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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计,咱们要换张桌。”
那茶博士满面苦笑,却又不便多说什么,只能指挥客人,自在那儿辛苦挪移。卢云咳了一声,又道:“你你买到书了么?”帅金藤道:“没有。我跑了二十八家书铺,人人见我就笑,要我自己去写一本。小人实在没法了,只好到处找您,瞧瞧该怎么办?”
人心不古,每况愈下,如今连小童也嗜读奇书了,卢云摇头叹气:“你啊你,就由得他这么胡来?怎么不用点强?”帅金藤叹道:“没法啊,小少爷吩咐了,我要是不听他的花,他便自杀了。卢云愕然道:“什么自杀?”帅金藤叹道:“少爷不呼吸了,打算窒息而死。”
卢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看这帅金藤武功虽高,却是食古不化,不知变通,无怪江充这帮权臣总是性情暴躁,逢人便打,原来是让这帮下属气出来的,苦笑几声,道:“也罢,他现下带着钱么?”帅金藤道:“有啊,他向属下强了一只金元宝,咱半年的俸禄都没了。”
外出流浪,第一要紧便是钱,听得阿秀带得有钱,卢云心下稍安,自知这孩玩乐之后,八成会回去找二姨娘,此节倒也不必多虑,正放心间,又听帅金藤道:“大掌柜,小少爷拿走我的元宝,您会还我吧?”卢云咳嗽道:“这这自然”
帅金藤安心了:“那就好,咱虽然为国为民,俸禄还是要领的。”卢云摇头苦笑:“好了,咱们先出去,再做商议。”朝桌上扔了一钱,结过了帐,便与帅金藤一起起身,忽听柜台下吱吱渣渣,似有什么人低声笑了。
笑声微,隐带说话,似又让手掩住了,以帅金藤的功力,竟也不知不觉。
此时帅金藤已在门外,眼见卢云驻足不动,便又探头来问:“怎么了?”卢云制住了说话,道:“你别进来。”
卢云已不是第一回听到声响,两次番,已动疑心,来到柜台边,把手置于案上,突觉掌中一热,心里也是怦地一跳,好似柜台下躲了一头大老虎。
卢云向后退开一步,提掌护胸,沉声道:“朋友,出来相会如何?”帅金藤也是个高手,一见情状有异,立时纷纷提起铁琵琶,全神戒备。
堂上客人议论纷纷,那玉宁郡主也朝卢云瞧来,眼中满是好奇。卢云向后退开一步,一手护胸、一手按住柜台,正要将之推倒,突然听当啷一声,桌上碗筷落了下来,卢云袍袖一拂,将碗筷捲了回去,却于此时,柜台上的红布飞了起来,便朝卢云当头罩下。
眼看视线被挡住了,卢云虽惊不乱,立时向前劈出一掌,突然一股火焰般的气息反烧了回来,卢云嘿地一声,运起“剑寒”功力,正要发劲抗衡,却听砰地一响,门边传来重响,竟有人夺门而出了。
对方声东击西,已然金蝉脱壳,卢云不及扯下红布,便朝门外扑出,喊道:“帅金藤!快栏住他!”话还在口,却听道上马蹄隆隆,只听帅金藤喊道:“大掌柜!快让开啊!”
卢云咦了一声,急忙扯下红布,却见前面飞近一道火光,来势快绝,帅金藤大叫一声,飞扑而来,将卢云一把推开,但听哎呀一声,这“二十”竟让火光撞了个正着。
卢云心下大惊,急目来看,眼前却是一匹高头巨马,丹朱血红,四足骏长,赫然便是一匹“赤兔马”!
赤兔马一现身,帅金藤便已仰躺在地,死活不知。卢云满新焦急,正要转深察看同伴,却听马儿一声嘶鸣,翻下一名姑娘,惊道:“老伯,你你还活着么?”看她镇日驾纵马狂驰,果然便闯祸了,她急急去摇帅金藤,慌道:“老伯、老伯、您醒醒啊。”
帅金藤座次虽只“二十”,霉运却是天下第一,这会舍身救主,自己便倒地昏迷了。娟儿又惊又急,也是怕撞死人了,忙取下发簪,在他身上急找穴道,正要胡乱救治,忽听喵地一声,一只猫儿跳了过来,娟儿大骇大惊:“快走开!”
红螺寺里有小猫,看着猫儿甚是顽皮,瞧了瞧地下的帅金藤,便拿着爪拍了拍他,霎时之间,地下僵尸双眼睁开,居然不必俯深屈膝,便已直立起来。
“救命啊!”娟儿大哭道:“老伯!不要害我!不要!”僵尸复活了,兀自阴侧侧地望着自己,森然道:“奉上喻。”啪地一声,双膝并拢,向上一跳,朗声道:“我不是老伯!”
“救命啊!僵尸啊!死人复活啦!”娟儿转身便逃,大哭大叫,不巧又撞着了一人,抬头一看,确实一名马夫。娟儿松了口气,知道遇上了活人,正要躲到那人背后,却见那马夫含笑颔,好似认得自己。娟儿咦了一声,便也凝目回望。
寻常马夫衣衫污秽,边走边吐痰,这人却是衣装整齐,白净斯。正打量间,二人目光相对,只见这人不单衣衫齐整,样貌也颇齐整,鼻梁挺直,声了一双薄薄的嘴唇,长方脸蛋,岂不是那姓“卢”名“云”的
“鬼啊!”娟儿尖叫起来,急急跳上赤兔马,哭道:“到处都是鬼,快跑啊!”乱抓乱搔,又踢又打,那赤兔马也真辛劳,挨了几记狠的,便又死命狂奔,掉头而去了。
赤兔马消失无踪,那马车夫自是瞠目结舌,愣道:“这这又是怎么了?”
来人自是卢云了,他茫茫然不知所以,忙问帅金藤:“你你还行么?”帅金藤呆呆地道:“我我不是老伯。”卢云也呆了,忙道:“我知道你不是老伯。来,让我扶你坐下。”正要伸手搀扶,帅金藤已是大怒拂袖:“我不是老伯!”
这帅金藤脑袋本不灵光,现下让赤兔马撞击了,自然更不堪用。卢云心里却甚感激,自知他为了自己,不惜舍身相救,当下耐着性,将他扶回了茶铺,道:“来,先坐下歇歇。”
帅金藤嗯了一声,坐下发呆,眼看几名客人经过,突又跳起来,大吼道:“你才是老伯!”堂里客人闻言一惊,卢云忙安抚道:“乖喔,我才是老伯、我才是老伯。”
四下嘻嘻哈哈,只见玉宁掩嘴轻笑,其余客人更是捧腹喷饭,想来都把自己当成了傻瓜。卢云微微一窘,拍了拍帅金藤的肩头,道:“你先坐坐,我到外头瞧瞧,一会儿便来。”苦笑摇头中,自管行出了店外,左右张望,却仍在寻找柜台下的那人。
适才柜台下藏了一人,杀气腾腾,便引来卢云探查,没想到双方才一动手,对方便当头罩来一块红布,先遮住了卢云的视线,其后有让娟儿一阵打搅,竟连对方的脸面也没见到。
卢云昨夜曾与“大掌柜”同场竞技,却被“天诀”打了个出其不意,险些被俘,此时又让这无名高手声东击西、从容脱身,可说连输了两场。他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那掌心却还红通通的,仿佛被怒火烧过一般。
卢云微微握拳,心中隐隐有个感觉,方才那人便是“怒王”秦仲海。
方今世上,只有秦仲海才有这种内力、这种手段、这种心机,只是说也奇怪,现今红螺寺兵马云集,倘使那人真的是秦仲海,他却为何冒大险、孤身来此?
秦卢二人本是莫逆之交,共经无数生死患难,若非当年的一刀,至今都还是知己,是以卢云深知他的性,他不来红螺寺便罢了,一旦现身来寺,必有惊人之举,八成还是冲着正统皇帝而来。
想到顾倩兮、二姨娘都在城内,卢云不由深深吸了口气:“这这事非同小可,我该不该告诉定远?”脚步才动,忽又想到城外的万饿鬼,却又不让卢云怔怔停下脚来。
“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今早阜诚门大战,卢云跪听圣喻,已知朝廷对西北灾民不闻不见,这些人远道而来,所求不过温饱而已,朝廷上下却视若无睹,自己便再自私凉薄千倍,又岂能断了他们最后一点生机?
左手是朝廷,右手是怒苍,此刻当真难以决断,卢云深深叹了口气,又想:“也罢,方才人是不是仲海,尚未可知,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江湖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方才那人是哪位隐退前辈,那也难说得紧,想着想,便又摇了摇头,正要走回茶堂,忽听到前方传来啡啡之声,抬头一看,却见前方大上拴了匹大红马,浑身朱血,毛色晶亮,却是适才见到的赤兔马,马旁还站了个傻姑娘,连拍心口,颤声道:“吓死人了,整日闹鬼,一会儿得去庙里烧香了。”
卢云心下大喜,暗道:“又见面了。”便急急上前,预备打个招呼。
此番能生离水瀑,说来娟儿也有一份功劳。无奈当时卢云留着长长的胡须,心若求死,自也没和她相认,只是此一时、彼一时,现下连顾倩兮也照面了,却还忌讳什么?卢云心里高兴,只想给她个惊喜,当下悄悄来到娟儿背后,正要朝她肩上去拍,这傻姑娘却陡然向前一跳,来到赤兔马跟前,忧声道:“大红脸,我我被鬼缠上了,得去买些纸钱,你乖乖在这儿等我,别乱跑喔”
正嘱咐间,赤兔马却是焦急无比,啡啡连声,又抬腿,又摆尾,全数指向娟儿背后,暗示鬼怪逼近,无奈这傻姑娘不曾开窍,只愣道:“又要吃苹果吗?来,嘴张开。”从怀里找出一颗大的,塞入赤兔马的嘴里,当是要它闭嘴了。
娟儿低头而走,不住察看地下影,颇见提心跳胆。正担忧间,忽见四周香客过往、阳气颇重,便笑道:“不怕,这儿是红螺寺,阳气重,鬼魂不会跟来的。”
听得自己成了死人,卢云皱眉摇头,正要拍拍她,这傻姑娘又跑了,只见她纵到一处铺前,喊道:“老板!这纸钱怎么卖啊?”一名和尚提起竹篮,笑道:“你瞧,咱们这儿纸钱分了上下种,有好的、平常的,还有特元宝形状的,您要哪种?”
娟儿是大而化之的人,哪知纸钱还有这许多讲究?眼见竹蓝里满是银纸,亮晶晶、闪耀新,便随手捡了一蓝,喃喃地道:“烧这种吧。”卢云暗自慨然:“这八成是烧给我的。可真破费了。”
正感激间,却听那和尚道:“姑娘,八钱银。”娟儿惊道:“这么贵!你算便宜点吧。”那和尚叹道:“也有钱的,你要么?”娟儿喜道:“好啊,有两钱得么?”
那和尚咕哝几声,取出一盆草粪纸,娟儿也掏出了钱包,还没有来得及付帐,却听“当”、“当”两声,两枚铜钱自空而降,耳边兀自听得呼唤:“娟儿姑娘别破费了”
娟儿牙关颤抖,撇眼去看,惊见背后一顶阴侧侧的大氈,距离颇近,兀自道:“别怕快回头看看我啊”卢云着意放柔了嗓,却吓得娟儿浑身发抖,他有意让小姑娘安心,便道:“是我啊卢云啊”眼看娟儿迟迟不转身,便伸手起来,朝她左肩拍了一记。说也奇怪,这一拍并未用上内力,娟儿却似让雷劈了,一时狂奔而出,哭叫道:“又来啦!”
民间有迷信,人身盏灯,总说双肩两盏,头顶一盏,举凡恶鬼侵袭,必然先拍左肩,再拍右肩,待双肩灯熄,随手再朝脑门一拍,灯尽灭,便要一命呜呼了。
娟儿哭嚷奔逃,没想和尚在旁,鬼魂却能当众出没,料来僧人不管用,须得佛祖庇护,方是保障。正慌张间,忽见一旁有座小殿,供奉
了罗汉尊者,一时颇为庆幸,笑道:“这可安心了。”来到了神案前,扔了两钱到香油筒,正要焚香祈祷,惊见一人双手合十,早在那神像前躬身礼拜,看那头戴大氈的幽灵模样,不是“卢幽幽”是谁?
卢幽幽毕命成鬼,如今却公然入庙,法力忒是高强,娟儿花容失色,正要落荒而逃,卢云情急之下,只能拉住她的衣袖,喝道:“定神!”
娟儿大哭大叫:“别缠着我!又不是我害了你!”一时剑光闪动,九华山的“倒捲珠簾”、“飞云玉泉”等名招全数施展,势道竟颇为凌厉。卢云频频闪躲,脚下一顿,娟儿却也了得,步并两步,便又窜入云会茶室,却是方才卢云歇息的地方。
卢云苦笑不已,没料到这小姑娘年近十,却还如此胆小,他尾随而入,只见西门嵩等人早走得一个不剩了,至于帅金藤,却还呆呆坐在那儿,迷糊喝茶,转看玉宁郡主,却也是低头凝思,似有心事。
店里客人来来去去,那娟儿却似无头苍蝇,只在屋里乱窜,卢云摇了摇,正待喊住她,这傻姑娘竟朝门口奔了回来,大哭大叫:“可找找你啦!”
眼见娟儿使开了轻功,直从身边擦肩而过,对自己这个老鬼视而不见,卢云不免心下一奇,不知是什么人到了,还不及转身来看,却听娟儿哭喊道:“琼芳、琼妹、琼娘娘!你总算来啦!”
陡听此言,卢云脸色大变,猛地转身一扑,便窜到了一旁的柜台里,就地藏了起来。
店门口立了一名大美人儿,北国英姿,天之娇女,果然是“琼芳”到来。琼家少阁主在此,正主儿岂不也要现身?正忐忑间,只见店里姗姗行来一名纤秀妇人,手提小包袱,正是顾倩兮。她俩联袂驾车,已然抵达北天脚下,“红螺山”。
二女方才行入店里,忽听一声轻唤:“师父。”闻得此言,卢云不禁心下一奇,虽说藏身柜台,还是伸长了颈,不知这声师父是何人所发?一片讶异中,却见玉宁郡主迎上前去,来到顾倩兮面前,道:“师父,你也来了。”
店中客人一发转过头来,全在打量顾倩兮与玉宁。看这郡主娘娘排场颇打,琼芳早也见到她了,此时又听她称顾倩兮为师,却是怎么回事?顾倩兮察言观色,便解释了:“玉宁殿下随我习画,至今已有六年。”琼芳“哦”了一长声,才知是画的徒弟。
顾倩兮少女时师成梧桐居士,了一手好工笔,如今依心写意,随笔而就,自有宗师之风。想来近年名气益发响亮,这些京城里的名媛仕女,自也慕名来投了。
此时顾倩兮哪儿不好站,便站在柜台旁,卢云却躲在后头,咫尺之隔,恰如瓮中之鳖,若让人抓个正着,岂不无地自容?正盼她们赶紧走开,顾倩兮却携着玉宁的手,为她引荐了:“殿下,这位便是紫云轩的琼小姐,单名一个”话到口边,却听玉宁淡淡地道:“师父别忙,我认得她的祖父琼武川。”卢云身微微一动,暗想:“这郡主说话好直,”
那玉宁不愧是景泰朝的公主,一开口便直呼国丈之名,似要给琼芳一个下马威。琼芳是正统朝的娇女,火气岂会小了?心下着恼:“好你个村姑,琼武川字是你叫的?便是皇上在此,也不敢直呼我爷爷的名讳,你道你还在景泰朝?”
正要反唇相讥,待见顾倩兮还在望着自己,便收敛了几分,温言道:“真是失敬了。原来姐姐收了好些徒儿,这我却是不知。”
顾倩兮微笑道:“我生性疏懒,喜欢画上几笔,承蒙殿下看得起,便来随我信笔涂鸦,道是贻笑大方了。”玉宁忽道:“师父画风自成一个格,早已开宗立派,又何必在俗人面前自谦?”
琼芳听自己成了俗人,却是哈哈一笑,正想去摇折扇,衣袖却让人拉住了,听得一个傻姑娘道:“芳妹,你你别说废话了,快帮我瞧瞧背后,可有怪影跟着?”
那娟儿犹在怕鬼,只死拉着琼芳,颤声怕怕,好似岁小儿一般。听得此言,玉宁、顾倩兮都笑了,琼芳也是为之莞尔:“怎么啦?一个晚上没见,便撞邪了?”娟儿发抖道:“别老是笑我,快帮我瞧瞧,我背后可有鬼躲着?”琼芳拂然道:“好吧,看你怕的”
说话间便朝柜台探头,卢云大感骇然,就怕两人照了面,正待破墙而出,哪知琼芳只是作势来望,看也没看,便已缩了回去,哈欠道:“有啊,柜台后头藏了个黑影,你要不要看看?”
“鬼啊!”娟儿尖声惨叫,眼看顾倩兮还站在一旁,哇地一声,便钻入她的怀中,当作观音菩萨来抱。
顾倩兮容色秀雅,琼芳更是妙龄美女,二女本就引人注目,再看看那娟儿又哭又跳,大喊闹鬼,宛如失心疯一般,这便引来了茶博士,道:“几位姑娘,可有什么麻烦?”
顾倩兮回礼道:“承蒙关照,咱们没事。”正要把茶博士支开,琼芳却道:“且慢,替咱们找张桌,个人坐。”一听此言,玉宁便道:“师傅,何必另觅地方,快来徒儿这儿坐吧。”不顾身份,亲自拉开木椅,招呼师父坐下。
玉宁那张桌还空着,便五个人也挤得下了,偏就不邀琼芳,好似没这个人一般,自是故意气她了。琼芳暗自拂然:“哪来这般小心眼的东西?看老娘气气你。”便携住了顾倩兮,故做娇憨状:“姐姐,和人家一起坐吧,人家好无知呢,不画不行了。”
二女又斗起了气,顾倩兮顺了这头,不免开罪那头,忍不住笑着摇头:“都不坐了。我去买点香烛,一会儿便来。”娟儿颤声道:“琼芳快来喝点热茶我我好冷啊”
琼芳与玉宁处不爽利,早想避开,便拉着娟儿,自去店里找寻空桌,离得玉宁越远越好。顾倩兮交代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