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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悍妒乱家,多言离亲’反正陛下心里都已给妾定罪了,不是么。”
“你!”她至此仍强硬如斯,李晗不禁气得浑身发抖,“好。好!我——”
“陛下!”见李晗盛怒已极,唯恐他就说出什么无可挽回之话来,蔺谦慌忙上前一步,截口奏道:“陛下,当务之急,救人为要。此事错综复杂,疑窦重重,臣请陛下即刻宣召三司觐见,承办察查。”
李晗忍了又忍,终于点头。“好。便照蔺公意思去办。皇后,你先回避。”他挥手不愿再看宋璃,眸光一转,落在一旁的白弈身上,张口似有话要说,踟蹰之下,却没说出口。
他不名言,白弈便佯装无觉,立在原处一动不动。
眼看局势成僵,婉仪缓步上前去,拽了拽白弈袖摆。她身子不便,额角面庞渗着汗水,素手也是冰冷,但眼中全是恳切。白弈静看着妻子疲惫模样,又看一眼还解甲候在一旁的白崇俭,向李晗躬身一礼:“陛下,不知崇俭——”
李晗忙道:“他是护驾,稍候自有封赏。现下,就一齐回去歇了罢。”
此言甫一出,白崇俭已正身礼道:“谢陛下仁爱,末将还是留下的好,也不知刺客可还有余党,护卫陛下周全要紧。”说着,他看白弈一眼,点了点头。
白弈了然微笑:“陛下且请宽心,禁城内外已全线戒严,莫说刺客余党,便是只苍蝇,也休想出入。臣还有军务在身,就先行告退了。”言罢,他转身便走。
李晗面色微现僵白,却也说不出旁的话来。“皇后,回避罢,不要再闹了!”他又唤宋璃退去,语声中疲态愈浓。
但宋璃依旧似全没听见一般,她只是冷冷的哂笑,挑眉睨看当场。
婉仪十分无奈,只得又上前去拉宋璃。“阿姊,别斗气,先下去再说。”她牵住宋璃衣角,软声哄劝。
不料,宋璃却拂袖一把将她推开。
“你凭什么来劝我?头一个上陛下那儿告我不是的不就是你么!你们白家人,个个都不是好东西!连你这嫁进去的也忘了本!”
耳畔笑骂凄凉,婉仪身子猛一摇晃,足下一虚便站不稳了,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已从高阶上滚了下去。
剧痛。
她摔倒在地,抱着肚子。周围乱哄哄的,许多人围了上来,有人尖声惊叫,有人在唤这她,她已分不出神去分辨。她只感觉有什么湿热的东西从她的身体里涌出,或许是血……她不敢看,巨大的恐惧仿佛无尽黑暗,瞬间倾轧而下,将她吞噬殆尽。
白郎……白郎……
她慌乱地呼喊,几乎哭了出来。直到那熟悉的怀抱撑住了她,温暖点点传来,她才终于安心下来,一把抓住他,再不愿放手。
她感觉他将自己抱上堂去,安置榻上。人声杂乱,似有人不断催他离去。“别走!”腹间阵阵剧痛,她猛睁开眼,执意遣开众侍,死死拖住他的手,咬牙道:“别走……我有话对你说……”
白弈想安抚她,但立刻被她打断。“你让我说吧,否则……我怕我没机会说了……”她眼中泛起异样光华,时而清澈时而模糊,指甲已掐进白弈肉里去,在他手上留下数道血痕。她努力抬起身子,凑近他耳畔,忍痛低吟:“我拆散你们,没想到伤你……我知你这些年一直不痛快,你……你就算不能原谅我,也不要因为我亏待了孩子,再如何,这孩子也是你的……”
“好了,别胡说!”白弈心下一阵寒瑟,强将她摁回榻上,唤来宫人。
“大王快些回避罢,贵主再耽搁不得了。”前来主理的尚药请他离去。
他看了一眼被宫人簇拥的妻,依稀听见她隐忍地**,又被那尚药推了一把,才转出阁外去。
手腕上,婉仪留下的伤痕似有微微灼痛,他拭去血渍,抬头,看见李晗正茫然无措地站在他面前。
“十二妹……怎样了?”李晗见他出来,十分紧张地问道。
白弈不答,反问:“淑妃情况如何?”
李晗默然半晌:“还不曾醒。御医们正看护着。善博……”他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怯怯地抬眼望着白弈。
白弈便也看着他。君臣对视良久,微妙难名。
忽然,白弈深吸一口气,大笑起来。
李晗闻声一颤,整个人便仿佛在瞬间被抽空了气力,软绵绵地跌坐下去。他歪在地上,无力垂着头,捂着脸,项上伤口又开始渗血,浸红了缠绕白棉,闷声时嗓音发涩:“善博,如果——”
“陛下此时还是什么都别问罢。”白弈冷冷将之打断,“若陛下此时非要问,那臣也只有一句话好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李晗身子一僵,缓缓垂了手,失焦的眼底没有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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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七 兽将搏
婉仪早产,生下个女儿,细瘦羸弱得月余还不太睁得开眼,也不好动,静静如在寐中。御医们唯恐她熬不过去,又怕她失明,惴惴不安地轮番看护。但她却硬是活了下来。终于一日,当她睁开眼,好奇地去抓母亲垂顺青丝,水润剪瞳中映下的,是母亲喜极而泣的泪珠。
白弈给她取名思寤,小字阿寐。婉仪起初不答应,怨他还咒着女儿不能醒来。
白弈将女儿抱来,揉着那粉嫩的小脸,轻声低吟:“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婉仪怔忡,瞬间已心涩。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是呵,让他寤寐以求时时挂记的,永远是那个求之却不能得的女人。原来这一场悄无硝烟的战争,竟是在得到之时,才真的输了……?
思绪纠结,忽然,却听“啪”得一声,紧跟着孩子清亮地啼哭便响了起来。婉仪一惊,回神看时,却见白弈十分无辜地抱着阿寐,面上一道浅浅爪印,那小小的女儿一面哭,一面揪住父亲的髭须不放,泄愤一般,俨然不扯下来绝不罢手。显见,小家伙此时正百般不爽,给了父亲一个愤怒的“耳光”,没想到,反而先痛了手心……
婉仪哭笑不得;想将女儿抱回。
但白弈不给她。他将小女儿举起来,让她得已平视自己的眼睛。
很快,阿寐便发现,哭闹并不奏效,她止住啼哭,仍旧鼓着脸嘟着小嘴,继续抓住父亲的髭须狠狠地揪。白弈巍然不动声色,任由她一双肉团小爪挠来扯去,只把双眼紧紧盯着她。
两番示威受挫,阿寐索性停下手来。她偏头看着白弈,水润眼中灵光忽闪,似有密谋。不一会儿,她松开手,十分乖顺地“抱”住父亲的脖子,捋着他颌下长缨开始撒娇。
那模样好似讨乖幼猫。白弈终于给她逗得不忍微笑,便将她重新抱下,让她舒舒服服靠在肩臂上。阿寐颇手“巧”,结好的冠缨很快就被她挠得散开,没过一会儿,又牵着解开的长缨绕来绕去了。白弈唯恐她把自己勒住,忙将冠缨从她手中抽走。这一回阿寐显得异常听话,哼也不哼。然而,下一刻,只在白弈顾着将冠缨收起时,那双肉呼呼的小手一挥,已再次无比豪迈地揪上父亲的胡须,一脸得逞的欢乐,咧嘴一笑,还没长牙……
莫非这小小丫头也懂诈降伏敌声东击西?
瞬间,白弈表情变得极为复杂……
婉仪旁观这一对父女斗智斗勇,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边笑边把女儿抱回怀中,阿寐便很是开心地偎在母亲怀里,扭着母亲的头发,抠母亲衣衫上的绣纹玩,直到饿了,才又哇得一声哭开来。
乳娘将这小菩萨抱到一旁喂奶去。婉仪探身拉住白弈问:“你还出去么?”
“还有些余事,朝云哥正等我。”白弈一面顺着被女儿揪过的髭须,一面应道。
婉仪轻叹,拽他近前来坐下,替他略理仪容。
白弈便安静地看着她。那晚婉仪被宋璃猛推下台阶早产生女伤了身子,侥幸从鬼门转回来,仍旧体虚,时常贫血头晕。那时,她说出那样的话来,怕是已抱定了必死之念罢……思及此处,白弈目光渐渐柔软下来,甚至,连他自己也不太察觉,他抬手抚上婉仪前额,试着她体温。微凉。
“宫里……有什么消息么?”婉仪一边理着他玉冠一边又轻问。
“没什么别的。一直在静养,有钟御医照料。”白弈道。
婉仪踟蹰一瞬,又问:“你……可有去看她……”
白弈眸色微沉,没有应声。
两人一时皆默然,相对良久,婉仪忽然抬头。“我——”她似鼓足了勇气作下大决断一般,努力开了口。
但白弈却断然将她堵了回去。“你没做什么需要我去原谅的事,该说抱歉的是我。”他颇为安抚地握住婉仪正替他重结冠缨的手。
蓦地,婉仪一颤,手便落入他掌心里。
余下的时间里,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执手。
不一时,朝云遣了侍婢传话来,言裴远到访。白弈辞了婉仪,返回揽山堂,话间颇怀意兴地说起小女儿是何等机灵慧巧,唇角犹自上扬。裴远乐得拿他取笑。他神色瞬息微异,但很快便笑应着,不动声色将话岔开去,“子恒,我托你请殷兄之事,你倒是给我答个准话来罢。”
裴远执着茶盏,悠闲自得地拂着茶末:“那你倒是先告诉我,此一件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白弈反问:“我劳动你替我请殷兄,你以为我打算如何?”
裴远手上一顿。“但你分明应该知道,这一件事,过不在皇后。”他搁下茶盏,略一正坐,问:“你真要走此一步,便是顺了那罪魁的意,你甘心么?”
白弈微笑。静思了这许久,他自然早已想得十分清楚。这是借刀杀人之计。这样杀了阿鸾对那宋后半分好处也无,她再愚莽,也不至于如此。阿鸾与陛下不过都做了那人的香饵、炮灰,真正要锁上案俎剜剐的肥鱼,是那可怜的宋皇后才对。
这人重伤了阿鸾,又牵累他妻女险些一尸两命,凭心而论,他真不愿还让那厮称心如意。可若是错此良机,令宋氏得以喘息休养,日后再想搬倒,恐怕又要多费好些周章。毕竟,那人虽颇有狠厉手腕,但论起氏党根基,较之宋氏可真是小巫大巫。
宫闱,朝党,相辅相成,常有暗联,但假使真要有一方势弱,宁可舍了前者,不可丢后者,若有逆施,或可一时极盛,能持久否,怕还是不好说的。
“你放心罢。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我能送得他上去,就能拉他下来。咱们如今不用想旁的,只想那姓宋的欠了多少血债,该讨清了。”白弈淡然对裴远如是说道,眸光深浅中,却已有锋芒暗藏。
裴远静盯着他打量片刻,应道:“好。你既已决意,我也不再多言。各自尽力便是了。”
二人又细话详实良久,白弈才送裴远离去,反身时,见朝云安静坐在一旁,始终如一,便如同个身在事外的旁听者,似是心不在焉。此时已再无外人,白弈便在朝云身旁随意坐了,弟兄二人凑在一处,也并不多问,只是陪他这么静坐着。
天光渐暗,婢女们掌了灯来。火光亮起,陡然映入眼帘,朝云似受惊一般肩头一颤,醒回神来。他扭头缓缓看向白弈,长出一口气,轻问:“你方才……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分明该他如是问才是,倒被抢了先了。白弈怅然:“是。我今日才知道,当年我对他说那些话,有多过分。”他静了好一会儿,似在回想着什么,末了,微微苦笑。
朝云一时失语,他知白弈说的是父亲。“阿赫,”他反复犹豫措辞,“过去那么久了,你也——”
“我已放下了。”白弈淡然应道,“我想了许久,再没有比此时想得更清楚。我做每一件事,或许确有无奈,但也无一不是出自本愿。当凌绝顶,方可破层云天海,览尽众山小。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说得多了,不厌么。”他看着朝云,目光沉静的直要探入人神魄深处去,良久,缓声问道:“好了,现在你告诉我,你怎么了?”
“我……”朝云窒了许久,终有一叹,“没事,只是太累了。”他垂下眼去,轻描淡写地倦意毕现。
“早些回去歇着罢。这右武卫军,可还是要靠你。哥。”白弈眸光深浅闪烁,搭手在朝云肩膀,轻拍了二下。
这一声“哥”,唤得朝云眸色微震,反把住肩头那只手,唯有沉默。
暮鼓之后,街鼓相和,八百鼓声回荡神都天地,宵禁上,各坊闭门戒严。
离了公主府,朝云一路纵马,数着耳畔隆隆声。鼓声悠远,一下下似震在心里,不禁令人有些恍惚。
神都气象似一团厚重浓雾,将天朝皇城下的一切重重包裹,即便是这样的鼓声,依旧透着沉沉威仪,远不似山间静水畔青灯古刹下清澈舒缓地嗡鸣。
明日他又该上山去,去探望母亲,还有……他暗自轻叹,白弈方才所说还萦在心头,甸甸得有些沉。
阿赫这么说,或许真是已放开了罢。可那个被他亲手送与别人的女子呢,他真的也放了么?转眼两月有余,他甚至连问也鲜少问起,更毋论探视。分明那时还关心则乱,半夜里围府陈兵,大有赌命一搏之势。若真是放的干净了,何至于此。他大可以像个普通的兄长一般去看望自己的小妹。
这许多年来,眼看着这个只小自己半岁的兄弟一点点的变,从幼时率性的孩子,变成了如今翻手生死亦不动形容的凤阳王,性情,手段,几乎什么都变了,唯一没变的,只有生在骨子里的倔强,还有那一丝剪不断理还乱的情长。
也只有这样的时刻,才让人清晰地察觉,他还是阿赫,血浓于水,生死情义,无论如何不能舍弃。
可常此以往,究竟是在帮他,还是反而害了他……
思绪沉浮,不自觉已到自家门前,忽然,马蹄一顿。朝云猛一惊,勒马时已看清面前拦路之人。
那是他这一年多来一直刻意回避的人。
崇俭。
他下意识催马退了几步,但那丝毫不能妨碍白崇俭迫上前来。
“大哥手伤好利索了么?”如此单刀直入质问得甚是干脆,白崇俭瘦高的身影在已是人影寥寥的街道上,显得愈发孤冷。
朝云眉心一跳,不由自主又握住手上旧伤处,那只左手上,独少了一根手指……
见朝云不答话,崇俭索性跳到近前,伸手抚着朝云坐下马:“大哥这马蹄铁可该换换新了?那卧云寺远在郊外山中,道路难行,这样长久往返,十分辛劳罢?”
“你什么意思?”朝云迫不得已,只得应他。
“大哥何必紧张,小弟还能做下什么大事?再大,大不过人命官司。”白崇俭一如既往绽出那般赤子笑颜。
只是这般稚纯看在朝云眼里,却比冷笑怒容更令人心颤百倍,更何况分明话中有话。“你想要什么直说罢,不必兜圈子。”朝云长叹,低问。
白崇俭笑道:“我可不想要什么。问问大哥,咱家那位妃主,究竟什么来头?”
“住口!”见崇俭竟当街说出这话来,朝云震惊之下急斥。但他愈显露焦急,崇俭反而笑容愈盛。“不说这个。那大哥可与我说说,听闻卧云寺不远有座陵冢,里头葬得是谁?怎么不单白府上常常祭扫着,蔺公府上也常祭扫,连大哥每去卧云寺,也必要前去祭拜一番呢?”
“崇俭!”朝云皱眉。
白崇俭却全然似在自语,自顾自又道:“对了大哥,还有一个人,小弟也要向你打听。傅夕风,是谁?”
朝云浑身一震,怔忡良久,无奈苦笑:“你既已都知道了,何必。”
“好。”崇俭冷嗤一声,“大哥记着,你今儿是应过我了。”他言罢欲走。
“崇俭!”朝云急唤一声,“崇俭,你可别胡闹!”
但白崇俭已风一般闪没了踪影,冷清街上,远近连半个鬼影也是瞧不见了。
朝云呆看这诡谲暮色良久,只觉一颗心沉沉的,坠入渊底下去。
今时今刻,怕已是既牵不住缰,又回不了头了……
至年尾,又是大雪冻结,内侍监算了日子开始斩冰凌阴,留待来年夏日使用。李晗意兴甚浓,特命巧匠们造了间冰室,雕刻各种冰雕玩物,得知阿寐已大好了,便叫婉仪将她带进宫来,要补她的满月酒。
婉仪不便推脱,只得带阿寐入宫去。
自从仲秋夜后,李晗便将宋后禁闭宁和殿,不许她出来,后宫诸事尽暂交了贵妃谢妍,他便每日赖在灵华殿上,守着墨鸾静养。
墨鸾那一剪刺得极深,幸亏偏了寸余,未伤心脉要害,但依旧触发了旧伤,迟迟不愈,加之她心有郁结,血脉不畅,愈发好得迟缓了。
李晗此番煞费苦心,替阿寐补满月只是一半,另一半,却是想藉此找些乐子,替墨鸾散心。
他将宴席摆在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