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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犁传-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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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
  人生是一出长剧。这出剧或者辉煌壮丽,或者平淡无奇……总之,都和时代声息相通,是时代长河里翻起的大大小小的浪花,当然也都反映着时代的眉目、生活的哲理。所以,人生本身就构成了一部历史,一部高深莫测的大书。在很多情况下,人们并不十分懂得这部书,这部书需要科学而形象的诠释。做这件工作的,是各式各样的作家,做为读者的我们,需要经常从作家们笔下来认识这部大书,因为他们是“破译”种种人生之谜的能手。没有他们,生活的长河纵然照样奔流,在读者的心灵上,可就不免要减弱它的亮度和光彩了。
  感谢那些具有真知灼见和真才实学的作家们,他们向我们提供了那么多古往今来的真实感人的人生图画,使我们从中领略到无穷无尽的人生真谛。真,是世界上最有价值的东西,做到它也最难,因为在它身上经常落满了各种灰尘。人生,各种各样的人生,经过这些作家们的手笔,增加了透明度,变得不那么晦涩难懂了。我们这些“芸芸众生”,能够从这些作家们的笔下认识人生,的确是一种幸运。但是,现在却轮到我们来记叙和描述一位作家的人生了,这怎么能够让人放心呢?一个平常人的一生,也可以构成一出即使平淡、也会充满各种波澜的长剧,那么,一个作家呢?特别是像孙犁这样一位在现代文坛上被公认为独具风采的作家,我们将怎样去表现他那独特而意蕴丰厚的人生呢?这确实是一个难题。我们明白,在着手写作这部传记的整个过程里,这个难题将始终伴随着我们。我们自然希望能够写出一部忠实而有分量的作家传记,无负于读者,也无愧于作家本人;倘若力有不逮,我们则郑重声明:这不应该影响作家事实上的光辉,这只是因为我们力不从心而已。
  闲言少叙。既然是“剧”,总要开场。现在,就让我们借用孙犁同志1984年写的一首短诗,来揭开这出长剧的序幕吧:
  婴儿的眼睛是清澈的
  青年人的眼睛是热烈的
  中年人的眼睛是惶惑的
  老年人的眼睛是呆滞的
  世界反映到婴儿的眼里
  是完全客观的
  完全真实的
  因为婴儿对它没有判断
  等到有了判断
  世界在人的眼里
  就不是完全客观
  也就不是完全真实的了
  因此就有了感情的反射
  热烈、惶惑,或是呆滞
  热情地追求过了
  有了失败的痛苦
  再追求
  再痛苦
  因此有了惶惑
  及至老年
  已是无可奈何
  他没有勇气
  也没有力量
  于是他的眼睛
  表现了呆滞
  这是人生的过程


  但不是世界的过程
  世界的过程
  仍像在婴儿眼里一样
  在客观的运动
  孔夫子说了一遍
  老子和庄周又说了一遍
  苏格拉底说了一遍
  黑格尔又说了一遍
  世界仍然按照它的意志运行
  人的眼睛
  仍然按照年龄和经历
  变化着它的神情
  对于这首像“谜”一样的诗,人们会有不同的认识。例如,孙犁在延安窑洞居住时的邻居公木,在读了这首诗以后,就以同样的标题,唱和了一首(诗人在篇末说明:“1984年7月28日读孙犁兄《眼睛》,心血来潮,率然命笔……”),其中颇多“反其意而用之”的味道,——或者说是进行了新的补充吧:“世界反映到婴儿的眼睛里/大不过妈妈的奶头/日影恍恍月色溶溶风丝细细/吹不皱一池清水”,“清澈不是从无欲中来/热烈严峻睿智都基于实践/人的过程尽管只是一瞬间/但它必然和世界的过程同步”,“假如世界只在婴儿的眼睛中/做着纯客观自在的运动/可能人类还与古猿晰蜴同居/攀援跳跃在原始森林里”……解诗最难。诗人看世界不同,多是由于各自的生活道路不同、艺术体验不同。因此,我们觉得,对于诗(其它形式的文学作品也一样),最好的阐释办法不是进行字面上的索解,而是将之还原为生活——一切诗都是从那里产生的。所以,现在就让我们回到孙犁的童年,并从那里开始,循着他的脚印探索、前进吧。对于他这首包含着许多人生信息和艺术体验的诗,读者将会得到各人认为满意的答案(因为诗很难有统一的标准答案),说不定还会有些别的收获呢。
第一章  土是故乡亲
北方的土地
  乘津浦路上的火车由南向北行驶,一过黄河,人们就会发现,大地的形貌和色彩于不知不觉间已经发生了显著的变化:山陵起伏的土地变成了一漫平川,原来点缀着许多湖泊和溪流的地表,不仅拿去了这些银亮亮的饰件,也脱去了厚厚的繁花杂陈的绿色植被,换成了一件灰黄斑驳的、简直有些“褴褛”的衣裳。北方太朴素了,在它身上,除了北边的万里长城和西边的太行山脉,几乎全是单调、呆板的平原。它当然也有河流,但那些河流在枯水季节往往是干涸的,而且少得可怜。面对此情此景,列车中的南方游子很容易悄然念起白居易的名句:“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这时,热心的怀着强烈乡土感情的北方人,往往要起来辩护几句,如果他熟读过艾青的《红方》①这首诗,他也许会借着这位南方诗人的嘴,情不自禁地朗诵起来:
  不错
  北方是悲哀的。
  从塞外吹来的
  沙漠风,
  已卷去北方的生命的绿色……
  而我
  ——这来自南方的旅客,却爱这悲哀的北国啊。
  ……
  一片无垠的荒漠
  也引起了我的崇敬
  ——我看见
  我们的祖先
  带领了羊群
  吹着笳笛


  沉浸在这大漠的黄昏里;我们踏着的
  古老的松软的黄土层里埋有我们祖先的骸骨啊,——这土地是他们所开垦几千年了
  他们曾在这里
  和带给他们以打击的自然相搏斗,……
  ——这国土
  养育了为我所爱的
  世界上最艰苦
  与最古老的种族。
  不必等待这场争论结束,说话间就到了我们的主人公诞生的地方。列车驰过横贯东西的德石路,开始沿着冀中平原的东部边缘向北爬行,假如从东光——沧县之间下车,朝西部腹地深入进去,就可以来到孙犁的故乡安平县了。
  这确实是北方的一个极平常的县份,关于它,辞书上仅有两三行文字的记载:“在河北省中部偏南、滹沱河下游。汉置县。产小麦、玉米、高粱、谷子、棉花、花生等。”在这短短的介绍里,除了它的具体方位不能代替之外,其它方面,简直没什么个性。
  但是,对于这片土地来说,它却体现着艾青诗歌中歌颂的中华民族开垦者的个性,它那黄色的土地——虽然不像关中平原那样黄——确实养育了最能吃苦耐劳的人民。黄河流域源远流长的灿烂文化,没有忘记浸润这个小小的县份,在它那松软的地层下面,除埋有我们祖先的遗骸,也埋有盛极一时的汉代艺术:1971年,在安平县城东南发掘出了具有彩色壁画的汉墓。在这块人们耕耘、经营了几千年的土地上,自然不会只有几座汉墓。历史在这块土地上究竟沉淀了多少东西,事实上谁也无法估量。根据逻辑的推想,人们只能说,这是一块蕴藏丰富的“文化土壤”。
  人们同样无法估量的是,一个人生息于这样的土壤之上,将会给他的一生带来多么深远的影响。因为土地本身虽然没有独立的生命,却可以把它的一切特性“传染”给有生命的人;我们不妨略事夸张地说,正是这块土地上的“遗传密码”,使生命“本土化”了,即使有朝一日生命长大成人,远走异乡,他身上的“乡味”也根除不掉。至于孙犁,他后来是用这样的语言来表达这一影响的:“幼年的感受,故乡的印象,对于一个作家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正像母亲的语言对于婴儿的影响。这种影响和作家一同成熟着,可以影响他毕生的作品。它的营养,像母亲的乳汁一样,要长久地在作家的血液里周流,抹也抹不掉。这种影响是生活内容的,也是艺术形式的,我们都不自觉地有个地方色彩。”①人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地,他降生在哪里,完全是际遇;可是一当人在自己的土地上降生,很少人有不热爱自己的土地的,无论其为富庶,或为贫瘠。在这一点上,人对于土地的感情,就像孩子对于母亲的感情。
  是际遇,也是缘分,孙犁于1913年农历四月初六日降生在这个世界上。北方的土地以厚重而温暖的感情,欢迎了这个孩子的降临。同时,他的父母也没有忘记给他取一个响亮的名字:振海,——农民的眼界并不总是狭窄的。
  他的家乡是东辽城村,在安平县城的西边,距城十八华里。西南三华里的地方有个子文镇,是这一带闻名的集市。过去,在闭塞的北方农村,集市不仅是经济交流的中心,也是文化与信息的传播场所。特别是每年春秋两季,还在这里举行“药王庙会”。说到这个庙会,我们不免又要把话题扯远一些。在孙犁声言是“童年的回忆”①的中篇小说《铁木前传》里,有一段关于庙会的描写,那是通过正向下乡干部耍弄着鬼机灵的小满儿的嘴说出来的:“……这个庙会太热闹了。那时候,小麦长得有半人高,各地来的老太太们坐在庙里念佛,她们带来的那些姑娘们,却叫村里的小伙子们勾引到村外边的麦地里去了。半夜的时候,你到地里去走一趟吧,那些小伙子和姑娘们就像鸟儿一样,一对儿一对儿的从麦垅里飞出来,好玩极了。”风骚女人的话固然不足为凭,在这并无恶意的言词间,人们还是可以略施想象力,窥见古代北方桑间濮上的遗风。
  东辽城和子文镇都在滹沱河的南岸。滹沱河长五百四十公里,在冀中,它不只是一条重要的河流,还是抗日战争的名胜之地。孙犁和其他作家表现抗战的小说以及诗歌、戏剧等,曾经多次地写到过它。它的源头在山西省五台山东北的泰戏山,穿过太行山脉,挟带着黄土高原的泥沙,往东流入冀中平原,在献县和滏阳河汇合为子牙河,最后经天津汇同大清河流入海河,东下大海。孙犁在自己的作品里,这样形容着滹沱河:在它的发源地,“泉水从一条赤红色的石缝里溢出,鼓动着流沙,发出噗噗的声音”,“溪水围绕着三座山流泄,……溪流上面,盖着很厚的从山上落下的枯枝烂叶,这里的流水,安静得就像躺在爱人怀抱里睡眠的女人一样,流动时,只有一点细碎的声响”①。但是,当它离开高山峡谷的管束,流到冀中平原,它就变得粗野起来了:“今年向南一滚,明年往北一冲,自由自在地奔流”②,把它的欢乐或狂暴,倾泻到冀中人民的头上。尽管如此,“祖祖辈辈,我没有听见人们议论过它的功过,是喜欢它,还是厌恶它,是有它好,还是没有它好。人们只是觉得,它是大自然的一部分。而大自然总是对人们既有利又有害,既有恩也有怨,无可奈何。”③不过,对于北方的这条河,他在《风云初记》里,是流露了无限的眷念之情的,那是通过一位为抗日战士担任向导的老佃户的嘴说出来的:“谁要是想念家乡,就对着这流水讲话吧,它会把你们的心思,带到亲人的耳朵旁边。”“我看着那里的河水,也像看着亲眷一样。经过水淀,大个蚊子追赶着我们,小拨子载着西瓜、香瓜、烧饼、咸鸭蛋,也追赶着我们。夜晚,月亮升起来了,人们也要睡觉了,在一个拐角地方,几个年轻的妇女,脱得光光的在河里洗澡哩,听到了船声,把身子一齐缩到水里去。还不害羞地对我们喊:不要往我们这里看!”④通过这些富有乡趣的描写,足见作者对于这条浇灌了冀中平原的河流,是很有感情的。可是,这些都是历史的陈迹了,因为滹沱河已经多年干涸,成了一条不可能再焕发生机的死的河流。后来的人们,只能在文学作品和有关口碑、记载中去温习它昔日的丰采了。对此,作者是感到惋惜的。
  这是不奇怪的。因为他家门口的这条河流,同他故乡的土地一道,曾是他童年的栖止和嬉戏之地,他不仅向之索取过农食,还由它帮助塑造了童年的心灵、童年的性格。
病弱的童年
  在一个不公平的社会里,贫困总是和灾难为伴。孙犁的母亲一共生了七个孩子,只有孙犁一人闯过了生死关,他的五个兄姐和一个弟弟都不幸夭折。孙犁的母亲很善良,只要力所能及,对于村中的孤苦饥寒和过往行人,总是尽量周济。远村有两个尼姑,很喜欢在每年的夏收和秋收之后到孙家化缘,母亲除给她们很多粮食,还常提供食宿。这些,当然是在孙家小康以后,不过由此也可看出,这位母亲是怎样一位善良的古道热肠的农村妇女了。
  但是,灾难并不因此而宽宥她。有一年闹瘟疫,这位母亲在一个月里竞失去了三个孩子。爷爷对母亲说:“心里想不开,人就会疯了。你出去和人们斗斗纸牌吧!”自此,这位干起活来“像疯了似的”劳动妇女,养成了春冬两闲和妇女们玩牌的习惯,还对家里人说:“这是你爷爷吩咐下来的,你们不要管我。”
  孙犁的父亲十六岁时就到安国县学徒,那家店铺的字号是“永吉昌”,经办的业务之一,是榨油和轧棉花。此外,还兼营钱业。父亲在这里一住四十年,每年只回一次家,过一个元宵节。他是从打算盘的学徒,熬到管账先生,又念了十几年账本,然后当上了“掌柜的”。他只念过二年私塾,但是粗通文墨,爱好字画,在农民式的质朴里,颇带几分儒雅的风度。他很注意礼貌,如果家里人用牛车接他回家,他总在出城以后才上车,路过每个村庄,必下车和人们打招呼。乡邻们都尊称他为“孙掌柜”。他对儿子非常慈爱,从来没有打骂过孙犁,但在对别人介绍的时候,爱说一句:“这是我的小孩,他是个傻子。”做父母的倒不一定真认为自己的孩子傻,不过,当他后来眼看儿子没有按他的希望“成材”,他也只把失望放在心里,并不当面指责。
  由于父亲在“永吉昌”吃上劳力股份,买了一些田,又买了牲口、车辆,让孙犁的叔父和二舅拉脚,孙家渐渐走向小康。
  一位生性善良的母亲,再加上这样一位温厚勤谨的父亲,必定对孙犁的性格有着很大的影响,——因为就是在今天,我们还仿佛可以从孙犁身上发现他父母的影子。
  在孙犁小的时候,母亲还这样教育他(想来他的父亲也不会反对):饿死不做贼,屈死不告状。“我一直记着这两句话。自己一生,就是目前,也不能说没有冤苦,但从来没有想到过告状,打官司。”①显然,在这个家教里,总结着农民的许多切身经验,并不只是隐忍,还颇有几分硬气。
  孙犁听母亲说,在他出生前家境很不好,有一次母亲生了孩子,外祖母拆了一个破鸡笼为她煮饭。现在,我们索性多说几句,连孙犁的外祖母家一并向读者做个介绍。外祖母家在滹沱河北岸的彪冢村,距东辽城约十五华里。她和外祖父生了六个孩子,孙犁的母亲居长,下面有三个妹妹和两个弟弟。全家八口人,只种着三亩当来的地,很大一部分生活来源,是靠了织卖土布。这很像是一个家庭作坊:外屋里停放着一张木机子,女人们凡能上机子的都上机子,昼夜轮值,人歇机不歇。因为母亲是老大,多值夜班,陪着一盏小油灯,常常织到鸡叫。东邻有个念书的,准备考秀才,每天夜里,诵书声闻于四邻。母亲听不懂他念的是什么书,只听隔几句就“也”一声,拉着很长的尾巴。他也一念就念到鸡叫。正像外祖父一家织了多年布只织出一个“穷”字一样,这人念了多年书还是名落孙山,空抛心力。孙犁听母亲说这个故事,当时虽然不明白其中意义,但给他留下了毕生难忘的印象。他幼年见过外祖母家那张织布机,因为“烟熏火燎,通身变成黑色的了”①。这个印象,写进了他五十年代的一篇小说——《正月》②里:机子从木匠手里出生到现在,整整一百年。在这一百年间,我们祖国的历史有过重大的变化,这机子却只是陪伴了三代的女人。陪伴她们痛苦,陪伴她们希望。它叫小锅台的烟熏火燎,全身变成黑色的了。它眼望着大娘在生产以前,用一角破席堵住窗台的风口;在生产以后,拆毁了半个破鸡筐才煮熟一碗半饭汤。它看见大娘的两个女儿在出嫁的头一天晚上,才在机子上织成一条陪送的花裤。一百年来,它没有听见过歌声。
  外祖母家的织布机织出了庄户人的穷苦,也织出了幼年孙犁心中的图画,织出了一篇美丽、动人的小说……外祖母家的故事还没有完,让我们先搁在一边,回到孙家来吧。
  孙犁出生时,家境已稍觉宽裕,但“世袭”的贫困仍然侵害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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