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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记-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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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日子,我们的朋友也在四处打听治疗信息。
  小刚从张和平那里打听到武警总医院的肝移植手术最具权威性,他们成立了专门的肝移植研究所,并且能够找到肝源。
  我不能放弃任何一线希望,他的身体正在每况愈下!
  然而,最大的问题是,如何说服彪子再一次转院。而且,一旦找到肝源,准备实施手术,我就必须把全部真相告诉他,总不能让他打上麻药,稀里糊涂就被换了肝,何况术后还有一系列接踵而至的治疗要他配合。
  看着痛苦万分的彪子,想到过几天还有更大的痛苦等着他,我真恨不得去替他受所有的罪。
  小徐没日没夜地陪在病房里,彪子却从不向小徐追问自己的病情,知道他会为难。
  朋友来了,彪子也总是和他们聊一些拍戏的事,对“病”这个字眼避而不谈。
  彪子心里什么都明白。第一次手术之后,他回到家里,对我们说了一句话:“那时你们都知道我得的是什么病,就是不肯告诉我,总是找这样那样的理由。可是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能笑嘻嘻地告诉我“你没事”呢?每天有那么多人来看我,连不常联系的朋友都出现了,这么兴师动众的,就说明问题有些严重了。”
  三四天以后,彪子的体温降到了37℃与38℃之间。刚稍稍恢复了些体力,他便提出要去参加8月28日的中国电影“华表奖”颁奖典礼。他说,他是早已定好的颁奖嘉宾之一,不能失约。那一年,他曾作为演员被选为“金鸡奖”的评委,对中国电影的发展责无旁贷。
  我理解他的心情,可是他的身体状况让我很担心。医生提醒过我:肝部肿瘤很大,已经侵犯到肝包膜,出席那么纷乱的场面怕会有危险。
  我坚决不同意,哪怕看到他一脸失望的样子。
  小陆和志诚劝我,这是彪子想做的事,还是让他去吧。他们把“想”字说得重重的。
  我满怀顾虑,思前想后。找到肝源就要立刻手术,不知道成功率有多高,也不知道预后效果如何。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在公众场合露面了。
  最后,我决定让彪子按原计划出席典礼,又在背后对小陆和志诚千叮咛万嘱咐:务必守在他的左右,不要让人群靠近他,以免碰撞以后出危险。
  彪子看到我终于遂了他的心愿,高兴得像个孩子。
  路上,志诚开着车送彪子,小陆的车紧随其后。志诚开车一向“凶猛”,那天车开得很稳,很慢。
  这之前,我们试探地对彪子提出过转院,他坚决不肯:“北医三院很不错,再说人家杨主任那么尽心尽力,调集了全院的精英强将为我跑上跑下,我怎么能说走就走呢?”在他的治疗上,他首先想到的是不能对不起朋友。
  于是我们决定把说服彪子转院的任务交给小刚。小刚最会给别人做工作,再说“哥哥”的话,怎么也比其他人有分量,彪子应该听得进去。
  那天,彪子在后台等着上场的工夫,小刚来了。
  “大夫总说没大事儿,可又没完没了地检查,叫人心里不踏实。”彪子向小刚抱怨道。
  “彪子,我要是你,从今儿开始就把它当一坏事儿了。凡事咱就得往最坏了想。”小刚像是调侃似的开导着彪子。




彪子真的太棒了!(2)



  “是,我不怕,就是有事儿别瞒着我。”说着,他瞟了我一眼。
  小刚又在一旁趁热打铁:“我问张和平了,武警总医院有一批专家专攻肝胆疾病,依我说,咱们得去最对口的医院。”
  “行,哥,我听你的,张和平说的肯定没错。”
  其实,我和小陆、志诚、尤勇他们已经找到武警总医院联系好了。为了寻找合适的理由说服彪子第二次转院,我们深夜开会研究了许多次,然而各种说辞都被彪子坚定地驳回来。这一次,小刚只用三言两语就奏了效。
  8月30日,彪子转入武警总医院。
  第一天晚上,肝移植科的刘振文主任来看他,聊天的时候顺便提了一句:“傅老师,我们这儿最拿手的就是肝移植。”彪子头一次接触“肝移植”这个词,但是并没有多问,我至今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刘主任告诉我,9月2日手术,需要提前一天找彪子谈话。我知道不能再隐瞒了,但还是忍不住叮嘱刘主任:“千万别说病情有多严重,只告诉他,肿瘤是弥漫性的,手术不可能彻底,所以要进行肝移植。我希望彪子将要承受的打击越小越好!”
  彪子的主刀医生、肝移植专家沈中阳教授来了,中等身材,戴副眼镜,虽没有想象中的老成,可在我们心里他像救命恩人一样神圣。
  沈教授举起片子,仔细地看着,没等沈教授开口,刘主任在一旁说:“我认为傅老师的肿瘤是早期的,多发性的……”
  沈教授突然回过头来,严厉地看了一眼他的学生,仿佛在责怪他:“这么严重的问题你怎么会看不出来!”刘主任并不理会,自顾自地说下去。沈教授的脸变得很难看。
  “傅老师,我想请您先回避一下。”他客气地笑笑。
  “好,没问题。”彪子笑着大声说道,迅速走了出去。
  沈教授显然对刘主任的说法十分不满,好像瞬间就要发作。
  我赶快对他解释:“您千万别生气,是我恳求刘主任这样说的,实情我们都知道,怕他心理负担过重,只瞒着他一个人。”见沈教授怒气已消,我马上补充一句,“彪子不希望医生单独跟我谈话,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面对。”
  彪子又被请回了房间,他笑着说:“有什么问题您尽管说,我扛得住。”
  彪子说得很潇洒,沈教授的情绪也受到了感染。他笑着说:“从片子上看,确实是恶性肿瘤……”
  “那咱就做手术呗,我不怕。”彪子打断沈教授,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可是病灶很多,我怕切不干净。我们考虑给您做肝移植……”沈教授小心翼翼地说出“肝移植”三个字。他不知道、我们也不知道,彪子能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您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彪子一拍大腿,居然没有一秒钟的迟疑和畏惧。“说吧,什么时候做?”
  刘主任说:“明天。”
  “明天?”为了表明我并不比彪子更早地得知这个消息,我故作惊讶地问着。
  “芳芳,你不懂,听医生的,要是今天下午能做我下午就做。”
  又一道难关闯过去了,为此我不知度过了多少不眠之夜。我曾经设想过谜底揭开后的各种画面,设想过彪子遭到重击后的各种反应,这样的结局我却万万没有想到——没有一分退缩,没有一丝胆怯,像一个战略家在布置一场高难的战斗。他的冷静与坚强让我难以置信,彪子真的太棒了!




真是条汉子!(1)



  陪彪子回到病房以后,我哭了,终于可以当着他的面哭了。
  病房里静静的,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以为,彪子在人前总是真正的硬汉,当着我的面儿却会忍不住掉眼泪——那就哭吧,索性我们夫妻两个抱头痛哭一场,哭尽满腹的辛酸与委屈……
  哪知彪子又一次出乎我的意料。一如面对众人的坚强,他走过来,递给我一叠纸巾:“芳芳别怕,我这个肝不听话了,咱就换个新的。肝移植一点儿都不可怕,只不过知道的人少,现在连肾移植都是常规手术了。”
  我不知道他明天能不能顺利地走下手术台。再见到他会是什么样子?我就像要失去他似的紧紧地抱住他,眼泪泄了闸。
  彪子轻轻推开我,笑着为我擦眼泪,安慰我说:“看你吓的,我告诉你手术的步骤啊!”他开始连说带比划:麻醉、开刀、取肝、上新肝、缝合……一五一十地给我讲着,熟稔得像个专家。
  直到今天我都在疑惑,他怎么会了解那么多。但我知道,那一刻他并没有考虑等待自己的是怎样命运。为了支撑在他眼中一向脆弱的妻子,他萌生出无限的勇气。
  朋友们纷纷来探望他,听到这个消息有人干脆哭出声儿来。彪子总是乐观地劝慰大家,憨憨地说:“我没事儿,你们等着我啊,你们就当我进去睡一觉!”
  晚上,护士体贴地拿来安眠药,怕他休息不好。他却坚决地说:“不用!”
  我想,他一定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所以不想睡。我必须鼓励他,无论如何不能再掉眼泪。
  然而彪子再一次让我意外。他的心出奇地平静,刚一躺下,呼噜声立刻响起来了。
  我祈祷着上天保佑我的彪子,又是一夜未眠。
  手术当天,朋友们都赶来了,国立、优哥、保国……大家一起给彪子鼓劲儿,彪子也像安慰他们似的,把头天给我讲的“手术步骤”又复述了一遍,一派轻松调侃,仿佛根本不是自己身上的事儿。
  国立忍着心酸说道:“彪子,我从来没有这么服过你。你的精神和肉体已经分开了。”
  彪子一通憨笑:“哥,您这个评价太高了,我就是想告诉大家,有事儿了咱别怕。”
  说话间,护士推来一辆平车,要送他进手术室。彪子坚决不肯:“我自己走着去。”
  从病房通往手术室要穿过一个长长的走廊,护士在前面引领,一群朋友簇拥在后面。
  我们俩的手握得紧紧的,我不时抬头看看彪子的脸,彪子并不看我,更紧地攥住我冰凉的手,嘴角泛出一丝笑容。
  我在颤抖,我的心告诉我:这时候不能哭。
  手术室的大门就像生死关口。我不知他从这里走进去,还能不能再一样地走出来。我想对彪子说几句话,却又不知说什么最恰当。他在一大群人面前,似乎并不打算与我过多地流连,像在机场过安检似的,那么自然地径直就要走进去。
  在他刚迈步的一瞬间,我突然有种“生离死别”的感觉,一把将他拉了过来,死死地抱住不放,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彪子一向羞涩,他不习惯当着众人的“亲热”,像是对我,又像是对大家说:“芳芳,你干嘛呀。”随后对大家笑笑,摆摆手,就进了门,躺上了平车。




真是条汉子!(2)



  我怔怔地站在那里,眼泪“哗哗”地流淌。泪眼迷蒙中我看到手术室的大门就要关闭了,不顾一切地扑过去,用手扒开大门,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彪子——”再也说不出话来。
  彪子正被推到手术室的转弯处,平车上只露出他的上半身。护士听到喊声,停住了脚步,彪子抿着上翘的嘴唇笑了笑,冲我伸出两个手指做了一个“V”字。
  那是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镜头,那是胜利者的姿态。
  彪子用他的乐观、坚强鼓舞着我们每一个人。每当我们谈起这个场景,朋友们总是不无感叹:“真是条汉子!”
  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一样,我不知道怎么被朋友们架到彪子住的病房里。魂已经留在了手术室,身体瘫倒在他的病床上。
  手术过程很漫长。
  武警总医院的领导班子非常重视这台手术,全体驻守在医生办公室监测着手术情况,不时地派人向我们通报手术进展。
  13:30,“联络员”告诉我们腹腔打开了。
  病房里一片寂静,我躺在床上无力站起,其他人紧张得坐不下去。
  忽然脚步匆匆,随后医生护士拥了过来,我慌张得心快要蹦出来。原来是天天陪伴彪子的小文哥晕过去了,一阵忙乱后,他的情况稳定下来,大家的心却依旧悬着。
  “游离旧肝了。”
  又是漫长的等待。大家最怕听到病房里的电话铃响,一旦响了,一定是手术出了问题。
  “上新肝了。”
  每听到一个消息,大家先是小小地松一口气,随即又屏住了呼吸。
  “开始分泌胆汁了!”
  9月3日凌晨,经过12个小时的手术,终于听到了这个消息。这意味着新的肝脏已经开始工作了。
  大家欢呼着抱在一起,彪子终于得救了!
  12个小时的煎熬换来了彪子的新生。
  我们簇拥到手术室门口等他回来。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彪子被护士推了出来。他的脸色很红润,完全不像失血后的样子,他静静地躺在平车上,熟睡得像个婴儿。
  大家互相传递着信息,把好消息告诉不在场的亲人、朋友。
  凌晨3点,我的手机被打“爆”了,各地的朋友们都还提着心没敢睡。
  还收到无数条短信:
  “我一直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看来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上帝也会被感动!”
  “感谢上天!感谢专家!感谢彪子媳妇精心呵护,早日还给大家一个健康的彪子。”
  “这一夜,你们创造了奇迹!!!”
  “彪子太棒了,太争气了!”
  “太好了!佛一定会保佑彪哥。我们一起祈祷,祝彪哥早日康复。”
  “我就知道他一定不会辜负你和儿子的。”
  远在加拿大的小刚也发来了信息:“我太高兴了,说什么也要保住他一命,好日子刚开始。”




芳芳你看,这刀口像不像一个奔驰车标(1)



  彪子真是棒!第二天一早他就醒了,麻药的力道掌握得很好,比预计提前了2个小时。不过我想他一定是心疼我,怕我着急。
  医生给我们打来电话,让送些萝卜水给彪子。我们就像听到了天大的喜讯,别说萝卜水,就是人参水也得第一时间送到。
  我戴上大口罩,穿上白大褂,端着萝卜水一路小跑赶到了ICU门口,真想亲手喂到他嘴里,但还是被医生挡在了门外。我只好回到病房,时刻准备着听候ICU的召唤。
  下午1点多,电话铃突然响起来,我第一个冲过去,心想一定是又需要什么东西了。
  “芳芳!”电话里传来一个又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啊,我是芳芳,您是……?”
  “连我都听不出来啦?”声音稍显无力,但透着兴奋。
  “你是谁呀?”我迟迟疑疑地努力在头脑里搜索着、判断着。
  “我是你老公啊——!”
  “啊!天哪!彪子!你是彪子!”这不是谁在跟我逗闷子吧?我的心一下颤抖起来。电话那头的人用尽力气呵呵地笑了两声。
  这家伙就是这样,他总能给你无数的出乎意料,自己也乐在其中。事后才听说,他知道我被挡在了门外,怕我着急,就借了护士的小灵通给我打电话。
  很快,好消息一个接一个:
  “胆汁很充沛!”
  “胸水很清亮!”
  ……
  我时刻盼望着彪子能再打电话过来,他像是猜透了我的心思,总让我在情绪最低落的时候听到他的声音。
  我终于可以“全副武装”地去看他了。尽管已经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我还是被眼前的情景吓坏了:他静静地躺在床上,被各式各样的仪器包围着,粗粗细细的管子插在腹部,引流袋挂在床沿。
  我的心像针扎似的痛。好好的一个人,一下子变得千疮百孔的。
  彪子很疼,但是很坚强:“别怕,管子会一天天减少。”他竟还有力气安慰我。
  他指着旁边的一个医生:“这是牛博,我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他。”我充满感激地冲牛博点点头。
  “护士们都对我都很好,护理得很专业。”我忙不迭地连声道谢,彪子一定想让我替他及时道谢。
  探视时间只有5分钟,他并没有向我描述他的痛苦,甚至没来得及告诉我他最想吃什么,只是在我临走的时候嘱咐:“先不要告诉老人和孩子。”
  我明白他的心情。父亲病重还住在医院,母亲也出院不久,儿子刚刚开学。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彪子出了这么大的事。
  然而瞒是瞒不住了。
  9月4日,术后的第二天,大大小小的报道扑面而来,让我的处境雪上加霜。我们不得不抽出一部分力量去应对老人的疑问。
  儿子哭着从学校打来电话:“妈妈,你告诉我爸爸到底得的什么病?报道上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咬着牙坚定地告诉儿子:“别人说什么都别信,你只相信妈妈,爸爸没事。”
  儿子不甘心,问我报纸上为什么这样说,搞得同学、老师们都知道了,都在问他。
  我只能对孩子解释,因为你是傅彪的儿子,必须学会面对一切。




芳芳你看,这刀口像不像一个奔驰车标(2)



  为了彻底打消儿子的疑虑,我编了一套谎话:“现在,妈妈和叔叔阿姨们正在开会,研究对策,必要的时候我们准备起诉。”
  儿子见我话语坚决,终于放下心来,哽咽地说:“妈妈您放心,别人的话刚才我信,现在不信了。我相信你们大人能处理好。您别担心我,把爸爸照顾好!”
  从此心被分成了八瓣。
  彪子一如既往地乐观。术后第三天,我又接到他的电话,竟然要喝排骨汤,还特意嘱咐千万别忘了放两块排骨。
  在ICU病房住了一周左右,彪子各项指标都比别人恢复得快,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多亏他的身体底子好。
  他请护士长给他安排一个能看见太阳的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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