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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了我十几巴掌,嘴都肿了!”
林健难以置信,啊了一声。月儿认真道:“她凶巴巴地对待我,可我能看出来,她是因为你没逃出去才会心烦意乱。后来,你假装昏迷时,那个叫阿时的坏蛋,一定要把你扔到黄浦江中去,也是她一句话才把你的命保住的。当时,我听见他们要杀你,差点吓死。”
林健还未领会钟月儿话中含意,恨恨道:“这个姓梅的女人心狠手辣,一定是他舅舅亲手调教出来的。他们不光杀了医院那么多无辜的人,还一次又一次欺侮你。月儿,放心,这个仇我早晚会替你报。”
钟月儿突然呼吸急促,小小的心型脸正正地对了林健:“你……当真会为了我去找她报仇?”
林健一时没转过弯来,怔了一下。月儿发现自己说过了头,羞得一捂脸逃了开去,飘飘荡荡的长袍后面,跑出一条长辫,象个小尾巴一扭一扭的。
林健站在原地,再仔细想了想方才的对话,才隐约明白到小姑娘的心思。
对于爱情,世上的男人大抵有三种:一是情种,可以拿感情当饭吃,还有一种大男子,只把感情当佐料,而林健是属于根本不把儿女私情放在心上的那种。常啸天经常笑他对对手冷,对女人更冷。林健也自知不如大哥那样多情,会去主动约会女孩子,用浪漫的方式讨女孩子欢心。长时间刻板的军校生活,又转向杀手生涯,这些经历使他从骨子里缺乏温情。梅萍对他似有似无的感情他从未感觉,与这个女子相识,正值钱朗陷害大哥、栽赃自己的当口,一想起那个晚上自己毫无心机地与钱朗对饮时,她过来献媚的样子就恶心之至,总之,无论梅萍做什么,他对她是永无好感了。一个多月来,和王医生、钟月儿患难与共,林健心中已当月儿是小妹妹,只是想过今后要照顾她、保护她,可从来没想到儿女情长上面去。见她这样情不自禁,心想等找个机会和她说开了,别让小女孩太难堪便是。
“林大哥,糟了糟了!那个阿时……他找到这里来了!”
没过几分钟,钟月儿又飞跑了回来,脸色煞白,脚步错乱,象见了到魔鬼。
第十二章 生死一线
圣心医院一场夜火,只留下一具烧焦的尸骸,皮黑油枯,已辨不出模样。没人怀疑这具仍死死链在铁架子床上的尸体是林健。倒是那医生护士的同时失踪,叫钱朗感到蹊跷,进而不安起来。这两个人所知甚多,实在应该杀之灭口。
连日来,他不停地派人四下搜寻,整个上海滩头的教会和慈善机构打探个遍,已历一月,未见踪影,便将触角伸到附近城镇。终于挖出了王约翰和钟月儿的落脚点,便命阿时带人前来意欲赶尽杀绝。
阿时气势汹汹地来到小镇教堂,轻而易举把王医生逮个正着儿,接着逼问钟月儿的下落。早有教友愉愉跑来给钟月儿报信,在半路上碰到月儿,小姑娘一听是那个阿时来了,六神无主,七魂出窍,直奔后面来找林健。
林健把她送到自己住的小屋中,月儿真的已被阿时吓破了胆,全身抖成一团,拉住林健的胳膊不放:“林大哥,不要走,我怕!”
林健安慰她:“别怕,他们找不到这里来,你就在这里不要动,千万别出去,等我救出王医生,再回来接你。”
月儿说不出话来,只知道林健现在是她最可信赖的人,点头应承。
教堂那边,王约翰医生被拖入内,不少看病的教友,惊疑地看着一伙黑衣黑裤的家伙,在受难耶酥像下把个慈眉善目的医生打得满地乱滚,连声惨叫,都跪下告罪不已。
王医生很硬气,始终不说月儿的下落。戴维神父闻讯赶来,见状高呼上帝,举起胸前的十字架,急忙上前阻止,口中皆是“我主爱人”。年轻气盛的阿时,连圣心医院的院长都看不顺眼一枪杀了,哪里会把这种小地方的洋神父看在眼里,他一歪头,手下皆亮出枪来,逼向洋神父,吓得他目瞪口呆,立刻噤口。
林健从教堂后面攀上尖房顶,缘着硕大的十字架挪到窗口,透过七彩玻璃看下去,默数着阿时的手下。他听得很清楚,阿时一声声只是追问钟月儿的下落,并无半句提到他的名字。他略一迟疑,悟出钱朗定是当他已死。在这种时刻,他只携钟月儿一人逃离并不为过。因为一旦露面,必然要以一对九,大伤初愈,难免力不从心。林健毕竟是林健,他闭闭眼睛,深吸一口气,一脚踹开窗子,就纵身跃下,直扑向阿时的一个手下,可怜这人浑不知怎么回事,项上颈骨已断,手中枪已易主,堂上诸人只听得一声惨叫,齐齐望来,见一人从天而降,推开尸体,枪口威风凛凛直指阿时。
阿时纵有一百个脑袋,也想不出一个烧成炭棒的人会死而复生,现身此地。他出道之际,便听得同门人多次绘声绘色讲起风雷堂常啸天、林健的发达史,早心驰神往。江滩一役,他亲手抓获林健,喜不自胜,但很快发现那时的林健身负重伤,已是强弩之末。后来在圣心医院,他多次下狠手折磨林健,多半也是嫉妒使之然,因为林健的名气,更因为自己喜欢的师姐梅萍,似乎已经被这小子把魂勾了去。林健的枪法他曾见识过两次,死者皆是枪中眉心,枪法之精妙令人咋舌。今天,那只人见人怕的枪口,已然黑洞洞地指定自己,阿时如见鬼魅,一时间竟透不过气来。
除了老奸巨滑的钱朗,林健最恨的就是这个心狠手毒的阿时。他枪口左右动动,把两个不知死活举起枪来的家伙利落地解决掉,枪口飞快地又逼向阿时。阿时几时见过这等快捷的身手和枪法,这一切似乎都是在二三秒钟之内完成的,眨眼间,手下已丧命三人。眼林健向他走来,堪堪又要压下扳击,忽听那洋神父大嚷大叫起来,因为制住他的黑帮已经被林健一枪送下地狱,他活转回来,操着生硬的中国话大声喊道:“林先生,不要开枪,不要再杀人!这是教堂,主正在看着我们!”
林健见他殷殷向自己跑过来,心叫不好。果然,阿时已抓住这难得的时机,一把拽过王医生,挡在身前,举枪向林健射去。
林健一脚绊倒扑过来的神父,顺势伏下去,钻入一排长椅之中。刹那间,枪弹齐发,教堂里象开锅了一般。几枪击中管风琴,咣咣作响。
洋神父发现自己的话并不奏效,伏于地上抓着十字架喃喃开念。阿时打不到林健,连杀几名教友和神职人员,手中更是紧抓王医生不放,意欲使林健投鼠忌器。
林健藏身椅后,边躲闪边射击,几乎一枪一个,一连打倒三个,而阿时和手下却捕捉不到身法灵活的他,阿时见已无法控制场面,自己连手下九只枪,竟被人家一只枪逼得狼狈不堪,损兵折将,一气之下,遂下令放火。
这一干人已欲先在教堂内外洒了煤油,放起火来,教堂之中木材帘帷甚多,蔓燃起来。一时间烟雾弥漫。阿时趁乱抓紧王医生,连放几枪,人已出教堂。林健追上来,高喝:“把人放下!”
阿时见他出手间又射倒他最后两名手下,自己却毫发无损,再一次彻底看透了林健,这小子身手虽好,心肠却软,但只要有这个医生在手,他就还是心存顾虑,舍不得下手,于是抓紧手中肉票,边看地形边退却。
三人越走越远,转眼已到了一片荒地之中,林健手中的枪虽然一直指着阿时,却未再开一枪,王医生眼镜悬于一边耳上,脸上都是血,绊绊磕磕地被阿时一路拖着。他是前清最后一批公派留学生,出洋归国,一直致力于教会的医疗慈善事业,向来以品行高洁自诩,此时秀才遇上兵,有理讲不清,只好祈祷上帝,听天由命。林健因这位王医生医好他的伤,又救他出魔掌,出于义气挺身相救,此刻见他命悬一线,心中气痛,拼命跟上。
阿时见林健如影随形,怎样也摆脱不掉,索性停步,喘息道:“你,你小子真命大!这老匹夫,也,也真他妈神通,竟能把你弄到这儿来。我们也不用这样追来追去玩,干脆点,给你两条路:你现在不追我,我保证上船之后放了他;要不然我让你亲眼看着他死在你面前!”
他真的有点坚持不住了,其实,他不知林健也早没了力气,他若再坚持一下,一定会将林健拖垮,他更加没想到的是,林健的手中已是一只空枪。
林健手不放下,冷笑着示意道:“阿时你开枪吧,杀了他!”
阿时和王医生俱是一惊。
林健又道:“我算过,你已经开了五六枪,现在你只有两种选择,一是你枪膛已空,只能死在我枪下;另一种就是用剩下的一颗子弹,杀了他,那你还是会死在我的枪下。”
阿时惊疑地看看自己的左轮手枪,他真的吃不准里面到底有无子弹,更没想到林健在那样混乱的情况下,仍能数清他的子弹,一急之下,头上已微微见汗。”
“如果我是你,我就试试拼一拼!林健已经渐渐调匀了呼吸,神情越发泰然,象在嘲弄阿时一样,竟把枪在手指上恣意旋了一下:“试着用那最后一颗子弹来杀我吧,你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阿时已在这瞬间权衡出利弊,哇地一声怪叫,把王医生当面袋甩到一边,举枪向林健射去,林健早已侧身,子弹擦面而过,林健敏捷地扔掉手中的枪,飞身将他扑到在地,反手卡在颈中,夺下枪,抵上眉心:“没子弹的是我不是你!记性这么坏,学人家做杀手,钱朗的眼光太差了!”
说罢,他单手一磕阿时的枪轮,飞出一串弹壳,露出里面最后一颗子弹,满意地关上转轮,重新弹开保险。
阿时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气得差一点吐血,林健将枪对准他的头,阿时恐惧地闭上眼睛,从喉咙中费力地挤出一句:“健哥,我错了!饶我一命!”
王医生从地上爬起,对林健的机智胆识佩服不已,但却不能苟同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杀人。他挂上眼镜,一片镜片已经粉碎,只能从另一边焦灼地看着地上的两个杀手,连声道:小林求求你,不要再杀人了。人死得太多了,他已经悔过了,就放他一条生路吧!
阿时觉得喉咙一松,气息畅通,大声道:健哥,这些都是钱朗叫我做的,你们放过我,我不会再帮他做事!一定!
林健又一次被阻止,心中实在不甘,气愤地扭头向教堂的方向,那边浓烟四起,救火声、哭喊声连天。王医生也看在眼中,连划几个十字,又转头道:你杀了他又能怎样?今日你杀他,他日又有人来杀你,这样冤冤相报,何时是头。
他又对阿时道:以后洗心革面,不要再害人了!
阿时连连点头,又紧张地望向林健。林健满心不快,但不想拂王医生的善意,也不愿在这个时候争辩。手起枪落,咯咯两声砸断他的脚骨,阿时惨叫一声,晕了过去。林健站起身来,心道我先送王医生回去,再来收拾你,谅你腿脚不便,逃不出这片荒地。林健想背王医生,但气力不够,只能相搀着向回走去。刚走出十几步,忽听背后利器破空而至,心呼上当,侧身将王医生扑倒,同时反手抄向身后,阿时的飞刀分两柄,分射两人,林健只拨开一柄,另一柄跟至,擦肩而过,留下一道浅浅的血口,去势未尽,插入一棵大树之中。阿时连放两刀,见林健挨上一刀,坐在地上狂笑起来:到底杀了你!哈哈哈!
林健气极回手扣下扳击,阿时眉心处立刻绽开一朵血花,仰头倒下,犹自带了狰狞笑意。林健和王医生从地上起来,皆心有余悸。王医生不由愧道:这人死性难改,我差点成了养蛇的农夫!
突然,医生的敏感使他惊异地发现,林健左肩渗出的点许血迹竟是黑的,又想起阿时死前狂叫,心下明白那飞刀是淬过毒的。见林健还要扶他住前走,厉叫一声别动!一把抓过林健,擦地撕开衣服,见伤处果然已经是黝黑一片。他焦急地问林健:有刀吗?
林健不解其意,竟弯腰去拣地上的飞刀,王医生一只眼向下望去,见那刀通体皆碧,知道毒性甚大,对林健大叫一声:动不得!摘下眼睛,抠下碎片,割向林健的肩头。
林健回头看不见自己伤口的样子,只知道王医生在给他做处置,刚说一声:不急,我们先找月儿。话音未落,一阵晕眩,委顿于地,竟没了知觉。
王医生没想到自己一念善心,反而害了林健,眼见伤口周围越黑越大,再不迟疑,用碎镜片唰唰两下,划开一个小十字花,伏身下去,用口吮起伤口。血并不多,但每一口都是黑的,王医生连吮十几口,方看见鲜红的血来,心道:成了成了,有救了。自己先支撑不住,扑倒在林健身上。
林健醒过来,已是两个小时之后,他头晕目眩地翻身坐起,竟发现王医生伏在自己身上,心下惊疑,抱起他的头,见他口唇处满是黑色血迹,肿起老高,嘴角却似含笑,人已僵硬。林健记起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不由摸向后肩的伤处,感觉那里肿了起来,血已凝结。王医生刀上有毒的话音犹在耳边回响,地下的飞刀还闪着碧磷磷的光,他登时心中雪亮,抱起王医生,哽噎地叫了声:王先生!便泪如雨下。
他只抱着王医生的尸体走了两步,便觉得浑身滚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心知刀毒虽然已抽出,但仍会有一些侵入体内,他只好将王医生放下,脱下外衣盖好,打起精神,向教堂方向跑去。
天色已晚,教堂的火势刚刚熄灭。由于死了不少人,镇上的警察全部出动来查看现场,镇上的百姓有的哭亲人,有的看热闹,乱纷纷的场面倒成全了林健,他不敢多盘桓,直奔教堂后面那一排房子,去寻钟月儿。谁料火势太大,已燃及这里,有一半房子都半黑半焦地空空荡荡,林健住过的小屋也烧得不成样子。
林健刚刚失去王医生,很怕再看到钟月儿有什么不测,拨开纷乱的人群,发疯地大喊:“月儿,月儿,你在哪里?”
他足足喊了十几声,林健绝望地感到自己几乎把警察喊过来了,这才听到一声蚊子般的回应:“林大哥!”
林健听到钟月儿的声音居然发自那间已被烧落架的小屋,几乎是连滚带爬扑过去,扒开几个黑黑的桌凳,又踢倒一扇摇摇欲坠的门,在水缸边上看到了小猫儿一样蜷缩着的女孩儿。
月儿左边脸已烧得不成样子,头发焦了一半,身上有好些火燎的洞洞。一见林健眼泪滚溢在眼眶中,虚弱道:“我知道你会来救我的,我知道!”
林健忽地来了力气,抱起她拼命地挤出人群,向最近的一家中医诊所跑去。
原来钟月儿在大火烧过来的时候,不敢出门,靠在水缸边上被熏昏了过去,左边脸被倒下的一根烧着的檀木碰个正着,耳朵和面颊皆被烧伤。
林健教堂一役,加上阿时连杀九人,却不知钱朗派来的人还有没有漏网者。镇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已经是风声鹤唳,林健连夜葬了王医生,在阿时的尸体上找了些钱物,带了月儿逃到沪浙交界的乡下去。这里山清水秀,民风纯朴。林健在一个村里租了房子安顿下来。
起初几天,钟月儿一直昏迷不醒,林健一心医治她的病情,常常冒了危险走几十里,到镇上给她配取中药,天天给她换药喂饭,只是他从未做过这些事情,起初不免手忙脚乱,弄出许多笑话,倒是热心的房东白大嫂看这一对小男女实在可怜,帮了他们不少忙。
乡村没有镜子,月儿一直不知道自己的伤情,为了避免她抓痒,林健甚至给她的手系了起来。钟月儿心甘情愿做林健的小病号。这样过了一个多月,伤势渐渐平复。
这一天,林健到镇上取药,一直未归。白大嫂带了孩子下田干活,钟月儿在房中闷极无聊,便到院中走动,院中有一口水井,月儿坐在边上,低头瞧见井水清洌,清清楚楚映出她的倒影。她是护士,知道如何处置烧伤,扳指算去,已一月有余,便轻轻揭开覆在脸上的药膜,探头察看自己的伤势。井水无情地映出了一个可怕的阴阳脸!
钟月儿对毁容毫无心理准备,因为林健总是安慰她:快好了快好了!她对此深信不疑,此刻见自己左耳已失了大半,整个左脸斑斑驳驳,惊得魂飞魄散,半晌闭目不敢再看,鼓足勇气睁眼再看,还是如此,并非幻觉,只觉得心痛欲裂,泪如雨下,就这样呆呆坐了大半天。
傍晚,林健从镇上带药回来,见钟月儿昏睡在井边,伤脸上布满泪痕,忙抱了她进房。月儿惊醒过来,见到林健,复又大哭,几乎气噎,只道:“骗我!”别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在教会长到十七岁,因为模样清丽可人,脾气性格都十分温顺,懂得逆来顺受,一直为抚养的修女嬷嬷所喜爱,当上护士也颇得院长医生的称赞和器重。仅仅两个月间,一下子从平静的港湾掉到急流险滩中,饱受惊吓恐怖。这个涉世不深的少女之所以没有崩溃,实在是因为有王医生和林健在一起患难与共。现在,严肃慈爱的王医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