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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第1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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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仲海抚额苦思,知道这中间另有隐情,心道:“无论如何,景泰十四年定然生出什么大事,只怕还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我可得找它出来。”

    一来是因职责所在,不能不把遗漏的奏章明细表列出来:二来他生来好奇心颇重,只想把这桩朝廷密闻看个明白。当下便找来景泰十四年前后奏章,想来从前后两年的奏章下手查阅,定可挖掘出其中谜团。

    这一翻动,实是非同小可,足足看到了天明,只见奏章明载众匪如何为祸,但关于怒苍山何以覆亡一事,竟是一无所获,秦仲海虽是疲累无比,但念在此事异常要紧,下楼吃过早饭,稍稍清洗后,便又一股脑儿钻回阁去。众下属都是吓了一跳,不知他是否被书堆里冒出的颜如玉缠身,否则岂会成恶劣这般猴急神色?

    秦仲海回到渊阁,直是翻箱倒柜,但景泰十四年间关乎怒苍山的史料,却是付之阙如。要看怒苍山灭亡的记载,更是只字不见。秦仲海毫不死心,又去渊板书库中查阅,谁知仍是找不出蛛丝马迹。

    待到后来,秦仲海已如发狂一般,每日只是用力寻,中问几人过来禀报,说柳昂天传他去府里议事,但秦仲海只是充耳不闻,只要找不出其中秘密,那是绝不能罢休的。

    足足找到第十日,大士孔安差人通报,说明日便有兵员过来接管,秦仲海想起驻防一月的期限已过,他深怕奏章遗失之事给人揪出,心下叫苦连天,想道:“说不得,老只要硬干了!”当即命人找来房四宝,便躲在西角牌楼里挥毫。

    众下属本在赌博,忽见老大坐到角落,提起毛笔,不知要干什么,都是面露钦佩之色,纷纷问道:“老大要写什么?可是要追哪家闺女么?”秦仲海喝道:“放你祖宗的屁!老要写情书给你奶奶,你们管得着么?”提起笔来,只觉重如千斤,全身是汗,他呸了一声,将上衣脱去,大喝一声,运起火贪一刀第一重功力,用力往纸上砍落。正是“袒胸露肚侍卫前,挥毫落笔如云烟”,众属下都是赞叹不已。

    一名下属凑上头去,想要评一番,却忽地大惊失色,道:“乌龟!”其余几人吃了一惊,急忙来看,赫见纸上一只凶猛神龟,正自对着众人冷笑,神态颇为狂傲,看来还与秦仲海有些神似。

    众人心中骇然,都想:“老大在干什么?难道是画自己的寿像么?”正猜测间,只见秦仲海面色俨然,沈声道:“这只龟画的怎么样?还算神骏么?”众下属连吞唾沫,不知该如何回话。

    秦仲海哼了一声,道:“乱世神龟最值钱,谅你们如此愚鲁,自不懂老笔下的神妙道理,全给我滚了!”眼见老大画了来只龟,整整十大本奏章,还得意洋洋的携回渊阁,众下属议论纷纷,都是暗自罕异。

    这日大士孔安亲领一队侍卫,前来接管渊阁,秦仲海见大批人马云集,心道:“你***,一会儿要是给他们发觉老画的神龟,那可是欺君大罪,我可得小心了。”他见数十名侍卫手持清单,一一查对库房里的藏书,秦仲海陪在一旁,摸头抓耳,装作漫不经心的神色,其实内心直是心惊胆战,波涛汹涌。

    查到密本室,众人无权开启,只得请来东厂总管刘敬,会同孔大士一起进入。

    刘敬驾临渊阁,众人无不凛然。孔大士更是亲到门口相迎。刘敬缓步进来,待见了秦仲海,便是微微一笑,道:“秦将军,好久不见了。这些日可辛苦你啦!”

    秦仲海嘿嘿一笑:心道:“这老头纵容琼贵妃偷人,上回我卖他个面,也算是件人情,一会儿若要出事,他定会替我遮掩。”想到此节,心中多少定下。

    刘敬命自己下属取出锁匙,打开了密室小门,便与孔安并肩走进。两人甫一走入,霎时之间,只见孔安举袖遮鼻,皱眉道:“有股怪味。”秦仲海心下一惊,想起自己的夜壶还放在里头,这几日忙,竟尔忘了取出,无怪会臭成这般。

    正惶恐间,却听刘敬道:“这处所久没开,自会臭些。”孔安听他如此说话,自也不便多言,当下咳了一声,点头道:“刘总管说得是,我倒疏忽此节了。”这孔安虽贵为阁揆,但在诸大派的夹杀中,早已故旧凋零,难与朝廷大派相抗,凡事只得退让。秦仲海见逃过第一劫,登时嘘了口长气,心道:“今日却靠老刘救命了。”

    孔安又走两步,忽地踢翻一物,顿时臭气薰天,众人都掩上了口鼻,孔安低头一看,只见地上倒了只大壶,屎尿洒得满地,臭不可抑。秦仲海叫苦连天,暗道:“***!十来天的臭屎全都滚了出来,这可怎么办?”

    孔安心头火起,怒道:“这是夜壶!谁在这儿拉屎!”眼看孔安神情不善,秦仲海正自惴惴,却见刘敬俯下身去,对着夜壶察看一阵,摇头道:“这不是夜壶。”

    众人闻言,尽皆一愣。孔安大声道:“这里头全是屎尿,如何不是夜壶?”刘敬眨了眨眼,笑道:“这是一本书。”孔安面色铁青,斜目往秦仲海瞪了一眼:心道:“这小和东厂勾结上了,不能和他当真。”他是个乖觉的,一见刘敬有意放水遮掩,当即轻叹一声,自行转口道:“刘总管好眼力,这确实是本书。看来老朽真是老眼昏花了。”袍袖一拂,转身便朝书架走去。刘敬听他语带讽刺,只是微笑,不以为意。

    一名侍卫听得两位大臣如此说话,只是心下起疑。他凝视着夜壶,皱眉道:“这真是本书么?可不管怎么看,这都像只夜壶啊?”一名员有意讨好刘敬,只想趁机巴结一番,当即笑道:“这你就不懂了,世人标新立异,所在多有,将书本作成夜壶模样,那也不过是时兴之意。”那侍卫一惊,说道:“把书作成夜壶形状,那要怎么看哪?”那员无法自圆其说,随口乱扯道:“只要拉过一次,便能读出其中真谛,”

    那侍卫吃了一惊,偷偷将夜壶带到墙角,随即解下裤带,尿了起来。

    孔安奉人清查一阵,他知秦仲海有人撑腰,即使有何遗漏,恐也治不了他的罪,便只随意闲看,全不挂心。几名侍卫不知官场机巧,却还细心察看,就怕少了些物事,日后要担罪责。

    一名侍卫见架上一排奏折颇新,不似古旧之物,他心下起疑,便将之抽起翻看,猛见奏章上画了好一只巨大乌龟,直是跃然纸上。那侍卫惨然惊叫:“有乌龟!”

    刘敬凑过头来,登时见到秦仲海的大作,笑道:“是啊!好大一只乌龟!”

    孔安听了惨叫,只哼了一声,皱眉走来,道:“又有什么事了?”那侍卫硬着头皮,将奏章递过,孔安见了秦仲海亲绘的龟图,也是赫然一惊,他心中狂怒,怒目瞪向秦仲海,心道:“好一个游手好闲的无赖败类!居然不务正业到这个地步!”

    秦仲海给他瞪得神情尴尬,当下偷偷躲到书架后头,满脸羞惭,只作不知。

    那侍卫低声道:“奏章上怎会跑出一只乌龟来?莫非有人搞鬼?”孔安往秦仲海恨恨一瞪,咬牙道:“你懂什么了!景泰十四年间,皇上命人……命人去寻找四大神兽,龙凤麒鳞没能找到,却教本朝左御史找着了这只神龟,皇上龙心大悦,这才命人临摹在奏章上。”也是孔大士饱读诗书,这一节谎言竟编得丝丝入扣,叫人不得不信。那侍卫忙道:“原来是四大神兽,无怪要藏在密本室里。”当下将龟图急急收起,还在清单上注明来历,写道;“景泰十四年神龟图乙式乙份”。

    孔安四下看了一阵,天幸只掉了十来本密奏,还能勉强交差,他清了清嗓,斜目看了秦仲海一眼,冷冷地道:“多亏秦将军这几日率军驻守,平安交付此间物事,日后这渊阁的安危,便由直隶京营许校尉接管。”那许校尉急忙抢上,拱手道:“在下赴汤蹈火,不敢有失。”说着向秦仲海连番请益,秦仲海嘿嘿干笑,不置可否。

    出得渊阁,秦仲海总算交付苦差,想起逃过一劫,没给人送去充军,霎时哈哈大笑,甚是得意,十来名下属也纷纷抢上,向他道贺。

    正喜乐间,忽听一人道:“秦将军,好容易卸下这个重责大任,真得好好庆功啊!”秦仲海听这声音老迈,转头去看,只见一名老者笑吟吟地看着他,正是刘敬。

    秦仲海此番逃脱罪责,算来欠他一个人情,他面色尴尬,陪笑道:“今日全靠刘总管帮忙,否则小脑袋已然不在了。”刘敬笑道:“不过少了几本奏章,哪这么严重?”说着往他看了一眼,缓缓走开,似是有意要他随来。

    秦仲海见他目光隐隐含着深意,知道他有事提点自己,忙向下属道:“我有些事情和总管商量,你们先回西角牌楼,一会儿再来找我。”众下属答应一声,自行去了。秦仲海跟随在刘敬之后,两人从渊阁一行去,不久便至前殿广场,此处辽阔一片,远处奉天、华盖、中殿雄然巍立,汉白玉高台隐隐生辉,望之具气势。

    刘敬忽地停下,他见漫天落叶,已是深秋景象,不由得一叹,道:“又要入冬了,唉,一年复一年,日好快啊!”秦仲海嗯了一声,不曾接口,只是默默相随。

    刘敬叹道:“秦将军,你是武英十四年生的吧?”秦仲海愣了一下,不知他何出此问,当即回话道:“末将肖羊,武英十五年生,总管有何吩咐?”

    刘敬嗯了一声,道:“没事,我记错了。你今年十又四,唉,已经过了十多年啦。”秦仲海听他话外有话,一时大为起疑,心道:“他问我的生辰做什么?难道别有阴谋么?”当下心中狐疑,暗暗留上了神。

    刘敬走了两步,忽然手指远处的承天门,皱眉道:“倘若有只兵马,想要硬攻承天门,你要如何抵挡?”秦仲海大惊失色,道:“谁这么大胆?”

    刘敬微微一笑,道:“咱家只是打个比方,想考你一考。”秦仲海沉吟片刻,回话道:“若有人领兵攻打承天门,末将自当率人埋伏在西顺门,只等他大军冲入一半,再行伏击。”刘敬哦了一声,奇道:“你怎不正面抵挡,却要埋伏在西顺门?”

    秦仲海低头垂目,沈声道:“渡河未济,击其中流,待其尾不能相应,贼寇手到擒来矣。”

    刘敬哈哈大笑,颔道:“高明!高明!都说柳门人才辈出,我总算见识了。”他轻拍秦仲海肩头,微笑道:“那咱们掉个头尾吧!若是由你来打承天门,你要怎么下手?”秦仲海陡地听了这话,只感大吃一惊,霎时全身巨震,饶他天生大胆,此时也不敢应答,只低头不语。

    刘敬哈哈一笑,道:“怎么不说话了?你答不出么?”秦仲海额头冷汗涔出,往地下一跪,颤声道:“末将便算吃了熊心豹胆,也不敢为此逆乱之事。”刘敬面带微笑,伸手将他扶起,道:“知己知彼,战胜,此乃防患未然,秦将军何必忧惧?”

    秦仲海知道这刘敬手段厉害,自己别要给他抓到把柄,到时落入这帮监手中,定是水深火热,惨不堪言。他咳了一声,摇头道:“在下鲁钝,实不知这承天门该如何攻打,公公另请高明吧!”刘敬微微一笑,道:“秦将军过谦了。”他眼望承天门,神色凝重,道:“秦将军,你原是朝廷的征北游击将军,本来好端端在前线驻防,却怎地忽然调回京城,在这宫里管事。此中情节,你可曾知晓?”

    秦仲海心下又是一惊,他进宫当差一事,若照柳昂天所言,当是江充为剥柳门兵权,剪除羽翼,这才使出明升暗削的手段。但此刻刘敬忽尔提起,料来其中另有隐情,当下低头拱手,道:“此事末将正要请教,请公公提点。”

    刘敬眼望远方,淡淡地道:“不瞒你说,你之所以进宫办事,全是我向皇上荐保的。”秦仲海啊地一声,惊道:“我与公公非亲非故,公公为何如此提拔?”他受调大内,连生两级,可称破格晋升,两人并无故旧关系,却不知刘敬有何居心了。

    刘敬听了问话,转头便看向秦仲海,温言道:“秦将军,我一直很欢喜你,你不知此事吧?”

    秦仲海闻言一惊,寻思道:“***!这老监欢喜我?莫非他看我年轻体健,想要这个那个?”他每日里读的都是金瓶梅,自是满脑邪念,陡地想到歪处去,全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连忙摇手道:“我这人中看下中用,那档事不行的……”

    刘敬哪听得出他话中的言外之意,只是笑了笑,忽道:“秦将军,你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吧?什么时候回去探望他一番啊?”秦仲海咦地一声,不知刘敬何以问起自己的师父,他心下一凛,收拾疲懒,沈声道:“公公忽地垂询家师,是何用意?”

    刘敬淡淡一笑,道:“上回在华山见到方老前辈,唉,他还是挺不开心的模样……你师徒二人虽然不能相认,但你可不能数典忘祖,还是要好好孝顺他啊!”

    秦仲海大惊失色,全身冷汗落下,他的师承来历为隐密,当朝除卢云一人以外,无人知晓,不知刘敬怎么察觉的。他心念急转,寻思道:“这是怎么回事?这老贼怎地知道我是九州剑王的弟?莫非是卢兄弟多口?还是这刘敬早在查我的底细?”想起师父方敬过去曾经投身怒苍,反叛朝廷,心下更是惊惧不定。

    刘敬上下打量他一眼,忽地一笑,道:“你莫要害怕,明日去城西鬼屋看一看,再来找我不迟。”秦仲海一愣,道:“城西鬼屋?那是什么地方?”刘敬淡淡地道:“现下不便多说,等你看过之后,再来找我说吧!”

    秦仲海满心狐疑:心道:“这老监到底有何打算,我可得加倍小心了。”

    刘敬斜睨他一眼,跟着哈哈一笑,便尔离去。

    秦仲海见刘敬笑嘻嘻地离开,似乎满是机心,他抓了抓脑袋,满腹狐疑中,只见众属下已然过来。众人见他大功告成,都说要祝贺他交差,想邀他同去宜花楼吃酒。

    秦仲海一听情由,立时笑骂道:“***!你们这帮混蛋,摆明是想淫乐,还要找因头替老庆功?还不是要你爷爷去付帐!”众手下听他说穿阴谋,都是尴尬一笑。

    众人一嘻笑谩骂,行到宜花楼去,那老鸨早已得知财神驾临,自率大批莺莺燕燕在楼下等候。众女一见秦仲海,无不眉花眼笑,纷纷叫道:“秦将军又来啦!”

    一众下属笑道:“你们该改口啦!以后要叫秦大士!咱们老大才从渊阁出来哪!”众女大喜,更是死缠烂打,慌下迭地将众人迎到楼上去了。

    秦仲海哈哈大笑,眼看众属下兴冲冲地上楼,他前脚跨出,便要跟上楼去,忽然袖一紧,却是给人拉住了。秦仲海皱起眉头,回头看去,只见一名美女俏生生地立在眼前,正自凝视着自己。

    秦仲海热门熟,自知这美女便是京城名妓青青,此女才华洋溢,精通书画,尤擅吟诗歌唱,直可说是才貌双绝,深得王公大臣的仰慕,只是秦仲海天生粗鲁,自是不解这等风情,向来少与她往来。眼见青青望着自己,他心下烦闷,不由咳了一声,拱手道:“姑娘有何指教?”

    青青凝视着他,轻声道:“秦将军,我想向你打听姊姊的事。”秦仲海神情老大不自在,咳了一声,方才道:“姑娘好端端地,怎么忽然问起她?可有什么大事吗?”青青幽幽地叹了口气,道:“秦将军,这两年来,柳侯爷待她可好?”秦仲海身一震,竟尔低下头去,拱手道:“抱歉了,此事恕在下不知情。姑娘若是要问,不妨差人到柳府去问。”

    青青泪光闪动,啜泣道:“秦将军,你又不是岁这等话?好容易姊姊嫁人了,我们这种低下四的人,怎可再去扰她?”秦仲海嗯了一声,他常在酒楼打滚,自知欢场女的苦楚,便道:“说得也是,她现下幸福了,人人都尊她一声七夫人,为了她的名声着想,你们自不该再去找她。”

    青青面带泪水,悲声道:“幸福了?嫁给一个老头,哪有幸福可言?秦将军,当年姊姊如此爱你,你却理都不理她的死活么?”说着拉住秦仲海的衣袖,泪水更是滑落面颊。

    秦仲海苦笑两声,嘶哑着道:“好姑娘,你姊姊是咱顶头上司的老婆,我没唤她一声干娘便不错了,你还要姓秦的怎么样?”青青哭道:“无情无义!若非你这死没良心的迟迟不娶她,她又怎会嫁给柳昂天那老头?薄幸之徒!你去死!”大悲之下,竟是出拳来打,秦仲海不敢还手,只给她头脸手脚乱打一阵,一旁龟公见了,急忙来拉,秦仲海才得以脱身而去。只是他给这么一扰,兴致退了大半,只感烦乱不堪。

    秦仲海上得楼去,心下甚是苦恼,才一坐下,低头只管痛饮,众属下见他神情忽尔变得如此,都感讶异。

    秦仲海叹了几声,想起刘敬之事,更觉闷了,霎时连尽十来杯烈酒,兀自觉得不足。

    他呆呆坐着,想道:“这刘敬真个怪了,为何对我的事情这般熟悉?莫非他与师父有什么恩怨?可是有意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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