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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首尾相距很远,实际上不仅不能首尾相应,而且最容易被敌人切成首尾两段,或若干段。这一字长蛇阵的长处,是便于包抄敌人的两翼或两翼之中的一个翼,绕到敌人后方。西洋的军事学家,称这种动作为outflank,中文译成“延伸两翼”。
在西洋的历史中,希腊人有所谓“方阵”,罗马人有所谓“分段阵”。我们中国人在春秋时代就已经有了“鱼鳞阵”。鱼鳞阵可说是“复式”的分段阵,以次一排的分段单位,填补前排的空隙。
诸葛亮的“八阵”,是哪八阵?我个人研究得不够。八阵的总原则,我们可以从《三国志·蜀书·姜维传》中窥见一二:“初,先主留魏延镇汉中,皆实兵诸围,以御外敌。敌若来攻,使不得入。及兴势之役,王平捍拒曹爽皆承此制。”兴势,在今天陕西洋县之北二十华里,王平于后主延熙七年(公元244年)抵挡曹爽,派护军刘敏与参军杜祺,带兵守住兴势,自己以主力留在洋县之东八十华里的黄金谷,作为呼应。
诸葛亮曾经在汉中郡首县南郑县的外围,新造了汉城与乐城两个城,用意也是为了“实兵诸围,以御外敌”。他当然不至于用石头代替兵马。杜甫所见到的石头,可能是刘备营垒所遗留下的残迹。造营垒的壁,是必须用石头作为基础的。诸葛亮在五丈原的营垒,也留下了石头基础,甚至墙壁,这些石头与墙壁,后来被司马懿看到,司马懿很赞赏,说诸葛亮是“天下奇才”。
诸葛亮的才具,确是“兼资文武”。中国汉唐及其以前的读书人,文武兼修,不曾“分途”。孔子注重礼乐,同时也教学生练习射御。子路(仲由)是他门下的一位很会打仗的人。中国在宋朝以后,才出现了“文人不知兵”的现象。到了曾国藩操练湘军,这种怪现象才被逐渐改变。可惜,从袁世凯创办新军以后,又有一些所谓“军人”,自以为读过了步兵操典之类,便成了专家,把所谓“文人”一概不放在眼里。其实,步兵操典之类,文人也颇有读得很熟而了解得十分透彻的。孙中山先生不曾进过职业性的军事学校,对军事理论却颇有很精到的见解。在革命元勋之中,黄兴、陈其美、于右任,都不曾进过军事学校,而他们都以副元帅、都督,或总司令的身份带过兵,打过相当成功的仗。
诸葛亮的成就,超过了他在青年时代的愿望,他在隆中抱膝长吟,自比管乐。管仲在功业上不过是扶助了齐桓公成为诸侯的盟主,在道德上却免不了有“三归”之玷。乐毅替燕国向齐国报仇,一举而打下了七十几个城镇,然而结果却受了奸人的谗毁,丢了官职,功败垂成。诸葛亮在表面上没有做到管仲的领导群伦,或乐毅的势如破竹,却在事实上奠定了天下三分。
诸葛亮并且使得全中国的人心不为那不顾道义的曹氏父子所迷惑。他敢于以区区益州一个州,抵抗曹家的八州一部;而且也在他本人的公私行为上做出一个好榜样,使得当代与后世的人不仅佩服他的行政能力与打仗技术,而且更崇敬他的为人,他的道德。他不是一个普通的“人臣”,他是一个“宗臣”,值得推为模范受人宗仰的贤臣。
杜甫在他的另一首诗里说:“诸葛大名垂宇宙,宗臣遗像肃清高。”
杜甫接着说:“三分割据纡筹策,万古云霄一羽毛。”这两句相当费解。一种解法是,三分割据的工作,太委屈了诸葛亮;诸葛亮的大才,好比是“威凤一羽”,具备五德,它升入云霄,经过千古万古,才被人们见到一次。另一种解释是:三分割据的功业,在诸葛亮的成就之中只不过是犹如羽毛一般的小事而已。我觉得第一种的解释较为说得通。
杜甫这一首“七律”的后四句是:“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运移汉祚终难复,志决身歼军务劳。”在这四句里面,只有一个“失”字成为问题。它不仅费解,而且不可解。倘若这“失”字是“轶”字的讹写,我们就很容易懂了。
杜甫的结论是:诸葛亮不是不知道汉朝的天下难以恢复,然而为了报答刘备的知遇,实践自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诺言,所以不惜以烦劳的军务,磨折自己的身体,以至于死。
我个人的看法,与此稍有不同。诸葛亮似乎没有以操劳作为他慢性自杀的手段。他并不想自杀。他只是抱了“尽人事以待天命”的态度,以“一息尚存,此志不懈”的决心,奋斗到底。
他始终一贯,称得上“不负平生”四个字。这便是他不仅对得起君上、家人、僚属、朋友,而且也十分对得起自己的地方(这与自私不同。自私的人,实际上是最对自己不起)。
他死后成了人民所拜的神,也是极应该的。神是什么?神是:“聪明、正直,而一者也”的超过普通人的人。
二十七 蒋琬
诸葛亮在去世以前,曾经秘密上表给后主,说“臣若不幸,后事宜以付琬”。
后主依照诸葛亮的意思,就在他的死讯到达成都之时,任命蒋琬为“尚书令”,这时候蒋琬已经是“丞相留府长史、抚军将军”(抚军将军,是一种“加官”,没有部队供他指挥)。
尚书令的职务,不过是主管天子在宫内的秘书处而已,虽则实权很大,可以批驳三公九卿的奏章。但是,自从西汉霍光以来,尚书令之上另有一位“录尚书事”的大官。这位“录尚书事”的大官,不管“本职”叫什么,都在事实上是“真宰相”。
诸葛亮生前是这样的一位“真宰相”。他从刘备称帝之时开始,就当了“丞相、录尚书事”。倘若他仅仅官居丞相,而没有兼了这“录尚书事”四个字的头衔;那末他便不曾有“真宰相”的实权,只是名义上的一个“丞相”而已。
后主叫蒋琬做尚书令,而没有立即叫他兼“录尚书事”,并非不肯让他继掌诸葛亮的职务,而是蒋琬本来只不过是一个“丞相留府长史、抚军将军”,地位太小.声望不够,所以,必须先升他为尚书令;然后,过了一个很短的时间,再升他为“行都护、假节、领益州刺史”。又过了若干天,才终于特任他为“大将军、录尚书事”;同时,封他为安阳亭侯(不曾被封侯的人,不能作丞相或真宰相)。
蒋琬于过渡期间所做的“行都护”的官,也很不小。所谓“都护”,是“什么部队都能管”。我们所熟知的是班超担任过的“西域都护”,那就比较小,因为官名上有了“西域”二字,所管的限于在西域的部队。周瑜在东吴做过“中都护”,那就很大。因为他的官名之上的“中”字,不是指的“中等”或“中部地域”,而是“中央”的意思(汉朝的所谓“中二千石”比普通的“二千石”大,也因为那九卿之官是中央的官,中字指的是中央,有时候指的是“宫中”)。
蒋琬所一度担任的“都护”,官名上边有一个“行”字。这行字是“代理”或“试用”,意思是说这个人资格稍嫌不够,姑且让他先试试,做得好再“实授”。
“假节”的“假”字,不是伪造的假,而是暂借的假。意思是:把皇帝自己的“节”(权杖)暂借给他,于必要时代天于发号施令,节制军队,任免大官(汉朝有过这“假节”的权力的人不多。诸葛亮有过。另外,魏、吴将“假节”改成了“使持节”;其后“都护”改成了“都督”,都督某州或某几州的军事,甚至“都督中外诸军事”。皇帝所保留的实权,越来越小)。
蒋琬又“领”了“益州刺史”。这领字倒不是“代理”、“试用”,或“暂借”,而是“兼领”,以较大的官职兼领另一个较小的官职。然而这益州刺吏官职虽小(薪水是六百石,比不上太守们的二千石),在当时当地却是一个颇有实权的据点。因为,蜀汉所有的,也就是这么一个“益州”;而蒋琬虽则又因为“资格不够”而不能像诸葛亮当年“领益州牧”,在名义上,只是“益州刺史”,然而他在事实上却与东汉中叶的各州刺史不同,作了能够控制各郡太守与主管各郡财源与兵源的“州牧”。
等到他一升再升,于建兴十三年四月升成了“大将军、录尚书事”,他的实权就与当年诸葛亮做“丞相、录尚书事”的时候,不相上下,所不同的,只是在名义上不是丞相而已(请葛亮却也没有做“大将军’,也没有做过“都护”。都护的位置,刘备给了李严。李严在建兴九年因罪被废,后主没有把都护的位置另给别人)。
蒋琬是曾国藩的同乡,湖南湘乡人。湘乡在汉朝也是一个县,县城就在今日的县城所在,属于荆州武陵郡。蒋琬于刘备在荆州抵抗曹操,只不过是刘表下面荆州“州政府”的一个“书佐”,地位很低。他不愿留在刘琮那里,随刘琮投降曹操,却选择了刘备,跟随刘备到了益州,被刘备任命为广都县的县长(广都在成都之西三十华里)。
蒋琬在广都当县长的时候,作风与庞统在耒阳当县令的时候相同:把日常的行政事务搁在一边,所喜欢做的只是喝酒与睡大觉。刘备以益州牧的身份来巡查,见到他如此地不尽县长之责,勃然大怒,不仅免了他的县长之职,还把他扣留,关在牢里,说不定想要他的命。
诸葛亮听到消息,赶快抢救。以前,庞统被免了耒阳县“代理县令”之职,只是暂时失业而已,并无生命危险。而且,不久鲁肃便写了信给当时驻屯公安的刘备,说“庞士元非百里之才,应该当一个州的治中、别驾(总务厅厅长或副州长)”。现在,蒋琬这样一个名气不大的人,是不会有大人物如鲁肃写信来撑腰的(而且鲁肃已死。即使不曾死,也并不认识蒋琬)。
诸葛亮走到刘备面前,替蒋琬说人情。诸葛亮也用了“非百里之才”这个理由,请刘备对蒋琬原谅。
鲁肃说庞统应该当“治中、别驾之任”;诸葛亮却更进一步,说蒋琬是“社稷之器”,堪以付托全国之事的大才。
刘备却也并不立刻就把这位醉汉重用,让他坐冷板凳坐了一两年,才给他一个什邡县的县令。
蒋琬挨到建安二十四年,刘备做汉中王,才勉强被召入王府,当一名“尚书郎”。尚书郎是年轻人干的。这时候蒋琬年纪已不太小。
蒋琬只能怪自己不好,不该在广都县县长任上大喝其酒,给了刘备以极恶劣的印象。
刘备当了皇帝,诸葛亮做了丞相,蒋琬这才有了相当好的转机。被诸葛亮邀入丞相府,由区区一个尚书郎一跃而为丞相府的“东曹掾”(勉强可以称为人事处处长),蒋琬倒也在修养上大有进步,居然谦虚起来,承认自己的学问道德不够,请诸葛亮改派廖化,或就三位与廖化差不多的人之中选择一位:刘邕、阴化、庞延。
廖化在当时名叫廖淳,其后改名为化。读过《三国演义》的人,每每以为廖化是一个年轻的三等角色。我们也常常听到一句“俗语”,说“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其实,廖化年纪大,有相当能力,并不“窝囊”。他是襄阳县人,当过关羽的主簿(秘书长);于关羽兵败之时流落在东吴官吏之手,他用装死的方法逃出东吴官吏的掌握,陪了母亲向西边走,在秭归县遇到来伐东吴的刘备。其后先后做了宜都郡太守、诸葛亮的丞相府参军、广武驻军的督(当时称为“督广武”),最后升到“右车骑将军”,遥领并州刺史,封为中乡侯。他为人富于决断,作战很勇敢:“以果烈称”。
诸葛亮回给了蒋琬一封“教”,安慰他,说这东曹掾的职务,必须有你这样肯“背亲舍德”的人(不私于亲戚与有德于自己的人),才可以担任。因为,东曹掾有保举“茂才”的权力。
诸葛亮又在他的“教”里面说:“众人既不隐于心实,又使远近不解其义。是以君宜显其功举,以明此选之清重也。”
丞相的命令,在当时称为“教”。诸葛亮的意思是说:蒋琬,你也不必再谦辞了。别人做事,常常不能“隐于心实”,不能摆脱心里的情感,又不能保守办事的秘密,而且,保举出来的人,每每叫远近的老百姓莫名其妙,何以保举出那样的人。因此之故,我希望你就东曹掾之职。你应该把保举人才的事,做得像样,使得老百姓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使得老百姓知道你的这个东曹掾的地位,是既清且贵的。
诸葛亮的文笔,除了《出师表》那一篇写得十分流畅以外,在其他公私文件中是以难解著名。这大概是由于他事情太忙,想说的话又很多,于是就不知不觉创出了一种过于简练,而失之于有一点儿堆砌的文体。
所以,我才每每不怕读者嫌我噜苏,甘冒画蛇添足的批评,反复解释他老人家的若干节语重心长的话。
与陈寿很多同时的人,也感觉到诸葛亮的“文彩不艳而过于丁宁”。陈寿替诸葛亮解释,说《尚书》之中周公的几篇训诰,也很繁琐。“亮所与言,尽众人凡士,故其文指不得及远也。”
蒋琬做了丞相府的东曹掾,表现得很不错,不负诸葛亮的知遇,诸葛亮在《出师表》里面把他与郭攸之、费袆、张裔这三个并列,称他们四人为“贞良死节之臣”。那时候,建兴五年(公元227年),蒋琬已经由东曹掾改任“参军”。郭攸之是后主在宫内的“侍中”,费袆是“尚书郎”,张裔是丞相府的“长史”(秘书长)。
诸葛亮率领十万兵北驻汉中,叫张裔与蒋瑰留在成都,“统留府事”(统管丞相留在后方的办事处的事务)。张裔与蒋琬做到了“足食足兵”四个字:使得后方不缺少粮食,前方不缺乏兵源(诸葛亮所带的兵,不是雇佣兵,而是征兵。每次“瓜代”,有两万兵退役下来,另有两万新兵从今日的四川被送往汉中。这种工作,是张裔与蒋琬的任务之一)。
张裔是成都人,书念得多,经验也丰富,他在刘璋下面做过鱼复县的县长;在刘备下面被任命为益州郡(云南昆明一带)的太守,成了造反者雍辏У姆玻挥宏'送往东吴,献给孙权;他在中途脱逃,躲躲藏藏,到了刘、孙在章武三年言归于好,他才被诸葛亮叫邓芝向孙权要了回来,留在身边做丞相府参军兼益州牧衙门里的“治中从事”。诸葛亮在建兴五年去汉中,把他留了下来,升他为丞相府长史,官拜“射声校尉”,以射声校尉的本职兼领丞相府长史,偕同蒋琬办理“留府”(留守办事处)的事。
张裔在章武三年已经有了五十八岁;到了建兴八年,他虚岁有了六十六,病故。蒋琬被升任为丞相府长史,也加了一个官:抚军将军,以抚军将军的本职兼领丞相府长史。
当时,诸葛亮的“丞相长史”有两个,一个随侍在他身边,是杨仪;一个留在成都,称为“留府长史”,先是张裔,后为蒋琬。
蒋琬做了留府长史,在工作上与诸葛亮的接触比以前多。诸葛亮对他的器重不减当年,而且尤有过之(有些人起初能受到长官的识拔,过了不久,便由于成绩不佳而灰了长官的心。蒋琬和这些人相反)。
诸葛亮常常对别人说:“公琰托志忠雅,当与吾共赞王业者也。”公琰是蒋琬的字。“托志”的托字很费解。这是“诸葛体”的用字法。其实,改用一个“立”字,更妥(恕我大胆!像我这种喜欢咬文嚼字的人,大概是不会受到诸葛亮的重用的)。
我在前面说过,诸葛亮曾经在去世以前,秘密地上了一道表给后主,特荐蒋琬做他死后的职位继承人(当时,诸葛亮下面的人才很多,诸葛亮独独选上了蒋琬,一定是蒋琬确有值得特别信任的地方)。
杨仪是在汉中随侍请葛亮身边的“丞相长史”,应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却落了空。为什么?杨仪不是没有能力。他办事以迅速著名:“斯须便了”。这位杨仪生性骄傲,看不起同僚,尤其看不起“前军师”魏延,常常与魏延吵架,气得魏延有时候拔出刀来想干了他,他被吓得哭了出来。诸葛亮怎么会保举这样的一个杨仪,做未来的综揽军政的人呢?
我在前面也交代了:后主接受诸葛亮的推荐,先后把蒋琬一什再升,先升了尚书令,最后在建兴十三年(公元235年)四月升为“大将军、录尚书事”。
蒋琬做“大将军、录尚书事”,做到了延熙六年(公元243年)升为大司马,以大司马的身份“录尚书事”。实权照旧而官阶升高。大将军是三公以下的官,地位不如丞相;大司马是三公之一,地位与大司徒(亦即丞相)相等。
三年以后,延熙九年,蒋琬在十一月间病故。综计,他当“真宰相”,从建兴十三年到延熙九年,一共当了十一个年头。诸葛亮做真宰相,也不过是做了十五个年头而已。
蒋琬在那十一个年头之中,做了些什么事呢?
蒋琬在他当政的十一个年头之中,不曾有一次对魏方采取攻势。他对魏方,一直是只守不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