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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时正在通关打游戏,心不在焉的:“什么什么,你说什么?”等到反应过来,脑袋已经是一阵轰鸣,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冷水。他朝着那人吼,觉得自己的心肺都在颤动:“他妈的,你丫再说一遍!”
那人被吓了一跳:“呃……她摆摊时,三轮车刹车坏了,撞上了一奔驰。”
言希从没发觉自己的想象力这样丰富,他甚至想到了阿衡骑着何爷爷的三轮车和四轮的高速怪物撞到一起的场景:one car e one car go,two car peng peng,撞阿衡。
脑中跟放电影似的,倒带了许多次。
“哪个医院?”
“啊?”那人莫名其妙。
“我他妈的问你阿衡在哪个医院!”他拿着话筒,指尖贴着的地方,是濡湿的汗。
“请您现在到xx派出所一趟,她在这儿。”那人直觉招惹了瘟神,言简意赅,挂了电话,抹冷汗。
言希冲到派出所时,他的姑娘正蹲在墙角,白净的脸上蹭得都是灰,看到他过来,几乎一瞬间就委屈了,然后微笑着内疚地看着他。
走过来一个大檐帽,是个年轻的小民警。“你就是言希吧,这姑娘让我通知你来的。她的三轮儿把一位男士停的车给撞了。”听声音是打电话到家里的那位。
阿衡有些窘迫,觉得着实麻烦了少年:“言希,对不起,对不起呀……”
“起来。”他漠视那民警,直接瞪着阿衡,大眼睛几乎占了半张脸。
阿衡有些犹豫,站了起来。
“哪里受伤了?”他看着她,语气平淡,并没有生气。
阿衡笑得山明水净,边摇头边把手臂往身后藏。
“把手伸出来。”言希开口,心头拱着什么,需要细致周到的引导。
她微笑:“只是小伤口,没有关系。”
然后言希看着她,漂亮的大眼睛一直看着她,执拗的、顽固的。
阿衡无奈,叹了气,伸出手。手背上是两道清晰的红肿血痕,而手腕蹭破了皮,瘀肿很明显。
然后,他抬起头,她却对他笑,温和若水。
身后,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走了过来,气势凌人:“你就是这小丫头的家里人?她的破三轮撞了我才买的奔驰,你说怎么办吧!”
阿衡歉疚,一直鞠躬:“叔叔,对不起,刹车坏了。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对不起。”
那男人怒气冲冲:“说对不起有用吗?刹车坏了算什么理由?刹车坏了就不要出来摆摊!”
阿衡轻轻拉了拉那男人的衣服,小心翼翼开口:“叔叔,您不要生气,我会赔给您的。”
他却甩了阿衡的手,用看到什么恶心肮脏东西的眼神看着阿衡,语气咄咄逼人:“你一个穷摆摊儿的,赔得起吗?我那是百来万买的奔驰,不是你家的破三轮儿!不是我说你们这帮人,穷就算了,普通话都说不好,一点素质都没有,整个b市迟早让你们这帮人搞脏、搞臭!”
阿衡垂了头,不作声。
小民警轻轻咳了几声,心中觉得这话过了。
言希却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领,吼声震天,白皙的指骨间暴着青筋:“你他妈算什么东西!不就是一个大奔吗,跟老子在这儿摆什么阔、装什么款!别说是奔驰,我家姑娘就是撞了宝马、劳斯莱斯、宾利、布加迪威龙,就是四辆一块儿撞,看老子赔不赔得起!”
那人被吓住了,说话有些不利索,指着小民警:“警察同志,你看这人这素质,你们管不管……管不管!”
言希脸吼得通红,呼哧呼哧喘粗气:“老子就是这素质,怎么着吧!老子,老子的爹,老子的爷爷都是b市人,我家祖宗八代都是b市人,b市人就这素质,怎么着了吧!你他妈在这儿充什么b市人,老子太爷爷打仗解放b市时,丫的指不定在哪儿啃泥巴呢!”
那人瞠目结舌,没见过人嘴皮子这么厉害。
小民警也吓了一跳,觉得闹大了,走到两人中间,对着言希开口:“哥们儿,你放手,过了哈!”
言希冷笑,手上却攥得更紧:“好好的一个姑娘,就出去摆了个摊儿,转眼受了一身伤,还被你们这么欺负,哪个骂老子过了?老子哪点儿过了!”
眼见那人被言希卡领带卡得喘不过气,小民警急了,拿着警棍指着言希:“你丫放手,快点儿!”
言希拽了小民警的警棍扔到地上,轻蔑地看着他,嗓门高了八度:“今天丫的不跟我姑娘赔礼道歉,老子还就不放了!”
小民警也恼了:“你想袭警不是?”
“老子还就袭警了,你爱咋咋地!”言希扭头,扫了阿衡一眼,就扫一眼灰色大衣,眼眶却莫名其妙地红了,“我家姑娘不受这窝囊气,受不起这委屈!”
阿衡急了:“言希,你放手呀,放手!”
言希沉默了几秒钟,认真凝视着他的姑娘,温柔而别扭。
“言希,我不委屈,一点儿也不委屈。”阿衡看着言希的眼睛,小声地,怔忡着,鼻子难受得不得了。
啪,啪。饱满的泪水一瞬间不听使唤地掉了下来。
言希愣了,松了手,他走到阿衡的面前,一把把她揽进怀里。然后,阿衡头埋在少年怀中,像个孩子一般边哭边抽噎,放肆了,放纵了。
少年却只是手指笨拙地蹭去她的泪,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轻轻取笑她:“既然不委屈,你又哭什么?”
阿衡继续啪啪地掉泪珠子,吸鼻子,囔囔的鼻音:“不知道,本来不委屈的呀,看了你,就委屈了。”
谁知道呢,本来不委屈的呀,偏偏看到了你。
“我还委屈呢。我的绿毛怪为了你又挂了!”言希笑,容颜好看得翻天覆地,眼眶却红得更加厉害。
多么大不了的事,多么坚强的你我,却轻易地被彼此打败。
在闲暇时,他总是不断地思考着。
这十年,磕磕碰碰的不在少数,他和她,即使不在一起,彼此也依旧会按着自己理解的真意积极地活着。甚至偶尔庆幸着,因为不在一起,所以天大的委屈,也不会被打败。
于是,一直鲜活地活在自己生命中的那个爱穿灰衣的黑发黑眸的姑娘,是一根温柔的刺,在眼底,拔不出来。偶尔因为她的委屈,触动了那根刺,自己会同样地红了眼眶。上天知道,有些东西明明不是触动得了他的,可是,因为是她的委屈,才会那样无条件、简单地变成了他的委屈。
就像流感的传染,由她传染给他,她隐忍微笑着,他却因为眼中的刺痛,无法不把这委屈搅个天翻地覆。只有加倍地向别人讨回来,静止了,停息了,让她慌着哄他忘却了所有的不快乐,仿似才是终止的真正模样。
而后,那刺像触角,悄无声息地缩回去,晴明了他的眼睛,方才罢休。
雨过天晴。
Chapter 40 假面下面的假面
“早知道就让思莞来了。”阿衡笑着对言希说。
莽撞如斯,两个人在派出所哭了个昏天暗地、飞沙走石,这会儿回到家想起来,实在丢脸。
言希翻白眼:“你怎么不给那小民警温思莞的电话?那样本少的绿毛怪也不会死无全尸了!”
阿衡尴尬:“一不小心忘了。”
那会儿,大奔咄咄逼人,小民警绿衣晃眼,问电话号码,她也不曾想,张嘴就是言希的手机号码。
于是,阿衡想了想,认真找了个理由,叹气:“唉,言希,我只是觉得当时自己需要被认领……”
即使打电话给思莞,他依旧会把自己转交给言希。这样太麻烦,所以,何必兜一个大圈。
言希则是眯眼:“这个理由,好,好得很!”随即,咣咣,上了楼,摔门。
啪!
阿衡无奈,这家伙脾气越来越坏了。
未过两秒钟,毛巾小灰同志被扔了出来,阿衡吓了一跳,飞扑,接住。
毛巾小狗已经鼻涕眼泪齐飞。不就在美人房间里睡了会儿傍晚觉吗,这又怎么了……
言美人声音远远传来:“管好你的狗!”
阿衡微笑,温和地拍了拍小狗毛茸茸的小脑袋:“我怎么管你才好?”
笨蛋,他明明不喜欢你……
思尔如思莞所愿,考进了西林。
思莞升了三年级,学生会的工作顺理成章停了,为了七月的独木桥努力。
mary不以为然:“思莞的话,不用担心吧?”年级前五,再加上全国优秀三好学生的加分,上什么学校还不是由着他挑?
辛达夷昂头:“你丫懂什么,我兄弟准备给温家捧个高考状元!”
mary琢磨着什么,不咸不淡地调侃:“我不见得懂什么,可是,你兄弟温思莞在想什么,你也不见得比我清楚多少。”
辛达夷扫了眼前面清秀削薄的背影:“他能想什么,还不是发愁怎么和言美人儿上一个学校。”
mary看辛达夷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有些怪:“你……知道什么?”
辛达夷理所当然:“他们俩一直在一个学校,上大学,又怎么会例外?”
mary黑线:“这是什么逻辑!”
“我们仨再加上陆流,哦,你不认识陆流,反正就是一神仙,对,我们四个虽然从小一块儿长大,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思莞对言希更亲。上初中那会儿,我和言希考上的是七中,他和陆流考上了一中,结果小丫一声不吭,背着书包就转到了七中,那叫一个牛气。后来好像还被温伯伯狠狠揍了一顿,嘿嘿……”少年啰啰唆唆。
mary笑得妖邪横生:“狒狒,你别是吃醋了吧?这话说得酸的,童年可悲呀,没人气的……”
辛达夷呸:“死人妖,我犯得着醋吗?要醋也是温思莞醋!”
“这话怎么说?”mary眼中精光乍泄,下意识地指尖点了凤眼。
“陆流没去维也纳之前,和言希就差连体了。虽然都是做人兄弟发小的,但别说我不算什么,话难听些,思莞当时在那俩人面前,也就一小透明!”辛达夷嘀咕。
mary同情地瞅着辛达夷。
辛达夷直哆嗦:“我靠,人妖,你丫管管自己成不,别满脸母性光芒地看着老子!”
mary笑得无辜:“没办法,一出故事讲下来,你最可怜嘛!”
“倒!老子哪里可怜了?哪里可怜了?你丫说说说说说!”
“辛达夷,你又张牙舞爪地干什么,站起来说说,第三题选什么!”人称地中海的英语老师怒了。
咳咳,孩子们,现在还是上课时间。
辛达夷傻眼了。什么定语主语宾语表语,有that没which有which没逗号的,晃了傻孩子一脑门子汗。
肉丝坐得风情万种,嘴角弯得幸灾乐祸。
阿衡轻咳,手弯成c的形状,放在耳上。
“c!”辛达夷挺胸脯,有底气了。
“whythe third choice?”地中海教书教了半辈子,也是个刁钻的角儿。
辛达夷吞吞吐吐:“because……嗯because,里面说,啥啥flying啥啥when啥啥嗯my嗯……”
地中海咬牙切齿:“repeat!why?”
辛达夷泪奔。阿衡没说……
秋色越来越深了,也不过几日的工夫,树叶已经凋零了个彻底。
阿衡闲暇的时候一直在跟着电视学织东西。
她扭头问那个少年:“思莞和mary想要围巾,达夷要一副手套。言希你呢,你想要什么?”
言希掰手指,一二三……四,有些沮丧:“老子什么都不要。”
“这样啊。”阿衡垂头笑着,声音软软的。
傍晚的时候,天色有些阴沉,未及夜间,风已经把树影摇曳成了支离破碎的模样。少时,倾泻起暴雨。一场秋雨一场寒。
阿衡、言希楼上楼下地关窗户,阿衡刚走到洗手间,忽然一片黑暗,停电了。她望向窗口,除了阴森的树影,四周没有一丝亮光,应该是电缆被风刮断了。这个点儿,天气这么差,就是抢修,也麻烦得很。
“阿衡。”言希摸索着下了楼。
阿衡揉揉眼,渐渐习惯了黑暗,楼梯口,赫然是道瘦削的身影。
“阿衡,你过来。”他的嗓音微滞。
阿衡走过去,轻轻触碰,是外套略带粗糙的亚麻的质感。
他反手把她的手握在手心,本来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指隙也像填了和风,柔软安定下来。少年笑,在黑暗中扮了个鬼脸。
阿衡无奈,小声说:“言希,我不害怕的呀。”
所以,不用费心吓我。
“我害怕行不行?”言希翻白眼,脑袋探向窗外,“女儿,如此良辰美景,咱们出去觅食吧。”
阿衡瞥了一眼厨房:“我的小米粥,刚煮好……”
言希流口水,装作没听到:“女儿,我知道西小街新开了一家火锅店,据说很好吃。”
阿衡继续:“咳,我刚刚炒好的青菜……”
言希抖抖耳朵:“还有东寺门门前,鲁老头的牛肉面馆开了分店。”
阿衡佯怒:“呀,知道了,总是这么任性。”
言希摊手,笑得狡黠。
俩孩子翻箱倒柜摸索出了雨衣,马虎地披上了就往外冲。
“你们这是去哪儿?”远处,有些刺眼的车灯。
那车缓行,停靠在离他们最近的树旁。定睛看来,黑暗中那轮廓竟是思莞。
“停电了,吃点儿饭。”言希瞅了两眼车,“哟,温少,又把你爷爷的公车拿来私用了?”
阿衡看了车,果真是李秘书常用的那辆,笑了笑。
思莞抬头,双手轻轻搭在方向盘上,语气温醇听不出情绪:“到哪儿?我开车送你们去吧。”
言希摇头笑骂:“你丫无照驾驶,老子还想多活几年。”
思莞也不强求,淡笑,温和地望了二人一眼,踩了油门。
阿衡撩了撩雨衣的帽子目送车离去,这才发现副驾上竟还坐着一个人,身影像个女孩子,却又不似思尔。微微的自来卷发,俨然是……许久之前见过的林弯弯。
她心念一动,想起什么,看了言希一眼,他的神色却并无变化。
他们想着要找辆出租车,但雨太大,路上车辆极少。寻觅了一路,眼见着快到东寺门,也就作罢,只当饭前散步。
“阿衡,东寺门门前有一个小店,做的面具很精致,一会儿吃完饭,咱们买几个带回家玩。”言希兴致勃勃,指着不远处。
东寺起先只是小佛堂,始建于清康熙时期,据传是当时还是四皇子的雍正帝主持修建的,用作家中内眷供佛上香。始建成时,四皇子题名“四凉斋”。众人问哪四凉,皇子云:“痴、愚、惰、散,此四者,败坏心术,理应凉之。”
言希闹着要来,是为了家传了百年秘方的鲁家牛肉面店。尽管是雨天,鲁家老店的生意依旧是爆满,而且不少是外乡口音,大抵是来京旅游的,凑巧听了面店的盛名,来尝尝鲜。
阿衡他们身旁的这桌便是如此,一帮年轻人,热热闹闹,普通话说得轻且快,多半来自江南一带。
牛肉面算是非常好吃了,阿衡咬了晶莹的面,又细细品了汤,微微皱眉:“言希,这个面,中药放得太多了。”
“所以,叫滋补牛肉面来着,你看招牌。”言希呼哧呼哧,不以为然。
阿衡摇头:“中药入味滋补是极好的,但是,量忌多忌杂。如果是做面,勾汤头,少量参叶、杏仁、丁香、陈皮炒香,配着菌菇山药调味就行了,药性温和,虽然不见得有什么高明的药效,但至少不伤脾胃。这牛肉汤为了吊鲜,加了红豆蔻和春砂仁,红豆蔻散寒,春砂仁暖胃,二者都属热性,放在一起入味本来就应该谨慎,这汤里却过了量……”
言希小白,瞪大水灵灵的眼睛:“红豆蔻,春砂仁,毛?”
邻桌的一行人却不知何时停了喧闹,安静起来。不多时,一个人笑了,捣捣身旁穿着白毛衣的少年:“飞白,这可把你比下去了。看见没,人外有人,下次别在师妹们面前这么傲了,要把她们吓坏了,回头顾院长又骂你人小不长进。”
一帮女孩子挤眉弄眼起来。
被唤作飞白的那个少年倒也奇怪,穿着针织的白毛衣,纤尘不染,像是有洁癖。他的嗓音极是冷清低沉,语句虽是南音的轻飘,却字字带着傲气,像极雪山上的坚冰,锐气逼人:“普通人都懂几分的医理,还要拿来跟我比个高低吗?”
言希小声:“阿衡,他们说什么?”言希学过一阵子江南方言,但是语速过快的就应付不了了。
阿衡淡哂:“没什么。”下意识又喝了一口汤,舌尖隐约品到一丝酸甘,笑了,“言希,这汤又没事了。”
言希泪奔:“衡衡啊,你到底在说什么?为毛老子一个字也听不懂!”
阿衡微笑着解释:“汤里同时煮的还有山楂,凉性,刚巧和了红豆蔻、春砂仁的热毒,对人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