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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似十分佩服。我就不肯相信,那日就如此欺负我的爹爹,强横霸道之极,怎么还不是恶
人?我爹做黑道上的珠宝买卖,风险极大,有好几次碰到身家性命的危难,其时总对我说起
那个当年的恶丐,今日的‘震三界’毕道凡,说是此事若有毕爷相助,便可化险为夷,说是
如此,我爹可从未曾向他求助。云相公,今日我爹为你,居然肯写信给他,可知他爱你逾于
自己,比对我还要深厚得多。我而今也不管他是好人还是恶人,是奇侠还是怪物,总之只要
他肯拔刀相助为你报仇,我便满心高兴,再也不念他的旧恶。”
云蕾出神思索,对石翠凤的话竟似不闻。潮音和尚接口说道:“震三界毕道凡此人,你
说他凶恶确是恶到了极点,你说他良善却也良善到极点。二十多年之前,我和他见过一面,
那时他与我一样是个和尚,还未曾蓄发还俗也未曾做叫化子。”
“那时我技业初成,浪荡江湖,是个吃四方的游方僧人。一日到了安徽凤阳,那是太祖
皇帝朱元璋的故乡,有首歌谣唱道:‘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个好地方,自从出了个朱
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大户人家卖粮食,小户人家卖儿郎,奴家没有儿郎卖,背起花鼓走
四方。’可知凤阳虽是‘帝乡’,却非但没有沾着皇帝的光,反而给皇帝定下来的苛捐杂
税,弄得民不聊生,一遇荒年,百姓就要四处逃荒。那年也是荒年,凤阳十室九空,灾情十
分严重。但却有一处地方富丽堂皇,狂奢极侈,你道那是个什么地方,那是一间寺院!”云
蕾奇道:“寺院?寺院不是和尚住的地方吗?”潮音道:“不错,寺院是和尚住的地方,可
是那间寺院的和尚,却不与洒家一样,他们是有钱有势的大和尚!在这里说话不必忌讳,我
朝的太祖朱元璋少时曾削发为僧,他就是在那间寺院出家的。那本是一间小寺院,朱元璋做
了皇帝后,那寺院可就大兴土林,成了名闻天下的大寺院啦。因为皇帝曾在那里出家所以叫
做皇觉寺。”
“皇觉寺的僧人横行霸道,这且不必说了,他们既不持戒律,也不守清规,趁着荒年,
竟然大批买入逃荒人家的女儿,养在寺院之中淫乐。我在凤阳一路听得那些灾民谈起卖女儿
给寺院之事,这个说得了五百钱,那个说得了三百钱,这些钱还不够买十天的口粮。还有些
是迫于无法养活女儿,不给钱也要求寺院要的。我听了心头火起,天下竟然有这样的寺院,
这样的和尚,连我这个狗肉和尚的面子都给他们丢清光啦!”
“那时我不到三十岁,火气比现在大,也不管它是什么皇觉寺,拽起禅杖便跑去找那住
持和尚大骂一通。哪知那些和尚个个都会武功,住持尤其是个高手,全院和尚都跑了出来,
要将我生擒活捉,凌辱处死。我和他们斗了半天打死了好几个,可是寡不敌众,斗得力竭筋
疲,眼看就要遭他们的毒手。”
“正在吃紧,外面忽然又来了个游方和尚,手敲木鱼,口宣佛号,大声叫道:‘清平世
界,朗朗乾坤,你们这班佛门败类,敢在这里害人么?’一面念着阿弥陀佛,一面动手杀
人,杀得死伤遍地,我看着也心软了,便道:‘师兄,你饶了他们吧!’那和尚道:‘别间
寺院的和尚可饶,这间寺院的和尚我恨之入骨!你发慈悲就让我一个人动手。’他一刀一
个,竟然来了个斩尽杀绝。皇觉寺里挂有一张比人还高的明太祖朱元璋的画像,可笑得很,
寺院里挂皇帝的像,那像中的皇帝,却又不敢画成是削了发的和尚。那游方和尚在朱元璋的
画像之前大笑三通,呸的一口浓痰就吐在像上。”
“这乃是大逆不道的惊人举动,洒家虽然也恨欺压良善的官府恶霸,见他对皇帝的画像
如此侮辱心中也不禁大为震惊。这和尚道:‘你不必害怕,朱元璋未做皇帝之前,也不过和
咱们一样,他怕人提起他做过和尚,我还恨他玷污了和尚这个称号。你敢杀这些淫僧,为什
么就不敢恨这个纵容淫僧,曾为和尚的皇帝?’他说得火起,竟将那画像一把撕了下来,扯
得粉碎。我被他当头一喝如闻佛法,不再惊恐,合什大笑道:‘痛快!痛快!’”
“那和尚道:‘杀人痛快,救人可极麻烦。做人也不可只图痛快而畏惧麻烦。’皇觉寺
中藏有女子甚多,她们的父母已四散逃荒,加以路途不靖放她们出去也无从寻觅。那和尚
道:‘救人须救个彻底,你我理该护送她们,替她们找到家人。’他说得对极,杀人易,救
人难,我们足足花了两个月的工夫,才将那些女子一一送回她们的父母兄弟手上。至于皇觉
寺中的财物,自然也都分给了灾民。这件事情,乃是我下山之后所积的第一件功德,此生怎
也不会忘记。”
“我与那和尚相聚两个多月,意气相投,彼此印证武功,也不相上下,遂结为知交。这
个和尚便是今日的‘震三界’毕道凡,我可真想念他,可惜自那次别后,便一直没有见
过。”
云蕾听得出神,潮音和尚的故事固然动听,故事中的毕道凡更惹她思疑,听潮音和尚说
来,宛如见到毕道凡唾吐朱元璋画像时的那副神气。他为什么那样憎恨明朝开国的皇帝?实
是费人疑猜。云蕾蓦然想起了张丹枫,想起了张丹枫提到朱元璋时的那幅憎恨神气,顿觉一
片惘然,思潮更乱。
只听得周山民笑道:“潮音大师,这回你可以见着他了。一个毕道凡已足够那小贼应
付,再加上你老,任他三头六臂,插翼难飞。哈哈,贤弟,你的大仇定能报复,你爹在九泉
之下也可瞑目了。”云蕾双目发直凝视远方,竟然不答山民的话,连潮音与石翠凤也觉甚为
奇怪。
日影近午,潮音和尚一跃而起,说道:“距那白马书生之约,只有四日,咱们该赶去
了。”四人鱼贯走出墓穴,云蕾仰望万里晴空,宛如做了一场恶梦。
潮音和尚的白马最快,云蕾的红鬃战马次之,潮音放松马□,与云蕾并马而行,故意把
周山民与石翠凤留在后面,石翠凤自是极为不悦,可亦无可奈何。
傍晚时分,到了忻县东的一个小镇,碰到了两拨人马,一拨是太谷的火神弹郝庄主,一
拨是饮马寨的蓝寨主,潮音和尚与周山民都和他们熟识,彼此招呼,都是同到震三界毕道凡
家赴会去的。潮音和尚一行四人和他们同包下一家最大的客店。潮音和尚要了三间房子,他
自己与周山民同住一间,却叫石翠凤与云蕾各住一间,在众目睽睽之下石翠凤哪敢道半个不
字。
这一晚云蕾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忽听得门外有人轻轻弹了几下,云蕾问道:“谁呀?”
门外石翠凤的声音低低地答道:“是我。”云蕾怕她闹出笑话,只得戴好头巾,披上外衣,
把门开了,但见石翠凤泪痕满面,和身扑入怀中。云蕾轻轻将她扶起,坐在床上,问道:
“你怎么啦?”石翠凤秋波一瞥,如怨如怒,说道:“云相公,我可不是低三下四之人,我
可受不了这口闷气。”云蕾道:“谁给气你受啦?”石翠凤道:“你的师伯与你的义兄,怎
么总像有意离间咱们似的,他们简直不把我当做你的妻子看待。是不是他们嫌我配不上你,
要替你另选佳人?”云蕾忍不住噗嗤一笑,道:“你想到哪里去啦?他们实是一片好心。”
石翠凤怒不可遏,道:“好呀,他们要替你另选佳人也是一片好心?我有什么失德之事,你
就存心要把我休了?”潸然泪下,云蕾手足无措,道:“什么话什么话?你越扯越远啦!我
几时说要把你休了?”石翠凤道:“那你、你--”一连几个“你”字,含羞说不下去,云
蕾心道:“弄假成真,这回怎生是好?”正说得句“你听我说,我那义兄--”石翠凤
“呸”的一声,截着说道:“你那义兄,再提你那义兄,我就马上回去找爹爹来评理。你是
娶我还是娶你义兄?哼,哼,我最恨你那义兄!”云蕾尴尬之极,把心一横,就想将真相说
与她知,忽听得门外一声咳嗽,周山民的声音说道:“贤弟,你与谁说话呀?”云蕾如获救
星,一把将石翠凤推开道:“周大哥来了你快出去吧,抹干眼泪别叫他瞧着不雅。”石翠凤
这一气非同小可,反身奔出门外,却又不料恰恰与周山民撞个满怀,她恨得一手将周山民推
得几乎跌倒,自回房中,蒙被过头,在被中偷哭。
云蕾见周山民深夜到来,甚是惊讶。只听得周山民说道:“贤妹,你我亲如家人,有话
不妨对我尽说。你可是有什么难解的心事么?”云蕾心头一震,强笑道:“有呀,你不看到
石姑娘对我纠缠么?这就是难解的心事。这心事我解不开,只有靠大哥你替我解啦。”周山
民面色一变,只听得云蕾又说道:“石翠凤实是一个好女子,与你门户相当。大哥,你与她
一路同行,难道对她没半点意思吗?”周山民面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之极,心中如打翻了一个
醋瓶,料想云蕾定是看上他人,故此要将石翠凤让与他承受。云蕾心地纯真哪料得到他如此
想法,见他面色陡变,不觉怔着。只听得周山民说道:“云妹,你别瞒着我啦,你是另有心
事。”云蕾嗔道:“什么?”周山民瞧她一眼,忽道:“那张宗周的儿子与你一路同行对你
可好?”云蕾身躯抖颤,道:“很好!”周山民道:“可是他是你家的大仇人!”云蕾道:
“这事情不用你来提醒我,我爷爷的血书说得明白。”周山民道:“说些什么?”云蕾道:
“要我将张家的人,不论男女老幼,全都杀绝!”
周山民逼问道:“可是他对你好!”云蕾道:“好与不好是一样,我、我、我怎能违背
爷爷临死的遗言!”哽咽着说不下去,这霎那间真情流露,周山民心凉了半截,可是听她坚
决要守爷爷的遗言,却也放下了另外一半怕她以敌为友的顾虑。见云蕾身躯颤抖,目蕴泪
光,忍不住又爱又怜,又是伤心,伸手去扶,猛然间手臂一麻,有如给大蚂蚁叮了一口,只
听得外面潮音和尚大声叫道:“好贼人,好胆量,洒家在此,你也居然敢找上门啦!”周山
民心头一震,拔出腰刀,跳出屋顶。只见在皎皎月光之下,一个面如冠玉的书生,似笑非
笑,迎风而立,可不正是自己传下绿林箭所要追捕之人!那蓝寨主和郝庄主都已现出身形,
伏在檐角。潮音和尚又叫道:“我不与小辈动手,我替你们去制服他那白马,你们小心不要
让他逃了!”周山民叫道:“蕾弟,快来!”郝庄主郝宝椿号称火神弹,一扬手就是三粒火
珠,迎面射至,那书生身形飘飘,全都避过;蓝寨主蓝天石抽出判官笔,双笔一点,左右斜
飞,跳上前去动手,那书生仍不拔剑,左手划了半个孤形右掌一扬,一招“长河落日”,连
守带攻,将蓝天石迫开两步;周山民一刀疾斫,那书生身形好快,脚跟半旋,拢指一拂,周
山民猝不及防,手腕被他拂了一下,登时红肿。屋内云蕾早已赶到,青冥宝剑扬空一闪,作
势欲刺,月光之下,只见张丹枫目中似闪泪光,云蕾咬实牙根,刷的一剑刺出,只听得张丹
枫叫道:“我都听到了,你原来这样恨我吗?”身形一晃避开,并不还击。周山民叫道:
“刺他大穴,不要留情。”郝宝椿又发火弹三下夹攻,张丹枫长吟道:“微躯原可归尘土,
其奈恩仇未了何!”猱身疾进,闪过了云蕾一剑,照着蓝天石面门呼的一掌,蓝天石急急闪
开,张丹枫一跃跳下,周山民叫道:“快追!”云蕾如醉如梦,身不由主,随着众人追下。
张丹枫撮唇一啸,似是招呼那匹“照夜狮子马”,但听得里许之外,马声长嘶,潮音和
尚跨上白马,拦截张丹枫那匹白马,两匹白马,竟似十分熟识,此嘶彼应,“照夜狮子马”
竟是不肯过来。张丹枫又是一声长啸,那匹“照夜狮子马”昂首人立,潮音和尚照着马颈一
掌,那马给他扫中,四蹄屈地。张丹枫心痛如割,骂道:“贼和尚,竟伤我宝马!”双掌连
环疾扫,可是蓝、郝、周、云四人已将他围在核心,他急切之间,又不能拔剑,竟是冲不出
去。
潮音和尚笑道:“你没有宝马,看你如何逃得出去?”话声未了,他坐下那匹白马猛然
怒嘶,前蹄一起,潮音和尚几乎给它掼下马来。这匹马被潮音和尚收伏多时,本已听他使
唤,甚为驯服,这时骤然狂怒,大出潮音和尚意料之外!
潮音和尚哪里知道,张丹枫那匹“照夜狮子马”,正是他所骑的这匹白马所生。张宗周
疼爱儿子,所以让他骑年轻力壮的“照夜狮子马”,潮音和尚打伤了“照夜狮子马”,他的
那匹坐骑狂奔发作,昂首跳跃,抛不落潮音和尚,就索性发力向着前飞奔。潮音和尚虽是武
功高强,力能伏马,可是他既不原打伤自己的坐骑,被它驮着发力狂奔,急切制它不住,晃
眼之前,竟给它驮了奔出数里之外!
那匹“照夜狮子马”神骏非常,痛过之后,一声长嘶,猛然跃起,飞冲过来。张丹枫大
笑道:“好,好!”蓝天石双笔急落,郝宝棒金鞭倒卷,周山民一刀斜奔,三人抱着同一心
思都是意图截着张丹枫,不让他去抢马。张丹枫身形一晃,向云蕾所守的方位一冲,云蕾咬
牙一剑,剑锋却又是斜斜地从张丹枫面门掠过,说时迟,那时快,那匹“照夜狮子马”已猛
冲过来,周山民迫得斜退避开,张丹枫一跃上马,郝宝椿猛发暗器“火灵珠”,暗器去势虽
疾,那匹宝马更快,竟都落在马的后面。只听得那白马书生遥遥叫道:“恕不奉陪,三日之
后再见吧!”笑声蹄声,飘散空际,眨眼之间人马俱杳。
云蕾呆若木鸡,蓝天石、郝宝椿、周山民三人也都垂头丧气。过了好久,潮音和尚才制
伏了自己那匹坐骑,缓缓而回,见众人情状,苦笑道:“咱们今晚都栽了。说不得三日之
后,我也要出手了。”
第二日绝早,群雄结伴西行,石翠凤经昨晚一闹,既是生气,又是伤心,竟不再和云蕾
说话。周山民一路思量,经过昨晚的阵仗,他已深知张丹枫的武功实在云蕾之上,张丹枫情
知她是仇敌,也不忍伤她,足见两人已是互有情意。他一路思量闷闷不乐,也不再去招惹云
蕾。云蕾倒乐得耳根清净,只是心中的苦闷,却是与日俱增。
三日之后,到了获鹿,毕道凡所居的山村,山环水绕,形势甚为险峻。潮音和尚一马领
先,通名入见,只见毕家之中已是群雄毕集,都露出了焦急的神情。潮音与毕道凡二十余年
不见,自是狂喜不禁,各道思念。宾主坐定,接到绿林箭、被张丹枫约来的绿林群豪都迫不
及待,纷纷向周山民探问,所要对付的白马书生究竟是何等来历。
毕道凡道:“令尊金刀寨主与我虽未曾会面,却久已肝胆相照,他所要追捕的定是万恶
不赦之徒,只看那贼人今日的布置,已是居心险恶之极,你不必细说,我也要与他动手。”
一眼瞥去,只有石翠凤是个女子,毕道凡拈须笑道:“恕我眼拙不知绿林道中出了一位女中
豪杰。”周山民代答道:“这位姑娘正是轰天雷的掌珠。”石翠凤上前施了半礼朗声说道:
“家父有信问候。”毕道凡大喜笑道:“轰天雷有事吩咐,我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这封信
我已等了十多年了!”拆信一看,面色忽然一变。
云蕾心中七上八落,不知信中说的究竟是什么,只见震三界毕道凡看了又看,把信慢慢
折起,放入怀中。周山民正想说那白马书生的来历,毕道凡眼光一瞥,缓缓说道:“你不必
先说,我有分数。”眼光瞥到云蕾,周山民道:“这位英雄是潮音大师的师侄,亦是石老英
雄的女婿。”毕道凡道:“轰天雷的女婿都来了可惜他没有来!这段公案只恐还是无法了
断。”双眼一翻,昂首朝天,黑渗渗的面上透出红光,座上群雄屏神静气,只听得他干笑一
声,向云蕾、翠凤招手说道:“都随我来!”又缓缓说道:“若然那白马书生突然来袭,潮
音师兄,你暂代我应付。”他虽是还俗已久对潮音和尚仍用昔日称呼。
云蕾、翠凤跟他穿廊绕屋,走上一座小楼,小楼挂有一幅画,城廊山水花树扶疏,与石
英室中那幅宛如出自一人手笔,只是比石英那幅却小得多。尚未坐定,一个小孩跑了进来,
指着那幅画道:“爹爹给我,给我玩!”小孩年约七八岁,生得粉雕玉琢,甚是可爱。毕道
凡掀须一笑,将那幅画取了下来,掷给孩子道:“拿去!今日可见真画,这幅赝品,我也不
必宝贝它了。”孩子取了那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