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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籁俱寂中,青衣秀士把手一抛,大把铜钱飞撒半空,怒苍群豪与少林和尚各自仰头去看,诸人猜测不透青衣秀士的用意,无不满面讶异。
便在此时,青衣秀士双足轻点,身向旁飘开,长笑道:“诸位朋友,若要胜得方丈,唯有出其不意,攻敌不备,方能夺得先机!”
铜钱飞上半空,众人只是大惑不解,猛听场边一人喝道:“方丈快闪开!”听那说话声音颇为年轻,正是卢云!众人心下更奇,正不知高低间,猛见场边刀光一闪,大批铜钱中急急飞出一物,那物带着森森寒光,来势奇快,却是一柄飞天刀!
灵智本在仰看铜钱,蓦然间刀飞至,已到喉头旁半寸不到,只惊得灵智面色惨然,当下急忙后仰弯腰,千均一发之间,总算闪了开来。
灵智才一闪避,那刀却紧追不舍,急转而下,直朝喉间刺落。此时灵智弯身后仰,眼看挡无可挡,避无可避,灵智身居方丈,又不能以狗吃屎的招式滚开闪躲,正危急间,右掌虚劈,一股无形掌力击出,登让那物偏开半尺,避过了喉头要害。
此时灵智后仰弯腰,满头冷汗,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逃过死劫,猛听背后一声冷笑,一人森然道:“灵智方丈,替你自己超渡吧。”灵智此刻身尚未直起,眼珠上翻,只见眼前一条大汉面挂冷笑,正是“气冲塞北”石刚来了!
石刚无声无息地下场,已抢到灵置背后半尺,听得狂吼大作,铁拳挥砸,直朝灵智阳穴打去,已然用上最强最狠的杀招,灵智惊慌之间,不及直起上身,右足一点,身便要平空移开,孰料石刚早已有备,看他左手轻抖,刀如同天龙盘空,竟朝灵智腰间斩落。
石刚杀招连环,步步出人意料,场内众人见他现身,方才把事情看得明白。原来适才青衣秀士抛掷铜钱上空,用意只在移转众人心志,只因怒苍尚未议定出场之人,那青衣秀士又自称有必胜之法,众人心中好奇,自然探头去望,便在心驰神摇的一刻,煞金的十二尺飞追魂而至,尔后人刀一体,全力厮杀,靠着青衣秀士的阴谋,此战先声夺人,出其不意,恐怕方丈真要毙于石刚刀下。
秦仲海又惊又喜,暗暗叫好:“拳中刀,刀中拳,原来石大叔还有这手“刀拳”绝活,我以前倒不曾见识过。”他曾与“煞金”激战,自知刀功夫底细,哪知此刻见他全力下手,方知石刚的武尚有无数奥妙,绝不只一柄刀那么简单。
左刀,右铁拳,霎时已将灵智所有退封死。少林门人担忧方丈生死,诸人掌心出汗,放声惊叫,灵真更是怒喝:“卑鄙无耻!作弊小人!”霎时便要下场援手。
灵真脚步尚未跨出,忽听当琅琅之声不绝于耳,却是先前青衣秀士抛出的铜钱落地来了。伴随着叮当声响,场内传来一声闷响,好似刀撞上了棉花,声响怪异,前所未见。众人吃惊之下,无不急急去看胜负。
午后乌云密布,阳已被遮起,灰蒙蒙的天色中,只见灵智已然合十站立,看他脸上容情慈和安宁,身上更无半滴鲜血,面色一如往常。众人不明究理,急忙探头去看石刚,赫见“气冲塞北”面挂冷笑,那马刀头却只剩半截,余下部位已成粉碎,竟给人硬生生震断了。场内诸高手不知发生了何事,彼此相互探询,却也无人知晓,一时都是又惊又疑。
灵智舒出一口长气,转朝青衣秀士望了一眼,合十道:“两军相交,兵不厌诈。右凤军师果然了得,小僧险些栽在你手下。”青衣秀士微笑稽,回礼道:“方丈客气了。您习练神功大成,仗此人间香袖,世间有谁能挡?”
先前招决胜,青衣秀士下手设谋,与石刚一搭一唱,险些坏了方丈的性命。若非卢云识破计谋,提醒在先,灵智恐怕真要中了暗算,灵智了僧袍,转朝卢云躬身颔,说道:“承蒙施主点破机关。救了小僧一命。”以石刚下手之狠,若无卢云喊破机关,灵智便算不当场毕命,怕也要重伤不支。旁观众人见卢云心思缜密,见机快,心下无不暗暗佩服。卢云受人道谢,却分毫不见喜悦之情,他朝灵智拱了拱手,口中却没说话。
秦仲海眯起了眼,便朝卢云望去,只见他一言不发,自站左从义、伍定远之间,低头出神间,直是心事重重的模样。秦仲海心知肚明,料以卢云的仁厚心性,定不愿敌我双方任一人受到损伤,看一旁伍定远容情郁闷,八成也是同样心情。
秦仲海摇了摇头,苦笑两声,此时常雪恨的凤嘴刀立在面前,秦仲海斜目去看,刀刃映照,那条嘴角带愁的苦闷大汉,不是自己,却又是谁??
大敌当前,秦仲海不愿烦恼这些身外事,把头撇了撇,自将这些心事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
少林门人见了怒苍群豪的阴险手段,想起适才方丈险些被杀,诸人惊怒之余,无不提声叫骂。灵音向称慈悲金刚,行事光明磊落,更是合十叹息,说道:“唐军师本为正教掌门之一,今日为求胜果不择手段,如此阴毒面目,岂不愧对九华授业恩师?”
青衣秀士面色如罩寒霜,庄容道:“师兄不提九华恩师也罢,今日既然提起,在下便有一事相询。汝等既目我为正教中人,何以在祝家庄残虐我山女徒?别说当时唐某尚是九华山掌门,便真算是邪魔外道,诸位也不能以此相待。灵音大师与这帮人为伍,难道不愧对达摩祖师么?”
众人听他怒气勃发,都知他深恨祝家庄一事,少林门人闻言,立时便要回嘴,灵智伸手一挥,制住了众人,淡淡地道:“大家不必动气。兵行诡道,当机必断,本属应然,换做小僧运筹幄,也会以此相报。”这话气宇不凡,无愧武林第一大派的掌门肚量,众人都是暗赞在心。
灵智揭过此事,转头望向石刚,合十道:“久闻“煞金”威震西疆,老衲早想拜见,只没想异国高人却是昔年旧识。今日能与阁下同场较劲,不胜之喜。”
这番话由少林方丈说来,自是给足石刚面,石刚却不领情,看他神态冰冷,只将刀扔回人群,跟着双手伸到背后,缓缓抽出两柄长刀。
二十年前“气冲塞北”四字散布天下,真可说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但自从怒苍山为人剿灭以来,石刚便自行出关,从此遁迹江湖,是以江湖低辈弟多不知他的来历,一时场中众人交头接耳,卢云、伍定远二人也自低声询问,都在探听石刚的成名事迹。
※※※
若问谁是当世内力第一,不是天山传人、便是少林天绝,要问谁是当世剑法第一,除了宁不凡、卓凌昭,当世别无第人可想。可要问谁杀人最多、下手最狠,世间却无人能出石刚之右。
宁不凡号称长胜八战,他石刚则是生死数千战,人家孩提时喝得是娘亲的奶水,他石刚喝得却是塞北尸堆里的血水。自五岁杀人算起,石刚每次动手都是生死之战,实乃鬼门关前的常客。正因胜负即生死,只要有助于得胜,无论手段多么卑鄙,定须大力应用,否则便是自杀。看他适才以青衣秀士的奇谋为佐,趁势大下杀手,对旁人的指骂讥嘲全不在乎,正是实战高手的典范。举凡兵法的欺敌、诱敌、诈骗、暗算、埋伏,尽皆应运自如,靠着临敌时的心机诡诈,敌人内力纵使比他深,招式比他精,却往往死在一个是四柄刀才是,他石刚本人才是最狠最刚的一把大利刃。
正因石刚乃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实战高手,青衣秀士与陆孤瞻心下所属,都要他打这场中坚战。虽说灵智方丈武功直逼天绝僧,但这方丈毕竟少在江湖行走,天资悟性再高,禁传玄功再奇,说来也不过是个两脚书橱而已。料来以石刚出手的狠辣,一会儿定有机会扭转乾坤,将灵智一举打下马来。
※※※
场中杀气弥漫,两大高手相互凝视,都在沉思制敌良方。灵智想起石刚成名事迹,心中自是暗暗戒慎,此人位居五虎,纵横西域无敌手,每次动手总要见生死方能收场,自己若是一个不慎,恐不只惨败而已,怕还要给人当场杀死。一时更是小心翼翼,不敢抢攻。
此时石刚刀已毁,只余背后的双刀,看他手执双刃,刀身左长右短,色泽惕透,一做暗红,一做青白,那刀穗更是怪异,几达五尺来长,几乎垂在地下,却不知有何妙用。
年前秦仲海曾与石刚激战合,见识过他的刀妙着,却不曾见过阴阳双刃的能耐,此刻看他慎而重之的拔出背上神兵,自感好奇,怒苍群雄见石刚取出宝刀,更是精神大振,众人目不转睛,都在等候石刚大展神威。
石刚深深吐纳,道:“实不相瞒,神鬼亭一役死伤惨重,我这“母阴阳刀”也给鼠辈夺走,足有十八年不曾现世,今日用来决战贼人,正是时候。”说着朝陆孤瞻看去,两人目光相接,都是微微一笑。远处高天威听石刚以鼠辈相称,想起夺刀之仇,对石陆二人真是恨得牙痒痒的。
石刚举起双刀,左上右下,天阴地阳,就这么一个架式,便见其刀法刚柔并济,互补破绽。灵智面露赞许,颔道:“素闻“母阴阳刀”非同凡响,小僧恭逢其盛,当能一饱眼福了。”
石刚听他兀自诌诌的,忍不住便是一声冷笑,他左手微动,短刀挥出,刀头迂回拖迤,难测去向。灵智料知对方刀法有异,当下便只凝神守志,不敢怠慢。
正警惕间,猛听头顶上轰地一声,阳刀急斩而来,已到头顶尺,气势雄浑之至。灵智大吃一惊,心道:“这刀怎能够这般快?”慌张之下,却也醒得了双刀的罕见之处。
凡人练武,拳快则腿快,心急则手急,便算左右手分使不同武功,也是左快则右快,便如奔跑时双手随足摆动,此乃气血所致,最是逆乱不得。哪知石刚练有独门心法,刀法自成一格,一手长刀快如闪电,横劈直切,如痴如狂,另一手短刀却迂回缓慢,彷佛剑法,缓中有急,急中带缓,对手挡得住缓慢迂回的阴刀套,便挡不下刚猛凶狠的阳刀硬斩,这套“伏兵杀”,正是刚柔并济的独门绝活。灵智见这套双刀套怪,一时不敢硬挡,脚下轻点,身便往后飘开尺。
灵智方才后退避让,煞金立即抢攻,陡听他大喝一声,向前跨出尺,阴刀由慢转快,狂斩敌人腰间,阳刀却由快转慢,以逸待劳,等在灵智喉头之旁,只让他自行撞上。看这双刀便如螃蟹的两只巨鳌,霎时便能将强敌牢牢钳住。
此刻灵智闪得过阴刀急劈,却避不了阳刀缓刺。旁观众人见他空着双手,难以招架敌刃,都要看他如何逃出生天。
情势大大不利,灵智却不惊慌,眼看刀刃便要加身,灵智单脚提起,脚踏“魁星踢斗”,双手内圈,纳头便拜,却是“罗汉拜堂”,看他身一动,竟在间不容发之际躲开下阴刀,“罗汉拜堂”低头弯身,更让过了当面刺来的阳刀锐锋,身形潇洒,从容不迫,旁观众人见了这招,无不暴出一声彩,便连怒苍众人也是暗自点头。眼看灵智抢入内圈,双掌向前推出,直朝自己胸膛印来,石刚嘿了一声,斜让半步,喝道:“好一个少林方丈!佩服!”
灵智在一招之间反守为攻,“魁星踢斗”与“罗汉拜堂”都算罗汉铁拳的起手式,乃是入门生必习的粗浅武功,只是他出手时机妙到颠毫,竟然破解了对方奥妙难言的双刀绝招,少林僧众看在眼里,自是大为震动。诸人谁没习过这套罗汉铁拳?但谁又敢在激战中拿出这等浅薄招式,尚且轻而易举地化解对方的绝招,众人心下叹服,都在大声喝采。
就这么平凡一招使过,怒苍群豪已知这位方丈非只禁传绝了得,自身天资悟性也是超凡入圣,料来今日之战,石刚定然陷入苦战。
灵智闪过绝招,石刚却也不感讶异。对方既是方丈,若连“伏兵杀”也无法招架拆解,还有什么颜面领导满山僧侣?他嘿地一声,双刀回转,便要再次发招,这回灵智却比他快一步动手,只见他袍袖轻拂,直朝石刚胸口扫去。
石刚不敢轻敌,短刀当胸竖起,便来抵挡灵智的袖劲。猛听“嗡”地一响,那刀给袖力一撞,居然朝石刚倒弹回去。
石刚内外造诣俱达巅峰,当年初出造反之时,马上斩杀敌,有如探囊取物,素有“气冲塞北”之称,山上除秦霸先、方敬二人,便数他武功最高,岂知双方以内力相抗,灵智却能以袖劲震回手上宝刀?眼看这手武功匪夷所思,石刚惊疑不定,问道:“阎浮提?”
灵智微微一笑,颔道:“施主好眼力。”
石刚嘿嘿冷笑,心下暗暗忌惮。若非是“阎浮提人间飘香”,世间哪来这等可畏袖力?众人看灵智内力鼓荡,僧袖如风帆涨起,禁传神功之前,谁不是面露惊诧,议论纷纷?众人直至此时,方才知晓了道理,原来先前石刚的刀忽然断裂,却是被无形袖力毁伤所致。
“人间香袖”柔中带刚,刚中带柔,内力灌注之下,柔软的僧袖凝如铁锤钢刀,其中行云流水、变幻莫测之处,尤为少林前辈高僧所推崇。这套武功虽然高明,却因过难习练,需得“定戒持忘断”五大真我方有所成,练功者废寝忘食,如痴如狂,往往有碍禅定修行,便给少林长老列为禁传。正因戒传已久,这回“人间香袖”发功,算得是年来次在江湖现世,登令满场高手惊叹艳羡。
眼看灵智武功如此高妙,陆孤瞻与李铁衫对望一眼,都是摇了摇头。想到后头上场的天绝僧只有更加厉害,一时心中都是又烦又忧,不知该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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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智神功盖世,众人喝彩声此起彼落,大见敬佩之情。石刚听在耳里,好似气馁万分,他长叹一声,放落了双刀,却似投降了。灵智皱眉道:“施主怎么不动手了?”
石刚低叹道:“方丈,我……唉……”灵智见石刚垂颓丧,似乎眼中含泪,他往前走上一步,皱眉道:“你不打了么?”石刚无言以对,哽咽垂泪道:“方丈……我……我要……”
灵智柔声道:“你要什么?认输么?”
猛听石刚哈哈大笑,暴喝道:“我要杀了你!”霎时双刀狂攻,直向灵智脑门夹去。
灵智大惊失色,慌忙向后闪开,石刚哪容他走脱,狂吼之下,如同猛虎吃人,只拼命砍杀过去,看他状如无赖汉,场内场外一片惊叫,少林僧众更是大骂下流。
眼看石刚双刀雷霆霹雳,杀得自己险象环生。灵智满头冷汗,暗忖道:“这人堂堂一个武宗师,行事却如此卑鄙,他难道不知羞耻么?”
灵智却不知道,这石刚与他出身不同,练武不同,临敌心态自然透着相反。看灵智自幼打坐炼气,练武只为禅修,打架杀人自是不可,便遇上师兄弟过招习练,也只是点到为止,哪里见过生死真章?也是为此,他生平从未杀过一人。那石刚却恰恰颠倒,他自小战场长大,自五岁杀人算起,两手早已沾满鲜血,当年他小小一个孩童行走战场,若不练武,便只有死一条。也是为此,动手于石刚而言,便如老虎捕捉猎物,只有抓得到抓不到,哪有对错可言?非但连耍花腔的招式都不愿,连对诌诌的武心法都是深恶痛绝,可见一般了。
灵智养尊处优,自幼练得都是最高明的武功,便如佛堂里的一朵尊贵昙花;石刚却是石头砖块无所不用,只要能让自己活命,真是无所不用其,正是荒野间苦苦求生的一株乱草。看此战如此凶险,灵智若迟迟不能体会生死之道,在怒苍战神面前,必败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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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刀连连夹杀,带着强烈猛恶的劲风,逼得四下泥沙飞舞,煞那间已将灵智拢在其中,刀锋更将他逼到绝处。灵智深深吸了口气,霎时展现了无与伦比的聪明悟性,轻拂袍袖,柔和袖风袭来,正是“人间香袖”再次出招。
禁传神功二出手,岂容强敌放肆?看石刚双刀未至,那袖风却已隔空扑来,直达八尺有余,竟如劈空掌力一般。石刚运劲在胸,便要硬挡这记袖功,猛听他闷哼一声,身上经脉给外力入侵,一时酸软难受,内力运使竟隐隐有不顺之相。
灵智有些生气了,却不抢攻,只向前走上一步,道:“石将军,我俩比武较量,你却屡次不守规矩,欺侮于我,你不怕毁了自个儿的名声?”
石刚干笑两声,道:“方丈教训得是,我不敢了。”战到此刻,石刚虽然身经战,也知此役不易取胜,他落居下风,装作十分羞愧,但眼角四处打量,只在伺机偷袭。灵智见对手并无移动之象,当下也不趁胜追击,只在一旁耐心等候。
石刚佯作喘息,向后退开两步,灵智这回却了个乖,丝毫不敢靠近。二人正自僵持,忽听“喀啦”一声大响,天空亮起一阵闪电,如神龙般跃过天际,跟着雷声隐隐,哗啦啦地下起大雨来了。石刚心下大喜,忖道:“天助我也,此战必胜无疑!”
此刻大雨倾盆,场中众人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