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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蛇·李碧华-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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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来把汗冲一冲吧。”她说。她赢了。  

              一交五月,地气上腾,人间就像个蒸笼,把我们折磨得五内俱焚。我天天咒诅太阳,因为苦热,比相思更难熬。是的,生理上的劫数,往往比心理上的更为直接。 
             

              贴近端阳,我长日恢恢。在严寒日子,需要冬眠,一壁吃饭也一壁瞒着了。天气一热.亦要大睡一顿。自恨无力胜天。  

              签贞好一点,昏昏然,亦可强自抖擞。  

              许仙熏香割艾,张悬基蒲符策。见我俩懒懒地包粽子应节,也来张罗一阵。我见他来,知机地跑开了。  

              刚至门前,忽见一个和尚。  

              他似在寻人,也似已久候。  

              细察,晤——曾经见过。  

              仍是皂色葛布单衫,外披袈裟,手中持一根红漆禅杖。看他眼神凌厉,印象至深,是眉间额上那若隐若现的金刚额珠,对了,就是他!  

              他来干什么?  

              我吃了一惊,感觉不祥。  

              他在门边站定,我闪身一躲,决不露相,看他来意若何?  

              许仙出来,见和尚,道是化缘,正想给他银子檀香聊作打发,谁知他一概不要。  

              许仙奇怪:  

              “师傅有何指教?”  

              和尚目光一扫,望定许仙,微微一笑:  

              “贫憎原是镇江金山寺法海,生有慧根,替天行道。云游人间,见苏州妖气冲天,心生疑窦,追踪至此,一寻之下,原来自施主家中所生。”  

              许仙愕然:“怎么会?”  

              法海问:“施生最近有什么奇怪的事儿发生过吗?”他对许仙目不转睛。  

              “没什么奇怪?我贤妻持家有道,业务蒸蒸日上,快到端阳,还预备应节酒食,何来妖气?”  

              “你娘子可美?”  

              “美!”  

              “这就是了。”  

              “长得美也是妖?”  

              “有人向你提过她是妖没有?”  

              许仙沉吟:“这倒是有,不过是信口雌黄,已被娘子识破。道士天师皆落荒而逃。”  

              “道行浅,难免为妖所乘。”和尚胸有成竹,我暗叫不妙。  

              “师傅说她是妖,是什么妖?”  

              “千年白蛇精。”  

              “她还有个妹妹。”许仙没忘记我呀。  

              “不错,那是青蛇,也有五百年道行。施主请细细思量,你们相识交往,以至今日,是否处处透着奇诡?”  

              “——即使是妖,”许仙动摇了,“对我这般好,也没得说了。”  

              “这正是她利害之处,”法海道,“她对你好,惑以美色,你不防范,末了她施展法力,你一生精血,就此化为乌有。”  

第六章
              许仙面露惊疑之色,张口结舌:“是,没理由那么好。”看来他又要听从那秃贼的诡计,不,我竖起耳朵。  

              法海教他:“明日是五月初五端阳佳节,午时三刻,阳光至盛,蛇精纵道行高深,也是惴惴难宁,你要劝饮三杯雄黄酒,定必有奇景可看。”  

              “如果是妖,我怎办?”许仙忙为自己图后计。  

              法海朝他似笑非笑地道: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转身离去。剩许仙一人,半信半疑。  

              我见秃贼扬长而去,心底悠悠忽忽,千回百转。他是要素贞现出原形了。  

              雄黄酒?一听见这三个字,我已一阵恶心昏晕,还要灌下肚中?  

              这简直要我的命。  

              但素贞?她也许不怕,她一定拚尽全力以赴。她爱这个男人,不肯让他日夕思疑。素贞会抛尽一片心,换得他信任。过了这一关,她便守得云开见月明,地老天荒去了。 
             

              多重要的一关。  

              一念至此,自个儿阴险地一笑,有所决定。  

              我就把法海与许他的合谋先告知素贞,从旁观察她的反应。只见她坐在那儿,心事重重。她一定也明白这一关的重要性,所以像个赌徒一样,只有孤注,掷抑不掷? 
             

              我便说:“姊姊,地气蒸沤,直涌心头,几乎要把我熔掉了,我还是避一避。”  

              见她不动。我又劝:  

              “到后山深洞处躲半天吧,何必为难自己?我真怕,要是一不小心,便无所通形了。”  

              素贞还在犹豫:“我有一千年道行,大概还顶得住,你自己去吧。”  

              我施以刺激:  

              “话不是这样说,万一你迷糊起来,难以控制,便前功尽废。一千年来,你都避过这盛暑骄阳,你试过挺身与天地抗衡吗?你有这本领吗?你有这经验吗?”说个不了,还作关怀之态,“姊姊我是为你好。万不能为了博相公党心,与自然斗争,也许你会输。如果我是你,便失踪半天,烦恼皆因强出头,三思呀。” 
             

              见我把她贬抑得不济,更激发万大雄心,非把那雄黄酒尝一尝不可。她说:“‘你放心去吧,我自有道理。”  

              我火上加油,“万一见势不对,便也逃到后山来。”又说,“唉,我真为你担心。”  

              素贞道:  

              “得了,你走吧。”  

              我回头:“我走了。保重。雄黄酒可免则免,你不喝,他也没奈何。若被他知道你是妖,他一定不再爱你!”  

              “快走吧,真是!”素贞不愿我继续这不中听的话。  

              我转身一闪,问到后院去。  

              ——但在躲进深洞之前,先进行我的阴谋。  

              我怎么会忘记,某一天,素贞曾经用那样凶暴的态度来对待姊妹情谊?我怎么会忘记,她曾经赶我走?桩桩件件,都只因为我们无可避免地,互相嫉妒起来。 
             

              女子由来心眼浅,她容不得我,难道我忍受得她年年月月,两相依恋,置我于万劫不复之境?  

              一杯羹,难以两分尝。  

              是我的不对,也是她的不对。  

              他们都看不起我。  

              但是,我得不到的,你永远休想得到!不若一拍两散。  

              走吧,一起走吧,回西湖去。  

              回到天涯海角,眨眨眼,百年过去了,原来什么都没发生过,什么大起大跌,什么爱恨纷争。全都没了,我们没认识过许仙,啊甚至没离开过那方寸地。 
             

              ——只要他俩分了。  

              当下游至素贞房中,免地枕下的蛇皮,折处整齐,我取过七根绣花针。窗外热风过处,忽见影绰幽摇,我心术不正,难免疑神疑鬼。马上闪过帘后。  


              不是。看来无人路过,只是我的阴影。  

              我心中的阴影跑到我身后,来冷观所进行的勾当。  

              我豁出去了。谁管结局呢?结局在我预料之中  

              我就是那针,我的心眼,比针眼更小。但,我比针更尖利。  

              小心翼翼地,将七根绣花针,—一扎进灿白蛇皮的七寸处,因固不可动弹。  

              试一试,没有差地,肯定奏效。  

              这便是素贞的枷锁。  

              一切,都只为风月情浓,逼令我出此辣手。势不两立。  

              布置一切,正欲窜至后山避难去。濒行,还听得素贞在向许仙叮咛:  

              “……记着了:一件,不要去方丈处;二件,不要与和尚说话;三件,去了就回。要是来得迟,我便来寻你的!”  

              许仙已换过新鲜衣服鞋袜,袖了香盒,预备出门。  

              三人各怀鬼胎。  

              我暗自好笑。我们全都互不信任,但又装作亲热和谐。事情怎的演变成如此局面?真不明白。  

              后来,我便躲过深洞里去。这真是别有洞天,外界的盛夏,端阳的热气,—一不能侵扰,我安心地睡一个清凉的午觉。遍体舒畅。外面有步略的锣鼓乐声,扰攘半天;民间赛龙撤粽,煞有介事地,又过了五月五。 
             

              时辰过了,我安全了。  

              省起布置好的,便施施然回去收拾。  

              一切应该在我意料之中:——  

              素贞被许仙半诱半哄半逼半劝,喝了我类至惧的雄黄酒,加上骄阳盛气,一定无法抵挡,毒热攻心,像一把利剪,从咽喉直剪至肚子去,啧啧地剪,撕心裂肺,穿肠破肚。 
             

              素贞一定痛苦难当,歪歪倒倒,六神无主,她往床上一躺,立时化为原形。蛇皮七寸处,早被我七根绣花针扎住了,蛇头不能游,蛇尾不能摆,浑身乏力,且又正中要害,即使勉定心神,也不能回复人形,去把那针剔开。 
             

              我设想得很周到,这样一来,许仙怕不被这毕露的原形吓呆了,怎么肯再与素贞厮守下去?他一定逃之夭夭,头也不回。  

              是的,不过是一条蛇,竟欲与人鸿谍情浓生死相许?未免痴心妄想了。我不能,她也不能。拆散了,让一切还原吧。  

              事实上,当我一踏足房间,便见到这大白蟒动弹不得的狼狈相,瞪着铜铃大的蛇眼,昂首吐信,拼命挣扎。她自然不知道为什么所锁?我心里有数。  


              当下帮她把七寸处的绣花针—一拔掉,素贞恢复自由,忙变回人形,不住喘气。  

              我假作追问:  

              “怎么了?没事吧?许仙呢?相公被你吓跑了?”  

              她还未作答,我已安慰:  

              “让他跑掉吧。这种人,还说一生一世爱你?见你现出原形,便抱头鼠窜,可见是虚情假意。”  

              我把素贞的乱发拨好。是的,天地间又只剩下我俩了。——  

              不料素贞向房间另一端颤颤一指,那里躺着一个人。  

              他笔直躺着,手中还牵扯着半幅纱帘,想是受惊吓过度,要抓些东西来持定,又把它扯断了。四周一片颓乱,劫后灾场。他躺着,不动。  

              我赶快过去,伸手一探鼻端,不,再探,一点气息也没有!手上没有脉搏,身体没有温暖,什么都没有了!他连命也没有了。  

              始料不及!  

              我把他害死了?我间接把他害死了?  

              忽然间无比空虚。这个细致的多情的美少年,如画的眉目变成一张终于化为乌有的人皮。我摇撼他,素贞摇撼他,他一句话语也出不得口了。  

              ——从没打算要他死的。他做过什么坏事?  

              他不过怀疑,难道他没这权利?我原谅他,怀念他。或者,我不承认,某一天,我是多么地爱他。  

              但从今以后,已是阴阳陌路。拿什么换回生命呢?束手无策。  

              素贞陡地站起来。  

              她泪下如雨:  

              “都是我不好,吓死了我夫!”她咽着气,“怎么办?——不,我一定要救他……”  

              说完,她一跺,便要走。  

              我急忙扯住她:  

              “姊姊要到哪儿去?”  

              她说:“我到昆仑山盗灵芝草去。”  

              “哎呀,去不得,那仙草日夜有人看守,你怎能弄到手?而且万一斗不过他们,救不了相公,白赔了命。你扔下我一人……”  

              她勉定心神,吩咐后事:  

              “小青,我爱许仙,愿意为他九死一生。我去后,清好生看护他肉身,三日之后,若我还未回来,你便为他发丧好了。”  

              我大惊:“你不回来?你为什么不回来?”  

              在恐怖之余,我便毫无智慧,连一个最普通的问题也想不通。只念到自己一时失策,以致家破人亡,众叛亲离,不由得恼恨。  

              “不回来,还有什么地方可去?”素贞见情势危范,也不跟我话别,转身欲去。  

              “姊姊!”我高声唤住,把那雌雄宝剑取出,“带去傍身。”  

              她取了一把,把另一把递回给我:  

              “你也带一把在身边。”  

              “姊姊小心!”  

              “小青——”她欲言又止,终隐去。  

              我抚着那把宝剑,守着许仙的尸,自恨渗入五脏六腑中。——死去的,都是最好的。只因不可再。  

              如果他跑了,下落不明,则至少仍在人世,我们可以怨恨他寡情负义。但他死了,地位忽而得到提升。  

              一时的歹念……念及此,我不肯原谅自己。  

              连忙提剑,飞身而出,直指昆仑山。  

              我岂可由得素贞一人拼命去?  

              轻风一阵,到得昆仑。  

              松涛澎湃,绿竹掩映,花迷曲径。静耳一听,远处有罂骼撞击叱喝之声。  

              必是素贞与人打将起来。  

              我急趋山巅,见素贞头发半披,汗儒在履。口中衔着一株紫郁郁、香荡荡的灵芝草。她已得手了!谁料竟给两个看守的仙童追及,一个是鹤童,一个是鹿童。 
             

              “大胆蛇妖,竟敢来此盗宝?”  

              素贞一边抵挡,一边恳求:  

              “两位仙童,素贞不辞跋涉上昆仑,也不过为了盗草救活夫君一命。这草我已拔掉,索回也成枯叶,但教我拿回去,却是起死回生的灵药,何苦相逼?” 
             

              鹿童道:  

              “我们就是不容你得手,简直叫我们没脸!”  

              鹤童搭腔:  

              “对,抢回扔掉也好,别叫南极仙翁以为咱们光吃饭不做工。”  

              为了面子,二童非把失物夺回不可。素贞全力迎敌。但二童法术甚高,刀来枪往,势如风雨,加上因看守不力,竟为人所乘,血气上涌,更是凶狠。那鹤童还化为原形,朝素贞身上啄去。 
             

              见白鹤自长空扑下,我小青箭步上前,欲与素贞合力相抗,素贞把灵芝向我怀中一塞,强力一推,一边暴喝:  

              “小青回去救人!走!”  

              她继续苦战。我没有时间考虑:是救人为上,抑助她合理?  

              接过那灵芝草,便马上朝保和堂去了。.留下素贞面对她的生死,我回去伺候许仙的生死。——我错了!以后的事令我想起也脸红耳赤。  

              拚尽全力飞返。许仙尸横,他双目紧闭,脸色铁青,四肢僵硬。我什么也不做,当务之急是把灵芝嚼烂成茸,至许仙跟前。  

              已经是黄昏了。瑰丽的天色很快便变了。只在此刻,无限的奇诡,把死映照如生。  

              我衔了灵芝,慢慢地、慢慢地欠身、挨近他。我把灵药仔细相喂。当我这样做时,根本没有准备——某一刻,我俩如此的接近。我把一切寄托在灵芝上。若非有灵芝,一千个许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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