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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第5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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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女人转过身来,冷冷地道:「怎么?想求我啦?」靴老爷森然道:「谁求你了?告诉你吧,你那烂图便送了我,我也不要。」那女人冷冷地道:「既是如此,你喊住我做什么?」靴老爷道:「冲着你那句尊严不当,大爷咽不下这口气。」

    那女人庄容道:「听好了!这世上岂只尊严无价?无价的东西多了,亲情无价、性命无价、人无价……」正说间,猛听「碰」地一声,柜台上扔来一张银票,靴老爷森然道:「过来,把我的靴舔上一舔,只消舔一口,这一两银票便是你的。」

    那女吃了一惊:「你……你说什么?」靴老爷道:「看你是个美人儿,想必自负貌美吧。不过咱告诉你,我既不要你脱裙,也不要你来脱我裤。我只要你来舔靴,舔一口,两银,金口一开,银就来,这生意划算吧?」

    门外女儿哭得震天价响,直嚷着肚饿,那女人自也呆住了,她盯着两银票,自知这是全家老小的救命钱,只消忍过一时屈辱,待日后闯过了难关,谁又晓得今日之事?正犹疑间,台上的双脚真似发痒了,只相互搓弄,隔靴搔挠,不忘大笑催促:「快啊!不肯做,我还怕找不到别人舔吗?一口一两!便公主娘娘也抢着舔啊!哈哈哈哈哈!」

    都说人穷志短,一个人舔完了靴,还有什么是不能做、不能卖的?这才叫做釜底抽薪之策。正哈哈大笑间,靴微微一动,真似让人舔了,靴老爷顿时仰头狂笑:「哈哈哈!哈哈哈!胭脂两、肚兜十两,狗也似地舔靴,无价!」正要再说几句无聊的,却听柜台下传来小孩的嗓声,大喊道:「有人在家吗?咱要当东西。」

    靴老爷定睛一看,惊见一名男童手提树枝,恶形恶状,正朝自己的脚底狠戳,不觉怒道:「那女人呢?」那男童道:「她边跑边哭,给你气走啦。」靴老爷怒道:「什么?跑了?」心下气恼,正要命人追她回来,转念一想,却又压住了焦念。

    都说「放长线、钓大鱼」,此刻若要遣人去追,万一河图之事因此泄漏出去,自己还能浑水摸鱼么?不如暗中遣人跟踪,慢慢诱之以利,威之以势,那才是正理。他想通了道理,傲然道:「滚得好,省得老爷看得烦。」淡淡又道:「小鬼,你来这儿干啥?」

    那男童道:「我要当东西。」靴老爷哈欠道:「无知小儿,能有什么东西当?出去、出去。」那男童拂然道:「你别看不起人,我这儿有件无价之宝,包管你看了大吃一惊。」

    靴老爷有些累了,只脱下靴,自在桌上抠脚,懒懒地道:「听你夸口的,左右无事,拿来瞧瞧吧。」那男童捂住鼻,道:「你等等啊……」低头下去,用树枝夹起一物,置入靴老爷的趾缝间,道:「夹稳啊。」

    靴老爷咦了一声,只感趾缝热呼呼、黏答答的,饶这五趾经历丰厚,什么玉石金银、古董字画,乃至山五岳的奇珍异宝,无所不夹,却不曾有此异感。忙凝神来看,却见趾间一团黄黏黏,不由愕然道:「这……这是什么?」那男童道:「哮天屎。」

    靴老爷呆住了:「哮天屎?那是什么?」那男童笑道:「真笨。二郎神养的狗,叫做什么?」靴老爷道:「哮天犬。」那男童道:「是了。哮天犬拉的屎,叫做什么?」靴老爷愕然道:「就……就是哮天屎么?」

    那男童俨然道:「对啦。哮天犬性傲,飞得高,专在五宝大雪山上拉屎,我朋友费尽千辛万苦,方从山顶挖了一块,你要不要啊?」靴老爷气反笑:「你……你要当多少钱?」那男童道:「万两。」靴老爷狂怒道:「来人!把这顽童拖将出去!打断他的狗腿!」

    左右保镖大喝一声,纷纷奔上前来,正要将幼童揪住毒打,却听门外传来吐痰声:「干什么?干什么?不过当个东西,怎就出手打人啦?」

    滴滴答答,店里传出尿臊之气,随即脚步大作,似有人夺门而逃。靴老爷却是浑然不觉,只管找来草纸,一边擦拭趾缝狗屎,一边皱眉道:「怪了,饭前才解了手,怎又想尿啦……」

    正想去寻夜壶,柜台旁却传来脚步声,想是武师回来了,靴老爷哈欠道:「人轰出去了么?」听得一人道:「轰了。」靴老爷微笑道:「打断腿了么?」那人道:「快了。」握住了靴老爷的脚踝,听得砰地大响,靴老爷哎呀一声,正正撞在栏杆上,睁眼惊看,赫见柜台外来了一条虎也似的大汉,生了一双怒眼,额上还有一个「罪」字。

    靴老爷尿意大盛,尖叫道:「你……你是谁?」那大汉道:「你管我是谁,我的宝物呢?我不当了。」靴老爷寒声道:「什么宝物?」那大汉皱眉道:「哮天屎啊,怎么,你偷吃了?」

    靴老爷心下一醒,才知那顽童另有靠山,却原来是一伙的,不由手酥脚软,颤声道:「大爷要哮天屎是吧,您等等啊……」撕下簿本,在趾缝里忙了半天,捧起了一小团黄黏,细声道:「大爷久等了,来,这是您的哮天屎。」

    那大汉打量半晌,作势嗅了嗅,忽地暴怒道:「这不是哮天屎!」靴老爷陪笑道:「怎么不是呢?方才拿进来的……气味多纯啊……」那大汉怒道:「放你妈的屁!哮天屎多大一块,就这么点?」召来男童,喝道:「这人偷窃咱们的传家之宝,抓住他的脚,把他拖出来!」

    那男童自是阿秀了,嘻嘻一笑,便与那大汉各抓一腿,奋力急拉,听得轰然巨响,靴老爷两腿穿过栅栏,奈何胯档出不去,便正正撞上栏杆,直痛得他纵声惨叫,几欲昏晕。

    那大汉怒道:「搞什么!不信拖不出!」阿秀心下大乐,正欲再拉,却听靴老爷哭道:「且慢!且慢!」忙取出一把碎银,惨笑道:「壮士,小本生意,没什么钱银,小小意思,请您笑纳。」

    那大汉狂怒道:「混蛋!当我是强盗么?告诉你!我只要我的哮天屎!」双手揪住铁栏杆,一声低吼,碗儿粗细的铁栏杆竟已弯曲,当即抓住那人的双腿,沈声运气:「不信拖你不出,一、二……」字未出,靴老爷已然大哭道:「饶命啊!饶命啊!小人还想活命啊!」

    大汉怒道:「你要活,那我就该死了?快把哮天屎还我!否则要你赔命!」靴老爷情急生智,慌道:「等等!等等!小人想起来了,我早把您的哮天屎收入府库……这东西既经典当,不克归还……」那大汉缓下了脸色:「原来已经当了,怎没当票呢?」靴老爷忙取来票,陪笑道:「好了、天界哮天屎一块,咱已收下啦……来来来,这是您的票。」

    那大汉冷冷地道:「当了多少钱?怎没写上?」靴老爷骇笑赔罪,忙提起毛笔,划上一横,那大汉暴怒道:「一两?当我是乞儿么?」靴老爷颤声道:「误会!误会!着添了一竖,成了个「十」,那大汉还是不悦,森然道:「十两?老不当了。」

    宝物不当了,便得原物归还,还不出便得死。靴老爷哭了起来,提起毛笔,二一添做五,哽咽道:「五十两,够了吧?」

    阿秀心下不满,朝他脚底搔了搔,靴老爷哈哈大笑,毛笔一偏,在十字头上添了一斜,阿秀咦了一声:「十上多了一斜,那是五……五……」霎时双手一拍,大喜道:「五千两!」

    一块哮天屎,典当五千两,应当不必赎回了。靴老爷心如刀割,痛惜哽咽:「你俩高兴了吧?呜呜、呜呜……我的银啊……」正心疼间,两脚一缩,碰倒了一枚印章,正正落到了当票上,「五千」之后竟又多了一字,阿秀凝目讶道:「这字笔画好多啊,有草、有田,念作阿』……」

    正胡说间,脑袋遭人狠拍,听那大汉不悦道:「什么咿咿啊啊?这是万!」阿秀忖忖喃喃:「五……千……」霎时大惊起跳:「万!」

    砰地一声,靴老爷昏晕在地,两脚却还仰天高翘,搁放桌上。那大汉满意地道:「五千万两龙银,这才是哮天屎的身价。算你识货。」拍了拍靴老爷的腿,道:「好啦,金银收在哪儿?咱们要兑银了。」喊了几声,这人都是一动不动,也不知是真晕假昏,那大汉奋起臂力,听得「轰」地一声,栏杆已是连根拔起,便道:「算了,咱们自个儿找。」

    阿秀一辈没见过银库,忙攀过柜台,狂奔而入,那大汉手持铁栏杆,朝墙壁上一阵乱刺,猛听轰地一声,墙壁破开,白银倾泻而下,险些将阿秀压死在地。那大汉啧啧称奇:「这老贼挺能敛财哪,瞧,至少十万两白银在此。」

    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阿秀让元宝压到了脚趾,虽说抱脚蹦跳,却也是泪中含笑,忙找了一只大布袋,拼命去装,那大汉却只捡了两只元宝,收在腰间,道:「走吧。」

    好容易入了宝山,那大汉却要空手回了,阿秀不觉愣了:「大叔怎不多拿些?」那大汉耸肩道:「带不惯。」眼见阿秀一脸愕然,便解释道:「跟你说吧,我很多年没用过钱了。」

    阿秀愕然道:「没用过钱?那……那你怎么吃饭?」那大汉耸了耸肩,道:「就是吃。」

    阿秀骇然张嘴,方知那大汉要什么、拿什么,想什么、吃什么,又何必带什么钱两出门?岂不劳什重?相形之下,自己反倒落了下乘。

    一大一小当了哮天屎,满载而归,奈何阿秀的布袋装得过饱,至少拿了斤白银,比身还重些,自是死拖活拉,气喘吁吁:「大叔……等等我、走不动了……」那大汉驻足下来,淡淡地道:「谁要你这般贪心?这可知道厉害啦?」

    阿秀求情道:「大叔,你……你帮我扛银吧,好重啊。」那大汉摇头道:「那可不行。自己偷的自己背、自己盗的自己扛。这是道上规矩。」阿秀哪管什么规矩,猛地抱住大汉的腿,哭缠道:「大叔,求求你嘛、帮我背银吧!帮我背银吧!」

    阿秀每回假哭耍赖,总能心想事成,那大汉却是铁石心肠,淡淡地道:「拿点骨气出来,别孬。」自顾自走回先前馄饨铺,招来老板,喊道:「老兄,付帐啦!」说着把元宝砸了过去,轰地一声,险些撞破泥墙。

    那老板骇道:「大爷,这……这钱好大,咱找不开啊。」那大汉坐了下来,一边吃着馄饨,一边道:「谁要你找了?都留着吧。」那老板颤声道:「不成!不成!两碗馄饨哪值这许多钱?」那大汉拍桌怒道:「要你拿便拿!啰唆什么?」那老板怯怯喜道:「是、是。」

    天冷风寒,馄饨全凉了,那大汉吃了几口,汤油都结了冻,那老板低声道:「爷,要不要我替你热热?」那大汉摇头道:「不了,我的弟兄还在前线吃苦,这般挺好。」说了几句,却没见阿秀回来,浓眉微蹙,便走出店外察看。

    来到店门外,街上只是空荡荡一片,也不知阿秀是迷了,还是摔跤了,那大汉心里担忧,正要上街察看,忽见一名小童蹲在店外,脚边还搁着那只麻袋,不是阿秀是谁?那大汉松了口气,道:「外头冷,怎么不进来?」阿秀冷冷地道:「我干啥要听你的,你是我爹么?」

    那大汉道:「你衣衫薄,快进来,别受凉了。」阿秀大声道:「我受凉关你什么事?你走开!」那大汉讶道:「呵?使小性啦?」耸了耸肩,转过身去,径朝店铺走入。阿秀愣住了,喊道:「喂!喂!你不是要带我去找我爹么?就这样走了?」

    那大汉停下脚来,道:「你不听话,我带不了你。」阿秀大声道:「我为何要听你的话?是你先不管人家死活的!」眼眶一红,咬牙道:「不带就不带,有什么了不起的……」也是倔性发作,身一转,正要飞奔离开,忽然眼前晃过一条手帕,七彩刺绣,帕上一名美女拢发侧身,左臂托腮,好像真人一样,看那身上却是……

    光溜溜的!

    阿秀倒抽一口冷气,停步下来,颤声道:「这……这是什么?」那大汉微笑道:「这是当铺里摸来的。方才那库里多少宝贝,你都没瞧见?」阿秀喃喃地道:「没……没瞧见……」

    阿秀眼里只有钱,自不知当铺里最多珍宝,又是古董、又是字画,自也少不了这些好东西。那大汉坏得很了,提起手帕,慢慢挥到东、阿秀便看到东、慢慢飘到左,阿秀便望向左,眼看小孩迷了魂,便道:「这手帕共有十二张,都在我口袋里,你现下看到的是第一张,叫做春光乍现』。」阿秀大惊道:「那……那第二张呢?」那大汉道:「叫做裙里乾坤。」

    阿秀如中雷击,想他过去虽也曾拜读「金海陵」一类名作,可书里插图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男人女人抱在一块儿,好似两只熊,落得个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眼看那大汉身怀异宝,颤声便道:「大叔……借我瞧瞧……」大汉道:「别说借你,送你也成。」

    阿秀大喜道:「真的么?」大汉微笑道:「你先进来屋里,陪我吃完馄饨,之后咱们再说。」

    请将不如激将、激将又不如派遣女将,果然阿秀便乖乖回来了。那大汉吃着冷馄饨,道:「你方才在门口四处张望,是在瞧什么?」阿秀低声道:「我……我在找当铺里的那个女人……」

    那大汉哦了一声:「你觉得她可怜?」阿秀细声道:「是啊,我……我想送她些银……」

    那老板咦了一声,回过头来,眼里满是嘉许,那大汉却是头也不抬,径道:「别忙了,你这种来历不明的钱,不是人人都肯收。」阿秀茫然道:「为什么?」那大汉嚼着馄饨,道:「那还要问吗?人家可是好人哪。」

    阿秀啊了一声,却也懂了,都说「君爱财,取之有道」,看这世上的好人必定循规蹈矩,有背良心的事不做、来历不明的钱不收,为所当为,知所进退,一辈缚手缚脚,无怪总是英年早逝、断绝孙了。

    阿秀哼了一声,更加不想做好人了,道:「大叔,为何世上总有这许多笨蛋?他们干啥和自己过不去啊?」大汉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想当个好人,第一要紧的功课是什么?」

    阿秀喃喃地道:「不可以做坏事,是么?」那大汉道:「照啊,那什么事算是坏事?」

    阿秀咦了一声,居然被这话考倒了,看他平日听夫教诲,这不行、那不该,彷佛处处陷阱,可此际猛一回想,究竟什么是坏事,居然说不准。他凝思半晌,喃喃地道:「偷东西算是坏事,对吧?」那大汉道:「是啊,那偷东西的人,算不算坏人?」

    阿秀颔道:「当然算啊,好人绝不会偷东西的,对吧?」那大汉道:「那你方才偷走了霍天龙的火枪,是不是也算坏人了?」阿秀大吃一惊,忙道:「不是、不是,我才不算是坏人!那霍天龙才是坏人!」大汉哦了一声:「那姓霍的哪里坏了?」

    阿秀大声道:「他欺侮小孩,他才是大坏人!我偷坏人的东西,不算坏人。」

    那大汉摇头笑道:「了算的,偷就是偷,管你偷的是好人坏人、男人女人,在那帮好人眼里,你仍旧该去坐牢的。」阿秀大声道:「为什么?」大汉一口喝完了馄饨汤,举袖抹去嘴渍,道:「没法,这就是规矩』啊。」阿秀愣道:「规……规矩?」

    那大汉吃着小菜,道:「想当好人,便得守规矩,天经地义。那姓霍的打小孩,固然是坏人,可人家坏归坏,你还是不许偷他的东西,不然你和他有何不同?」阿秀大声道:「不公平!那……那姓霍的欺侮人家,我难道不能还手吗?」

    那大汉嘴里嚼得渣巴渣巴响,道:「别人守不守规矩,那是别人家的事情。你便算被欺侮了、被打了,还是得问问你自己,你有没有守住规矩?算不算个好人?懂吗?」阿秀呸道:「白痴!傻蛋!姨婆说得对!好人全是笨蛋!我死也不做好人!」

    那大汉哦了一声:「怎么?你姨婆这般教你的?」阿秀大声道:「是啊!姨婆最聪明了,她说守规矩的人全是笨蛋!明明直可通,却得绕来走,可每次回头一看,那些不守规矩的人早就一步登天啦,咱们若不想做傻,便得坏!」

    那老板听得频频叹息,想来这话道出他的心情了。那大汉笑道:「你姨婆聪明啊,不过她这话也不大对。依我看来,这帮守规矩的人其实不傻,他们也是经过精打细算的。」

    阿秀起疑道:「是吗?好人不都天生老实,还会算计吗?」那大汉拿起馒头,咬了一大口,道:「你先看看我,我像个好人吗?」阿秀嘻嘻贼笑:「不像。」那大汉笑道:「为何不像?」

    阿秀道:「你看你,吃馒头一口就是半个,比妖怪食量还大,你不像坏人,谁像坏人?」那大汉哈哈笑道:「是了。我个头大、食量大、胆大、火气大,样样都大,你看那帮好人见了我,却该怎么办?」阿秀茫然道:「怎么办啊?」那大汉喝干了酒,笑道:「将我缚起来啊。」

    阿秀讶道:「缚起来?」那大汉道:「这规矩像是条绳,将天下人紧紧来缚。你看那帮守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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