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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一品温如言-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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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煞费心思,瞒住了老爷子,却没有瞒住这个女人。

    为什么?

    我问她。

    她却说:“儿子,好好收敛你的眼睛,如果,你真的没有这样在乎一个人。”

    我喃喃地问她:“你知道什么是兄弟吗?兄弟,兄弟,不是筹码,不是交易品,不是敌人。”

    她看着我,同情怜悯,这是一个自诩温柔和蔼的母亲。她很大度,把照片的底片扔到我的面前:“陆流,如果,这些,能让他永远留在你的身边,你这个好兄弟,还愿意毁掉吗?”

    陆流。

    陆流,问问你的心。

    她说:“言希很思念你,很思念。我给了他绝境,他无法回寰,而你,如果不能击败我和你爷爷,完全地掌握陆氏,就永远没有挽救他的资格。”

    她的眼睛,望去了,是深刻的爱意和绝望,深潭一般。

    我留在维也纳。

    黑夜经常做噩梦,有人一寸一寸碾去言希的脊骨,我却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我无能为力,一直吞食安眠药助眠。

    忘去,睡去。

    认识了陈倦,是个极有意思的人,照言希的嘱咐,没有压力,与他相处,常常被他滑稽刻意的装扮逗得大笑。

    这是个美国的孩子,带着美式的开放,行为荒诞肆意。

    他的眼睛很干净,像鸽子。

    他问我:“陆流,中国男人可以喜欢男人吗?”

    我笑,摇头:“不知道。”

    明白了他的**和意图,这相交,这友谊,变得让人惶然难过。

    第一次,不带目的,与人交友,依旧不得善终。他告白,我拒绝,这人愤而归国。

    吃了安眠药,梦是好梦,在梦中,与看不到模样的人背靠背,他递给幼年弱小的我红红大大的苹果,那滋味,真香甜。

    我们,相互依偎,汲取余暖。

    母亲在陆氏更加猖獗,大用外戚,上上下下,血流成河。

    爷爷含而不露,递给我几个企划案,问我怎样处理。

    他加速步伐,培养我。

    却不知道,再怎么弱小的狼崽子长大了,也会撕人。

    这世界,黑不是黑,白不是白。

    太荒唐。

    我常常转到唯一的中文频道,盯着天气预报,首都阴晴雨雾,天色好不好。

    2000年,无雪。

    从思莞处知道正牌温姑娘回到家,亦接过孙鹏的电话,提到言希的时候,偶尔,不经意,就挂了这姑娘的名字。

    言希,温衡,成双四字,好似它们原本的天造地设,不见突兀。

    我挂掉电话,心中越发痛楚,却不知道,痛来自哪里,又有什么心力,去痛。

    可惜了。

    陆流,言希。

    也曾经如此。

    安眠药的量加大了,陷入黑甜乡时,幼年的我,常常望着苍茫,背后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年前,我邀四人到维也纳赏雪,独独漏了温衡。

    我终于,又见到了我的兄弟。

    他抱我,低笑:“我还活着,你看。”

    我回抱,这样舒服,这样融洽。

    不想去问,他要不要原谅我,或者,这本与我无关。

    与人比肩伫立,何问前尘。

    他总要娶妻,总要生子,总要百年长岁,我们彼时,当了老爷爷,坐在棋盘前,对笑一局,亦好。

    我妈问我:“知道为什么大家爱叫你小菩萨吗?”

    我笑:“他们青光近视加散光,我怎么知道?”

    我妈也笑:“你常常容易安逸恬和,如果没有人逼着,永远走不到下一步。”

    她给我看了言希和温衡在一起的照片,每一张,都十分清晰。言希温柔宠溺,张开了无限的暖意,似乎,便等着,这个女孩,一头撞入。

    他就着她的汤勺喝汤,把牙膏挤在她刚清洗过的窗户上扮老爷爷,扯着她的衣角大笑,嘴张成心形。

    我把这些照片摆在床头,吃过量的安眠药,也无法入睡。

    我终于知道,言希为何待我能不带恨意。

    他极高明,怕彼此这辈子为对方挖坑太多,恨意太多,先抛下我,寻了条退路。

    他极高明。

    我妈微笑着问我,他这样快乐,又留你一个人,陆流,你要怎么做?

    那些照片再次被冲洗,言希这辈子,最无法容忍的,就是别人践踏他的尊严和抛弃。

    我第一次看那些照片,指握成拳,依旧抑制不住颤抖,我妈说:“这样脏的东西,不是你该碰的。”

    她亲自寄去,把回执扔给了言希。

    言希愣了许久,看懂了回执,很久很久了,就跪在了地毯上,眼睛望着我,那样惨痛,他喊的不是我的名字,我却几乎能听到他心脏裂开的声音。

    他低喃着阿衡。

    阿衡。

    阿衡。

    阿衡哎。

    一遍遍。

    忽然起身,疯了一般,在雪中,跌跌撞撞。

    我知道他要去哪里,他怕被温衡抛弃。

    那样脏的东西,给那么温柔干净的女孩,遍体鳞伤的言希,想着追回,太可怕。

    辛达夷看着我和我妈,警戒得像个小兽。

    他和思莞、思尔匆忙回国。

    母亲一直自若,微笑着,我回去,还有一出戏。

    “陆流,你的东西,只有靠自己,才能抢回来。”

    她这么说。

    母亲第三天,打电话,笑了:“游戏又增加了些难度,你还敢继续下去吗?”

    所谓难度,就是指温衡对言希的不离不弃。

    我笑不出来,看着窗外的晴雪,淡淡开口,还由得我不继续吗?

    言希得了癔症,闹得轰轰烈烈,园子让一个病人搅得天翻地覆,利益,亲情,权衡,他们的戏,从不会落幕。

    我从不怀疑言希会自己走出来,即使听说医生几乎对他判了死刑。

    言希何等高傲,怎么会容忍自己一直处于那样痴傻的状态?

    温衡?

    温衡不过是催化剂。

    没有温衡,结局也不会有半分改变。

    我一直这样深信不疑着。

    在过往的十八年的岁月中,我一直以为,自己明白苦难的意义。因为,我亲历苦难,亲见苦难。纵使衣食无忧,纵使人上为人,这二字依旧无法摆脱。

    譬如言希,是我诸多苦难中,最让人痛心的一个。

    他第一次疯了的时候,我没有在身边;第二次,却已然麻木。

    我痛恨自己,质问自己,为何会变成如此?可是,心中却总是忐忑不安而依旧绝望笃定地想着,言希会醒来,言希会原谅我。

    这种笃定,源自于我相信,因一时义愤割掉的右手,永远会原谅左手。这是人之本性,虽然言希痛恨这种本性,但我此生,依赖他这种本性。

    空闲之时,在我脑海中描绘过千万遍的,不是言希容貌的变化,而是,那个传闻中叫人无法忽略的陌生人——温衡。

    我视温衡为言希对我的背叛,可是,当她真正从大院中消失的时候,无数次看着言希在播音室发呆沉默的时候,我才发现,也许,一切在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太大、太深刻的颠覆。

    我痛恨,嘲弄,而后扔给了言希一个陈晚,这个和相片中的女子有八分相像的少年。言希在cutting diamond看到他的时候,自始至终,没眨过眼。

    我要他温柔体贴,我要他会做排骨,我要他学会对言希一心一意,我要他做到温衡做到的极致。

    可是,他却失败了。

    我还记得,那一日,下着雨,陈晚走进我的办公室,满身是雨水。他抓着我的衣袖,悲戚地看着我,他说:“是你败了,陆流。”

    我败了?我怎么会败?愚蠢的爱情不是唯一的标准,拥有这个所谓的唯一的,是温衡,不是我。我没有败,我不会败。

    大学时,曾经做过一道逻辑分析题。

    欧洲人很欣赏中国的《高山流水》,它是中国古典音乐中的瑰宝。那么,请问,身为欧洲人的william对《高山流水》如何感观?

    答案是热爱。因为不是不欣赏,所以只得热爱。

    《高山流水》之于william,如同,言希之于陆流。正因为没有选择,所以热爱得如此浓烈。

    而陆流之于言希,却永远无法热爱。他的热爱,他的隐忍,他的无法发泄的感情,全部对准了温衡。

    若有可能,若是想要杀死一个人代表中断一份爱意,那么,温衡在言希心中想必早已死而复生千万次。

    温衡像毒品,无法戒掉、无法丢弃、无法忽略,即使微弱,即使隐蔽,即使无处生存的存在,我也无法掐断这种存在,更何况自制力自幼尔尔的言希。

    我曾经看到过言希和温衡在马路上闲逛,他们靠得那么近,却没有牵住彼此的手。许久之后,在夕阳中,言希低下了头。他的手的姿态很奇怪,距离温衡很遥远,却一直那样僵硬地维持着。

    我也低下了头,可是,低下头的一瞬间,步履有些踉跄,扶住了身旁的树干。

    言希僵硬的维持,原来只是为了握住温衡双手的影子。他一步不肯退让,狐疑而卑微。这不似我,可是,这样的一瞬间,被逼无奈的我,却只能停在距离他们很远的距离。

    我看着他们远去,静静地坐在树下。风吹起的时候,我想起了还年幼时,和他一起安静坐着数落叶的时刻。

    我以为我们还是我和他,可是,他不要我们。我们,只剩下了我。

    我们中只有我,还如被毒蛇啃噬一般的不断回忆着过去,伴随着痛苦,不断不肯忘却的回忆。

    这一刻,我才意识到,如果,友情、亲情无法包容我对他感情的全部,那么,转向爱情的对他的全部感情,教陆流甘之如饴。

    也是这一刻,我们已经远离,无论曾经,如何朝夕相伴,无论曾经,多么企盼过,这样朝夕永恒的一辈子。

    我热爱言希,非常热爱。

    独自一人时,我曾经听一首无人哼唱的曲子。那张黑胶唱片磨得太久,已经看不出原先的字迹。我不知它的名字,却一直听着。

    有些人总是自诩自己如何念旧,用过的圆珠笔不肯丢弃,走过的街道不愿替换,爱过的初恋不肯相忘,这是诸如温衡之类的傻瓜的骄傲。可是,只有我不断催眠自己忘记,每一桩都要忘,忘得彻底才能新生,忘得所有才能理直气壮,忘得细致才能丢掉卑鄙的我。

    言希与我一致,他也在忘。他努力忘记我,我也在努力忘记他。他忘得快一些,我忘得慢一些。无可奈何,只能逼他同温衡分手,每日看到他,看到他的相忘,才能告慰奠缅,我的至今无法相忘。

    听闻他出车祸的时候,我坐在办公室一下午,手头的文件却没有瞧进去一个字。

    这个傻瓜,连智商也逐渐与温衡之流趋同。

    我把没死的他带回到了家中。他开始绝食,开始逃跑,开始向我示威。

    我心中这样想着,你等着,言希,你个畜生,你不用这么嚣张,你等着我忘了你的那一天,你等着,等着我不再喜欢你!

    我听着黑胶唱片,握紧了坐着的转椅的扶手。

    我坚信,这样一天的到来,直到,我看腻这个深深热爱过的人。

    可是,最终,还是没有等到。

    孙鹏为我和他,做了个了断。

    他亲自斩断了“左膀”和“右臂”,直到,谁都再也无法妄想得到对方的原谅。

    可是,我深深地笑着孙公子的幼稚。

    这又有什么用?正如我依旧听着我的不知名的黑胶唱片,这个同傻瓜相像的我依旧热爱着我无法彻底忘去的人。无论,过去或是现在,无论,我多么想要忘记。

    我还能完整哼出那首曲子,不知名又如何?

番外六

    陈倦

    【一】

    我今年三十一岁,辛达夷三十二岁。我记得相识时,我们都在高一。我还记得他的生日是除夕,但是已经记不得,时间是怎样流逝。

    它这样飞速走过,带走了我年少时大半不想记起的回忆,却没有带走一个辛达夷。

    我以为我向往最多的东西是自由,可是没有一种自由,刻画出这样孤独的陈倦,让陈倦也感受到痛苦和迟疑。这世界,最大的自由不是困在一个角落在脑中放过无数只白鸽,而是,能够走出房间,适应人间的拥挤。

    我不是言希,我没有言希那样的耐心。

    是的,是耐心。

    他表面不愿意与这世界妥协半分,可是,他的每一幅画,却展现出无与伦比的细心与野心。

    高中时的同学参加言希、阿衡孩子的满月宴,回来时同我嘀咕道:“从未见过像他们这样不像夫妻的夫妻,一个总当妈收拾烂摊子,一个撒娇无赖任性胡闹。他们怎么就能成,我怎么还单身?这不科学啊。”

    我笑了,没说话。

    对于我们身边的同学,大多只会看到委曲求全的阿衡和高姿态恣意的言希,他们不与我们这帮人,对,我们这样“曾经”的一群人深刻相处,永远不会明白,温衡生气时,眼中的忍耐和悲伤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形容;言希望着阿衡房间的窗,而无表情时眼泪却不停滚落又是怎样一种表情。

    我已经不大记得我自己曾经是什么样子,更不记得谁特别深刻地喜欢过我,可是我却能对我的朋友们说过的话、爱过的人、恨过的人如数家珍。我亲爱的朋友们,身为朋友,我还能做到何处?

    爱上辛达夷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错的事。错误不是我爱上了一个叫辛达夷的人,错误是我爱上了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又恰巧承担着这世间最朴实温柔的期许和责任。

    这世间红男绿女,就是这么回事。他们标榜着真爱无罪,可真爱受到阻力,撒丫子跑得比谁都快。末了,来了一句:我们毕竟曾经真爱过,这样就够了。我无数次对着我家的墙说:“辛达夷,我们毕竟曾经爱过。”

    空旷的房间回响着,辛达夷,我们爱过……辛达夷,我们爱过……是的……辛达夷……

    可是,这……不够啊。

    说这句话的是陈倦。

    陈倦十指空握,无命无运。

    【二】

    我把所有的钱都打给了达夷,消失在这个城市的角落中。

    这样大的地方,藏起一个人显然并不困难。三十岁的男人,早已学会收敛。走到人群熙攘的街上,不会看到三十岁低着头的上班族,他们注意的永远是一群叽叽喳喳、灿烂大笑的孩子。

    只因,我们曾经都那样年轻过。

    并且,深刻地思念着。

    阿衡、言希的第二个孩子出生时,同学们又相约而去。他们在msn上问我去不去,我第二次摇了摇头,但是,我想,我也该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了。

    去孤儿院的时候,年纪小的孩子都已经被领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年纪偏大的,所谓的养不熟的“白眼狼”。

    我选了最调皮、话最多、年纪最大的孩子。因为他最不安,因为他即使年龄最大,也不过七岁而已。

    我在想,我七岁的时候,在干什么?七岁的时候,我的父母离异。无人疼爱,个子矮小又长成这样的黄种男孩子总是不断地被欺负。最后一次转校,我扮成了女生,软弱而美丽对我而言,第一次成为生存的壁垒。

    我收养的孩子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蒋墨。

    他带着戒备地说:“我妈妈给我起的名字,我一辈子都不会改。”

    “嗯,很好。”我笑了。

    他说他有一个弟弟,被送到了别的孤儿院。他说他以后,只能靠着名字和弟弟相认,所以绝不能改名字。

    蒋墨的父母出车祸身亡,临死前把一双儿子托出了窗外,才痛苦死去。

    蒋墨无法忘记,我也不许他忘记。

    【三】

    蒋墨上小学的第一天,拉着我的手不肯丢。他和其他的小朋友参加入学典礼,还一步三回头地看着。

    所有的孩子嬉笑打闹,蒋墨孤零零地站着,垂着头,不肯同其他的小朋友亲近。

    我看了有些难过,远远地挥着手,大声喊:“蒋墨,爸爸一直在这里陪着你,不要怕!”

    他回头,看着我,然后就掉眼泪了。他狠狠地点头,嗯了一声,才转过头,加入了他人生的第一个小集体。

    我第一次体会到身为人父的滋味,这滋味让我的心暖了起来。

    蒋墨每天吃饭时,连说带演,眉飞色舞地给我讲学校发生过的事情,一顿饭能吃上一个小时。我喜欢这种感觉,总是微笑着听他说,偶尔训斥他太过调皮、做得不对的地方。

    蒋墨说他有一个特别好的好朋友,想带到家里玩玩具。我托朋友给蒋墨从国内外买了太多玩具,他对每一样都很新奇,总是自己一个人乖巧地玩着,从没在我面前提过可以相伴的玩伴。我点点头,答应了他的要求,让他问他最好的小朋友喜欢吃什么。

    蒋墨坐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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