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谁要你们起来的?都跪下!
轰号令一出,数十万人又齐声跪倒,一时沙尘飞扬,宛如天摇地动,久久不熄。
连卢云、阿秀远在城头,亦有感应知觉。金甲队长略有怯意,回头去看,却见勤王、正统两大劲旅都已布防,自也不必畏惧,当下提了一口凶气,厉声道:我最后一回警告,圣意已裁,尔等须得就地折返,若违圣意,休怪刀剑无眼,立斩无赦,尔等一个个都得死于非命
钦差终于说出那个字了:死,盘据不走,死。违抗圣旨,死。乖乖回家,饿死。
饿鬼们张大了嘴,身上微微发抖,金甲队长威严警告:我再次计数到,尔等仔细听了,一二!字出口,大地忽起雷声,亿万生灵怒号呼应:杀杀轰轰杀杀杀但听大草原里轰轰作响,如苍天之怒、如江山之嚎,西方尘烟飞扬,泥沙越飘越高,遮天蔽日。胡正堂颤声道:秀哥,饿鬼生气了!怎么办?阿秀稚龄儿童,哪知该怎么办?圣旨引发暴乱,城下饿鬼有的顿足擂胸,有的抛掷泥沙,旷野间轰轰震响,不知有多少人放声怪叫,倏忽之间,几枚石块飞送上天,如暴雨般袭击而下。
撤退!撤退!金甲队长连中来枚石,已然头破血流,只能掉转马头,狼狈而逃。
飞石从天而降,勤王军上下乱成一片,徽王爷身为主帅,自不能任凭部众溃散,当即扬鞭怒喝:武兴内团营!严守阵地!、骠骑千营!不许退后!
人海开始推进,饿鬼人数多,如怒涛般推向京城,声势之大,当真扑天盖地。阿秀与胡正堂相拥发抖,几次想逃下废城,两腿却似灌满了醋,连站也站不起了。
卢云微起战栗,直至此时,他才发觉自己弄错了。饿鬼们压根没把钦差放在眼里,他们能走到这一步,靠的不是皇帝的施舍,也不是朝廷的收容,他们能闯到此间,依赖的是自己的实力。打一开始,他们就有翻脸的准备,至于能让他们心存忌惮的,也只有面前的正统军了。
京城危在旦夕,卢云也无暇顾及小孩儿的心情了,他凝视阜城门下,只见正统军立于鬼海正前方,即将承受第一回冲撞。
稳住伍定远高举铁手,沈声发话:全军稳住
伍定远退无可退,背后几尺就是京城,正统军倘使溃败,北京也将沦陷,看这帮饿鬼满心恨火,一旦闯入了城门,京城即将化为炼狱。飞石迎面而来,马儿惧怕嘶鸣,都给骑兵按倒。众步卒以肉身为盾,或给砸上了钢盔,或是铁甲受击,人人低头忍耐,第一排北关勇士当其冲,更已满面是血,身旁羊儿咩咩骇然,害怕得无以复加。
骑兵下马、步卒上前本阵后方传来巩志的号令:燕烽、高炯,出阵喊话。
正统军的策略很明白,他们绝不能后退,却也不能轻启战端。倘使双方杀得血流成河,反会激怒饿鬼,届时万众一心,一旦连性命也不顾了,十万正统军便再勇猛倍,又如何能是千万饥民的对手?方今之计,伍定远只能与饥民们讲道理,逼得他们知难而退。
在北关勇士的掩护下,阵中奔出名传令手,人人手持状纸,齐声喊话:奉本朝律法——名传令手齐声呐喊,这批人或练有内功,或天生嗓门洪亮,声能及远,可千万饿鬼叫嚣之下,又有谁听得到说话?伍定远从属下手中接过状纸,亲自上前一步,率众呐喊:奉本朝律法!着令来人就地解散、各归乡里!切莫试法抗命!伍定远内力雄浑,竟然穿过了喧嚣吼叫,声闻旷野,一众传令士气大振,随即放声叫喊:尔等骚乱治安、阻碍要衢!业已触法!、尔等目无法纪、聚众咆哮!依法须得严办!话声甫毕,鬼海中立时传来愤怒回应:法——什么叫做法?让咱们乖乖饿死!就是你的法?咚咚咚、咚咚咚,石块自天倾泻而下,北关勇士被迫举起了手,护住头脸,操爹干娘的骂声中,突然人海深处传来一声啜泣:皇上我们要见皇上啜泣化为哀嚎:对!叫皇上出来!叫皇上出来!咱们只和他一人说话!皇上!出来看我们啊!皇上!千万饿鬼大悲大喊,有的冤、有的恨,奈何正统军就是迟迟不放道。饿鬼们突然万众一心,齐声呐喊:皇上!皇上!皇上!皇上!惊天动地的呼喊中,苍天正在呼唤天。可皇帝并未现身,饿鬼们由悲生怨,由怨转恨,猛然间,人人都深深吸了口气,齐声大喊:狗皇帝!你滚出来啊!饿鬼们愤怒了,大地似起闷雷,呼喊直达天顶穹苍,天地同惊。时在清晨,城中姓泰半还在梦中安睡,一旦听见了他们的怒吼,不知多少人要受惊而醒。
狗皇帝!你滚出来!、滚出来!你狗皇帝!千万小水滴化作滔天巨浪,扑向城下,双方原本相距来尺,转眼便近了来尺,随时都会短兵相接,全军将士咬牙切齿,低头不动,伍定远则是高举铁手,沈声道:全军预备预备
小水滴哭着骂着,向前奔来,即将与北关死士正面遭遇,突然间,伍定远喝地一声,铁手放落,但听刷地暴响,本阵兵卒奋步上前,振臂急抛,万柄标枪飞上了半空,急坠而下。
妈妈!、爹爹!儿童哭喊声中,人潮惊惶闪避,但见地下砂尘飞扬,眼前多出了一排标枪。正统军训练精严,此番万枪向天抛掷,落地时却整整齐齐,彷佛化做了一道界限,挡下了扑面而来的狂涛怒潮。
全军听令!伍定远须发俱张,振臂怒吼:有敢越雷池一步者,就地正法!
嘎嘎弦绞,后排箭手拉弓搭箭,前排步卒手按刀柄,人人目露凶光,已有杀人之意。
皇上!千万小水滴齐声哭喊:放我们进京!
呒——呜呜呜呜——伍定远亲取号角,鼓气高鸣。他功力之厚,不在当年秦霸先之下,吹起了号角,真如苍龙悲吟,声势慑人。在大都督的带领下,但见一只一只唢呐给拿了起来,全军上下尽数呼应,声响直拔青天,响彻云霄。
就地解散、速归乡里!、依法严办!绝无宽贷!在主帅的带领下,十万大军森然警告:前方没走!前方没饭吃!前方只有
死!威吓一出,正统军里便又响起尖锐唢呐:呒——呜呜呜呜——在正统军的威逼阻拦下,饿鬼们进不得、退不得,有的茫然坐地,有的低头哽咽,人人都是彷徨无助。
楚河与汉界,面前镖枪凛不可犯,乃是朝廷立下的开战界限。饿鬼若越雷池一步,大都督手下的正统军绝不宽待。
局面再无可退,只消稍有差池,京城即将陷入火海。伍定远心里明白,要使饿鬼分崩离析,便得以无上军威压迫他们退让,唯独在气势上盖过对方,方能逼迫这些人散去。
饿鬼们哭了,对他们来说,正统军其实就像另一批怒苍好汉,不怕苦、不畏难,视死如归,时时饿着肚打仗,可饿鬼们硬是不懂,为何正统军一身凛然骨,偏偏要为难他们?一样是人,西北姓是人、京师姓亦是人,为何正统军总是厚此薄彼,只愿保卫京师、却对自己挨饿受冻,家破人亡视若无睹呢?这是什么缘故?莫非自己就是这么的不值
钱?心念于此,人人昂起头来,泪水夺眶而出,瞬息之间,心里又浮现一个字。
狗他们都是狗有钱人的狗
泪水坠到了草地上,化为露珠,渗入尘埃。第二滴、第滴五滴六滴七八滴,九滴十滴千万滴,水是天下最古怪的东西,千弱水,可取一瓢饮,倾其千瓢,也能合为一体,当一千七万小水滴汇于一处时,它们会变成什么形状呢?
横竖是死!大家冲进京城!杀——远处有人叫了起来,人海再次聚拢,冲向了镖枪栅栏,厉声道:杀死他们!杀死他们!拖出狗皇帝!杀光他全家!大批饿鬼忿恚咆哮,纷纷越界而来,伍定远纵声长啸:北关勇士!动手!
城下刀光闪耀,阿秀尖叫一声,紧抓着胡正堂的手。一齐闭上了眼。
自遭逢饿鬼以来,前锋战士拔刀。猛听凄厉哀号,城头下刀锋此起彼落,血海扑天,万只白羊未及奔逃,羊头便已落地,可怜前蹄兀自拍打挣扎,让人不忍卒睹。
万只羊儿牺牲了,它们受斩殒命,死于城下,点滴鲜血落上了黄沙,化做一条生死界线,逼得饿鬼们哭叫退开。
莫要怀疑朝廷的决心!伍定远亲上前线,铁手向天扬起,纵声狂啸:正统军——全军推进!
轰踏!轰踏!轰轰踏!轰轰踏!带着无比残酷的军威,正统军开拔了,北关万名勇士赤膊上身,手提血淋淋的大刀,一步步迈向西方人海。背后十万大军随即翻身上马,迎敌出征。
正统军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然而这批人并非是稻草兵,只要伍定远号令一下,正统复辟以来最大的屠杀,即将展开。
退出京畿!伍定远须发俱张,厉声道:有敢滞留者,立斩无赦!
呜一名饿鬼孩童蹲在地下,掩面哭了起来,大人们也是呆呆低头,无言以对。
肚饿饿的、身上脏脏的,眼睛红红的,走遍了千山万水,恳求满天神佛赐给一个答案,谁知到了最后一关,还是一场空么?
失望的泪水一滴滴落下,饿鬼们知道自己输了,他们害怕正统军,谁也不敢硬碰硬。
后方人海开始消散,慢慢已有人掉头而去。
饿鬼们认输了,他们须得离开,可他们还能去哪儿?失去了希望,他们还能活下去么?
没办法,饿鬼不能进城,纵使顽皮捣蛋如阿秀、也知饿鬼不能进京。他们若是入城了,京城便将化为火海。阿秀低头茫然,正难过间,忽听胡正堂道:秀哥,你看那个人。阿秀急急转头,只见敌楼上还站着那个无名男,他的眼眶泛红,越来越红,渐渐变得如饿鬼一般红。
不知不觉间,卢云也流下了泪水。失望的人间,失望的天下,谁也找不到一个答案。
即使卢云在此,他也无能为力。
人潮如大水消退,退开了正统军设下的界限,没人知道他们会去到哪儿,只知道这些人已如乌合之众,即将烟消云散。
眼见饿鬼后退了,各部将帅莫不松了口气,正要下令推进,却发觉旷野间还留下一个人。
小小的孩,面向着排排森严的标枪,看他个头好小,怕比阿秀的年纪还小了点,却不知是走失了、还是没了爹娘,一时捂住脸蛋,只在呜呜哭泣。
十万大军面面相觑,全都停下脚来。众参谋互望一眼,只想找个法把他吓走,高炯大声道:小孩儿!跟着你爹娘走!别赖在这儿!那孩哭道:我没有爹娘燕烽厉声道:那也不能赖在这儿!快走!那孩哽咽道:肚饿他擦拭泪水,慢慢提起脚来,朝京城方位踏出一步。
不知不觉间,人人耳中都听到了一声
轰
万兵马不觉身一晃,向后退开了一步。千万饿鬼也发觉异状了,他们一个又一个停下脚来,凝视那孩的背影。
这一步宛如天神下降,震动了北国大草原。离众而出的孩,他背对同伴,面向京城,虽说脚步蹒跚,还是勇敢面向万名死士,慢慢便已逼临了镖枪栅栏,随时都能闯过去。
小小赤脚离地而起,正要再次踏上泥草地,突见一枚弓箭自天急降,从那孩面前坠落,与身相距不过毫厘。那孩吓了一跳,脚步不由自主停下了。这一箭意在警告,只消那孩再踏一步,下一箭便要射到身上,绝无宽饶。
那孩浑身发抖,不敢稍动。城头上的卢云、阿秀、胡正堂,乃至于城下的徽王爷、德王爷,北关勇士,人人目不转睛,都等着看那孩的下一步他会进?还是逃?
万里江山皆静默,人人都在等候他的决定。那孩眼睛红红的,他回头瞧了瞧同伴,抬头望了望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
肚饿饿的,脸上脏脏的,面前的儿童没爹没娘、手不会写、嘴不能说,他什么都没了,可是他不必害怕,因为世上还有一个人会怜悯他、宠爱他、照顾他,他的名字是
皇上!孩童放声哭叫,抬起了右脚,跨过了正统军的栅栏。
轰隆瞬息之间,江山震动了,社稷动摇了,这一步踩痛了天下国家,即便一代真龙在此,也不禁色变震恐。
奉本朝律法!来人不得越界!、奉吾皇圣旨!命尔速退!
呒呜、呒呜唢呐高鸣,满场将士如临大敌,但见前方校尉驾马奔驰,后方箭手全数开弓,刀如林、箭如雨,万将士厉声警告,那孩却是置若恍闻,只管挺起胸膛、大胆越界而来,他什么都不怕,他只要找到他的皇上。
北关死士深深吸了口气,握着大刀的手微微发抖,人人转头回望本阵,等候上司号令。
正统军失守了,他们压不住场面。第一个人越界而来,很快便有第二人效法,最终大批饿鬼都会追随那孩的脚步,一齐跨界走向京城。
巩志低低叹了口气,他取来了一柄铁胎大弓,交到伍定远面前。
今时今地,镇压全场的是一股杀气,任何人敢越雷池一步,立斩不饶。倘使放过了这名孩童,其余饿鬼便会跟进。万勤王军尚且镇不住他们,何况是十万正统军?到时双方硬碰硬之下,正统军绝无胜算。
饿鬼不是傻瓜,他们会见机行事。伍定远若让人发觉是只纸老虎,京师便守不住了,他的妻女都在城里,身为人父,身为人臣,他不能让饥民闯入城中,他必须镇住灾民。
阜城门下的魁梧身影一动不动,他凝视幼童的身影,容情肃穆。城头上的卢云、阿秀,城下的勤王军、正统军,人人都等着看他如何应变。
在千万人的注视下,伍定远呼吸缓,他慢慢伸出铁手,握住了弓柄。
阿秀吓了一跳,万没料到伍伯伯真准备射杀这名孩童了。他与胡正堂对望一眼,心里满是彷徨,其余将士虽觉不忍,却也不敢上前相劝。
没法,伍定远若不这般做,却该怎么办?难不成真要放饿鬼进来?当此一刻,人人都得选边站,这就叫朝廷与怒苍,壁垒分明。
伍定远拉满弓弦,压抑呼吸,慢慢瞄向了越界孩童,阿秀、胡正堂都闭上了眼,不忍再看。卢云的目光却是一瞬不瞬,只在凝视故人的一举一动。
猛听嗡地一声,伍定远放箭了,飞矢破空,那孩也缩起了颈,正闭目待死间,猛听咦地一声,四下满是惊呼讶异,那孩呆呆睁眼,发觉自己好端端地站着,非但未死,甚且毫发无伤。这一箭竟只从他身边掠过,钉入了脚边泥地。
刹那之间,千万饿鬼爆出欢呼,伍定远失手了,来箭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卢云心下雪亮,这是故意的。一代真龙武功何其之强,射杀一名小童,岂有失手之理?不想可知,他不忍为之。
希望之光再次燃起,一个又一个饿鬼转向东方,第一排大人们双手交握,组为人墙,一个个追随那孩的步伐,转朝京城方位迈步而来。
此例一开,天下皆动,看伍定远不忍下手,守城兵马却该如何是好?北关死士深深吸了口气,人人回过头来,凝视伍定远。口中虽未言语,眼神却道尽了一切。
情势急转直下,众参谋对望一眼,高炯沈声道:我来。从背后解下弓箭,还未拉弓,却给巩志拦住了,他摇了摇头,道:不行,你射不管用。
正统军有其规矩,逢得变故危难,职级高者须得身先士卒,以示负责。看在场将官之中,谁能比伍定远职级更高?他若不忍杀之,便不该假他人之手。倘使他自觉这件事既腥且臭,集天下骂名于一身,他凭什么要属下担这个罪过?
最后一回机会,再不能失手。巩志取来了一枚箭矢,道:大都督,请。
伍定远开始发抖了,饶他真龙之体,身负万斤之力,此际手臂却震颤不休,巩志使了个眼色,高炯等人尽皆行来,一同搀住了伍定远,巩志更站到上司身侧,陪他一齐拉出了满弓。
巩志的心意很明白,他要陪大都督一同下海,这个罪过伍定远一个人承担不了。
伍定远喝喝喘息,几番使力,却都拿不住弓矢。余波所及,带得巩志左摇右晃,连站也站不稳了。眼看饿鬼越聚越多,那孩走得更快了,北关死士却殊无举刀之意,人人低头垂手,毫无斗志,偏偏大都督硬是拿不稳,突然后方传来一声大吼:伍定远!
蹄声隆隆,来匹快马簇拥一名亲王,疾驰而来,正是勤王军大都督到了,他驾马闯入正统军本阵,怒道:伍定远!你说得一口好兵法!什么战阵之中,宁死不负落单弟兄!你自己说!正统兵纪第二条是什么?
徽王朱祁驾临本阵,破口大骂,正统军上下岂容外人造次,双方已在推挤叫嚣,徽王爷隔在人墙外,大声道:伍定远!将者卒之先!朝廷打了十年,拾掇不下一个小小的怒苍山,就是因为你这混蛋!你的下属个个杀人如麻,你还在这儿装好人、假惺惺、那妇人之仁?你还有脸去见为你战死的弟兄吗?
将者卒之先。身为全军大将,不能身先士卒,则军士惑矣。不能鼓舞军,反夺其志,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