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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先生高驾。”一见是叶一舟,宋启玉不禁冷笑:“白善博人呢?不是说,与弟兄们犒军饮酒呢么。”
“正是。”叶一舟摇扇而笑,“方才我家将军还在帐内候请宋大将军,大将军说不来,我家将军便离帐与弟兄们一道烤肉去了。谁知宋大将军去又复返?总要给些许时间,请我家将军回来。”
“怕是请不回来了罢?”宋启玉冷哼,“先生的空城计当真精妙!”
叶一舟兀自微笑。“右武卫兵卒俱在。谁说是空城?”他抬眼看着宋启玉,笑意下隐隐渗出寒气来,“即便真是空城,也未必都可让大将军来去自如罢。”
应声,帐前持戟司戈已先下了利械。锋芒相击时,发出锵得一声清响。
宋启玉面色不由一僵,却仍笑道:“先生真会说笑。我那几名随同——”
他未说完,帐外却有人呼道:“宋大将军安心畅饮,随同而来的几位将军,都已安置入席了。”正是那名副将。
宋启玉心已沉底,冷汗也淌了满身。看来线人所报非虚,今夜禁中必有异动。然而,右武卫却又分明未动一兵一卒,这白弈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他实是捉摸不透了。
他强作镇定对叶一舟笑道:“先生不是真想留下本将罢?”
叶一舟道:“我已派人前去贵府上告知,将军今夜在右武卫辕营饮酒,就不回了。”
话到此处,宋启玉已再撑不下笑意,当即冷了脸:“你们总是要放我走的。”言外之意,他们并不敢伤他分毫,只要他得脱,便会上奏弹劾。
叶一舟似早已料到,斟酒笑请道:“待大将军醉了,自然派人护送大将军回府。”
此言甫一出,宋启玉面色彻底惨白。
他们着实不能动他,但却能将他灌醉。若他在右武卫辕营喝得酩酊大醉给人抬出去,无论他再说什么,大概也只会当他酒醉胡言,再无人信了。
面前已是宫墙,再无去路。卫军如潮,三面围剿而来。人声、兵甲声,犹如嘶叫。
殷孝抬头,苍穹如绸,什么也没有,只是被火把烙上了赤色。
瞬间恍有错觉,自己是又回到了金戈铁马的沙场,那熟悉的战呼唤醒着他的血液,沸腾滚烫。
他傲然回转身来,缓缓除却篷帽。
他看见对面的领军神色大震,那惊恐,宛如瞧见了厉鬼。他于是笑起来,半是讥讽,半是自嘲。
“殷……”只喃喃念出这个姓氏,韦如海便像被扼住了喉管一般,再发不出半点声音。
那竟是殷孝。应该早已死去十余年的绥远将军殷孝。纵然那谋逆叛国的罪名天下皆知其冤,但丝毫也不能挽回皇帝下旨将殷氏满门尽诛。这人应该早已死了。莫非冤魂反阳,前来索命么?
韦如海禁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只觉后脊发寒,颈项阵阵怵麻。
不。不能是鬼。他有影子。
火光照映,将那人影投在墙壁,高壮伟岸得犹如巨人。
蹊跷百藏,意外叠生,事态的发展已愈发扑朔迷离,令人捉摸不清。韦如海察觉自己淌了冷汗。军人血液中根深蒂固的敬畏,竟令他不敢上前。他压下身后卫军,一时进退维谷,只得紧紧盯着面前“刺客”。
殷孝只据傲而立。他甚至赤手空拳,连兵刃也未带。
两下对峙,便这么僵了下来。
忽然,高墙之上,一道青影如燕掠来,几乎同时,一道寒光弧起,有如银月降世。
韦如海面门大寒,情急持剑一搁。相击时,铛得一响,虎口震得酸麻,险些长剑脱手,人却连连后退几步。
然而,待他稳住阵脚,再定睛去看,包围之中空空如也,那令人望之生畏的“刺客”,竟似人间蒸发,仿佛化烟散去,又仿佛从未来过。
难道此世间真有如此出神入化的武功,登高如履平地,来去无踪影……
韦如海望着今五丈高的禁墙,由不得呆愣。
“将军,要追么?”从旁卫军小心请示。
“不。不追了。”他下意识应声,又呆了好一阵子,才领着麾下返回西苑。
到得灵华殿前,却见白崇俭还坐在地上,笑嘻嘻望着他。
“韦大哥有追到那贼人么?”白崇俭如是问。
韦如海若有所思,并不答他,反问:“这里可有什么动静。”
“有呀。”白崇俭双眼明亮,笑道,“蹿出两只猫儿,吓弟兄们一跳。都说这灵华殿闹鬼,不会就是猫闹的吧?”他席地而坐,一手托着腮,兀自笑得烂漫。
韦如海静看着这顽童一般的少年,忽然,莫名打了个冷战。
百合香的清甜在帐中袅绕。
太子妃宋璃辗转翻身,推屏,瞧见太子李晗像匹不安的马一样,原地乱转,忍不住问:“殿下做什么呀?”
李晗回首看一眼,在坐榻上弱弱地应声:“你快睡罢。”
“睡。外头也闹,里头也闹。你睡一个我瞧瞧。”宋璃没好气飞白他一眼,撑起身来,“今儿这是怎么了?”她披衫下榻,就窗前向外望去。隔着殿宇宫墙,并看不见什么,只依稀见得火光映天。
“没什么,你快睡罢。”李晗双手捂住半张脸,似乎紧张得直抽气。
宋璃回头瞧他,见他正身而坐,脊背挺得直直的,简直快要僵了。“殿下有事瞒着妾么。”她缓步走上李晗身边去。
“没事。没事。”李晗将眼睛也埋进手掌心去,闷声**。
宋璃肩头一颤,不禁怔了。
忽然,殿外却有人声起,还伴有孩子的啼哭。“殿下。殿下。”那是谢妍声音,似十分焦急,“世子受了惊吓,怎么哄也哄不住……”隔门听去,母亲的哄慰声,孩子的哭闹声,交叠一处。
李晗神色略异,慌忙起身,竟要亲自去开门。
“殿下!”宋璃高喝一声,生生将李晗喝住。她步上前去,开了门,居高俯视谢妍:“良娣操劳了,亲自抱着世子过来。”
“妃主恕罪。”谢妍还抱着麒麟,孩子仍旧哭闹,她一面要哄着孩子,一面又不得不向宋璃低头,有意无意的哀求从眉眼倾泻,尽数投向了从旁而立的李晗。
“你别吓着孩子。”李晗颇为无奈,嗔了宋璃一句,忙上前去将谢妍扶起。
麒麟见了父亲,立刻便破涕为笑,呀呀新语嫩生生地唤“阿爷”,一面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去摸父亲的眉毛和髭须。
李晗将儿子从谢妍怀里抱过来,笑意不掩,哄逗得十分欢喜。过了一刻,他像宋璃看去。“你先歇着罢。我送他们母子回郁茵阁去……就返来。”他怀里抱着子,身旁偎着妾,回身对妻如是哄劝,面上略有些绷紧,却还是竭力笑着。
宋璃面上一时涨红一时青白,瞠目结舌半晌,眼见着谢妍就这么将李晗拐走了,气得跺脚也没办法。“人呢!这流云殿上的人都睡呆过去了吗?”她怒声唤人,好一阵子,才有个小婢匆匆忙忙迎出来。
“妃主息怒。今夜里当职的都歇了……是殿下特准的……”那小婢哆哆嗦嗦地匍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
宋璃怒极,愈发心生疑念,睨着那小婢令道:“你往郁茵阁看看去。”
小婢起先不敢,被宋璃又吼了两句,爬起来就往外跑,待到次日清晨,才踉踉跄跄跑回来了,却给唬得面无人色。“殿下……殿下……死人……”她一下趴在宋璃脚边,哆哆嗦嗦地,连话也说不利索。
“胡说什么!”宋璃一夜无眠,被激得浑身一颤,皱眉将那小婢拎起来,呸道:“什么死不死的!”
那小婢好容易缓上一口气,却又吓得哭开了:“殿下抱着个死人上了车障,出宫去了……”
宋璃极为震惊,险些跌倒在地上。“可不要瞎说,你看清了么?”她紧紧拽住那小婢逼问。
“看清了,就是殿下偷溜出宫去玩时常用的那驾车……”那小婢抽抽嗒嗒地应话。
宋璃失神地将之推开,猛站起身来,急急便向郁茵阁去。
她也不呼人通传开道,径自推门而入,怒道:“谢——”
但她才只喝出一个字来,便僵立当场。
阁内,李晗与谢妍正搂作一处,亲昵耳语,一旁小摇床上,麒麟尚自睡得香甜。
见宋璃忽然过来,谢妍急忙整衣侧身退避在一旁施礼。李晗显是吓了一跳,紧张地惊起身来问:“又怎么了?”
“殿下……你……你……”宋璃怔怔得说不出话来。
太子并未离宫。那乘车出去的却又是谁?那小婢口中所说的“死人”又是怎么回事……
她呆呆地退出去,独自缓行在明昧交接的宫廊下,看晨曦微光洒落,心下一片混乱。
此夜诸事,疑窦丛生,一切都超乎掌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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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八 却相欺
她觉得自己轻如鸿羽,似随冷风荡去。
风极寒,夹着哀鸣呜咽。眼前幽暗深邃,她看不清前路,只能茫然随波。
足下寒冷,湿滑触感便像蛇漫过柔软肌肤。她低下头去,抑制不住惊声。
是血,冰凉的血潮汐般涨来,淹没她**的足踝。
红光照映,她终于渐渐看清,眼前这一片血海,茫茫无边。
那坠在其中的人们早已面目全非,沉浮,挣扎,凄呼……无数枯腐的手向她伸来,撕扯她的衣裙。
血水渍湿了她的乌发,顺颊而落,恍似垂泪。
她怕得嘶声哭喊,慌不择路地奔逃,却怎样也寻不到止尽。
肌骨寸寒,令她不住颤抖,肩胛处却如有火灼,她精疲力竭地跌跪下去,眼睁睁望着红潮漫溢,似要将她吞噬。
忽然,眼前氤氲恍惚,袅袅渐成人影。
那乌黑的眼,清瘦的面颊,玉修般的身姿……“水……水湄……!”她惊呼出声来,跌跌撞撞扑上前去,拉住那双手,如攀缘木。
水湄的手很凉,好似冰雕。
“水湄,你好不好?你去了哪里?咱们这是在哪里?”她哽咽而泣。
水湄静静看着她,浓黑双眼仿佛一汪静止墨池,悄无声息,末了,却溢出笑来。“你竟然也来这地方。”她向她微笑,伸手要搭上她肩头,“小娘子,别怕,水湄带你走。”
然而,只在那只手要触及她刹那,肩胛胎记仿佛要化鸾振翼,耀起万丈金光,将水湄震开去。
火燎灼痛。她在金光环绕中捂着肩,看见水湄从血池中爬起。那不是她认识的水湄,那只是六道之中迷途的怨鬼,不愿忘却前尘,不愿再入轮回,夜夜呕血哀泣。
“水湄!”她凄声哭喊。
白光拨开浓云,自九天贯下。金白交错的光晕幻若长羽,托着她飞升而去。
她看见水湄凄绝的容颜渐渐模糊,听见亦笑亦哭的哀呼。
“你走罢!但你总有一日还会下来!我在下面等着你!”
泪水溃撒。
恍惚,一双温暖的手拥住了她。
她含泪扭头,看见母亲的脸。
“阿娘!”她像只落巢的雏鸟,颤抖着扑入母亲怀中,放声大哭。
“傻丫头,你该回去了。”母亲温柔的抚摸着她,亲吻她的额头。
“我不走!我不走!”她紧紧抱住母亲,泪眼莹莹急呼,“阿娘,我想你!我要和你在一起!我要回家!”
母亲泪如珠落,浸湿了洁白羽衣。
她只觉身子一沉,忽然便向下坠去。
“阿娘!”她呼喊着向母亲伸手,却只看见母亲的泪颜。
母亲在与她说:照看好你阿爷和兄弟。
她听见了。
银铃在耳畔轻响,好似追魂的吟唱。她猛睁开眼,扑身坐起,吐出大口腥浓黑血。
“阿鸾!”有人轻声唤她。
她虚弱地寻声望去。视线终于渐渐清晰,她看见那朝思暮想的俊颜,怔怔的几乎不敢相认。
她有一年没见到他了,从未想过,再相对,却是这般境地。
他双眼熬得通红,眼眶微凹,眼下泛青,下颌也泛着青,新生的胡茬还未来得及修,发丝也有些乱了。
她从没见他这般不修边幅。
眼前一晃而过,是凤阳初见时,玉琢也似的翩翩公子,那只一瞬间便将她神魄尽数夺去的卓俊青年。
五年了。如今他都二十七了,就快要是而立之年。她却头一次,见他眼底流淌出这般神情。
她缓缓伸手,心痛地轻抚他的髭须、胡茬。
他微握住她,望着她,似想说些什么,却只见喉结滚动,终是沉默。
执手相看,千言万语亦无言。
他便这么握住她手不放。钟秉烛来替她诊脉,他也不离去,不愿松开。只待到钟秉烛走了,他才将她的手贴在唇上,轻柔吻她的掌心,而后将她拥进怀里。
好轻的一个拥抱,小心翼翼地犹如呵护易碎冰晶。
她的泪又落了下来。
他拥着她与她细说:
全凭殷孝引开了卫军,又得白崇俭为掩护,裴远将她带去东宫,而后乘太子车障,由侧门出禁,最终有钟御医神术,才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而她,已昏昏睡了三日。
三日中,太后迁去了德恩寺。
当夜长生殿上,皇帝与吴王一番促膝长谈,终于躬亲摆驾庆慈殿,“请”太后迁往德恩寺静养。内中详情无人知晓,宫人们只听见父子俩抱头哽噎的泣声,还有太后苍凉的大笑,在这深深九重上空,萦绕不绝。
她闻之恍惚犹如隔世,痴怔半晌,问:“那……我不用再回宫中去了么……?”她忽然抓紧了他,明眸生彩,不掩期待喜悦。
但白弈却没有应声。他只是看着她,眼底深浅,沉浮的,全是她看不懂的波澜。
“大将军,太子殿下的车障已到了。夫人催将军快些过去。”门外小婢忽然一语惊破短暂宁静。
他眸光一烁,站起身来。
“哥哥!”她焦急地紧拽住他,眸色成哀。
别走!
别放手!
但她手上还是陡然一凉。
他扳开她的手指,转身就走。
“白弈!”她哭出声来,第一次,直呼了他的名字。
他浑身一震,僵在门畔,久久地,竟迈不出步去,亦不敢回头看她。
可他终是走了。
她无力地倒在榻上,不敢看那个背影。
她觉得冷。好冷。分明炎炎夏日,却比万丈深渊下的血海幽冥,还冷过百倍。
她终于又见到了父亲。
近二年未见,父亲愈发苍老了。
她看见父亲在禁居的小屋看书。即便是半靠墙壁,父亲的脊背也已些微佝起了。他眯着眼,似乎看得十分吃力。
风掠入屋内来,吹动书页乱翻,他便慌忙将之拂平。
她呆呆在门前望着,竟连呼吸也不禁屏去。
直到父亲发现了她。他的眼猛得瞪大了,风又来,将他手中书“啪”得掀在地上。他站起身来,眸光颤抖,竟已霜发如雪。
两年。他被太后囚禁了整整两年。两年前,分明还只是青丝夹银。
照看好你阿爷和兄弟……
蓦得,母亲的声音恍似天降。
她跪了下去,膝行扑上父亲身旁,抱住父亲,不住地掉泪,却没有声音。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拖累了父亲这样久。
“好丫头,让阿爷好好瞧瞧。”父亲将她拽起来,细细地瞧他的小女儿。父亲在笑,连眼角皱起的尾纹也浸着欣慰的甜。“真像你阿娘。”他如是叹息,问:“丫头,你还怪阿爷么?”
她努力的摇头,听见步摇轻撞的细微脆响,哽咽难言。
父亲轻拭去她垂泪,拉她择席坐下。“你初生时,有仙家批爻,说你紫徽坐命,有百官朝拱,乃是入主宸宫的帝曜之格,但又双逢铃火,命途坎坷,狼星坐夫,虽得夫婿显贵但注定福薄……阿爷只一心想着,不愿你去吃那些苦,想将你养作一只安平小鸟儿,却忘了问问你自己的心意,是不是想振翼高飞,鸾鸣太阿。是阿爷太自以为是了。” 他轻抚她的发髻,惆怅长叹:“阿爷没本事,潦倒至此,连妻儿也照料不好,唯一还值得骄傲的,就是你和你阿弟。只要你们俩都好,阿爷就此生无憾。”
她听得眸光震颤。骄傲。父亲是在说她么?她这样懦弱、庸碌又不孝的女儿,父亲也会为她骄傲么?
“傻丫头。”父亲好似读懂了她的目光,抚着她面颊,笑得慈蔼:“你们永远都是爷娘的骄傲啊。每时每刻都是。不论你们显赫或是卑微,不论你们承当颂赞还是遭受鄙夷,即便天下人都抛弃你们,爷娘永远都不会。”
“阿爷!”她终于哭喊出声来。
五年来头一次,她这样呼唤父亲。母亲坟前错失的,她终于,寻了回来。
“从今往后,女儿来奉养您,照料阿弟。”她抱着父亲,饮泪,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