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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袍不能要了。”
便在此时,忽见一人从门口走进,这人行止有如鬼魅,竟是落地无声,走动间更是泥尘不起,卢云心下一惊,以他耳音之利,此人到来,他居然一无所觉,不免颇为骇异。
只听娟儿低声道:“师父!”卢云急看,只见这人带着一张人皮面具,正是青衣秀士到了。外传此人轻功天下第一,此时卢云亲自领受,果觉传言不虚。
青衣秀上见阿傻在地下乱滚,劈头便问:“你们师姐呢?”娟儿道:“师姐方才先走一步,我见她往这庙里来了,这才追过来瞧瞧,谁知她又跑得不见踪影。”
青衣秀士嘿了…声,道:“我不是要你们人互相照看么?怎又分开?是不是你顶撞师姐了?”青衣秀士自来料事如神,果然一语中的,娟儿低下头去,道:“师姐脾气好大,阿傻也没有怎么样,只是……只是……”看来师姊妹俩定是为了阿傻争执,却不知为了什么事。
青衣秀七摇头叹息,道:“你们师叔死了一年多,至今大仇未报,你们师姊妹就整日吵吵闹闹,对得起你师叔生前的教诲么?”娟儿念及张之越待己的恩义,霎时垂下泪来。
青衣秀士叹了口气,眼见阿傻兀自在地下滚闹不休,摇头道:“既然找不到伍制使,那便带他起来吧,咱们先回城里,与你师姐会合再说。”娟儿松了口气,拉住阿傻,叫道:“阿傻,咱们走了!”阿傻却笑嘻嘻地道:“这里很好玩,我不要走!”
娟儿嗔道:“师父生气了,你还不懂得走吗?”
眼见阿傻一股脑儿地赖在地下,青衣秀士轻拂袍袖,劲力到处,阿傻身不自主地站了起来,卢云看在眼里,心下暗暗佩服:“青衣掌门好高明的袖劲,不愧是九华山的掌门。看他武功如此高明,定不在四大金刚之下。”
青衣秀士点了点头,道:“咱们走吧。”娟儿见他转身离开,拉着阿傻的手,便也追了上去,也是走得急了,那阿傻一个防备不及,陡地撞上了门楣,只听砰地一响,竟给他撞坍一块。这下力道不轻,阿傻往后便倒,额上鲜血长流。娟儿吃了一惊,忙蹲下身去,叫唤道:“阿傻!你没事吧?”
娟儿见他一动不动,双日紧闭,深怕有所闪失,便要去叫师父。却在此时,阿傻身微微一动,猛地睁开双眼,跟着站起身来。
娟儿松了口气,嗔道:“坏阿傻,平日也不着取出手巾,便要替阿傻擦拭。哪知阿傻微微一笑,竟将她轻轻推开,自行伸袖去擦。
平日阿傻对她为依恋,从来不曾违背自己半点,娟儿有些诧异,凝望着阿傻的脸孔,道:“阿傻,你还好么?”阿傻听了问话,摸了摸脑袋,茫然便道:“我……我不知道……”
娟儿听他开口说话,迷糊情状一如平常,登时放下心来,拍着胸口道:“好险哪!我还以为你伤了脑袋。”阿傻喃喃地道:“我……我伤了脑袋?”他抬起头来,茫然道:“这是什么地方?兄弟们呢?”娟儿眉头皱起,道:“阿傻,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只见阿傻神情严肃,鲜血正从额角伤口流下,原本他老是嘻皮笑脸,此时鲜血披覆脸面,望之竟有些狰狞。娟儿与顾倩兮看在眼里,都有惊惧之感。
阿傻茫然站立,似乎不知身在何方,过了半晌,抹去脸上血迹,俯身望向娟儿,道:“小姑娘,你可曾见到我的弟兄?”
娟儿听他说话不对,只吓得花容失色,此时青衣秀士也已转回,娟儿急忙拉住师父,惊道:“师父,阿傻他……他怪怪的……”她原想说阿傻疯了,但这阿傻早得失心疯症,焉能再疯…次?可是看他这幅模样,却又不像是平日的嘻笑情状,只好说他变得“怪怪的”,卢云与顾倩兮见阿傻的神情大异平日,也是颇感讶异。
阿傻深深吸了口气,转头望向四周,左手叉腰,右手摸着下颚,道:“此处是何所在?姑娘可否示下?”娟儿见他举止有异,说话用词也自不同,似乎变得颇有养,她又惊又喜,忙回话道:“这…这里是长洲城……”阿傻奇道:“长洲?我不是在神鬼亭么?”
娟儿吓了一跳,道:“神鬼亭?什么神鬼亭?”阿傻不答,只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大声道:“我的方天画戟呢?谁拿走了?”娟儿见他失心疯一般,连忙奔上前去,拉住他的大手,叫唤道:“阿傻!你醒醒啊!我是娟儿啊!”
阿傻闭目不语,好似在想什么,他给娟儿缠了半晌,忽地低吼…声,将她一把推开,眼光撇去,见到了青衣秀士,沈声便喝:“阁下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青衣秀士见他眼神满是杀气,只退开一步,并不打话。阿傻喝道:“兄弟们呢?大都督呢?你给我说,他们到哪去了?”
娟儿原本摔在地下,此时又爬起身来,一步步走向阿傻,柔声道:“没有兄弟,没有大都督,只有娟儿和师父,阿傻,你醒醒啊!”她想握住阿傻的手,待见他面带杀气,一时又是不敢。
阿傻抱住了脑袋,好似在思什么,只见他眉头紧皱,口中狂吼不断,端是吓人。青衣秀士却只袖手旁观,好似在细看他的举措。
阿傻脸上鲜血长流,霎时神态凶狠,仰天吼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弟兄们去哪里了?”他出声大叫,宛若半空里打了个霹雳,娟儿给他这么一吼,吓得哭了,连连叫道:“阿傻!你不要这样!”
阿傻伸手往墙上打去,轰地…响,土石纷飞,墙上登给他打出一个大洞,只听他悲吼道:“贼!你们明里招安,暗里却派人暗算,枉我小吕布从中调解,却把大都督害了,奸臣!你好狠的心!”说着猛将衣衫撕裂,露出背后狰狞的刺花,众人看得清楚,只见上头剌着头猛虎,旁书“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两行字。
娟儿又急又怕,拉住师父的衣袖,哭道:“师父,阿傻他疯了,你快想想办法啊!”
阿傻怒目望向青衣秀士,霎时冲向前去,狂吼一声,举掌击落,一时风声大作,青衣秀士足不点地,轻轻飘开尺,躲开了这掌。
掌风扫过,地下泥沙飞溅,激起满室尘埃。阿傻掌力连击,但青衣秀士身手轻盈,总是击他不到,一旁娟儿早已吓得傻了,只是哭道:“阿傻!你不要这样,他是师父啊!”那阿傻不加理会,双掌连舞,全力向青衣秀士进击。
眼看阿傻势若疯虎,已要杀到面前尺,青衣秀士忽地立足不动,跟着将脸上面具解了下来,阿傻原本进击甚猛,蓦地见了他的脸面,忍不住惊道:“是你!”
卢云与顾倩兮躲在神像后,眼中却看得明白,月光照下,面具后的一张脸清瞿俊秀,却是一名五十来岁的中年士,右脸颊上却刺着一处金印。
阿傻陡见了这张脸,霎时抱住了他,跪地痛哭,大声道:“弟兄们呢?”
青衣秀士幽幽地道:“死了、散了。”
阿傻全身剧震,喘息道:“我娘呢?”
青衣秀士目露怜悯,道:“言振武战死,二娘至今下落不明。”阿傻闻言,涕泪纵横,青衣秀士见他痛不欲生,伸手轻抚他的头顶,说道:“替天行道,宛若春梦。五虎各奔前程,只余你一人犹在梦里,真耶幻耶……”说着取出一枚银针,对着阿傻的后颈刺入。
娟儿躲在一旁观看,又惊又怕,待见师父的举止有些奇异,忍不住惊道:“师父,你这是做什么?”
青衣秀士淡淡地道:“我要他傻下去。”
娟儿大吃一惊,颤声道:“为什么?他……他醒了不好么?”青衣秀士将面具戴上,叹道:“当此乱世,明白人不如一个疯癫,还是让他继续睡吧。”
娟儿茫然不解,道:“师父,我……不懂……”青衣秀士不答,迳自在阿傻的肩上拍了一记,内劲到处,阿傻登时醒了过来,只见他摸着额头,大声哭道:“是谁打我!我的脑袋好痛!呜呜……呜呜……”跟着往娟儿怀中靠去,脸上又挂着痴呆的神情。
娟儿望着师父,手中揉着阿傻的额头,低声道:“师父,他…他又变成这个模样了……”
青衣秀士叹了口气,道:“你好生照顾他,咱们这就走吧。”说着自行走出庙门。那阿傻摸着额头上肿起的硬块,兀自哇哇大哭,娟儿叹了口气,拿出怀中的手巾,替阿傻包扎头上伤处。
卢云从神像后头望去,只见娟儿坐在地下,脸上却流下两行清泪。
一连见了这许多事情,已到二更时分,卢云与顾倩兮又沿江寻访一会儿,眼看伍定远踪影全无,只得打道回府,两人各怀心事,上默默无语。
行到知州府门,顾倩兮问道:“找不到伍制使,明日该要怎么办?你有什么打算?”卢云叹了口气,尚未说话,忽听一个轻越的声音道:“卢知州,好久不见了。”
卢云听这声音好熟,急忙转头去看,一人正自站在巷口,却是杨肃观到了。
卢云心下一凛,当下不动声色,拱手便道:“杨郎中来的好早,可是为定远一事而来?”
杨肃观微微一笑,道:“卢知州消息果然灵通,想来定远离京一事,你也知情了。”
卢云不善作伪,听他提起伍定远,霎时想起庙中杨肃观说过的那些话。他双眉一轩,开门见山地道:“先别谈定远,据说杨郎中有意与卓凌昭和解,这又是怎么回事?”
杨肃观听他责问,却是面带微笑,竟是不急着回答。他走开两步,往顾倩兮看了一眼,叹道:“倩兮啊,你怎么离家出走了呢?你家二姨娘还找到我家来了呢,真是给你害惨了。”
卢云见他避而不答,心中虽有千言万语想说,也只好硬生生地忍住。
顾倩兮掩嘴轻笑,歉然道:“真是对不住了。我家姨娘做事向来莽撞,希望没搅扰你。”
杨肃观叹了口气,道:“这几日我好生心焦,就怕你上遇上了什么坏人,唉……早知你是随卢兄过来长洲,那我也不必着急了。”卢云站在一旁听着,却也插不下嘴。
顾倩兮见情郎若有所思,当即微微一笑,道:“卢郎,此时夜深,咱们便请杨郎中回府过夜,你说可好?”说着伸手出去,挽住了卢云的臂弯,她向来心思细腻,此时见卢云神思不属,便有意在杨肃观面前与他亲昵,也好安他的心。
卢云兀自在想卓凌昭的事,却不曾注意这些细节,当下道:“杨郎中远来是客,咱们自需招待。”说着推开大门,伸手肃客,道:“杨郎中,请进吧。”
杨肃观哈哈一笑,作揖道:“我正愁找不着地方过夜,如此多谢了。”他见顾倩兮与卢云神态亲密,却无妒嫉之情,神态泰然自若,仿佛无事人一般。
众人入到厅里,此时青衣秀士等人早已回来,仍在厅上等候。杨肃观向青衣秀士拱手见礼,道:“青衣掌门,久违了。”青衣秀士见他忽尔到来,自也讶异,便道:“杨郎中此来长洲,也是为“洪武天炉”而来么?”
杨肃观笑道:“那倒不是。在下此行另有公干,只是顺道拜访咱们卢知州的。”他这话举重若轻,不必明说自己要与卓凌昭会面,只轻描淡写地带过问话,端的是高明。
顾倩兮见不着艳婷,心里有些担忧,便问道:“艳婷姑娘呢?怎没见到人?”
杨肃观轻咳一声,正要说话,却听一个温软的声音道:“我在这儿。”众人转头一看,却见艳婷轻轻盈盈地从内厅出来,原来她早已回府了。只见地面上兀自挂着泪痕,不住回避杨肃观的目光,神色中尽是无奈忧伤。卢云与顾倩兮对望一眼,都在暗自猜测,不知后来她与杨肃观间发生了何事。
卢云见夜已深静,众人又是各怀心事,便道:“既然定远下落不明,咱们也只有静观其变了。请大家赶紧歇息,明日等定远出面以后,咱们再行定夺吧!”
青衣秀士颔道:“伍制使虽然行踪难测,但我看他日间出手时身法快,武功大进,明日他与昆仑山决战,未必会吃亏。大家不必过担忧。”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各自回房去睡。
卢云回到房中,正欲歇息,忽听有人叩门,卢云心道:此际夜深,莫非是倩兮来访问?”看来顾倩兮怕他喝杨肃观的醋,半夜间还来软语相向,卢云微微摇头,心想:“倩兮可真不解的性,我卢云有这般小气么?”打开了门,却见门口站着一名年轻男,正是杨肃观。
卢云微微一凛,心下有些提防,问道:“深夜之中,杨郎中可是有事?”
杨肃观不答,迳从他身边擦过,走入房中,便在几旁坐下。卢云见他有些无礼,不由得皱起眉头,不知他有何用意。
卢云尚未开口,杨肃观提起茶壶,自行斟了杯茶,微笑道:“卢知州,时候晚了,本不该打扰,只是我这里有几件事与你商量。迟了便怕坏事,请你多海涵。”
卢云站立不动,淡淡地道:“深夜之间,杨郎中有话便请快说。”他听说柳昂天有意策反卓凌昭,但自己事前却一无所闻,心念于此,忍不住有些不悦,口气自也不善。
杨肃观听他催促,反而更加好整以暇,他喝下口茶,缓缓地道:“那日我一出京城,韦护卫便差人送来消息,说定远辞官离京,已然南下,只怕是冲着卓凌昭而来,我见情势不利,一快马加鞭赶来长洲。唉……谁知还是比定远晚了一步……”
卢云冷冷地看着他,道:“定远为何辞官,不知杨郎中可有见解?”口气森厉,颇有逼问的意思。
杨肃观倒是坦然,道:“此事不难理解,定远必是不满侯爷的派令,这才擅自离京。”
卢云早已料中此事,只是他怕伍定远前程受累,便缓下口气,问道:“侯爷知道此事后,可曾大发雷霆?”杨肃观道:“侯爷肚量一向很大,不会为了些许小事计较。这点你可以放心。”
卢云松了口气,又问:“照你看来,明日定远与剑神之战,谁胜谁负?”杨肃观闭上了眼,道:“此事不必多谈,定远是输家无疑。”卢云哼了一声,道:“定远这一年来练功不坠,武功早非昔比,大家都是看到眼里的。说不定定远早将武艺练到绝顶之境,那也不无可能。杨郎中如此说话,不是长了他人的志气么?”言语之中,略略透出不满之情。
杨肃观见他不悦,便微微一笑,道:“卢知州,我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已知道侯爷的密谋了吧?”卢云听闻“密谋”二字,登时想起在庙中听闻的事情,这杨肃观果然精明,看来他已知晓自己与顾倩兮躲在破庙之事,卢云轻咳一声,点了点头。
杨肃观见他坦承,立时道:“卢知州,咱们此番对付昆仑山,并非要抓人入狱,灭人满门,而是要逼他们在大堂之上供出证词,好与江充对质。你说是也不是?”卢云点了点头,道:“杨郎中所言不错,咱们此来并非要剿灭昆仑山,而是要扳倒江充。”
杨肃观抚掌微笑,颔道:“卢知州快人快语。此番便能杀尽昆仑满门,却也无助于侯爷一统朝政的大业。此处不可不察。”他顿了一顿,又道:“只是我左思右想,看那卓凌昭武功高强,御下又严,咱们便算抓了几个昆仑门人,怕也逼不出什么供词,若要扳倒江充,非跟卓凌昭联手不可。”卢云目光向天,冷然道:“便是为此,你才想出策反卓凌昭的计策?”
杨肃观见他神色不喜,料知他性格耿介,不愿与卓凌昭携手,当即道:“你别动气()。那日在都督府上,只因定远在场,侯爷才不便向大伙儿明说这个计策,只怕他会拂袖而去。咱们也是不得已,只好虚与委蛇,把实情瞒住了。”
卢云沉默半晌,道:“先别说定远了,杨郎中此计再妙,人家卓凌昭与江充交情深厚,杨郎中有何妙计,却要与此人结交?他会领情么?”
杨肃观哈哈一笑,道:“此节何劳知州担忧?卓凌昭与江充一是豺狼,一是虎豹,两人打相识便不安好心,全无真交情。若要说动卓凌昭投靠我方,绝非什么难事。”卢云摇头道:“话是如此说没错,但卓凌昭弃江投柳,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
杨肃观摇头道:“好处可多了呢。侯爷吩咐下来,只要卓凌昭能与我们联手,咱们以后也不再追究他的刑责,本寺方丈那里,我也有把握说动。日后他海阔天空,与武林正道和平相处,咱们则除掉了朝廷一大祸害,说来大家都有好处,何乐而不为?”
卢云心乱如麻,回想当年与伍定远一同流亡的惨状,那时自己还曾亲受卓凌昭一掌,九死一生之际,才勉强逃得性命。这人冷酷残暴,眼下若要与他妥协,就算能推倒江充,还是不免中心有愧。他摇了摇头,道:“燕陵镖局一案改变定远一生命运,咱们真与卓凌昭联手,凶手从此逍法外,却教定远情何以堪?他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杨肃观道:“其实定远与卓凌昭之间并无什么深仇大恨,说来一切都只因一个燕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