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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抱怨官差骂道:“为什么不行?”他暴喝一声,伸脚便往秦仲海身上踹落,喝道:“爬!自个儿爬进去!”
秦仲海哪有半点知觉?只趴在地下,挨了几脚,身却一动不动,好似死了一般。
领头官差骂道:“别再瞎搅和了,江大人在等候监斩哪!误了时辰,谁吃罪得起?快把人抬起来了!”一名官差笑道:“真是的,老要把人送到午门,真个麻烦。怎不在刑部大门问斩,岂不方便许多?”带头官差喝道:“混帐东西!你们到底抬不抬?”众人不敢再说,当下伸出手去,抓起秦仲海的四肢,齐声发力,便要将他抬起。
猛听“轰”地一声大响,街边一辆推车忽地烧了起来,烈焰冲天,跟着四下延烧,大火直往刑部大门烧来,众官差见了情状,忍不住吃了一惊,叫道:“大家快去灭火!”领头官差却甚老练,一看情势不妙,立时生出警觉,沈声道:“大家小心点,可别是有人劫狱,快把人犯带回去了!”几人答应一声,便要将秦仲海拖回牢房。
便在此时,推卓炸了开来,直直喷出一团火球,是只烧着的竹篮,那竹篮飞上半空,忽然一股怪风吹来,把竹篮吹了过去,竟恰好落在秦仲海身旁,将他罩了起来。众官差怕火,急急往旁一跳,领头官差见那火头直往秦仲海身上烧去,大惊道:“快灭火!可别烧死囚犯了!”此时火势蔓延,连刑部房舍也给烧着了,四下火头窜出,到处乱糟糟一片,众官差手忙脚乱,急急找来水桶沙包,便往火堆上扔洒。
过不多时,火势渐息。火堆中竟尔露出一个断腿焦尸。
众官差大惊失色,叫道:“糟了,这人活生生地烧死了,这可怎么办?”领头官差自也惊骇莫名,急忙喝道,“来人啊!把四周街道全数堵死,快去通报江大人!”霎时之间,天牢所有官差一并奔出,众人取出绳,将四周街道围起,就怕有人趁乱劫狱。
却说安道京不见了伍定远,先是大吃一惊,之后阴冷一笑,心道:“你***白痴,你们这群人尽管去劫狱啊,咱江大人早等着把你们一网打尽,要你柳门死无葬身之地。”
安道京跟随江充已久,如何不知顶头上司的心事?先前江充上奏皇帝,费尽气力弄来连坐圣旨,倒不是真怕柳门派人劫狱,反而盼望柳昂天沉不住气,真个遣人劫夺秦仲海,只等抓到把柄,江充便能一股做气,趁势将柳昂天斗垮,这才叫做釜底抽薪的毒计。
安道京等候半晌,料知伍定远已然走远,他嘻嘻一笑,直直冲向刑场,高呼道:“不得了啊!不得了啊!发生大事啦!”
此时诸大臣云集刑场,俱在等候监斩,刑部赵尚书职责所在,自也到来。众人听了安道京的叫喊,无不诧异,纷纷抬头来看。江充睁大了眼,问道:“怎么了?生出什么事了么?”安道京往地下一跪,哭道:“属下方才一个不留神,那伍定远不见踪影,不知跑去做什么了。”
江充惊道:“真有此事?”安道京大声道:“千真万确,决计错不了,属下方才一个不留神,他便…便……”
正想把“溜去劫狱”几字说出,却在此时,一人走到安道京背后,道:“便怎么啦?”
安道京回头一看,说话那人眉头紧皱,只在望着自己,不是伍定远是谁?安道京干笑两声,道:“便唱起歌来了。”
众大臣闻言,无不放声大笑,杨肃观讪讪地道:“安统领,伍制使刚才随你出去,没半晌便回刑场来了,比你还早那么会儿,哪有时光去唱歌呢?”江充见属下丢丑,实在气愤至,喝道:“来人!安道京说话没上没下,给我掌嘴!”
劈啪声响中,安道京给人乱打耳光,脸颊登时高高肿起,锦衣卫下属恨他已久,难得有这良机出手,无不加力去打,一时打得满身是汗,心下大喊过瘾。
正打间,快马奔来,一名官差翻身下马,跪地道:“启禀大人,刑合大门突起大火,人犯己被活活烧死。”江充吃了一惊,这才知道有鬼,他立时起身,喝道:“来人!即刻往刑部进发!”说着狠狠望向柳昂天,森然道:“柳侯爷,可别给我查出蛛丝马迹,看你怎么向皇上交代。”
柳昂天脸色一如平常,只端起茶碗,轻啜了一口,却没回话。
铜锣声响起,师江充已率大批人马到来,大批锦衣卫士云集刑部大门,登将街道挤得水泻不通。此时情况未曾明朗,安道京便传令一众卫士,吩咐他们牢牢把守邻近街道,只要遇上人,不论身分高低,一率带回衙门审问。
江充怒道:“你们这是搞什么?那姓秦的囚犯呢?”领头官差抬来焦黑男尸,低声道:“人犯在此,只是给烧焦了。”
江充低头看向尸身,只见焦黑一片,面目早已全毁,实难辨认身分,便问道:“怎会搞成这个模样,到底怎么回事?”那官差道:“适才不知怎地,街边忽有一物炸开,跟着烧了起来。这才将人犯烧成黑炭。”他顿了一顿,陪笑道:“大人啊,反正这犯人处斩与烧死也没两样,何必这么紧张呢?”另一名官差道:“是啊,你看这尸体断了条腿,还会有别人么?”
江充知道他们一心只想脱罪,登时大怒,一耳刮打去,喝道!“放屁!这人何等要紧,我不亲眼见他人头落地,那便食不落饭!”他唤来累下属,大声道:“给我细细的查,只要有分毫劫狱嫌疑,咱们决计放他不过!”众人见江充脾气老大,不由得吓了一跳,急忙过去办事。
江充生了一阵闷气,自知安道京敷衍懒散,其他下属也是不长见识的,当即吩咐下去,传罗摩什过来验尸,料来以汗国前国师的聪明才智,定能查出这具尸的真正身分。
众人将街道堵死,反覆,安道京命人搬来师椅,升上炉火,让江充亲自坐镇调。忙了一阵,罗摩什这才赶到,江充急道:“大师快过来,帮我验验这尸的身分,看他是不是秦仲海本人。”
江充站在罗摩什身边,见他反覆察看尸,忙道:“怎么样,这人是秦仲海么?”罗摩什摇头道:“这人全身皮肤都给烧焦,很难看出身分。”秦仲海额上刺罪,背后刺虎,身上两处刺青,照理不难辨认,但此时全身烧焦,实难找到认记。
江充嘿了一声,一来他深恨怒苍匪酋,不能不认出真身;二来他有盖栽赃柳昂天,只想找出证据,趁机斗垮这名政敌,便吩咐道:“大师看仔细些,直到验出真身为止。”
罗摩什低头思量,已有辨认法,便道:“大人不忙,这秦仲海给刺穿琵琶骨,肩胛骨定有破孔,咱们不妨以此辨认。”江充大喜过望,道:“没错,还是大师心思周密。”
罗摩川不圬说话,当下察看那尸体的双肩,他细看良久,赫然见到肩背破孔,霎时站起身来,道:“启禀大人,这尸体肩胛骨已穿,定是秦仲海本人无疑。”江充哦了一声,亲自俯身察看,他见那尸体断了左腿,琵琶骨上破孔透肩,地下还散置着铁链杂物,无不给烧得漆黑损毁,料来此言无虚,这尸定是秦仲海,看他死状如此之惨,死前必是饱受苦难。江充想起秦霸先与刘敬的凶狠,心下微感快意,冷笑道:“看来真是这小了,嘿嘿,倒给柳昂天逃过一劫了。”
安道京守在一旁,一看罗摩什逞威,心头便感妒嫉,当下冷言冷语,反驳道:“大师啊!你说这死尸是秦仲海,可那推车又为何无故烧起,这不也奇怪了么?”说话间只瞧着江充,满脸谄媚,只盼这番责问能难倒罗摩什,也好大展威望一番。
罗摩什听了质问,便自察看推车,他四下探看,跟着从地下捡起一只物事,送到江充面前,问道:“大人见闻广博,可知这是什么东西?”江先把那东西拿在手上,低头细看,又听罗摩什问道:“恕老纳眼拙!不曾见过这等东西。大人可知这物事的来历?”
江充叹了一声,道:“这是节爆竹。大师久在外国,自然不曾见过了。”
那物事外头包着厚纸,里头藏着火药粉末,自是爆竹无疑。看来案情已然明了,年节将至,那推车里放置爆竹,却在押出犯人之时,刚巧不巧地炸了开来,还把房舍烧得一塌糊涂,看来人犯真是给烧死的,纯是意外所致。
江充把爆竹扔在地下,摇了摇头,道:“我令五申,不准姓呜放爆竹,居然还有人胆大妄为,果然闹出了事情。安道京,你给说说,这事该找谁问?”
安道京责难不成,反给罗摩什将上一军,急忙推卸责任,陪笑道:“大人莫要生气,咱们明日便把旗手卫都统找来,赏他个十大板。来个杀鸡儆猴,好不好?”
江充微微颔,却没说话。此时天气酷寒,众人身处户外已久,嘴唇早已冻裂,江充接过下属通来的热茶,轻啜一口,道:“无论如何,今日杀了秦仲海,也算喜事一件。这小十年前就该毕命,拖到今日才死,倒是便宜他了。”他伸了个懒腰,吩咐安道京:“既然没别的事,我这就回府了。你好生看着,查查其他线,只要有任何可疑之处,只管到府通报。”
天边落下大雪,安道京早已冻得全身酸痛,只想回家钻入暖被窝,一见江充率领随扈离开,哪管他先前的吩咐,当即交代道:“好啦!大伙儿听了,你们好好现场,本官还有些公务要办。你们若查到蛛丝马迹,只管送到府里给我。”
江充前脚一走,安道京后脚便溜,余人心下咒骂,待见长官走得一个不剩,哪还管什么推车爆竹,死尸焦尸,霎时上行下效,全数散去。偌大街道只余几名官差收拾器械,整顿现场,一人将焦尸拖过,斩下级,自管送到午门示众。
夜已深沉,长长的街道冷冷清倩,除了几名官差留守,其他别无一人。天候酷寒,大求注飘下,众人手上提着酒葫芦,你一口我一”口,在那儿轮喝取暖。
“喀啦”一声轻响,客房地板给人推了开来,露出下头的一处深洞。一名男从洞里窜出,跟着拖出一只大包袱,他抹去脸上的泥灰,舒了一口长气,神色颇见疲累。
这人长方脸蛋,双眉紧皱,正是卢云。他将包袱放在脚边,跟着伸手一拉,将床板推开,只见床下堆满泥沙,足可装满两大车。卢云抹去污水,举铲填洞,他仗着内力深厚,手脚快速,不多时,便将深洞填起。
卢云背起大包袱,走出客房结帐。那掌柜忙道:“这位客倌,白日里来了好些官差查,我见你不在房中,那些差老爷又一个比一个凶,只好让他们进房,你可没掉什么东西吧?卢云摇了摇头,并未答话,只快手快脚地付了帐,便往店外走出。
一名官差在刑部前留守,见到卢云行踪诡异,立时冲了上来,他尚未说话,卢云已然双足一点,直朝屋顶飞去,霎时隐没在黑暗之中。那官差目瞪口杲,揉眼道:“***,我是见鬼了么?”
卢云行到王府胡同,便朝倾倒污水的水道跃下,那年他与伍定远沿逃命,想不到今日今时,竟会旧地重游,重温亡命生涯。卢云泡在沟渠中,将包袱举过头顶,缓缓向前游出。
游出水道,已是二更时分。卢云急急背起包袱,赶赴城郊兔儿山,不到半个时辰,已到了一处山洞。
卢云将包袱解开,跟着从里头搬出一人,那人满面尘埃,双目紧闭,正是秦仲海。
原来这一切乱事全是出自卢云的谋划。昨夜他一离开顾家,便去兔儿山的乱葬岗寻找尸体,也是近日京城大乱,暴民四处杀人,死尸堆积如山,没费多大气力,便给他找到一具合用尸,他见那尸体与秦仲淹身形相似,便先用烈火烧焦,再剁足断骨,做得天衣无缝,这才得以从容掉包,将秦仲海救了出来。他虽知毁损姓尸体甚是不该,但秦仲海死在眼前,他便再迂腐十倍,也只有硬着头皮干了。
靠着卢云连夜挖洞掘道,再靠伍定远侧面出手,才合得现场火势焚烧,一片大乱。若非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卢云便再神通广大十倍,也难开启隧道,偷天换日。他事前筹划虽久,但中间惊险历程不到一柱香时分,也是因此,伍定远才得以来去自如,仗着身法快缓,居然在刹那间来回午门与刑部之间,过程可说天衣无缝,让人拍案叫绝。
卢云抹去污水,只见洞里摆着许多物事,酒水粮食一应俱全,看来伍定远照着约定,已虚柬西准备妥当,剩下的事惰,便要靠他卢云了。
卢云抱住秦仲海,见他昏迷不醒,急忙拍打脸颊,大声唤道:“仲海,你醒醒,我是卢云啊!他连叫数声,秦仲海仍是一动不动,卢云见他呼吸迟缓,只怕已是命在日歹,卢云忙找了处平台,在上头铺好毛毯,将秦仲海放落,他知道秦仲海好酒如命,便从洞中取出一瓶酒,倒在他的嘴里。
酒人喉头,秦仲海干裂的嘴唇立时渗血,但仍无苏醒之象。卢云心道:“不成,得立时为他治伤。拖点起烛火,将尖刀在火上一烤,对准秦仲海膝间伤处割下,腐肉割去,本当剧痛,谁知秦仲海仍是毫无知觉,好似死尸一般。卢云摇头叹息,默默为他清理伤口,将腐肉烂蛆一一挑出,跟着取出绷带,将伤处包扎妥当。
从头到尾,秦仲海都是紧闭双目,不曾出声叫唤,也不见他动过一根手指。
眼见秦仲海高烧不退,呼吸越缓,卢云耳边彷佛响起秦仲海狂放不羁的大笑,他念及两人间的恩义,霎时抓住秦仲海的双手,大叫道:“秦将军!你决不能死在此处!还有多少大事等着你干啊!你快快醒来!”
最早两人相识,卢云还只是个不得志的面贩,那时秦仲海不惜簧夜遍走京城,只为寻找自己做他的军师,后来平反罪名、科考中第,全出此人之功,但眼前这人额上剌了一个醒目的“罪”字,断腿串骨,已同死人,卢云情知他凶多吉少,忍不住泪下。
相交虽只两年,称谓虽非兄弟,但早已是知己。
正垂泪间,忽听一声呻吟,秦仲海似要醒转,卢云大喜,连忙抓住秦仲海双手,叫道:“塞将军!我是卢书啊!”秦仲淹缓缓睁眼,他喘息半晌,茫然道:“我……我在哪里?”
卢云忙道:“你在兔儿山养伤,平安得紧。”秦仲海喘了几口气,这才见到了卢云,他挤出了苦笑,低声道:“卢兄弟,是……是你救我出来的?”
卢云点了点头,温言道:“你什么都别问,这就好好养伤吧!”
秦仲海微微一笑,喘道:“老……老给姓江的拿……拿住,本以为死定了,嘿……多亏你了……地想要移动身,忽觉腿上一阵火烫,甚是疼痛,他呻吟一声,缓缓低下头去,猛见左膝齐膝而断的惨状,秦仲海大叫一声,惨嚎道:“我的腿!我的腿!”
卢云怕他伤、心,急忙道:“你什么都不要想,快快躺下吧!”秦仲海想起昏迷前的酷刑,恨很地道:“江充……你这贼***狠……真砍了我的腿……”
他想抬起手来,却牵动肩上铁链,霎时又是“啊”地一声惨叫,已是痛入心肺。
卢云见地疼痛难忍,急忙握住他的手掌,低声道:“你高烧不退,先躺一阵吧。”
秦仲海喘息半晌,定住…神,道:“酒,先给我酒……”卢云取了酒碗,交在他手里,但秦仲海手上无力,竟连酒碗也拿不稳,手上一颤,酒碗翻倒,只洒得满身都是。
秦仲海一愣,不知自己为何没有气力二时只呆住了,卢云哪敢明说实情,只咳了两声,另倒了一碗酒,便要去喂秦仲海。
秦仲海自小到大,什么时候给人喂过了?他哼了一声,伸手去接酒碗,怒道:“你……你别当我是病人,我……我还没死哪!让我自个儿来喝!”卢云不敢违逆,只得将酒碗交在秦仲海手里。
秦仲海伸手去接,酒碗将就嘴唇,忽然之间,手上无力,酒碗登时翻倒在地,只泼得满地都是酒水。秦仲海大吃一惊,颤声道:“这是怎么搞得?”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肩,赫见琵琶骨已给穿起,他茫然看着卢云,悲声道:“琵琶骨……我的琵琶骨结穿了?”
卢云泪眼盈眶,知道瞒不住此事,只好点了点头,秦仲海啊地一声惨叫,大声道:“老天爷,我成了废人?”
卢云长叹一声,颓然坐倒。
自古以来,各门各派若要废去罪人的一身武功,都以铁链穿透琵琶骨,只要琵琶骨被穿,任你天大的内力,都不能再行运使。卢云心下明白,秦仲海日后非只不能提刀动剑,怕连端碗也有困难。
秦仲海心有不甘,蓦地大吼一声,便要站起,卢云连忙道:“你……你别起来……”秦仲海大叫道:“我没有废,我没有废!我秦仲海还可以打!,”他想验证自己未成废人,只想站起,霎时身一滚,竟从台上滚落,重重摔下地面。
卢云吃了…惊,急忙靠了过来,道:“你…你摔伤了么?”秦仲海狂吼道:“你别过来!我…我要自己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