束了,小日本也该被赶回去了,他为什么还不能爱上我,为什么?
这一年,我遭遇了一场桃花劫。
寒假过后,冷飘的表弟从吉林来北京上新东方,而冷飘却重色轻弟去赴别人的约。我惟有坐地铁到北京站帮她接那个高三小男生。
我从来没干过这么傻的事:手中高举一张A4白纸,上面是冷飘龙飞凤舞的两个字——“姜维”,我被夹在出站口的人群中像一只挤扁的咸鱼,殷殷期待着姜维能够发现我然后解救我于水火之中。
突然有人从背后敲我肩,真讨厌,大家都不熟,再怎么挤也不该乱打陌生人阿。我生气的挥掉那只不安分的手,谁知那只手锲而不舍的敲我。
我愤然回头,一个轻轻秀秀的男孩问我:“你是不是来接我的?”
真是莫名奇妙!
“你是谁?谁要来接你?”
“我是姜维。”
我更傻了:“你是……姜维?!你什么时候钻到我后面的?你怎么不从前面过来?”
“我想那里太挤了,还是先挤出来比较方便。”
姜维咧嘴微笑,他的牙白得可以去做牙膏广告,我觉得。
新东方是一个奇妙的地方,它为所有有志于提高英语分数的人敞开了大门,只要你愿意为它掏钱。
姜维对余敏洪很崇拜,对敏洪传奇的个人经历充满向往,所以对新东方也怀有满腔热情。不过,冷飘这个表姐就不太称职了,居然让自己的表弟去住旅馆。
“有什么办法?他不想读住宿班嘛。”
“你可以在男生那边帮他找个空床,反正你知己那么多。”
“不必了,小孩子,需要磨练。”她振振有词。
我很同情姜维,我觉得我有必要替冷飘给予这个小弟弟一点亲人的关怀。所以,除了带他去爬了一次长城,我还请他吃了几次麦当劳。
我好多次都想问问姜维:你喜不喜欢看《三国演义》?你喜不喜欢里面那个姜维?
可是我从来找不到机会问,因为遇到我的时候姜维总是请教我英语难题。
不过我是很喜欢姜维的,不为别的,因为央视那一版的《三国演义》里面演姜维那个人很帅。我承认我很浮浅。
“诺言姐,我再帮你拿杯可乐吧。”
“好啊。你顺便把那个小奖品领回来吧!”那时麦当劳有赠送活动,买套餐送毛绒玩具。
当他拿着一只小毛毛狗回到座位的时候,我忍不住叫道:“好可爱噢!”然后还用油糊糊的嘴亲了那小狗一下。
“诺言姐,你才可爱呢。”
我立刻板起脸,对他说:“多数情况下,人们如果实在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一个女生,才会说她可爱。”
姜维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大笑:“你紧张什么?我没见过你这么老实的男生。”
“我……我老实啊?”他居然还红了脸。哪有这么纯情的男生?
“我逗你的!其实你挺精明能干的!”
“真的吗?”他愈加腼腆。
我差点被可乐呛到:“这句话也是逗你的啦!”见他仍反应不过来的样子,我殷切教导,“记住了,以后不要轻易相信女孩子的话,因为你很难说清楚她哪句话是骗你的哪句话是真的。”
我说完后得意的大笑,姜维愣愣的看着我,他的目光与平日不同,异常的火热,像要在我身上点火。
“诺言,我喜欢你。”
我惊惶,下意识地回避开他的眼光,过了一会儿才呵呵干笑:“你也是逗我的吧?你还真会举一反三,孺子可教也!”
“我说真的。在火车站看到你我就喜欢你了。”他伸出手来拉我。
到底,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别人当面告白,不管对方是谁,心里的震撼那是确确实实存在的,我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该有怎样的反应。
可是,当他的手触及我的,他掌心那种湿腻的、温热的感觉让我一阵恶心,我甩开他的手,大叫道:“你别碰我!”
我冲动的站起身,飞也似的逃离了麦当劳。而姜维的大胆告白,就这样草草收场。
冷飘很快知道了我和姜维的事,但聪明如她,并不在我面前提那场尴尬的告白。
一天中午,有人敲寝室门:“表姐!”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我立刻撂下手中的宫爆鸡丁,往书桌下面钻。冷飘好笑的抓住我的衣领把我从桌子下面提起来:“要不要这么夸张?”
我仍兀自盘算:“也对,书桌下面藏不了人,目标太大。”于是我快速窜上我的床,把床帘放下来,对着冷飘道:“我不在,记住,我不在!”
我听着冷飘和姜维在寝室门口交谈了几句,随后,冷飘站在下面扯开我的床帘:“他走了。”
“哦。”我应了一句,便再也没有声音。
“明天约你在西门见一面……”
“我不去!”
冷飘在下面说:“他快回吉林了,想见你最后一面。有什么事情当面讲清楚,逃避不是办法,你也不希望他因为失恋导致高考落榜吧?”
“我……我心里……”
冷飘索性爬到上铺来,和我面对面坐着:“不要跟我谈什么无极。我理解不了你的死心眼,二十一世纪不流行忠贞,你何苦让自己在一棵树上吊死?为什么不尝试接受别人?”
我摇摇头:“你不明白,明明知道自己心里住着一个人,如何还能有别人的位置?”
“爱情要经过比较,否则怎么知道哪一个才是自己的最爱?”
“难道你要我像你一样同时和很多男生周旋?”
冷飘笑道:“我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对,也许别人以为我是个情场浪女,没有真心,以为我根本不爱任何人,然而不是,其实我每个都爱,我也很享受那种恋爱的感觉。你应该好好恋爱一场,何苦暗恋一个遥远的影子?”
“是的,我相信你每个人都爱,只是你不知道哪个是你的最爱。然而所爱的人多了,分给每个人的爱自然少了,你如何能得到别人完整的爱呢?”
“爱情本来不存在平等,如果付出必有收获,十个无极也爱上你了。我要别人的爱,很多的爱。”
我再次摇头:“你这个样子,那些男生都愿意招惹你,但没有人会愿意娶你。”
冷飘大笑:“娶我?这太遥远了吧,我只在乎曾经拥有。诺言,你应该勇敢的去试一试。”
“你告诉姜维我会去见他,但我不会和他开始。”
我和姜维在西门见面,然后绕着未名湖转圈。
当我们转到第三圈的时候,姜维仍没有开口说话,我于是打趣道:“我们就这么一直转到天黑?”
他还是不好意思的笑:“诺言,你真的不能接受我吗?”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我回头问他,“不要说是因为我可爱,我会觉得自己很失败。”
“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很特别,你就是不言不语站在那里,我也觉得你就是我要找的那种女孩,我想保护你。”
我微笑道:“其实你还是说得很模糊,我不懂你所谓的特别是指什么。”
“你身上有一种忧郁的气质。”
我愣住,未名湖上的粼粼波光忽然刺花了我的眼。
忧郁?原来我是忧郁的。
但那忧郁全是你给我的,无极,这全是你给我的。
那一刻,我觉得一切外物在我眼中都如虚设,我脑中充填的只有无极。爱着他的八年啊,从当初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到如今在北大求学的女子,从当初那个活泼烂漫的小狐狸到如今让忧郁深入骨髓的我,我还能怎么去爱?
我对着湖水发呆,不觉间又锁紧了眉,姜维感觉到我的失常,却什么也没问。
许久以后,我才回头对他说:“姜维,我对你没有感觉。我不能骗你,也不能骗我自己,我心里爱着别人。”
他敏感的反问:“那他爱你吗?”
我摇头:“不爱。但是我没想过放弃。你好好高考吧,那才是最重要的。”
我没有理会他的反应,自己离开了。
半夜,有人拉我的床帘,冷飘在后面问:“你怎么了?”
我看到打进我床铺的灯光,仍背着她,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你不要……理我。”
“别哭了。”她爬了上来搂住我的肩,在我背后睡下。我没有回头,肩头还是不可抑制的抖动,枕巾已全湿,而我的脸,被泪覆盖。
“我爱不了别人了。”我背对着冷飘抽泣,她轻轻拍着我的肩,让我得到些许抚慰。
我对于男生的分界如此鲜明,要么对他有着暧昧的好感,比如无极,要么就是纯友谊,比如姜维;两者不会有交叉,也不会有过渡。
在这一点上,我是如此绝对。
连我自己也不曾想到过,自己的性格里会有这样偏激的因子。
“我想去找他!”
我的话很小声,但我相信冷飘听到了。
过了很久,在我已经以为她打算保持沉默的时候,她突然回答我:“那你就去吧,否则你永远也不会死心。”
但我还没来得及去南京,无极却来了一封信,说他这一年夏天要来北京上新东方。
我感谢天、感谢地、感谢俞敏洪,是他给我和无极创造了机会。
只有四个月了,我想我应该耐心等待。
这个时候,秦可她们系举办假面舞会,邀我和胖子参加。
我不知道秦可原本打不打算邀请我,只是因为那天我恰好在胖子那里蹭饭吃,遇到了同样去找胖子的秦可。
“我去合适吗?我不要当灯泡哦!”
秦可很严肃的告诫我:“你不要这样说话,好像我和方博阳有什么似的。”
她那副烈女的模样,胖子就是想有什么恐怕也不敢吧,我很清楚我们三人之间亦敌亦友的纯洁关系,于是耸耸肩道:“随便了,反正咱们仨都是孤家寡人,去凑凑热闹也不错。”
“那我先回清华了。”秦可甩甩她清爽的短发,骑着单车离开。
真是的,这种事情还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女强人阿,就是不一样。
饭后,我拉着胖子陪我逛五道口市场,他不情愿,做出凌迟般痛苦的表情。
我恐吓他:“你忘了怎么答应我妈的?我一个女孩子家,在商场里面被人偷钱包怎么办?被人欺负了怎么办?被人占便宜了怎么办?”
我顾不得他的唉声叹气,率先杀入市场。
逛来逛去也没什么可买的,后来我进了一家首饰店,欣赏那里的耳环。
我相中一串心形水钻耳环,胖子在旁边煞风景的说:“你知不知道我们对面北医的学生作尸体解剖,挖出来的心脏……”
我瞪他一眼,换了一串长须银质耳环,我对着胖子摇晃那串耳环:“看!好不好看?你敢说不好看,说了我打死你。”
他双手抱肩站在一旁:“你有耳洞吗?”
“没有,可以改成夹的那种。”
“那你就买吧。”
他到底也没有说那串耳环好看,记忆中,他好像也从来没有称赞过我好看。
这一天,直到舞会开始的时候,胖子还没有来,我和秦可便先入了场。
我根本不会跳舞,秦可更是个舞盲。好在我们是女生,不会也不丢脸,清华女生矜贵嘛。我们俩尴尴尬尬地站在舞池旁边,好像失物招领台的物品,等着别人来认领;又好像青楼门前的风尘女子,等着客人来垂青。
真是没面子,我们都没有对男人抛媚眼卖弄风骚的本事,所以站了半天也无人问津。后来好不容易有个男生过来邀请我,谁料到他是个舞林大虾,一支舞曲下来,我的脚肿了,估计他的也是。
我回到秦可身边喝饮料,发誓这辈子不再跳舞,而胖子仍然没有来。
过了一会儿,我觉得小腹很疼,便决定回学校。
不是我不讲义气,只是作为女生,每个月那几天我都难受得厉害,如果不是早答应了秦可,我肯定会躲在我温暖的被窝里啃小说或看漫画。
我一个人可怜兮兮的走在清华园凄清的林荫道上,这都怪胖子,原以为可以让他送我回去,下午便搭朋友的顺风车过来,谁知道他竟会爽约!
突然有人从后面赶来,我回头看,罪魁祸首来了,我把所有怨气都倒在他身上:“你真行!上大学什么没学会学会迟到了!”
胖子不解释,只是说:“你等我,我车停在秦可那边。”
“你有车你怎么不骑过来?唉哟——”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疼,我赶紧用手捂住,没好气地说,“算了吧,走回北大得了。”
“你开什么玩笑!”他旋风般的奔了回去,回来的时候除了多了辆蓝色山地,手里还多了一包元胡止痛片。
天啊,他居然知道这个。
“胖子,你以后的女朋友肯定很幸福。”我坐在他单车后座上,感慨道。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以前肤浅嘛。”
我就那么和他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冷不防自行车突然停住,他说:“到了!”
“这么快?”
“本来就不远。”他看着我,问,“自己上去没问题吧?”
“当然!谢了,下次请你吃饭!”
“你……你好点没有?”
“哈?”我一时没懂他的意思,等我反应过来脸已经红到脖子根,“得了得了,你赶快走。”
我噌噌噌跑回寝室,赶紧吞了几粒元胡止痛片,我觉得自己很丢脸。
暑期的时候我也报了新东方的GRE班,我对出国这类事没有特别强烈的想法。只是这么多年,无极所作的事情我总在不知不觉中跟从。或许我会选择出国,如果无极是那样的选择。
无极住在清华一个堂兄的宿舍里,他来北京的第二个晚上,我们相约下课后在新东方总部门口见面。
老师刚说下课,我立刻噼里啪啦收拾好东西冲出教室,奔至新东方门口,挺立如笔直的旗杆,翘首以待一年未见的他。
无极……应该又成熟许多吧,而我……我低头看看自己的纯白色体恤和蓝色七分仔裤,不知他是否喜欢这样学生气十足的打扮。我瞪大双眼注视门口来来往往的人,深怕自己不能在第一眼认出他,虽然我知道这种机率为零。
终于,他披着星光来到我面前,如往常般明朗潇洒,却比从前瘦了许多。
“Hi!”他嘴角再度轻扬,将我带回单纯明媚的中学时代,他依旧是那个风华天成的翩翩少年,回回入我梦里的永恒映像。
我照旧心如鹿撞。
“好久不见。”我对他微微笑,自己却在笑里尝到了沧桑的滋味。
“送你回北大吧,边走边聊。”
于是我们推着单车在月光下走,一切如此宁静。回想在数学老师家补习过后推车散步的那段时光,熏风、月色、星光和淡淡花香,和眼前的情景相互叠没。
马路上时而有接送学生的豪华跑车从我身边擦过,无极体谅的将我让到靠里的一边,我的心再次蠢蠢欲动。
“你怎么还没考GRE呢?申请来得及吗?很仓促啊。”可不是,他大三已经结束,下半年就该开始申请,按他稳扎稳打的性格,什么事都该未雨绸缪才是。
“哦,我报的是考研英语,暂时还不打算出国。”
“为什么?”我竟猛然刹车,傻乎乎的仰面问他。
他并没有介意我的反应过度,也停住脚步,平静回答:“我觉得目前对我来说还不是最好的时机,还是先读研再说。”
“怎么会?”我仍然不懂,继续保持那一脸蠢相。
无极笑了,然后骑上车向前方行进,我知道自己又在他面前表现出了幼稚和无知。
可是,我有什么办法?
我学不会在他面前不懂装懂,因为关于他的一切一切,我都想一清二楚。
“呀——”
“怎么了?”
“车胎破了。”我尴尬的说。
我们已经进了校门,但离寝室还有一段距离,处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状态。
“把车停在教学楼里,我先送你回寝室吧。”
“好吧。”我故意在语气中渗透了一点无奈,心底却在唱着欢快的歌。
仲夏的夜,清凉宜人的晚风和一路绽放的蔷薇陪伴着我们,我终于等来了幻想过多次的风花雪月。一袭白衣的清秀男子,用单车载着我,载着我的梦。天地间好像只有我和他的存在,我希望这种幸福的感觉一直延续,直到永世。
无极骑车很稳,就连过路障也总是很耐心的从边上绕过,没让我有任何颠簸。如果我是冷飘,我的手必定如水蛇般揽住了他的腰,可我正统得要命,只敢翘起兰花指抓住他衣摆的一个小角。然而我和他的距离很近,我闭着眼,体会属于他的味道。
如果某一天,不能再见他一面,如果那一天,他的朱颜已改,至少我还会记得这种味道。
“是这里吗?”无极在宿舍楼前停下。
我蹦下车,很仓皇的低头说:“是这里。谢了。你走吧。再见。”
无极或许会奇怪我为什么是这副“我赶时间”的样子,恨不得他马上消失。
其实,原因无它,只是不想让他看见我红似火烧的脸。
“我看着你上楼吧。”
“嗯。”我一鼓作气奔上了二楼,到楼梯转角的地方停住,平息了呼吸之后才偷偷探出头去,看着他骑着车的身影隐没在苍茫的夜色中。
无极的补习班快结束的时候,我还在坚韧不拔的背单词。
Debutante,第一次参加社交舞会的少女
Graminaceous,像草一样的
……
这些词我这辈子怎么可能用到?我怎么可能用到?
我在GRE词海中苦不堪言;无极没有继续和我并肩作战,在他补习班结束的前两天,他已订了机票回家。
“还有两天就结束,为什么走得这么急?”我感到一些奇怪。
他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