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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些时候老牧师来了，我一直待在祭堂里，阿贵和阿路丙也一直在这里凑热闹，老牧师笑着说：“这时间真快，我们转眼又见面了。”
“主要是要有人死，没有人死我们就见不到面。”我笑着说。
“这是什么逻辑呢？”
“逻辑就是我们都是为死人办事的人……”
老牧师笑了起来：“你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我成天的待在这个空气紧张的园子里，除了想这些，我几乎没有事做。”
“你可以读一些书。”
“也许吧，也许我再过一段时间就能识字了。”
“是吗？那很好。”
“我的朋友们做了我的老师。”我看看身边的阿贵和阿路丙。
我为他介绍了我的新朋友阿路丙，阿路丙算是话多的孩子，他很快就和老牧师聊开了，老牧师也愿意和我们几个孩子混在一起。在他去做法事的时候，我们就在门口看着，我看着他绕着死人转圈，我在想他小时候是个什么样子，我简直无法想象这多少年来他一直做着这个行业，一直研究这些能为死者超度的经文。当天渐渐黑下来之后，我让阿贵和阿路丙出去玩，但是他们都不想去，我们一直在祭堂里坐着，有时候猜想死者是个什么人，有时候互相讲一些奇怪的故事听，有关鬼魂的故事从他们俩的口里轮番上阵，也许这个镇上真的聚满了各种人物，他们都不属于正常的人群。
今天晚上我睡得并不好，主要原因大概是我一整个白天都在睡觉的原因，当阿贵和阿路丙走了之后我就回我的小屋了，老牧师一直在十号屋子里，大概他们要守通宵，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总是产生一些怪异的想法，或者根本就是意识，它反复在醒与睡之间折磨着我，我无法平静下来，我似乎独处与茫茫的深渊里，找不到任何的出路，看不见阳光，一种哀伤的情绪束缚着我，这如同那天晚上我和阿路丙在路上遇到那个巫婆之后的情形，一切的幻觉在这个晚上让我的内心急噪，若有若无的呼唤声由远及近地近乎于咆哮在我的幻觉里，失落的我犹如一片野外受霜的干草毫无挣扎之力……
黎明的时候我起身出去上厕所，这时候老太太已经起来了，我看见她站在十号屋子的门口，当我从厕所里出来之后，我也来到十号屋子的门口，老太太问我是不是睡好了，于是我点点头，她说她要去找化妆师了，大概下午的时候会回来，要是不回来就让我自己做饭吃，我点点头，随后我看见她空着手出去了，我没有了任何瞌睡，我希望这是一个晴天，我期望太阳快些出来照着这位操劳的老人。
我站在门口和老牧师聊了一会，我问他是不是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有睡觉，他说：“报酬给得多，所以事情要多做一点。”
“多做和少做真的有区别吗？”我们俩就站在门口，也没有找个地方做下来，因为此时到处都还是冷冰冰的。
“区别在于你信和不信，信则有意，不信则无意。”
“你真正地见过鬼吗？”我似乎越来越放肆。
“没有。”他摇摇头。
“我最近总遇到有些奇怪的事情……我想对你说说。”
“当然，我愿意为你分担任何事情。”我们就那样站着，由于有人出进我们只是挪动身子一下。
“前天我和阿路丙打算去他上班的地方，但是在路上我们遇到了一个老太太，大概有六十多岁，她让我们帮她抬一个木箱，结果我们帮她抬了，哪知她的声音渐渐就变了，到后来她的声音变得极其恐怖……”我突然觉得那种恐惧又重新压到了我的身上。
“你接着说啊。”老牧师聚精会神地看着我。
“她给我们讲了一个恐怖的故事，她说在他们镇子里有一个爱化妆的孤独老人，那老人住在一间废铁皮搭的破屋子里……”我说着，这时从屋子里面走出来一个小伙子，大概二十来岁，他与我们一起搭上了话，他说：“你说的住在废铁皮搭建的屋子里的老人已经死了。”
“是的，那老太太也是对我们说她死了。”我说。
“这不，就躺在这吗？”他顺手朝屋子里指了一下，挤了一下眉毛。“她就是我们镇上爱化妆的老人。”
“那你们是？”我问到，我开始心情急噪起来。
“我是镇长的儿子，她没有子女只有我们来带办了，都死了两天才有人发现。”
“死了两天？”我惊叹道。
“现在已经是第五天了。”他的话音刚落，我就意识到了恐惧的色彩弥漫了整个祭堂。
我大步走进十号屋子，随即我把白布拉开，一快熟悉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这正是请我和阿路丙帮她抬木箱的老太太，我瞬间惊诧不安，这已经是死了五天的人，而两天前我们却还帮她抬箱子，我猛地窜出门来，喉咙由于惊恐而说不出话来，我从1942年开始就得了这个病，我一副狼狈的样子，表情痛苦不堪，老牧师跟在我身后问我怎么了，我一个劲往我的小屋跑，我想要喝点水，要不然的话我会真的喘不上气来。刚进到屋里我就舀了一瓢水喝，一喝就开始咳嗽呛得直喘气。
老牧师随后推开门进来，赶紧扶着我问我怎么了，我喃喃地说：“那死者就是前天让我们帮她抬箱子的人，而她已经死了五天了。”
“你慢慢呼吸，让心平静下来，你不要急噪。”
随即老牧师又返回了十号屋子，他做了最后的法事随后到阿贵家买来了裹布，阿贵也跟了过来，他来到我的屋子里，让我放松一些，他就坐在我床边，一直安慰我，他让我不要害怕。其实我的内心也并不是太害怕，只是感觉喘气很费力而已，他对我说老牧师已经将尸体裹上了裹布。我看着他但是暂时不想说话，我依旧很难受。
就在今天晚些时候在老牧师的带领下，提前把尸体抬到了恒河边上去火葬了。
当老太太带着化妆师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镇长的儿子把钱付给了老太太，并且向我和阿路丙证实了事情的真相，当然，阿路丙是在傍晚的时候下班回来才来到祭堂里的，他向镇长的儿子说出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随后镇长的儿子希望老牧师能够去到他们镇上。
老牧师随即同意了，他走的时候对我说所有的一切都将平息，让我不要再有什么顾虑，我对他点点头，随后他说：“我要随镇长的儿子去镇上，也许我能够为他们做一些实在的事情。”
“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像熬夜之类的事情你就不要做了。”我低声说。
“不会的，我们不会让他做那些事情的。”镇长的儿子微笑着说。
“等你好了一定来找我，我请你吃肉干。”
“我会的。”
我渐渐地觉得内心舒服了许多，我看着老牧师跟在镇长的儿子身后走出去，他回过头来看看我，我对他笑笑，我们再一次分开。
老太太分给我一些钱，她说让我带着朋友们出去玩玩。
我第一次接过了那么多钱，思想依旧存在着一些潜在的意识，但是我依旧想请阿路丙和阿贵出去吃点什么，在这个镇上他们帮了我太多。
第四十三章
我的思想仍旧存在着一些可悲的想法，我从未这样恐惧过，我似乎感觉到这些年来自己活得很累，不仅是身体累心里更累，我开始有点想我的叔叔，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有时候我很想他，但是有时候我又几天都不会想到他，我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正在渐渐地疏远。在往后的生活中要是再这样下去的话，我们之间会变得越来越陌生。
一连好几天我都无精打采，并不是我不想说话，而是精神上一直受着压抑，我开始不喜欢说话，阿贵和阿路丙都常常来祭堂里陪我谈心，有时候他们带着书过来教我识字，只是我真的很疲倦，每天都是一样，我也没有生病，但是我对生活渐渐地冷淡了。阿路丙说我也许是掉魂了，这些话都是他从大人们那里听来的，我说我的魂我自己正控制着，根本不存在这些说法，他说这些都是老人们常说的。一连好几个星期我都没有出门，我害怕出去，我不想见到陌生人。
我突然之间消瘦了，老太太请了一个牧师来替我看过，但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随后我让老太太不要废钱了，我其实一点事也没有。阿贵的祖父找我谈过话，他是诚实的教徒，他每天都坐着在研究经书，虽然他的两只腿不能走路，但是在我看来，他的心却很明朗，他说我只是中了自己的心魔，是我自己在恐吓自己，我没有反对，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因为他是一位有学识的长者，我没有必要去表达一些假象的观点，我说：“我想让自己不要想起那些事情，但是往往做不到，我总是想到我和阿路丙替死人抬东西。”
“你当然做不到了，你还只是个小孩子。”他笑了起来，他已经很瘦了，并且在我看来他每天都有变化，他的手看上去只有一层皮包着他的骨头了。
“是的，所以现在我正在学识字。”
“你要是喜欢经书我就把这两本送给你，我摆着也没有用……儿子不看，孙子就更不看了。”他示意让我去拿那两本摆在架子上的《法华经》和《涅盘经》。
“不用了祖父，还是留着你看了，我想读懂这些还早呢？”
“你先拿去摆着，有一天会用得上的。”他停顿了一下，他的胡须已经苍白了，“对于一个忏悔的人来说有相当好的帮助。”
“忏悔？”
“对。忏悔。”
“可是我并不需要忏悔！”
“现在不用以后要用，你不用有人要用，你拿去总会有好处的。”
我此刻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送我这两本书，并且提到了忏悔，难道他此刻就知道我有又一天要忏悔么，又或者是成年之后谁都会有忏悔的念头，也或许这些都是一个成功教徒必备的书籍。随后他再一次示意我去拿那两本摆在架子上已经多年的书。这在阿贵看来是垃圾书籍，因为他历来不喜欢此类的书本，甚至不喜欢涉及经书的话题。
我们在一起谈了半个晚上，一直说到很困之后我才回到祭堂。
尽管很多人在帮助我，但是，我依旧活在一些可怕的幻觉里。
最后无奈之下阿路丙陪着我去找老牧师，这是阿贵提的意见只是他没有时间陪我去，而阿路丙那天刚好休息，那是一个阴天，我忽然也想去找他谈谈话，他说过要请我吃肉干，其实在去的路上我已经心知肚明了，虽然去了我们能够有很多话说，但是他依旧不能够为我带来什么，这些我都明白，我不能够战胜的依旧是我自己，这与外界无关。
我和阿路丙从封铃镇出发，我们一直在按照我上次来时的记忆在朝前走，当我们穿过一座桥的时候，我突然有点怀疑自己的记忆，但是我仍旧带着阿路丙往前走，遗憾的是我根本不知道那个镇的名字，不然在路上可以问一下路人，大概我们真的走错了路，我说“我记的不是太清楚，怎么办？”他说：“再继续走走看，反正就这么大一个地方，我想我们能够找到的。”他对我笑笑，就因为他说了这句话，我们差点尚失了性命，当然主要的责任在于我。
漫天的飞絮萧萧落，我们似乎走到了另一个镇子，正当我们要往返时好奇心却驱使着我们继续前行，眼前的情景极其温馨，一路上大概是一些杏树，尽管都已经脱落了，但是仍然壮观，一条笔直的路一直通到镇子的尽头，阴天的情景让人能够回忆起多年前的某些往事，一些小溪上用木头搭着平滑的木桥，有女子带着小孩在溪边洗衣服，不管是谁进了这样的地方都不会想到要转身，精美的民风建筑幽雅格致，尽管我们想着要去找老牧师，但是我们的好奇心却一直引领着我们朝前走，出了镇子是一片树林，红色的叶子以及高大的树木让我们的内心产生了浮华的感觉，我还是打算继续走下去，这多少有点像墓园隔壁的那一片林子，或者阿路丙也被眼前的风景所迷惑了，花斑的飞鸟倾身在林子里乱窜，阿路丙说这样的林子里一定有庙，我们可以去看看，可以去替我祈福一下，我看看他，我觉得他们都从小就存在着佛教的概念，所以他们是这样的善良。
我们一直沿着不算太窄的小路一直往前走。
阿路丙和我的心情都一度地轻松下来，我有时候甚至是兴奋，我开始对阿路丙说起墓园的故事。
“我以前在墓园的时候，那里也有一片树林，他们也有些树叶是红色的。”
“是吗？你以前就是在墓园做伙计？”
“是的，是做守墓人。”我想到了一些那时候的画面。
“感觉怎么样？我是说晚上的时候是不是很恐怖。”
“有时候是，但是时间长了就习惯了，尽管晚上很恐惧，但白天我依旧能够找到一些乐趣，有一段时间我在那里的一个修车场里认识了三个朋友，我们在那片林子里打猎，你知道人多的时候会有多少乐趣。”
“当然，人越多乐趣就越多。”他说。
“是的，我现在很想他们。”
“我觉得你可以回去找他们，等我们都有时间的时候，我陪你回去一躺，我也想认识他们。”阿路丙说，他似乎已经幻想到了那样一个地方。
“他们已经不在了。”顿时淡淡忧伤的敷在我的心头。
“他们去哪里了？”
“他们都回城里去了，有一个去了天堂，我现在依然很内疚。”我抬起头来看看，不知不觉我已经走出了很远，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很多的岔口，路上有许多的草藤，真可谓是风景绚丽。
“抱歉……”
“没事。”
这里真如阿路丙说的那样，在林子深处确实有两个小庙，这在印度确实不能感到奇怪，因为这里是圣地，且教派众多。我们没有进去只是在门口看看，看一些碑文，阿路丙念出来给我听，这些都已经是很年久的庙了，看上去极其古老，都已经荒废了，不知道断了多少年的香火了，大概当初人们都生活在这些密集的丛林里，这些小庙都是用来驱魔辟邪的。
随即我们换了话题，阿路丙开始说他的父亲，他很崇敬他父亲，这从言语间我能听得出来，有时候我们必须承认一些与身俱来现实，改变不了的现状，我们一定要鼓起勇气去接受，像我一样，尽管现在的生活很遭，但是这同样是生活，这都属于正常规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当然，阿路丙也没有太多的抱怨。只是在说起一些事情的时候情绪波动很大，但是这些都是正常的，每个人在谈一些问题的时候，情绪往往受语言所控制，而我们所谈的这些都是最正常的生活。只是，要命的是这些话题正将我们带入一个死穴，我称它为死穴是因为它就要把我们的生命夺走了。
第四十四章
我和阿路丙不知不觉走进了一个怪圈，我们顺着林子里的岔口出去，当时我们还在打算什么时候一起到瓦拉纳西城里去玩玩。我们顺着坡下去，他说大概下去将会有一大片的空地，那里会有放牧的人，我们可以找到吃的，我也确实感觉有点饿了，一路上间断地有一些青苔，它们像绿色的地毯一样，看了让人感觉到满足，我们匆匆走下去，一些灌木丛在两旁，似乎是在欢迎我们的到来，大概半个小时我们便下到了坡底，我的见识有限，我甚至都不知道该怎样描述这样一个人间仙境……
“哇，好美啊！”我们不禁感叹到。
几棵果树上居然还挂着红色的果子，如我家乡的樱桃一样。这里如同与世隔绝，路上都是清绿的青苔和一些蕨棵草，感觉地上软软地，相仿冬日的雪地；我们各自摘了几颗果子，清甜可口，但是连阿路丙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果子，我们吃过之后才开始祈祷不要中毒，之后，我们都觉得眼睛有些发涨，于是坐了一会；远处出现一些金色的景象，因为这好奇之心，我们便开始朝着那个方向走，十分钟之后一条河出现在我们眼前，水清若镜，能够清楚地看到河底，河边上全是千百年来没有足够的日光照射而产生的淡绿色青苔，一些草随着水流在荡漾，远处能够看见一些如涵洞一样大小的孔，从里面流出清泉来；待我们走近之后，恰巧看见一些红色和黑色的小鱼在抢上水，顿时让人忘记了尘世的存在，而浮想到另外的世界。我们脚下的路并不宽，大概只有三四米，对岸则是千尺的屏障，足有千尺，我仰望上去似乎山头顶住了云霄，阿路丙说：“这真是人间仙境。”我们延着这些小道上走，又绕过了几个湾，一些木头漂在水面上，而另一些则沉在河底，有几处有浮萍，这简直不能够称其为河，更像似一个天然的大湖，遗憾的是阿贵没有和我们一起来，不然他一定有更多的感叹，阿路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