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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鼓朝凰-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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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祁勋这突然杀出来,殷孝怕是要彻底认定是他在阴谋设计了。但这件事却也不能怪祁勋,祁勋只是护主忠心,何况,若非他大意轻敌,也不会有这一出。石炸炮需要引燃,必定有人埋伏点火,只是他未曾留心,加上殷孝和蔺姜相斗动静大,才毫无察觉。

    白弈将悬着一口长气吐出来,后背又是一阵锐痛,额角细汗密布,静调息了好一会儿,才隐忍开口问刘祁勋道:“你怎么来了?”

    刘祁勋还红着眼眶,道:“满城里流言四起,说公子被山匪伤了。我本来还不信——”

    他这话只到一半,白弈却一口凉气呛上来,嗓间一腥。他咬牙将那一口血生吞了下去,心却沉了。

    好连环计!竟还想动乱凤阳民心么?

    但你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白弈暗自冷道。方才爆炸时,艮癸已被他遣去追那逃走的潜伏者,不多时定能全破。如今他到更是要好好瞧一瞧,这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小小年纪竟有如此了不得的心思和手段。“祁勋,你的斗篷和马借我一用。”他淡淡对刘祁勋道。

    “公子?!”刘祁勋一惊。

    但白弈却已披上斗篷将后背伤处遮了,翻身上马。他看了一看摔在一旁的蔺姜,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你还好么?”

    蔺姜还震懵在那儿,这才猛地醒过来,下意识点了点头。

    白弈道:“那就好。我还有要责在身,就不能相送了。你若有什么事,只管上凤阳侯府来找我。我姓白名弈,浅字善博。”言罢,他一挥手,对这一路皖州军令道:“回城。”

    瞬间,蔺姜由不得惊了,呆呆望着白弈策马领军而去。方才爆炸时他完全傻了,他可从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白弈救了他,自己却受了伤。他看见四溅的凌厉碎石刺在白弈后背,那衣衫染红血肉模糊的惨景触目惊心,激得他忍不住打起哆嗦,感同身受的后背发麻。

    明明已伤得如此严重,却还能这样镇静沉着。回城。不过两个字,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他这是要去安抚民心么,让百姓们亲眼看见他安然无恙回城便是平息事态的良药。可他真能撑下去么……?蔺姜心中一阵澎湃,给震得久久说不出话来。原来,这个人便是子恒表哥引为知己的皖州军政节度使——白弈。

    当白弈领兵出现在城门,整个凤阳沸腾欢呼。高头马,人如玉,英姿勃发。只看见他无恙归来,每一个人便都发自内心的笑起来,仿佛,他才是他们心底期盼的王者,是福泰安康的守护。

    白弈不禁有些眼角泛湿。他也不曾想到,竟会是这样。他绝不是个道德完美的人,在凤阳勤勉,不过是图天下而先谋民。如今皖州富庶安定自是别州郡不能比的,因而民心所归。但他却听见他们焦急而欣喜的呼唤,汇聚如潮,振得他有些恍惚,满城心竟为他一人安危而牵动。他忍不住心也烫了,放缓坐下驹,笑劝众人散去。伤处已痛得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寒意扰袭。他估摸着自己是有些发热。但此情此景,他绝不能倒下。

    便这样人群簇拥地缓缓到了军政府大门前,他勒马顿在那里,只觉得浑身虚软,一时不知该怎么下来。他盯着门前那一对白玉石狮,咬牙提上一口气才翻身下马,眼前却旋得一阵泛黑,所幸刘祁勋默契跟上来扶了一把,才不至于功亏一篑。待到进了军政府,掩了门,他终是再也撑不住,身上一软,便跌倒下去。

    “公子!”刘祁勋忙一把抱住他,慌得泪水也就在眶里打转了。他眼睁睁看着公子苦撑了一路,恨也不行急也无用。倘若露出一丝怯意半分退缩,那也就不是他的公子了。“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叫军医!”他急急对手下还有些傻傻犯迷糊的卫兵吼起来。

    白弈拉住刘祁勋,微笑:“你慌什么。我哪里就这么短命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死不了的。”

    他说的轻声,汗珠子却从额角滚下来,手也是冰凉。刘祁勋一个没忍住,流下泪来,忙胡乱擦了,掺着他上屋里去。

    才挨着软榻,白弈便对刘祁勋道:“祁勋,你去找艮丁艮癸他们直接把人带过来。”

    刘祁勋呆了一瞬,道:“公子还是先疗伤要紧。要审人也不急在这一会儿。”他虽不知道白弈说的是什么人,但也想到必是要紧相关的人。

    白弈微微阖目,眉心凝着疲惫。他着实是累得紧,此时此刻只想好好歇上一歇。但他不能。这样厉害的一个孩子,他要尽快给个处置,不叫夜长梦多再生纷乱。他摆了摆手依旧对刘祁勋道:“快去吧。我不要紧。”

    刘祁勋无奈,只得去了。

    带到人给领上来时,军医正给白弈起背上伤口里的砂石,殷红的血便顺着往下淌,染的榻边地上一片鲜艳刺目。

    白弈听见声响,忍痛睁开眼,看见艮癸拎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站在下面。那孩子正睁大了眼瞪着他,眸子里虽然浸着愤恨,却依然掩不住几分恐惧。

    果然孩子还是孩子,见着血便吓住了。他心中泛冷,面上却微笑了一下,道:“艮癸,别吓着孩子。让他上前来。”

    艮癸应声松了手,但仍就守在一旁,但凡那孩子敢有什么异动便要出手。

    白弈打量那孩子片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细声应道:“小灿。”

    白弈又道:“知道为什么带你来么?”

    那孩子忙摇头,一下哭出来:“小灿没有做坏事……”

    白弈轻笑:“小孩子家,满口谎话可不讨人喜欢。你不叫小灿。你姓卢,叫卢灵。你父亲叫卢杞,祖父叫卢云。炸炮是你找人埋的,谣言也是你传出去的。我可有说错?”

    他这一番话出口,那孩子忽然不哭了,抹了一把脸,抬起头看这他,眸光渐渐锋利起来,安静片刻,道:“你这么说,也没有凭证的。”

    白弈笑道:“你很聪明,竟还能扮作个小姑娘掩人耳目。但我既然能把你抓来就是凭证。你那几个帮手的家丁都是卢家的旧仆,是你父亲留下保护你周全的,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审他们。”

    卢灵又是片刻沉默,忽然嘶声叫道:“那匪贼杀了阿翁,你害死我爷娘,你们都不是好人!”他一下蹦起来便要扑上去。

    艮癸一把将之拎回来,掐猫儿一样掐着他后颈。卢灵双手扯着领口,两条腿乱蹬。

    “放他下来。”白弈轻叹。他又看了看卢灵,问道:“你说我害死你爷娘又有什么凭证?”

    卢灵一怔,狠狠道:“阿爷亲口对我说的。”说着,他又流下泪来。

    “你是个小孩子,我不同你计较。”白弈不予置评一笑:“你走吧,下次再要找我寻仇先拿出证据来。”

    卢灵闻言呆了。“你……你放了我可别后悔!我总有一天要杀你替爷娘报仇的!”他眼中闪着精光,咬牙说道,人却飞快退到门边去。

    这样的一个孩子。白弈在心底一叹,也不再同卢灵搭话,只示意卢灵可以走了。

    他知道卢杞事先派了几名家丁带着八岁的儿子逃走。那日卢杞返回家中并未立刻举家逃亡,而是舍弃了自己以制造一个看似安宁的假象,保全幼子出逃,如此壮绝的父爱,很是令他感动了一会儿,心想一个八岁的孩子也翻不出天去,一念之仁,放过了卢灵。但他却没想到这个八岁的孩子会来找他寻仇,而且手段这样激烈。究竟是这孩子有天资,还是仇恨的力量真的强大到能激发一个人灵魂深处无限的潜能?白弈在心中细细探究。如今,杀掉这孩子以绝后患实在是易如反掌,但他却觉得可惜。他想留着这根幼苗,或许能长成一棵可用之材也未可知。

    他闭目对艮癸令道:“找人盯好他。”

    艮癸领命,正要下去。忽然,一只雪白飞翎驰来。艮癸眼神略变,伸手接下信鸽,拆信来一看,顿时惊起。“公子!”他看一眼还在替白弈理伤的军医,俯身在白弈耳畔低语几句。

    白弈闻之浑身一个激灵,猛撑起半个身子,忍不住闷哼一声,背上创口裂开,鲜血泉涌。

    那军医猛惊起,以为自己下手不稳,弄疼了他,手忙脚乱地给他止血。

    后背伤处痛得白弈有些意识扭曲,也不知军医究竟取了几块碎石出来,还剩几块没取完。但这痛再如何也不过是体肤之痛,全不如方才那一纸飞鸽来信震撼。

    来信报,野寨中用水遭人投毒,寨中人十之有九身死,正是在殷孝与蔺姜比斗之时。

    白弈紧紧一握拳,臂上青筋也显了出来。他本以为卢灵此举不过是为了报复他,从一开始打得就是炸他的主意。但他却没想到卢灵会指使手下对野寨投毒。

    那殷忠行本就已经误会了他,回山寨再见尸横遍地的惨景,定会把这笔血债算在他头上。殷忠行最重情义,从此怕是要恨死了他。

    原来那孩子是要挑拨他与殷忠行反目相残。

    让两个与自己有仇的人互相争斗,自己坐收渔利,这样的诡计竟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谋划。一个山寨,近百条性命,不过踏脚石,生杀予夺面不改色,这样的手段竟是一个八岁的孩子所使。

    如此看来,他是彻底输了,输给一个八岁的孩子。仇恨,究竟是种什么东西,竟能让本该清澈纯真的孩子也变得如此可怕。

    又或者,是大人教的么……?竟教孩子做这等事!那又该是什么样狠毒的人!

    白弈眸色一片深玄,冷汗顺着面颊肩臂滚落。他盯着榻上方枕,却又似穿透那枕头盯着别处,半晌沉寂,良久才渐松懈下来,趴回榻上。他惜才,但不养毒蛇。

    他又闭上眼,拧眉,缓缓对艮癸道:“你亲自去吧。再不用带他回来见我了。他那三个家丁也一样。”

    艮癸眸光一凛,应声而去,闪身已无踪影。

    “公子,要通知侯府上人来接么?”那军医给白弈理好伤,上药将绷带缠好,小心翼翼问道。

    镇静止痛的草药令白弈有些晕沉,他阖着眼想了一会儿,道:“不用了。别让她知道。”

    那军医怔了好一会儿,不知公子说的这个“她”是谁,以为公子已有些迷糊了,犹豫片刻,还是出门找人报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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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一 鸳与鸯

    墨鸾整整一日都心神不宁,魂不守舍地发愣,先生教什么也听不进去,心里一阵阵紧缩,空荡荡的焦躁。尽管无数次劝诫自己,却依然毫无功效。她也不知为什么,只是莫名的害怕,手足冰冷。她总觉得似有什么事儿发生了,可大家都瞒着她。

    直到静姝终忍不住对她说出实情,她却静了下来。预感应验,反而没有了惊慌与震撼。她只静了静,便道:“我要去看哥哥。”

    “小娘子”静姝踟蹰,“没事的,过两日,公子好了就回来了。”

    “我要去看他。”墨鸾静道。

    静姝一怔,张着嘴再说不出话来。

    她看见透明泪水从小娘子面颊滑落,但没有响动。小娘子只是静静地说:“我要去看他。”轻之又轻,却如有千斤重。她从不知道,一向乖顺的小娘子,固执起来竟会是这副模样,那样安静的落泪,却在潸然一瞬已叫人软了心肠。那泪珠清澄,却又浓烈的令人心痛。

    这样的小娘子,叫她如何拒绝。

    她带着墨鸾从后门偷偷出去。其实她猜想方姆姆一定知道,但踏出府门时她便明白,姆姆是默许了。

    远远地还未进屋,墨鸾已看见那张熟悉的俊颜。

    他俯在榻上,看起来那么疲惫,绷带上透出的血渍,刺痛她的眼眸。

    她倚着门站了好一会儿,才轻缓走上前去。

    一旁趴在桌上打盹的刘祁勋警觉惊醒,险些打翻了水盆,抬头却呆磕磕地,望着她发愣。

    月光薄薄得从窗外打进屋来,撒在美丽的面庞上,映起眸中雾气迷蒙。

    刘祁勋张着嘴,呆呆地见她福身施礼。

    刘祁勋“啊”得一声,恍惚如梦。

    但他却被揪了一把,硬生生拽了出去。

    “出来!呆子!”他听见个熟悉嗓音,扭头看见静姝。

    “那个是——”他惊诧问道。

    静姝打断道:“跟了公子这多年,还不懂规矩么?不该问的,别问。公子怎样了?”

    刘祁勋又呆了一会儿,才道:“别的还好,只是发热。”

    静姝叹息,推一把道:“歇着去吧你,交给我们了。也没见你派上什么用场,尽打瞌睡!”

    刘祁勋还想说什么,终还是被静姝推走了。

    墨鸾在榻边坐下,伸手去试。

    他皱着眉,气息沉重,额头滚烫的如有火烧。

    这些大男人就这么粗心。枕头又硬,冷敷也敷不住,他该有多难受。

    她轻轻托起他的头抱在膝上,将冷帕子按在他前额,一低头,泪又掉了下来。她没法去拭,只好任由它们一颗颗滚落,落在他面颊。

    她心里什么也不能想了,只想要他快点好起来,快点好起来。

    静姝在门口向里一望,却见小娘子抱着公子又默默地掉眼泪。小娘子便像个月下的琉璃娃娃,透明的,心思全溶在泪里,写在脸上。看得她把抓柔肠,竟不敢进屋去了。

    无论究竟是与不是,至少看起来,男人的身子骨总像是铁打的。次日清晨,热度散去,白弈便要起身去上职。

    但他却被墨鸾拦了下来。

    墨鸾道:“难道州里大小诸事离了哥哥便全转不动了么?你怎能连一日也不多歇?”她眸子里涰着泪,脱口而出时焦急流露。

    白弈由不得怔住了。她说得不错。皖州是他白氏根基,但他绝不可能在皖州呆一辈子。若皖州离了他便不能照常运作,意义何在?他忍不住暗自轻叹。

    昨夜里他正是最难过的时候,晕晕沉沉醒不过来,直到早晨退了热,睁眼看见墨鸾,惊得他险些失态,只盯着她半晌没说出话来。

    她怎么来了?她守了他一整夜么?

    他盯着墨鸾红肿的双眼,好一阵心疼。

    这个傻丫头,莫非竟就这么哭了一宿?

    他想让她回府去,可偏偏失语般不知如何开口。纵然他并不愿让她看见自己这挫败狼狈的模样,却更不愿见她伤心落泪。若不答应她好生养伤,他真怕她要哭瞎了眼。

    白弈无奈返回榻上,侧身躺下,忽然觉得好笑。兵戈阵前官场杀伐他从未认过输,如今却为了这清澄澄的泪水,乖乖缴械投降,这算什么呢?英雄难过美人关。他思绪一顿,浅浅有些滋味不明的惆怅。这丫头,叫他歇着,自己却不好好休息。但他若叫她去睡觉,她一定不会听。他叹息,轻声唤道:“阿鸾,你靠过来些。”

    墨鸾闻言俯身过去。

    白弈道:“再过来些。”

    墨鸾略略迟疑,还是屈膝在他榻边软垫上坐下,靠近前去。

    白弈伸手,将她揽过去,轻轻摁着她趴下,哄道:“听话。趴着睡会儿。”

    他本早已熟稔了应对各色女子,只是那份从容风流临到此处却无端端失了效力,干脆作了另一种霸道。

    墨鸾却柔顺地趴着,枕着手臂,抬眼正对上他双眼。

    眸光相撞,刹那漏跳。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便将脸埋了起来,良久,才又缓缓偏过些许来,定定望着他,轻叹:“哥哥不要那么勉强自己。”

    白弈微怔,旋即淡淡笑道:“怎么说?”

    墨鸾抿唇片刻,道:“哥哥什么事都总能够做得好,但我却宁愿你偶尔做得不好,也不愿你这样拼命。你把自己伤成这样,又不好好休养,万一……万一……”她顿了顿,没说下去,只静静望着他,一双乌黑的眸子光泽隐隐。

    瞬间,白弈心头一震。

    但墨鸾还有些小心翼翼。“我……或许我不该乱说的……”她咬了咬嘴唇,轻声说着,又垂下眼去。

    白弈只觉内心当下柔软。

    她在对他说,他不需要事事独挡,他可以休息,可以妥协,哪怕是失败。

    当所有人的希冀和期待在他肩上压成千钧重时,她却这样对他说。只有她。

    他忽然有些明白了。

    她和他过往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不相同。她就像一湾宁静的水,无论何时,总让他感觉到平和与包容,和她在一起,他真可以放下一切,只做个简简单单的普通男人,可以真心地笑,甚至也可以哭。

    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原来如此。

    可是他却……

    心中猛然微微刺痛,他暗自叹息,伸手轻抚一下她的头,只像个好阿哥对待阿妹那样,淡淡地道:“快睡罢。”

    墨鸾乖顺闭起双眼,不多时竟真沉入睡梦。她着实是困了,到底还只是个小姑娘。

    白弈看着她,一时百感交集。

    于是,这一场伤势终于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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