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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奇怪,尸横七竖八的倒了满地,地下居然没有一点血迹,这起案看来不像是凶杀,反倒像是厉鬼命一般,众官差望着死者惊恐万状的神情,心下都是暗自害怕。
时近黄昏,远处传来乌鸦嘎嘎的叫声,更使现场蒙上诡异至的气氛。
那大汉见众人呆呆站立,都似傻了,忍不住摇了摇头,道:“大伙儿别发呆了,快干活吧!”他见众人兀自战栗害怕,便自行上前察看尸。
他见一具尸体颇为壮硕,当即蹲下检视。只见那死者身穿短衣,满脸虬髯,有些像是江湖中人,当下解开死者的衣衫,察看半天,却没看到任何外伤,实在查不出死因。
老李蹲在身旁,低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没半点外伤,顷刻间便死得一干二净?难道……难道这些人是生了什么急病么?”
他话一出口,自己便知不对。即便是世间最恶毒的猛疾,也不能同时害死十八人,还让他们如此措手不及,看来定是另有缘故。
那大汉皱着眉头,心下也感奇怪,正看间,一旁走来名官差,手上捧着一柄钢刀,低声向大汉道:“伍爷,这刀是从现场找出来的。不知是不是凶刀。”
那大汉嗯了一声,急急接过刀来察看,只见那柄刀沉甸甸的,上头刻着花纹,看来颇为贵重,当是使刀名家的惯用兵刃,昏黄的夕阳映照,染得刀身血色鲜红,但上头却不曾沾染一点血迹。
老李问道:“这柄刀可是歹人留下来的?”
那大汉看了手上的钢刀几眼,忽又俯下身去,往那尸体的手掌一摸,霎时嘿嘿一笑,摇头道:“不,这柄刀是苦主自卫的佩刀。”
老李面露讶异,怔怔地看着大汉,不知他何出此言,那大汉见老李瞠目结舌,便蹲下身来,抓起一名死者的右掌,道:“你们听好了,这些遇害的人不是寻常人,全都是武林好手。”此言一出,众人更是诧异。
那大汉知道众人不信,当即道:“你们过来看看这人的手掌。”
众人依言走上,只见死者的手指有些异样,关节处异常鼓胀,掌上更是生满了老茧,看来为怪异。
那大汉沉声道:“看出啥了么?”
眼见众人摇了摇头,那大汉道:“寻常人日不管怎么辛苦,便是干挑夫的苦力,手掌至多生些硬茧,绝不会变成这等模样,惟有苦练过铁砂掌的外门高手,双手才会变成这个样。这些死者的身分不寻常。”
众官差骇然出声,方知这些人真是武林好手,老李惊道:“他们真是武林人物?那他们是打哪儿来的,又是谁杀了他们?”
那大汉不答,只沉吟片刻,转身便朝旗杆儿走去,那旗杆倒插在地,旗面已然隐入沙中,只余光溜溜的旗杆露在外头。
那大汉紧皱眉头,迳自拔起旗杆,一阵狂风吹来,那大旗迎风展开,上头赫然现出四个大字:“燕陵镖局!”
老李一见那四字,登时倒退两步,颤声道:“伍爷!是燕陵镖局!是燕陵镖局!”
那大汉干笑一声,嘶哑地道:“没错,正是燕陵镖局。”他回头望去,只见众官差脸上一齐变色,一时面面相觑,都是惊惧不定。
老李骇然道:“伍……伍爷,怎么会这样…杀人不见血,干掉的还是燕陵镖局的好手,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名年老的官差喃喃地道:“这是鬼…是鬼……要不是鬼,怎么会杀人不见血……”
众人听到这话,都是倒抽一口冷气。几个年轻识浅的小伙,更是吓得挤在一起,飕飕发抖。
现场风声萧萧,有如鬼哭,一十八具不明死因的尸僵直在地,还都张着灰暗的双目,好似随时会跳跃起来似的,众人心中害怕,一步步地向后退开,远处夕阳斜斜照来,把各人惨白的脸都给染得血红了。
那大汉环视众人,只见属下个个心惊胆跳,还不住地往后退,几名年老官差口中念佛,更增惊扰。那大汉怒气上涌,大喝一声,怒道:“全都给我住嘴了!”众官差吓了一跳,连忙噤声,无人敢发一言。
那大汉怒视众人,跟着刷地一声,拔出佩刀,朗声道:“你们听仔细了!有我西凉伍定远在此,就没有破不了的案!管他是人是兽,是鬼是怪,只要敢胆在西凉犯下人命,姓伍的照样要拿它归案!”
夕阳斜照,那大汉手持钢刀,仰天傲视,一股说不出的英雄气魄,油然而生。
这起案来势汹汹,可说是西凉数十年来罕见的重案,却也遇着了正主儿。这大汉不是别人,正是西凉一带威名素着的捕快伍定远,今年十有五,上任六年来,仗着办案心细,武艺精熟,早已办下十数桩大案,一只“飞天银梭”更是名震西凉黑白两道,算得是西凉难得的人才。此时伍定远语声激昂,扬刀立约,众官差都是精神一振。
伍定远提声喝道:“小金!快请黄老仵作!”
那小金闻言惊道:“黄老师傅早就洗手退隐啦,真要惊动他老人家吗?”
伍定远解下腰上令牌,沉声道:“你立刻带了我的令牌,速请黄老师傅走一趟。此事万万不可张扬,暂且别让燕陵镖局得知此事!”
什么,上马而去。
伍定远哼地一声,说道:“好小,哪来这许多练家,原来都是燕陵的倘手。”
众人兀自惊疑不定,没人敢接话,老李走上两步,低声道:“这燕陵镖局势力雄强,数十年来不曾出过事,怎会有人敢在老虎嘴上拔毛,却来干翻燕陵的镖师?莫非失心疯了?”
伍定远冷笑一声,道:“谁晓得,这些强人见钱眼开,一给他们见到白花花的银,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江湖上铤而走险的凶狠之辈,所在多有,伍定远是看得多了。有些财迷心窍,好容易开了间客店,却从来不干正经营生,整日只会下蒙*汗*药害那往来客商的,他也破获多起。想来燕陵镖局树大招风,经手运送的都是白花花的官银、亮晶晶的珠宝,难怪江湖上的小贼眼红,只要见了好处,怕连性命也不要了。
老李问道:“到底这案是什么人干下的,不知伍爷心中可有个底?”
伍定远微一沉吟,道:“这我也说不准,往日办案,多少都可以从尸上查起,只是这十八名镖师的死因过奇怪,个个身无外伤,实在看不出从下手之人的武功家数。只有等黄老忤作到了,才能说个明白。”
老李道:“放眼西凉,只怕没人有本领一次做翻燕陵镖局的十八名好手,我看歹人定是下毒谋害,使得是蒙*汗*药、**酒这类的伎俩。”
伍定远点头道:“当是如此。”
伍定远在西凉也算是个成名好手,但以他的武功家底,尚且不能一举做翻十八名镖师,何况他人?想来歹徒若非在食物中掺毒,便是用细小暗器暗算,否则如何对付得了这许多硬手。
他召来众人,细细吩咐道:“死者既是镖局的倘手,必是运送些价值连城的宝贝,你们去查查他们运的是什么物事,把失落的财物都点清楚了。”
一众手下答应一声,急急前去,伍定远却自行走开,心下不住推算计较,说来这案并不难破,只要能查出这些尸的真正死因,定能找出下手之人,在这荒荒大漠之中,这群人便想藏身,却也无处可去。到时无论歹徒是何方神圣,只要派出大批官差,全力围捕追杀,定可将他们手到擒来。
这案并不为难,让他烦心的只有一个人,一个惹不起的麻烦苦主,燕陵镖局的齐润翔。
伍定远轻叹一声,他走向前去,找块大石坐下,远远眺望沙漠的夕阳,心中不住盘算。
想那燕陵镖局开立至今,已有数十年历史,向来是硬底的老字号。总镖头齐润翔武功高超,仗着江湖朋友众多,向不和官府交往,伍定远干这捕快也有六、七年了,始终没和他来往。饶是如此,燕陵镖局却不曾作奸犯科,只是本本分分地做生意,伍定远也乐得和齐润翔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
原本大家平平过日,岂不是好?谁知燕陵镖局不出事则已,一出事就是大案,连着死了十八个人,这齐润翔是个要面的人,想他的局遇上了这等大事,岂能不私下查访,报仇雪恨?怕就怕他自行动手,到时杀人放火起来,非闹得天下大乱不可,届时西凉城私相斗殴,血流成河,却要他这个捕头的脸面往哪搁去。
那老李也是个老江湖了,他见伍定远烦恼,知道他在担忧燕陵镖局私下寻仇,当下道:“伍爷,待会儿验完尸,咱们便上燕陵镖局走一遭,想那齐总镖头不会不给咱们面,事情便不难办了。”
伍定远摇头道:“这齐润翔是条老狐狸,怕就怕他嘴上一套,手里一套,咱们得了面,却要掉了里。”
两人说话间,几名官差急急奔来,禀道:“启禀伍爷,这些是死者身上发现的东西!”
说着呈上几件物事,伍定远低头看去,只见属下们手上拿着一袋白银,另一人手上捧着些珠宝,伍定远挑起一枚指环,细细察看,只见这指环色泽非凡,应是上。
一名官差道:“这玩意儿是汉玉指环,玉质温润,晶莹剔透,少说值得上两银,凶手却弃之不顾,真是奇怪。”
伍定远问道:“这戒指是在哪发现的?可是在镖局运送的箱里找到的?”
那官差道:“这倒不是,这只戒指是从死者身上除下来的。”
老李大为讶异,奇道:“凶手连这样的好东西也不要,真是怪了。”
伍定远沉吟道:“看来镖局运送的那几只箱才是正主儿,里头的东西必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吧!”
那官差摇头道:“属下仔细查过,箱里只有一些衣裳,不像是值钱的东西。”
老李一怔,道:“只有一些衣裳?这是搞什么,怎会有人托镖局来押运衣裳?”
以燕陵镖局的行情身段,倘若没有千两银,只怕很难叫他们出镖,却怎能有人付此重酬,却要镖局护送这等不值钱的东西?天下确实没有这种生意。
伍定远与老李对望一眼,两人都见到彼此眼中的疑惑,二人连忙走向前去,察看镖局运送的物事。
只见骡车翻覆在地,一旁翻落着几只铁箱,共有只之多。伍定远蹲下身去,拾起地上的一只铁锁,那锁已被撬开,早断成了两截,一旁官差道:“这几只箱上本来是镶着锁的,全给人用重手法撬开了。”
伍定远转头看去,只见满地都是衣物,四处散落,众官差正在,一名官差禀告道:“那些衣物都是给歹徒丢在地下的,我们适才点过,全都是些寻常事物,实在没什么值钱东西。要说歹人拿走了什么,我们也看不出来。”
伍定远拾起地上的一件锦袍,料用的是山东大绸,虽然裁剪精细,质料颇佳,但也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反而远不及镖师身上的珠宝值钱,实在不知歹徒何以要翻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却反而对珍异珠宝弃若蔽履?他苦苦思,猜想不透这些盗贼的用意。
老李苦笑道:“伍爷啊,这群凶手到底图的是什么玩意儿,您可瞧出来了吗?”
伍定远摇了摇头,说道:“不管他们要的是什么东西,全都无所谓了。只要找出真凶,绳之以法,还怕追不回东西吗?”
一旁几个官差见他出语豪壮,原本担心受怕,心中都是一宽,一人大声说道:“伍爷说得对!这几年来哪件案您没给办妥过?这次虽然是燕陵镖局出事,凭伍爷的手段,那几个凶徒还逃得掉吗?”一人道:“正是!只要伍爷出马,那些贼还不抱头鼠窜吗?”
伍定远听着属下阿谀,心中却无丝毫快意,他摇头道:“大伙儿听好了,这次的案很有些不同,咱们可得小心在意。”
众官差一齐道:“还请伍爷示下。”
伍定远道:“这起案的苦主不是寻常姓,乃是一个难惹的武林高手,说起齐润翔这个人,大家总听过吧?我们要是破不了案,人家燕陵镖局那里高手如云,难道不会自己动手?那时人家自个儿抓人,自个儿判案,咱们衙门还有什么脸面在西凉混下去?大伙儿还有什么脸出来办事?”
众官差听见齐润翔个字,不约而同的静了下来。
伍定远顿了一顿,又道:“无论如何,咱们得赶快破案,别让燕陵镖局赶在前头,大伙儿知道了吗?”
众人尚未答应,却听一名官差嘻笑不绝,说道:“这姓齐的是什么来头?咱们何必这么怕他?你瞧,他的倘手给人杀得尸横遍地,算得什么东西嘛!”
众人闻言,莫不大吃一惊,急急回头去看,却是衙门师爷的小舅阿狂言放话,这人到衙门来不过几天,规矩不懂,人情不知,就是一张口毫无遮拦,很不讨人喜欢。
伍定远微微一怔,尚未说话,老李已然出言斥责:“阿哪!你这小怎么干了个把月还不懂事,那燕陵镖局是什么来历,你难道没听说吗?”
阿笑道:“镖局就是镖局,有什么大不了的。”
老李呸地一声道:“你这话在衙门里讲讲可以,要在外头哪,你这张嘴皮可得小心了!
那燕陵镖局岂同寻常,十年来没有出过一件差错,人家走的镖北上蒙古,南下两广,这可是了不得的大能耐啊!别说咱们西凉府找不出第二间来,就算京城这种大地方,怕也挑不出两家哪!“
阿面带不屑,道:“就算这样,那也不过是间顶有名的大镖局嘛!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老李叹了口气,道:“阿呀!你这不识相的小伙,要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哪!就算你不知道燕陵镖局的厉害,总该知道嵩山少林寺不是好惹的吧!”
听到少林寺字,阿这才哦地一声,问道:“怎么,那个姓齐的跟少林寺有什么干系吗?”
老李清了清嗓门,大声道:“你给我听好了!燕陵镖局的齐润翔不是别人,正是少林寺嫡传的俗家弟、佛门正宗的高手!”
阿努努嘴,道:“少林寺又怎么样?俗家弟又怎么样?不是我瞧不起他们,你自己瞧!”说着往地上几具尸看去,言下之意自是明白,既然你把燕陵镖局夸的这般厉害,他们却又如何会一败涂地?
阿见老李无言以对,不屑地道:“我看这些人都是饭桶,搞不好连我都打不过!”
阿正自狂妄,忽地背后一声断喝,跟着一刀挥来,从阿脑门削过,刷刷刷刀连着劈下。阿大叫一声:“妈呀!”滚倒在地。
众官差不知是何人出手,都是一惊,急急转头望去,只见出刀之人正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大名鼎鼎的西凉伍捕头,但见他横刀当胸,冷冷地看着阿。
老李忙扶阿起来,急问道:“伤到哪里了?”阿惊魂未定,颤声道:“我……我没受伤……”
伍定远瞪着阿,沉声道:“你记好了,这几刀是少林寺的‘罗汉刀’,我只过一点皮毛而已,不过要宰了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混,那也足够了。想那齐润翔武功何等高强,你要是惹火了燕陵镖局,人家绝不会只吓吓你这么简单。”他走上前去,轻轻拍着阿的脸颊,沉声道:“今天给你一点小话狂妄,不知检点,连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阿吓得屁滚尿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伍定远还刀入鞘,说道:“咱们现下唯一的寄望便是黄老仵作,以他的眼力,必能瞧出是何人下手。只要找到凶手,咱们定能轻易破案,好给燕陵镖局一个交代。”
众官差纷纷点头称是。
众人说话间,却听马蹄声响大作,黄老仵作已然赶到,那黄老仵作单名一个济字,只见他满面皱纹,少说也有七十来岁了,但一对眸仍是灿然有光,当年朝廷刑部为了一桩大案,专程请黄济赴京验尸,丝毫不敢缺了礼数,可称得是西疆第一把的高手。伍定远见到黄济亲来,心底觉得踏实多了。
众人迎了上去,正待说话,黄济却摇了摇手,示意噤声。此时已值日暮,西沈的阳将大漠染得鲜红,各人的影长长的拖在地下。一众官差站在尸堆中,人人都觉心头沉重。
黄济取出法刀,口中默念往生咒,这才察看尸,伍定远道:“这些尸都没有外伤,想来是中毒而死。”
黄济点点头,却不答腔,他从怀中摸出银针,探了探各人的喉管、胸腹等处,一连验过十八具尸。
伍定远知道他正以银针验毒,当下走上几步,问道:“究竟这些人中的是什么毒?这毒怎能这般霸道,居然一次毒死了十八个人?”
黄济检视银针,忽地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中毒,十八人中没有一人是中毒死的。”
伍定远吃了一惊,颤声道:“不是中毒?那这些人怎么死的?他们可是武林好手啊!”
黄济不答,自顾自地检查尸,过了良久,忽道:“伍爷,你过来看看!”
伍定远连忙走近,黄济指着一名死者,说道:“你看这人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