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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前面,便是展翔。
我看着他的背影。他的耳垂,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近乎透明的粉红色,有一圈奇怪的光晕。
我望着那团光晕,脑袋一片空白。
他突然回头,我的目光,来不及躲闪,索性,不加躲闪。
他说:“你们辛苦了!要是哪位感到不适,千万不要硬撑。酒店里,咱们请了礼仪公司。小事情可以让她们做。”
我们齐声说:“知道了。”
那么繁忙而又充实,劳累而又好玩的一天,公司的二十周年厂庆,终于还是过去了。
周四,我向秘书课取得公司厂庆的录像资料。放入电脑光驱内,我戴上耳机,开始观看。
总经理讲话、市政府领导致词、日本总公司的社长讲话、各分公司人员参观工厂后的报告,精彩的文艺演出……突然我看到了自己。还有展翔。我站在那里,不知道在看什么,很专注。他在我的左后方,他盯着我,也很专注。
三十秒的时间,我的头没有动一下,他的目光,也不曾离开我的脸。
我想秘书课的同事,也是不经意间拍摄的。从前后图像可以看出,他是在从舞台景转取全景时,镜头短暂的停留。
镜头里的两个人,我和展翔,都是在无意识中,被录入到这碟资料中。
我把整碟内容,复制了一份到我的电脑,再刻录到光盘上。
拿回宿舍,一遍又一遍的看。边看边哭。说好不再为你流泪,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总想哭,总在哭。很没用。可是,我自己的情绪,却不被自己控制,情不自禁。
传说中有一个地方,叫无泪之城。那里的人没有泪水,只是我找不到它的入口。
29.
2月3日,周六。小秦带我去见她的婆婆。因为我的眼睛出现短暂失明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经常会在站起来的瞬间,眼前一片漆黑。持续的时间很短,几秒钟而已。还有些时候,感觉眼前有很多很多像是白色的、又像是透明的小虫子一样的东西,飞来飞去,翩翩起舞。只是在摇摇头后,便不见了。
小秦的婆婆是个很好的眼科医生,我还曾经在报上看到过关于她的采访,德高望重。婆婆戴上眼镜,用力的扒开我的下眼皮,再用力的向里摁,那个小东西的头部显现出来了。就如展翔所说,像是一条蚯蚓的头,不过是较重的红色。婆婆说:“没大碍,这是眼科很常见的一种疾病,叫霰粒肿。是一种无菌性慢性肉芽肿性炎症。不过你你这个呢,已经时间太长了,长大了,去医院做个小手术就行了。别怕。眼睛没别的问题吧?”我想了下,说没有,就这个肿块。并没有把偶见的失明话给她听。因为桑晨从外面走了进来。
拒绝了小秦留我用餐的好意,再笑着说些感激的话,告辞出来,已经是晚上八点。灯光璀璨,发出夺目的光芒。孤单的一个人,走在车水马龙的街上,陡然地生出无限的惆怅与凄凉。
我用右手捏着展翔缠在我左手中指上的那个红线圈。拼命的仰起头,看天,没有星星,很灰很灰。和我儿时看到的好像不是一个宇宙。就这样仰起头,抬高、再抬高。知道只有这样泪水才不会流下来,嘴里念着路边的招牌,于是看到了很多以前不曾注意的东西:逢源商业街的地面上都有灯,好奇怪!吉之岛的楼顶的超大显示屏,正循环播放着公司最新的广告,麦当劳里有小朋友在过生日,戴着寿星帽。我一直不知道麦当劳这个词如何拼写,于是就站定在门口,很仔细的看着,麦当劳——mcdonalds。终于知道了。走过国美门前的停车场,稍微低下头过人行道,眼泪就又出来了。
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我的眼睛,生病了。
我想是我太爱哭了。虽然眼泪都是流在无人知晓的夜里,但是,上天知道,所以,他要惩罚我。
2月5日,周一上班,我只用了十分钟,就写好了辞职报告并且打印出来。我拿给上司,他愕然的神情不亚于听到世上还有恐龙的谣言。他看了三遍辞职报告,然后说,小夏,你知道,虽然你是我部门的人,但是,我无权决定你的去留。
我就拿着报告去找金小姐。她看了一下,再看我的眼睛,然后带我敲开总经理室的门。
她用日语向新总经理讲述,我站在她的一旁,看着挂在墙上的一幅画,是一幅金质的箔画。
总经理探询的望着我的右眼,我坦然迎着他的目光。
金小姐说:“总经理愿意给你一个月的假,你去治疗。如果,如果没有什么大碍,公司仍欢迎你回来上班。”
我笑着摇头,说不,我要辞职。我不要再看电脑了。
其实我在辞职报告里夸大了病情。其实我一直在给自己找个离开的理由。一个坚强的理由。不会让自己犹豫与不安的理由。离开这个公司,离开有我的叔叔展翔的地方。
说了很多话。总经理问了许多,我也答了许多。最终的结果,是让我办完这期的公司内部期刊后离职。
我已经很感激了。要知道,在合同期内,员工离职需要提前三十天申报,并且承担一定的违约处罚。
我开始计算日子,这个月的10号是周六,如果9号我能够把公司内部期刊完成印刷,那么,就可以更加提前离去。
没有告诉其它人。金小姐也是一个嘴巴严紧的人,她只通知行政部经理,招聘新人。
我开始加班到很晚,眼睛痛的时候就滴乐敦。我要抢时间,我要离开。远远的。
我让自己很忙。晚上吃安定片,防止做梦。
2月8日晚上,第024号公司内部期刊全部印刷完成。
2月9日早礼,行政部经理宣布一个新的人事变动:电脑课夏樣由于身体不适,已向公司提出离职申请。公司本着以人为本的方针,批准夏樣的离职申请。希望她有足够的时间配合医生的治疗,早日康复。希望她在以后回忆起在本公司服务的时候,心情是愉快的。
我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要说些什么,其实已经是想好的词:“感谢公司的体谅,也感谢各位同仁几年来给予的帮助与支持。我很留恋与大家共事的日子,但身体原因不得不离职。也希望各位能够保重。”
很多目光聚集在我的脸上。
早礼结束后,金小姐把我叫到大会议室。总经理已经在里面。我坐下,他把一个信封推到我面前,金小姐说:“昨天总经理和前老总通电话,毕竟公司内部期刊的倡导者是前任老总。按照前老总的交待,总经理准备一份心意,希望你收下。以后若你遇到什么困难,也可以找公司,他会在能力范围内,给你最大的帮助。”
我望着面前这个日本男人未老先白的头发,是从未有过的亲切。不是因为他给了有限数额的金钱,而是他给予我无限的尊重与肯定,还有理解和包容。我是个刚入社会的学生,不可能没有一件事情做错。但是,他,总是以欣赏的语气说:“夏樣,我相信你可以。”
我逼回即将流出的眼泪,说:“就算我不再是公司的职员,但我会是公司永远的消费者。”
从会议室出来,小秦把我拉到洗手间。里面已经有几位同事姐姐在等候,我望着小秦凸起的肚子,嘻嘻笑道:“你们千万不要搞伤感,我可不想在上班时间哭得稀哩哗啦。”
她把我拉进怀里,我说:“喂!小心孩子!”
她狠狠的抱着我,其他几个也走上来,一层一层的把我捆在中间。
鼻子很酸。
强忍着没哭。自从知道那个消息,我一直在躲避着眼泪。我TM不想再哭了。
整个下午,都在做工作交接。很忙乱,很慌张。其间还要写封告别的邮件,这是公司的传统。收信人栏里,是公司通讯录的全部名单。我犹豫片刻,把展翔的地址找到并且删除。
没缘由的,我就是不想告诉他。不想和他再一次的说再见。
我要让你一生遗憾!!!
你就怪我狠毒吧!
何况我们,不是已经说过再见了吗?
晚上,我们几个去浓浓吃饭。是最后的晚餐。
行政部的姐姐,讲着我初来公司时的呆模样;小秦说你走了以后饭堂再做咖喱鱼丸的时候我去谁碗里挑呀。大家都在回忆,回忆三年来可以想得起的小事。我在她们的回忆中,猛吃葱油薄饼。
我知道,在别的城市,或者在黑暗中,我再也找不到这些东西。再也看不到这样的店这样的装饰,看不到眼前故人的欢颜与旧时展翔的狼吐虎咽。
没有展翔,我将什么都看不到了。
看不到天空,灰了蓝;
看不到花红柳绿,看不到雁过长空,什么都看不到,四周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无穷无尽黑暗的深渊。
我就是要这样任性的,连个招呼都不打,悄悄走掉!我就要你不安!就要你遗憾!就要你在日后的某一天,不期然的想起夏翎翙时,要你内疚,要你难过!!!我要你只要想起我,就从头到脚的伤感!!!
我只有这样,才会让你,永远记住,我。
30.
2007年2月10号开始,我没有了工作,不需要再定闹钟,不需要朝九晚五。
所有的时间,都是我一个人的。
那已是我本命年的最后几天了。
我在宿舍收拾着东西,把厂庆的DVD光盘放进包里。
把古筝搬到了颜老师的教室,告诉她,如果有一天,我若回来,就来取。如果没有回来,你就当木柴烧了吧!
颜老师说,我家烧液化石油气,用不到木柴,所以你一定要来取。免得占我的地盘。
我笑着说我尽量。
她搂着我,低声说,我教了你那么多年,你都还没有进行过级考试,岂不遗憾。
我拍着她的背回答,你知道,我学琴从没打算考级。
从她的古筝教室出来,走路回去。
又要过年了。
竹苑路两旁的芒果树上,挂上了各种生肖造型的彩灯。我看着它们,然后在“狗”的前面伫立。走过市政府,就到了中山市图书馆。去还几个月前借的书。要走了,有些帐,总要清算。
在窗边的一个位子上坐下来,边上一个人都没有。或许是因为临近春节吧,或许因为是工作日,四周空荡荡的,什么都是空荡荡的,我的心也是。
从图书馆出来,再往上走,就是人民医院。医院的门口,不像图书馆那样冷清,人来人往。我盯着高高的住院部大楼看,或者某一天,我便会躺在另一个医院的住院部,以声辩人。
走过人民医院,再向左走,就走到中山百货,穿过长长的步行街,从街尾走到街头,便是怡人阁的所在。
不是用餐的时间,没有一桌客人,工作人员围在前台看电视,是那年很火的《武林外传》。看到我,他们已能够叫得出我的姓氏,对我打招呼,“夏小姐你来了。”
我点头,坐在固定的位置。刚坐下,就接到小秦的电话,问我在哪,我说怡人阁吃饭呢。她说哦。
挂掉电话,从包里拿出纸巾,还是那处黑色包装的洁柔面子可湿水纸巾古龙香味,再拿出笔,开始写字,写告别的文字:
叔叔,我要走了。离开这个城市。离开你。
我的眼睛生病了。可能会失明。这是离开的表面理由。还有,我已无法再在这个城市里生存。如果我们不曾重逢,或者,我会在这里百年终老。可是,这个城市使我们相逢。然后,你再一次离我而去,我承受不起。所以我要走了。
我爱你。再见。
我没有再把这张纸交给服务生,而是在结帐后直拉拿给前台。
站在五楼等电梯,听到背后有人叫我。
我扭头,四五个怡人阁的工作人员,站成一排,说,夏小姐,再见。
我站在电梯里面,挥手,再见。
在沟通100买新的电话卡,再把手机关机,拿出那张136开头的神州行(虽然卡里还有很大数额的话费),换上139的全球通。打电话给妈妈:我要回家过年。
去万佳百货给家人买礼物。下午四点左右的火车,广州出发。
第二天的清晨,已经身处漯河。家乡的气温很低,虽然早有准备穿上了厚厚的冬装,却还是有刻骨的寒冷。火车站广场上有卖小吃的摊子,肉夹馍,胡辣汤、羊肉烩面,皆是中原地区常见的面食。
花两块钱,买很大一碗烩面。热气腾腾的蒸汽薰到了眼睛,一片白雾蒙蒙。抬头看着远处“双汇集团”四个大字,在晨曦中发出红彤彤的颜色,才不得不相信,我真的离开了中山。离开了展翔。这,已经不是冬天也处处绿色的南国。
我又和你,相隔千里。
车还没有进村子,就在村口看到了父母。我下车,他们帮着从车上搬东西。我用戴着手套的双手捂着脸颊,问:“你们干嘛在这里。”
妈妈说:“咱们现在住村西新房里,怕你找不到,你爸非要来这儿等你。”
在那样寒冷的冬日,已经不再身强力壮的他们,等在我回家必经的路口,只是想早一点看到我,让我少走一点路。
那一刻,我多想向电视剧里表演的那样,搂着他们,说:“我爱你们。”
可是,这个在日志里被写滥掉的字,对着生养自己的父母双亲,却说不出口。
“你眼咋啦?”妈妈问。
我揉着眼睛,说长了个东西。
妈妈走向前来,仔细观察了一下道:“以前你姥就长过这个,后来寻了个偏方,吃了几次就好了。赶明我去问问。”
我说好。我没有告诉她,其实是需要手术的。
新家建在村西,是四上四下的两层。妈妈说,盖房子的时候,本来想盖平房的,你爸让多盖一层,说以后你回来也有地方住。
爸爸却在一边不耐烦了,说:“快去做饭去吧,芝麻豆子的事儿都拿出来讲,讲啥讲。”
我笑。
他们还是那样的脾气,那样的相处方式,应该就是常说的相濡以沫吧。
在厨房里,妈妈做饭,我帮着烧火。我已经很多年不曾烧火了,加上不是以前那种有风箱可拉的造型,所以,老是灭。整个厨房烟气缭绕。我在烟气中,泪腺绝堤。对妈妈说:“呛到了。”
晚上我躺在妈妈特别为我准备的大床上,裹着三表新的棉花被,这床棉被是她为怕冷的我特意缝制,里面有十二斤棉花。可是,被子裹的越紧,便越觉的冷。冰冷的脸颊,冰冷的掌心,冰冷的双脚,那样沉重的被子下面,是温度计都失效的冰窟。我知道,冰冷的不是我的身体,只是那颗纠结在一起的心。
没有预约,便会想念你。从来都是。
展翔,我以为我用没有告别的离开这个决绝的方式,去一个距你很远的地方,就可以不再想你,不再心痛。好好的活着,哪怕是不幸福,也要平静。
连平静都要不到。我还怎么活?
有些女子,她就是为爱而生的,为了此前轮回中的纠缠,或者是为了某种夙愿,甘心承受着无尽的苦恋,承载所有常人无法直视的伤感,为爱而生。为爱而活。无爱不欢。
明知如此,却还执着。
红尘易懂,情关难过。
31。
腊月二十八,妈妈经过了数日的奔波,终于找到了那个几近失传的偏方。我看着她们在临近过年最忙碌的日子里,东奔西跑。望着她们把炒好的中药端在手里,眼中的光亮,一边感动,一边内疚。
我们总会为爱生死。而父母,才是真正无条件爱我们的人呵!
虽然很难以下咽,但还是每天吃个精光。
真的有了疗效。到大年初四的时候,那个肿块已经很浅很淡了。
妈妈高兴的像个孩子。底气十足的在我面前说:“海尚方子治大病,早就说有效哩!”
我看着左手中指上那个红线圈,红得刺眼。
眼病见好,妈妈心中的石头放了下来,但我的终身大事,又被提到日程上来。春节的时候,就是家乡媒人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