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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段时间,张芳一直受到刘勇的刁难,不仅被调拨出去不少马匹铠甲,就连麾下的精锐士兵,也被刘勇抽掉了不少。
如今更是被打发在城池外面把守城关,相对于城内坚守城墙,把守城关无疑是一个苦差事。因为想要把守城关,就需要与攻城一方野战,而面对精锐的流贼大军,张芳出寨野战无疑是自寻死路。
第八十四章攻城三
张芳要求退入城池,但是延安参将刘勇担心流贼趁机偷城,并不允许张芳入城。
在刘勇想来:“流贼马队骁勇厉害,如果露出了空子,有很大的可能就会被对手抓住。毕竟张芳五百多人马,通过狭窄的城门,也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如果此时流贼马队冲击城门,城内的大军恐怕抵挡不住。”
刘勇拒绝了张芳入城的要求,没想到张芳神通广大,居然将事情闹到延绥巡抚岳和声名下。岳和声不懂军务,在他想来:“城中的军队能多一分,守城的把握就大一分。”
岳和声对于张芳与刘勇的矛盾也多有耳闻,这个矛盾还要追溯到上一任延绥巡抚朱童蒙手中。朱童蒙出任延绥巡抚之际,张应昌当机立断的依附阉党,搭上了朱童蒙,成功的将老对手刘勇排挤出延绥镇。
如今张应昌彻底失势,而刘勇却从新获得重用,自然会排挤张应昌的嫡系张芳。
如果没有刘宣穿越的蝴蝶效应,张应昌也因为剿贼有功,在崇祯五年升任延绥总兵,成为剿灭农民军的急先锋。但是这一次张应昌吃了大败仗,现在还被关在诏狱中,只怕以后复起艰难,很难再被崇祯皇帝重用。
岳和声自认为看清了这一点,所以想要做一个和事老,调节张芳与刘勇的矛盾。
明末之时,文武殊途,文官的地位远远高于武将,岳和声为官四十多年,算是高配的巡抚,已经是从二品的朝廷大员,自认为是位高权重,能够轻易压服刘勇张芳之辈武夫。
也就是现在延安城危如累卵,随时都有破城的可能,所以岳和声才如此好说话。如果在太平时节,即便斩杀了刘勇这一级武官,朝廷也不会有任何异议,更没有人会为这些武官做主。
午时一刻,刘勇正在城头上巡查,忽然听到家丁通传,说岳抚台紧急召见。
刘武马上放下了手中的事情,急匆匆赶到岳和声的节堂。
岳和声进入延安府之后,延安知府的府衙自然让了出来,岳和声也就以知府衙门当做了自己的行辕。所幸岳和声还是很有自知之明,他因为不懂军事,并不干扰刘勇的工作,反而给了刘勇不少支持。
刘勇一路上急匆匆的赶来,还没有喘一口气,就听见知府衙门中传来一阵声音。
“奉国将军,延绥参将,上护军,陕西都指挥使同知刘勇到。”
明末武官的官职,尽管地位不高,却非常繁杂。镇国将军是刘勇的勋级,延安参将是实授,上护军时散阶,陕西都指挥使同知是刘勇的官位。
明末的武官制度,简单的说官位和品序以及散阶、勋级是挂钩的,实授则无对应关系。比如刘勇品级为从二品的都指挥使同知,勋级的镇国将军也是从二品,因为战功卓著,散阶升迁为正二品的上护军,实授的官职则为延绥镇延安参将。
武官的品序是发放俸禄的依据,与官位挂钩。散阶、勋级则是荣誉称号,官员提升后都会有初授散阶,三年初考优异则会升授散阶,六年再考优异则有加授散阶,同时会授予勋级。武官外出领兵则要加实授官职,如实授总兵则有可能挂将军印。
以刘勇来说,这些散阶、勋级都是华而不实的东西,明代武官制度,这种勋级散阶只能领取很少的银钱俸禄,也就是名声上好听一些罢了。
以刘勇现在的官位,每年只能领取禄米五百七十六石,如果按照寻常的年景,也就大约四五百两白银。
如果靠着这一点俸禄,刘勇根本不可能恩养几个家丁,所以明末的武官,大部分都贪污成性,因为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明末卫所制度彻底败坏,根本没有可战之兵,朝廷的边军全靠募兵,而家丁的军饷也全靠将主拨付,所以军队中的空饷常常吃了五成以上。刘勇也是如此,他为了恩养这一千家丁,大肆裁撤张应昌的嫡系,吃的空额比张应昌还狠,只有这样,他才能恩养一千家丁。
刘勇进入岳和声的节堂,麻利的上前几步,双膝跪倒磕头,然后说道:“标下听闻老抚台有急事召见,不知老抚台有何事需要标下去办,标下一定尽心尽力,不负老抚台提携之恩。”
虽然岳和声与刘勇一样都是从二品的官员,但是地位却天差地别,一个七品县令,面见岳和声一般也不行跪礼,但是哪怕是一品总兵吴志勉,面见岳和声也要双膝下跪。
不要说是巡抚岳和声,就是见到七品官陕西巡按御史李应期,吴志勉这类军头也要乖乖的跪倒在地,口称大人。
岳和声端坐在椅子上面闭目养神,他听见刘勇的参拜,勉强睁开了双眼,疲惫的说道:“老夫年纪以老,精力也有些不济,不大一会儿功夫,就有些困倦。今日之所以召集刘参将,只是有一个疑问,还请刘参将如实相告。”
刘勇见岳和声没让他起来,心中也有些失落。这些天来,因为岳和声必须倚重刘勇,所以对他相当客气,常常不让他行大礼参拜,刘勇心中也有些暗暗得意。但是今日岳和声也许年老健忘,也许对刘勇有些不满,所以没有任何礼让,直接让他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答话。
尽管刘勇有些失落,但是却不敢随便表露出来。他不敢直视岳和声面部,低下头颅说道:“还请老抚台示下。”
“刘参将,依你看来,这延安城能不能坚守?城中的情况还能坚持多久?还请刘参将如实相告,今日问你话的不是延绥巡抚岳抚台,而是一个古稀之年的富家翁。”
刘勇微微一怔,抬起头来,忽然发现岳和声脸上居然有一丝泪痕。他顿时有些惊慌失措,发现这个非常好说话的老大人已经年过七十,是一个经常受到流贼惊吓的老人。
刘勇刚要说几句吉祥话,安慰一下老抚台的心神。却听见岳和声急切的说道:“还请刘参将不要欺瞒,直言相告。”
刘勇见岳和声一定要知道实情,于是实话实说道:“自古守城比守野,如今城关已失,城外险要之地尽在流贼手中。流贼兵丁矫悍精锐,野战我们不是流贼对手,只能苦苦支撑,所幸城中士绅大力支持,延安城还是有守住的把握的。”
“等吴总兵攻破青泥堡,击败左挂子大军,定会驰援延安城。延绥的精兵,大部分都在吴总兵麾下,到时候里应外合,定能击败刘秃子大军,斩下刘秃子的脑袋。”
第八十五章攻城四
听了刘勇上面的分析,岳和声脸上流露出几分笑意,他满意的点了点头,连说三声:“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岳和声已经到了年老致仕的年纪,本来就不想在延绥这个烂摊子当补锅匠,如果能击破刘宣,岳和声也能没有后顾之忧,带着一身的荣誉回乡享享清福去了。
岳和声仿佛现在才反应过来,他赶忙让刘勇起身,自言自语的说道:“老夫已经年老,记性也越来越差,居然让刘参将一直跪在地下,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刘参将还是快快请起吧!”
刘勇连称不敢,谦逊的说道:“老抚台言重了,本朝官制文武殊途,小将也是知道的,只恨自己少时顽劣,没能好好读书。不过小将的兄长刘愿已经在去年高中了进士,现已入朝为官,也算了却刘家多年的心愿。”
岳和声有些欣慰的点了点头说道:“你能如此想最好,听闻你与城外张芳多有积怨,如今张芳已经闹到老夫名下,老夫也不得不过问一声。现在正是危如累卵的关头,你们二人还需要放下旧怨,尽心竭力的为朝廷尽忠。”
刘勇听到岳和声话音有些凝重,知道岳抚台心中对自己排斥异己的举动已经稍有不满。于是他定了定心神,恭敬的对岳和声说道:“多谢老抚台关爱,我与张守备的过节只是小节,而与流贼的仇怨则是大义。我虽然没读过几本书,但是却一定不会舍大义而取小节。”
“只是现在流贼马队在城外虎视眈眈,我也不敢自乱阵脚放张守备入城。不如等天色黑暗,在悄悄地放张守备大军入城。”
岳和声听了刘勇的回答也比较满意,觉得刘勇是一个明大义知礼节之人,比寻常的粗鄙武夫更加顺眼。于是他夸赞了刘勇几句,开口说道:“今日一大早,我已经听闻,刘参将爱子已经阵亡于城外。听闻刘参将族人多有殁于王事之辈,也算是满门忠烈之家,老夫定会上书朝廷,以褒奖刘参将之武德。”
岳和声说完此话,就端起了茶盏。在官场上,这就是端茶送客的意思,刘勇身为延安参将,肯定不是官场初哥,马上领会了岳和声的意思,于是他跪安告辞,离开了岳和声的行辕。
就在岳和声召见刘勇时,城外的攻城战也越加激烈。
双方的炮兵毫不顾惜各自的炮管,不停的倾泻着各种花样繁多的炮弹。自从刘宣攻破城关营寨之后,在炮战中已经逐渐占了一些上风,加上攻城方所独有的主动权,就更加进退自如了。
随着两方的炮战继续,一发发炮弹从延安城上空飞射而过。尤其是那些十几斤的炮弹,威力更是毁灭性的,几乎是触之即亡,没有任何道理可讲。哪怕击中了手臂小腿这些不致命的地方,也会马上触之俱断,在缺少抗生素的明末,凡是断手断脚的伤势,活下来的机会也不足三成。
而张芳的这支骑兵位居城门口,正是两方炮战的中心之处。刘宣军中炮兵营发射的炮弹,不时的有一两枚落在张芳军阵之中,一枚炮弹落下,还经常形成跳弹,每一次都要杀伤多名士兵。
张芳尽管算是这支军队的将主,但是面对四处飞射的炮弹,也并不比一个小兵安全。
“嘣”
一声巨响从张芳耳边响起,张芳稍微愣了愣神,只见一股红色喷溅到张芳一脸。张芳抹了抹眼睛,睁开了被粘稠的血液糊住的双眼,却发现了惨绝人寰的一幕。
一枚重量超过十五斤的炮弹,击中了城墙反弹到张芳军阵之中,不仅打穿了一面盾牌,更是打死了超过五名士兵。这五人都是张芳的亲兵,其中有一人头颅被打成碎片,仿佛破烂的西瓜一般,脑浆血液从破烂的头颅中洒下,染红了黄色的干涸地面。另一人被击穿了胸腔,血液喷射而出,喷在张芳的脸上,糊住了他的双眼。
张芳本就不是胆气豪勇之将,看见这残酷的一幕,顿时有些崩溃,他再也不敢继续停留在城墙脚下,厉声呼喝城门的守军放开城门。
城门的守城官是刘勇的亲信,当然没有给张芳好颜色,坚决不肯放开城门,让张芳入城躲避。
眼见炮击还在继续,张芳麾下的士卒已经伤亡了五六十人,占到全军的十分之一。
如果在野战之中,张芳的这支军队已经处在奔溃的边缘,但是因为张芳被逼在城门口,士卒没有任何逃亡的途径,所以还能保持着阵型。
面对城内的守军,张芳麾下的士卒非常痛恨,竟然装填弹药,朝着城头的守军发射弹丸。
眼见城门口已经非常混乱,张芳忽然发现城头有一个熟人,此人名叫贺霖。贺家是米脂县最大的大姓,整个米脂县北菜地峁地区,几乎都是贺姓之人。因为靠近榆林城,贺家人与榆林地区的普通百姓一样,普遍把从军打仗看成一个出路,贺家人也多有从军之辈。
虽然贺家没有出什么光宗耀祖的贤达之辈,也远远不如马、吴、候等延绥将门显赫。但是已经有不少族人任职把总,千总,延绥有名的勇将贺人龙更是已经到了守备的高位。贺霖正是贺家族人,已经官居千总,在张应昌掌军之时,张芳与贺霖也多有交情,两人也算是志趣相投的酒肉朋友。
张芳看见了贺霖,马上心生一计,他非常了解贺霖,这是一个贪财好色、胆大的鲁莽之辈。于是张芳高声叫道:“贺千总,只要你打开城门,在下愿意将自己最喜欢的小妾红玉儿相让给你,还送你五百两白银当做酬金,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张某人麾下的五百名兄弟也终生难忘你的大恩大德,从此为你马首是瞻。”
眼见贺霖还在犹豫不决,张芳顿时大为着急,急怒攻心劝说道:“贺老弟,你不要害怕,这一次我老张占理。哪怕闹到老抚台那里,咱们也不理亏,到时候咱们兄弟抱团儿,加上张副将的故旧,未必会怕了他刘参将。”
第八十六章攻城五
听了张芳如此直白的话,贺霖不由自主的有些心动。他想到张芳的小妾红玉儿妖娆的身姿,妩媚的脸蛋儿,加上白嫩细致的小脚儿。贺霖身不由己的气血上涌,小腹下面的那玩意儿也有几分硬意。
更何况还有张芳送出的五百两白银,就更让贺霖为之心动了。明末的白银非常值钱,五百两白银在陕北已经能够购买一百亩田。
有了这五百两纹银,贺霖就是不做这个千总,也能购买不少田产,做一个安乐的富家翁。
“米脂贺家人口众多,贺家男丁不下于千人,如果回了米脂老家,未必会怕一个延安参将刘勇。再加上与张应昌的部将守望相助,刘勇也很难奈何了自己,此事还是大有可为的。”
“城外的炮击一直持续不断,炮弹也不长眼睛,如果打死了张芳,这一笔买卖马上就黄了。既然决定要做,自己就不能犹豫,需要马上动手。”
贺霖如此作想,马上就付之行动。他给自己的家丁打了一个眼色,悄悄的与麾下的家丁商议了这个事情,许下事成之后拿出二百两银子作为赏银,才决定冒险办这个事情。
贺霖的家丁几乎都是米脂贺姓之人,凝聚力很强,大部分都是要钱不要命之主。听了张芳的蛊惑,早已经有些动心,如今见贺霖拿了主意,更是磨拳搽掌,随时准备动手。
城门口的守备名叫刘侗,算是刘勇的族弟,也是一个精细之人,他马上察觉出了几分不对,令麾下的士卒做好准备,死死地盯住了贺霖。
贺霖见没有机会动手,顿时暴跳如雷,他本来决定悄悄打开城门,但是情况已经不能如他所愿,于是贺霖决定撕破脸面。他在麾下的士卒中煽风点火,挑拨刘勇亲信与张应昌余部的矛盾。
刘勇升任延安参将之后,马上提拔了不少亲信,这些亲信的官位,都是从张应昌嫡系夺过来的。这样砸人饭碗的事情,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两方的人马早已经心生怨恨。
在整个延安城军中,除了刘勇的家丁族人外,张应昌的余部占据着最多的人数。尽管刘勇从张芳麾下夺走了不少人马,但是张应昌的影响力还是很深。
两方的将校互相都看不顺眼,纷纷发动士卒对骂鼓噪,在城门之内形成了短暂的对峙,几所所有的士卒都放弃了战斗岗位,随着军官对峙骚动。
张芳看到有机可乘,于是挑选手脚灵活的家丁,搭人梯爬上了城墙,控制了城头少数的军丁,然后悄悄地打开了城门。
城门一打开,张芳的麾下马上一拥而上,将城门口堵得严严实实,张芳此人比较怕死,在城门一开之际,就率先进入了城池,丝毫不管后面混乱的士兵。
城关营寨的炮兵马上察觉出了异常,连续打出了令旗,传递出了城门骚乱这个重要的信息,炮兵发现这一情况,更加不顾惜火炮的膛热,开炮的速度也快速了几分。
李旭升此时正在营寨中休息,麾下的通信兵马上发现了炮兵的令旗,将这一个至关重要的情报传递给了李旭升。
李旭升猛地一惊,迅速站起身来,几步骑上了战马,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时机。
李旭升让通信兵向刘宣报信,然后全部排出麾下的亲兵,向骑兵营下面的队官哨长传递命令。
刘宣这支骑兵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发展的时间已经接近一年,训练也非常勤奋严谨。尤其是其纪律性,几乎能冠绝于中原大地所有的军队,听到李旭升的军令,骑兵营的各级队官哨长不敢有丝毫怠慢,纷纷集结部队,排好了阵型。
时间过得很快,一盏茶功夫之后,李旭升见城门口的敌军已经开始恢复秩序,心中顿时着急万分。
眼见骑兵营全部集结还需要半刻钟,可是到了那时,城门口的骚乱就会平息,自己一方也会失去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就在此时,李旭升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当机立断的下定了决心,他带着最先集结的两个队的骑兵,一马当先的冲向了城门。
李旭升此时麾下,也就一百多名骑兵,这一百多名骑兵,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义无反顾的朝着胜利的方向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