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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妇见卢云满身污秽,好似烂泥堆中爬将出来,登时醒觉过来,她歉然一笑,问道:“这位爷台可要洗澡?”卢云一听此言,全身忽然痒了起来,慌不迭地点头,那少*妇便搬了木桶入房,让卢云与那孩洗澡。卢云又取了银两出来,请她一会儿帮忙哺乳,只是这种事多少有些唐突,自又费了一番口舌。
忙了好一阵,卢云抱着那婴孩,终于平平安安地坐入木桶,好好地泡着热水。
风紧天寒,连着十来日餐风露宿,能享这平安一刻,那是上天赐福了。那婴儿自离娘亲以后,整日里便是给当成货物般拿来运去,此时在热水里载沈载浮,直是欢欣鼓舞,一下挥手舞脚,一下嘻嘻傻笑。卢云见他有趣,忍不住伸手逗弄,陪他玩了一阵。
眼前的孩天真烂漫,不知父母横死,家破人亡,眼下便要给自己送入怒苍山,交到一群陌生人手里。他如果懂事,是否会撕心裂肺,仰天哭喊?他若有一朝得知自己的身世,是否会抑郁终身,再也不能自拔?
卢云抚着那孩的脸颊,心中忽尔一悲,泪水落了下来。
在这无名的西北店里,轮回一幕幕回绕,当年的剑王与远,如今的知州与婴孩。人生要怎么走下去,剩下的全凭“良心”两个字了。
洗过澡后,找了那少*妇过来哺乳,那婴儿如同吸血僵尸一般,一看**,咬住便不放了。卢云也如饿死鬼模样,只在客堂里痛嚼菜肴,一口气连尽五大碗饭,兀自嫌不足。一大一小狼吞虎咽,比之难民都还不如。
爷儿俩吃饱喝足,那婴儿体魄强健,吃完便拉,拉完便睡,着实是天生的虎狼,大有乃父之风。卢云守在炕边,将行李一件件翻将出来,他身上虽带有不少银票,但这些银票打着知州大印,只要送入票号,立时便会给人知觉身分,虽不知朝廷是否有人追查自己的下落,却也惊动不得,便要把碎银捡出来,瞧瞧还有多少可使。
解开包袱,还没找到银两,便落下了一本书,卢云拿起一观,手中拿的正是那本“无字天书”,一时之间,不由得哑然失笑。这书来得莫名其妙,从茶叶罐里里蹦了出来,那日自己随手带出,没想它居然“忠心耿耿”,一跟着自己逃到西北来了。
回想半个月前的平安日,卢云微起唏嘘,他抹去眼泪,将怪书收回包袱里,自从包袱里找出碎银,算算还有十来两,当足撑到怒苍山。他忙碌多日,早已疲惫不堪,将“云梦泽”擦拭后,便要宽衣歇息,忽然眼角一撇,又见到那块玉玺。
烛光影动,那玉玺碧幽幽地大有古意。卢云熟读史书,自知这玉玺雕于唐初,至今已传二十余代君王,虽说本朝历代君王无不大造御宝,还特设尚宝监看管诸多符印,直达二十四方之多,但这些自制发明的信宝毫无尊贵可言。要说正统第一,唯有这只“正统之宝”堪足传世。否则人人自称帝王,毫无规矩章法,却要臣民姓如何是从?
卢云抱头苦思:“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何艳婷要差人送这玉玺过来?难道她真想害死侯爷么?可她只是个小小女儿家,有何深仇大恨,非要对付侯爷不可?”
那日他一察觉玉玺与艳婷的关连,心里立时生出个可怕念头,就怕伍定远也涉在其中。伍定远匆匆离京,事出突然,若说他事先不知惨祸,着实让人不信,想起那日伍定远在达摩院里说的“中兴大臣”,卢云更是全身发抖,一颗心悬了起来,只想抓住伍定远的肩头,大声责问。
卢云想着想,莫名间火气冒起,只想下手毁去传世御宝。武英也好,景泰也好,此时在他眼中都是妖魔也似的暴君。他心里有个念头,只想让这玉玺从此烟没,让这些人再也找不着。他拿起炕边的一块砖头,正要挥手砸落,忽然心念一动,想道:“这东西如此要紧,既能害人,说不定也能救人。我可别冒失。”
想到顾嗣源一家若要有事,说不定能以玉玺向皇帝换命,当下便忍手不砸。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还是恨恨地一脚踢出,那玉玺登时飞了起来,撞在墙上。
想了一阵,夜色已深。反正玉玺落人谁的手里,皇帝给谁抢去做了,统通不关他的事,只等把这孩送上怒苍,自己找个时间返回北京,察看心上人的景况,那才是第一等的大事。
人生到了这个田地,有官也好,无官也罢,根本不必在乎。便算给皇帝罢黜,无官反而一身轻,届时带着心上人一同退隐。那也不是坏事。卢云这几年来得豁达许多,对逆境尤其能够忍受,当下沉静了心情,不再胡思乱想,便要上床去睡,明早再行赶。
正待宽衣,邻房传来开门声响,似有什么客人过来了。这客店本就常有人进出,只是卢云此时已成惊弓之鸟,稍见情状有异,登起戒备之心,想道:“大半夜的,庆阳又不是什么大地方,怎会有人投店?我可留神了。”如当下和衣躺倒,手中抱着“云梦泽”,倾听隔邻动静。
隔房脚步声凌乱,好似在安顿行李,听来也不只一人,想来八成是过的商旅,卢云不见异样,慢慢眼皮渐重,便要睡了,正在此时,忽听隔墙传来一个声音,道:“天成,宗主什么时候到?”卢云一听这话,睡意全失,当即睁开了眼:“宗主?隔壁的是什么人?”
那“天成”笑道:“哥放一万个心。宗主人在平凉,一日程而已,随时都会赶到。”
先前说话那人嗯了一声,道:“等宗主到来,咱们十二天将会合,那是谁也不怕了。”
这天成说话声音颇为年轻,语气却自信之至,卢云听在耳里,登把他认了出来,这人高家行十,正是天将府的高天成。“抚远四大家,淮西高天将”,听他们说来,那头牌好手高天威更似在平凉一带,随时都能赶来庆阳。卢云心里着慌,寻思道:“这些武林高手好端端地,为何要赶来西北荒芜小镇?难道朝廷要再次与怒苍开战么?可少林大战才刚打完,用兵怎能如此急促?”
天水、平凉、驿马关,镇相拱,是为西北剿匪第一线,倘若前线开战,道必然封锁,到时自己不免受困,卢云满心惊怕,当即侧耳去听,有意把消息查个明白。
正惶惑间,原先说话那人咳了一声,又道:“咱们天将府几十年蛰伏不出,难得皇上亲下圣旨,咱们这回定要大大逞功,把东西抢先夺走,绝不让江蛮压在咱们头上。”
那“天成”笑道:“哥放心,昆仑灭了,少林垮了,峨眉点苍根本不是东西,谁能压过咱们抚远四家?”那哥哈哈一笑,道:“可不是么?便是江蛮自己还不是日落西山,瞧他这些时日大权旁落,皇上跟前根本说不上话。我看这老贼已是昨日黄花,马上要随柳昂天、刘敬的脚步,一块儿归西见祖宗啦!哈哈!
哈哈!”
卢云又惊又疑,听他们说话意思,好似要抢夺什么,他朝桌上的玉玺撇去,心头忽有不祥之感。隔房两人正自口沫横飞,大肆渲染,突见窗外飘过一个人影,停在树上,身法颇见飘逸。卢云吃了一惊,不知是什么人过来了,忙把剑抄在手里,蹲到了窗下。
方才埋伏好,便听一个女道:“高天业、高天成,便你们两只不成气候的长道短,安咱们江大人的不是?你们真要带种,怎不到江大师面前说啊!”这声音柔中带嗲,言语却颇为辛辣,卢云暗暗叫苦,心道:“这是花仙。她也来了。”
簧夜之间,大批高手云集,又是武林名门耆宿、又是朝廷豢养的杀手,自己孤身一人,双拳难敌四手,要怎么打他们得过?胡媚儿乃是江系大将,她只要过来此间,安道京、罗摩什等人必在左近,卢云亟思脱身之道,他把包袱背在身后,左手握住剑柄,只要情势一个不妙,立时便抱起婴儿逃之夭夭。
胡媚儿陡地现身,隔房的高天成却不诧异,只听他干笑两声,道:“仙姑,您也睡不着啊?”胡媚儿讪讪地道:“前辈没积德,才和你们这帮狐群狗党一块儿办事。一个残暴无耻,两个言语无聊,比安道京都还不如。”
高天业听她口气傲慢,登时冷笑道:“胡媚儿,你说话检点些。明白告诉你吧。安道京怕你,我高家可没当你是回事。你再敢说话无礼,神弹便教你两招。
让你领教男汉的真功夫。”卢云微微一惊,胡媚儿身分非常,江湖传说她与江充有染,这高天业不过是个世家弟,居然敢狂言冒犯,难道不怕江充事后算帐?
卢云低头揣想,心中微起惊骇之意,莫非江充真如此人的冷言冷语一般,竟已大权旁落,再不受皇帝重用?
胡媚儿听得高天业狂言自夸,却也没有反驳,浑不似往日嚣张,卢云听在耳里,更感心疑。只听胡媚儿打了个哈欠,道:“好啊好啊,你们天将府当真了得啊。算姑娘招惹不起。只是你们那么带种,为何不找萨魔算帐去,偏在这里欺侮女人家?那又算是哪门的好汉啊?”
高天业呸了一声,道:“你不必挑拨离间,大家一走,都是听皇上的意旨办事,又何必计较这许多?”卢云听得一头雾水,正思间,忽听门外传来碰碰声响,那声音重沈,好似大象行走,震得门板嘎嘎作响。卢云心下大惊:“又有高手来了。”
这声响沉重若此,来人绝非寻常胖,必是外门硬功其深厚之人。那脚步声在自己房门略略一停,过不多时,便已离开。高天成听了脚步声,慌忙便道:
“那是萨魔,他……他又要干那无耻事么?”高天业嘿了一声,低声道:“不关咱们的事,他要干便干,千万别招惹他。”
萨魔深夜走动,好似瘟神出巡捕猎,登让四下噤若寒蝉。这怪物武功高强,下手残暴,足与伍定远、卓凌昭一较高低,绝非胡媚儿一流可比。眼下这人居然给放了出来,想来朝廷为了钳制怒苍,已然无所不用其。卢云心下暗忖,高天将好挡,胡媚儿也不足畏惧,真正要命的是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徒,卢云偷眼去看婴儿,天幸这孩睡得熟了,不曾发出分毫声响,否则要是惊动妖魔,不知会有什么下稍。
耳听隔房高天成低声叹息,连胡媚儿牙尖嘴利,此刻也是不发一言。这些妖魔鬼怪遇上吃人魔物,真似猫鼠遇上了猛兽,纵然凶狠狡猾,也只能闻风丧胆,退避舍了。
万籁俱寂中,突听萨魔大吼一声,似有门板爆开的声响。跟着店中响起一片尖叫:“杀人啊!救命啊!”听那喊声是个女,跟着脚步声仓皇,大批客人奔了出来,那客店老板的声音远远传来,哭道:“不要啊!不要啊!饶过我老婆啊!”
卢云啊了一声,想起白日里见到的那名少*妇,传闻萨魔残忍好色,曾杀入鞑靼国行宫**宫妃,此刻般无聊,定然起意杀人,大干无耻勾当。卢云心中又是恐惧,又是不忍,右手虽然使劲握住剑柄,还是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高天成年轻正直,听了隔房传来的惨叫声,登时颤声道:“哥,咱们……
咱们又要……又要置之不理么?”卢云听了这话,登时全身发冷,已知萨魔从中原一来到西北,必然沿奸杀妇女,那高天将等人与他同行,却都坐视不管。
若非朝廷另有吩咐,便是这两人贪生怕死,自知不敌,便纵容暴行四下蔓延。
那胡媚儿坐在树梢上,不言不动,只低低地叹了口气,看她早早离店上树,想必已预知店中将生灾祸,这才先行避开。看来这女虽然心狠手辣,却也见不得这种丧尽天良的惨事。
隔房衣衫破裂声响起,砰乓巨响中,似有什么人滚跌出去,十之**必是店中伙讦,只是说也奇怪,这些人一个个不曾发出叫声,连那少*妇也是一般,好似这些人已给人点上了穴,还是已经给人折断颈骨,只是静得让人怕。
卢云心中又痛又悲,此刻若要出手,非但打不过萨魔,还会引得大批好手群起来攻,自己死了不打紧,这无辜小婴儿更要为之丧命。电光火石之间,京城风华在眼前一一流过,顾倩兮的笑颦、墙上的喜字、知州的官袍……卢云压抑声息,左手掩面,已是泪如雨下。
啊呀啊!正道啊!
刷地一声,“云梦泽”出鞘,房中精光暴现,卢云须发俱张,纵声挑战,满面都是肃杀,小婴儿受了惊吓,登时哭叫起来。
卢云右手仗剑,左手环抱婴孩,霎时踢破大门,大踏步向前迈出。
正道!不是夫赏的,是用鲜血守卫的!
卢云咬牙切齿,来到一处房门,只见店中老小泪如泉涌,全都跪倒在地,不住低声哭泣。卢云顺着他们的眼光去看,只见房门正正打开,一只**妖魔背向众人,手上却拖着一名少*妇,正朝床边行去。
“外道……”卢云深深吸了口气,这样说了,“住手。”他的声音出奇沈静,心情异常宁和,连他自己也觉得意外。
“什么人?”便在此时,背后房门忽然打开,却是天将府一帮小人,小丑跳梁,不闻妇孺哭声,只闻壮士悲嚎,想来他们听到卢云的怒吼,便赶忙出来察看。
“读书人!”
卢云右脚扫出,房门倒飞也似地关起,轰地一声,登将天将府两人撞了回去。
卢云不再拖延,一个箭步跨出,剑光斩动,斜斜朝萨魔劈去,只要这剑砍实了,必能让他当场腰斩。
突听大笑声响起,床上那少*妇飞了起来,在她的惊惶惨叫中,身直往剑刃撞去。卢云深怕伤及无辜,一时慌忙收剑,猛听砰地一响,腰间竟已挨了一脚。
卢云吃痛之下,身倒滚出去,那婴孩虽没给压伤,但身上受了震荡,哭得更加大声了。
萨魔一招之内逼开卢云,忍不住哈哈大笑,他见那女人仍在半空,当下左手探出,将之抓入怀里,跟着压回床上,又要行那无耻之事。
卢云惊怒交迸,他爬起身来,举剑朝萨魔砍落,便在此时,萨魔在床上一个翻转,让过了这剑,卢云若不撤招收手,必然误杀那名少*妇。
卢云惊惶之下,急忙缩手,那长剑掠向一旁,门户登时大开。萨魔嘶嘶冷笑,又是一脚踢来,卢云先前中了一脚,腰腋之间痛彻心肺,如何还能再忍一记?他忙中不乱,脚步一错,匆匆向旁让开,萨魔本性奸滑,武功尤其出人意料,卢云才一让开,陡听这妖怪一声大叫,身直从床上弹起,双脚蹬来,如同一头大水牛迎面撞上。
卢云见他招式既蛮且怪,前所未见,只是他怀抱婴儿,深怕这孩受伤,一时又避不开来,慌张下两腿跨下马步,力灌右侧,臂膀锁紧,硬生生接下这石破天惊的一踢,猛力撞上身,脏腑一同翻转,霎时身向左侧飞出,撞破了泥墙,直直滚到了店外。
这下不只卢云受伤,连那婴儿也受了擦伤,一时哭得更加凄厉了()。烛火照上窗格,房里的萨魔狂声大笑,霎时又转过身去,便要奸污无辜。
卢云倒在地下,口吐鲜血,想要站起再打,但他体力耗损,身受内伤,几次想要立起身,却都挣扎不起。正爬地喘息间,忽听头顶一个声音冷冷地道:“没用的,这世间就是这样,弱的人便要懂得顺从,你越是反抗他们,就越是惨。”
卢云抬眼望去,只见一名女坐在树头,怔怔地看着窗格里的凶影,正是胡媚儿。卢云见她神情黯淡,望着那窗格的容情里有着分无奈、七分怜悯,全不似往日那般冷峭。
胡媚儿似没认出卢云,只听她幽幽地道:“你自以为见义勇为!其实你只是害死他们。那个女人只要忍过一时,日后还能留得性命,可你现下把那妖魔的凶性激了,那店里的老老小小全都要跟着陪葬。你以为自己保护了谁,你又以为自己改变了什么?你啊你,真是个……”她轻轻叹了口气,撇眼朝卢云望去,低声说道:“笨蛋。”
二人目光相接,胡媚儿掩嘴惊呼:“是你!”卢云趴地喘着,忽然之间,竟是哈哈大笑起来。他仗剑拄地,喝道:“是我!正是我!不是我卢云,天下哪来这种笨蛋啊,哈哈!哈哈!”说到激昂处,他咬牙怒吼,从怀中取出玉玺,仰天叫道:“邪魔外道!统通给我住手!皇帝正统之宝在我手中!想要的人,全数跟我来!”
此言一毕,旋即抱住婴孩,全力朝西方狂冲而出,果然窗格儿人影一闪,萨魔已然破墙而出,急速朝卢云追去。一时之间,石弹、飞天刀隔空射来,全数钉在卢云脚旁()。
卢云正是要把萨魔引出,免得这怪物再去奸杀无辜,果然玉玺出手,立时把这群妖魔引来。卢云低头狂奔,口中却哈哈大笑,叫道:“快来啊!快来啊!你们这些邪魔外道!统通过来杀我啊!”自从见了柳门惨案之后,卢云一直恍恍惚惚,深为自责,直到此时奋力出手,保住那女人的清白,卢云才似活转了过来。
他此时虽是性命垂危,其实一扫心中郁闷,活泼泼地甚是激昂。
背后数人全是高手,却以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