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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他讶异的还有父皇所说的话,记得皇弟也曾如此描述燕嬷嬷;还有,金丝第一次见到母后,也直说她的眼眸和燕嬷嬷生得极为相似,如今父皇又这么认为……
关长风只觉脑中一团混乱,好像什么都缠绕在一起,乱中似又显现出一丝线索,他却还摸不清线头在哪里。
“如果有机会,父皇还真想再见见这位燕嬷嬷,毕竟朕的儿媳是她一手栽培的,金丝的主子纯真而讨人欢喜,朕还没好好感谢她……”关元祯为自己找了个堂皇的借口,刻意说得淡然,关长风却嗅出不一样的气味。
父皇从未蓄纳任何妃子,也不曾对任何女人感兴趣,现在却主动想见个一面之缘的女子,表情又显得不太自然……这模样,显然对燕嬷嬷极度感兴趣。
“不如让燕嬷嬷进宫见驾,甚或给她个封赏。”关长风应声鼓吹着,乐见父皇重燃起热情,这让他看来年轻许多,脸上的线涤也不再绷紧。
“不妥!”关元祯很想这么做,但随即打消念头,“你母后对‘驭奴馆’存有偏见,这么做势必节外生枝。”
他仍爱着自己的发妻,对那女子只是心存好奇……关元祯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关长风有预感燕嬷嬷将让父皇的人生有所不同?于是继续怂恿,“还是……改日让儿臣陪您出宫见她?”
“不用了……”关元祯敛起不该有的心绪,决定将这件事放在心底,“这件事就当作没发生,皇儿不需放在心上。”
他无法背着妻子去见另一个女人,再怎么期盼也不能真的去做。
“儿臣遵旨。”关长风则是一脸惋惜。
但他不会放弃,心底某个声音催促他势必要让父皇和燕嬷嬷相见,好似这么做,一切都将有所不同。
关长风尚来不及为父皇铺好路,自个儿的情路却差点断送在朱皇后手中。
他与同样出自“驭奴馆”的护卫冷香相恋,朱皇后怨妒之际,竟劫走冷香。
关长风再也顾不得礼仪,一进主厅便狂乱地嘶喊着:“快点交出冷香!”
“谁胆敢在这儿大声嚷嚷,当本宫耳聋了吗?”早料到关长风会找上门,朱皇后缓缓地步出后厅,冷冷地看着他,“原来是太子呀!怎么这副狼狈的模样?”
“快点交出冷香!为何要抓走她?”生怕朱皇后伤害冷香,关长风急着要人,对眼前陌生得不像母亲的女人不再虚与委蛇。
“放肆!”朱皇后拍击着茶几,怒目瞪视着他,“这是太子对本宫该有的态度吗?你眼中还有我这个母后存在吗?”
敏感的问话直击着关长风的痛处,他瞪着眼前看来陌生的女人,眼底流露复杂的情绪。
现在还不是时候……念头一转,关长风很快恢复冷静,却不像以前的笑脸以对。“儿臣一时失控,请母后恕罪。”
“哼!一个区区贱奴居然有本事让你忘形,真是红颜祸水!”朱皇后轻斥着,“像这种妄想飞上枝头的贱奴,根本不能让她存在!”
“冷香不是贱奴……”紧握拳头强忍愤怒,关长风不容任何人轻贱冷香。“她是我所爱的女人,不管现在还是以后,永远都不会改变。”
他坚定地吐露心意,在朱皇后看来碍眼极了。“什么爱不爱的?帝王之家没有资格谈爱,只有责任和权力。”
被他的言词惹恼,朱皇后开始无法控制情绪,“你能做的就是立右相之女为太子妃,巩固朝中拥戴你的势力,别跟本宫谈那些风花雪月!”
关长风看着几近愤怒的朱皇后,静静地问了一句:“当初母后嫁给父皇,难道不是为了爱吗?”
简单的问题,却让朱皇后哑口无言。她颓然跌坐凤座之上,眼眸无神地盯向远方。“爱?呵呵……从来不曾轮到我呀!”
她的回答悖乎关长风所认知的故事,写满了悲伤无奈的眼神更让他坚信自己的揣测不无可能。
他乘机试探问着:“那父皇爱的又是谁?”
朱皇后显然失神了,不自觉吐露出一个名字,嫉妒之情溢于言表。“阿蛮……她总是拥有全部的幸福……”
阿蛮?那不是母后的小名吗?没有人会以这种嫉妒的语气称呼自己……
“那么,阿蛮在哪里?”关长风强忍心脏的狂跳,出言试探。
朱皇后没有回答,手指紧抓着桌沿,恨恨地说着:“不可原谅……太不公平了!”她咆哮一声,眼神几近疯托,“我要她死!非死不可了……”
那个“她”不知指谁,但瞧见朱皇后咬牙切齿的摸样,似乎对那人恨之入骨。
关长风心里一惊,生怕她指的是冷香,跨前一步紧抓住朱皇后的肩膀逼问着:“她在哪里?”
“死了!哈哈……她已经死了!”朱皇后仰头狂笑,“你再也见不到她了……哈哈……”
“死了?!”脑中轰然一响,关长风以为她说的是冷香,顿时全身力气像被抽干一般,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的女人,恨不得掐死她。“你杀了她?”
“是的……是我亲手杀了她……还在她脸上划了一道一道刀痕……让她做鬼也别想来找你……哈哈……”
“你……好狠!”关长风抚着心脏连退好几步,跌坐椅子上。
“够了!”威严的声音由屋外传来,皇帝关元祯快步进入正厅,严厉地斥责濒临疯狂的朱皇后,“皇后,你何时变得如此狠心,竟然动用私刑?”
后头跟着长乐王开霁远和王妃金丝,两人赶紧奔至关长风面前,试着唤回他的神智。
关元祯的指责让朱皇后显得慌乱,她抓着他的手急着解释:“我这是为咱们俩好呀!我才是最适合你的女人……她不配成为毋仪天下的皇后!”语无帏次加上狂乱的眼神,显然分不清今昔。
“阿蛮,你到底说些什么?”关元祯被搞混了,他们之间并没有另一个女人呀!
“别这么唤我!”朱皇后激动地推开关元祯,指着他叫嚣着,“我不是阿蛮,别这么叫我!我不是!”
她接着双手捂住耳朵,抱着头喃喃自语,“我不是阿蛮……我不是……”
“阿蛮,冷静点!你先告诉朕,你把那个孩子关在哪里?”见妻子狂乱的模样像是得了失心疯,关元祯也慌了。
朱皇后却突然抬起头,眼睛里满布血丝,发出尖细诡异的笑声。“你永远不会知道……哈哈……”她像是无法停止似地狂笑不停。
“冷香!我要找冷香!”细尖的笑声刺激着关长风,他猛然惊醒,慌乱地冲入后听,像只无头苍蝇住宽阔的后宫到处乱窜。
关元祯只得命人先将朱皇后带回寝宫休养,并加派御林军帮忙协寻冷香。
事后,关长风找着似是已然气绝的冷香,万念俱灰正想抱着她投湖之际,天机老人适时出现阻止。原来冷香没死,老人为了考验关长风,所以才喂她吃下“冷心丸”,证实了两人的真情通过生死攸关的考验。
关元祯正对天机老人感激之余,老人却丢下一句发人深省的话:“我看你这个皇帝还真胡涂,连枕边人做了什么都不知道,别只顾着治理国家大事,也该管管家务事了!”
语带玄机弄得关元祯一头雾水,老人却要他问问儿子,关元祯无暇思考太多,知道皇儿和冷香安然无恙后,他便匆匆赶往“宣仪宫”。虽已命御医随侍照料,但朱皇后之前疯狂的模样仍令他忧心不已。
一踏进寝宫,远远便听到朱皇亏拔尖的叫声。
“滚!你们统统给本宫滚出去!本宫没病,不需要你们这些庸医!”只见朱皇后披头散发,站在床前怒指着疯狂咆哮,和平时冷凝严峻的姿态判若两人,看得关元祯一阵心疼。
他踏进房里,轻声唤着:“阿蛮……”
朱皇后顿时静了下来,怔怔望着满脸关切的皇帝轻喃:“皇上……”
跪住地上的御医和众人有如见到救星一般,纷纷向皇帝请安。
“你们先退下。”关元祯遣走众人,寝宫里只剩下他和朱皇后,她一脸幽怨地望着他,眼神涣散。
“阿蛮……”他试图唤回她的理智,岂料朱皇后像是碛怨已深,突如火山爆发。“不要这么唤我!”
她双手捂住耳朵,狂乱却哀怨地瞪视着他,“不要叫我阿蛮……我恨习蛮……我恨她!”
绷了多年的心弦突然崩断,妒恨之火迅速蔓廷,一夕之间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
关元祯被她无尽无边的恨意吓到,一个箭步上前抱住妻子,连同双手将她锁进臂弯中,试着抚慰她的疯狂。“你是我的阿蛮,我最爱的妻子,我的皇后呀!”
他只道她发狂了,这认知让他心痛难耐,恨不得能为她受苦。
朱皇后顿时迷失在他眼底的深情里,眼眶跟着泛出泪光,然后开始笑出声,先是轻笑,随又愈笑愈激动,像是无止境般狂笑着。“你的最爱……哈哈……最爱……哈哈哈……”
“阿蛮,别这样……”意外发生后,他不曾如此贴近自己的妻子,关元祯揪心地看着那张疯狂的面容,依旧是他所爱的容颜,但那张脸竟感觉如此陌生。
此刻她的情绪是狂乱的,但疯狂的只有她的眼神,她依旧面无表清,脸皮子和肌肉似乎静止不动,如没有生命的偶人。
“不要叫我阿蛮!放开我……”在她极力挣扎之际,关元祯发现她脸颊和鬓角交接处有道疤痕。
“你这边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正想伸手触摸那道疤痕,朱皇后却不知哪儿生出的蛮力使劲推开他,冲上床铺窝在床角,抚着脸颊激动喊叫着:“你走!我不想见到你!”
“阿蛮,你的旧伤是不是复发了?让我瞧瞧好吗?”关元祯想起她的脸曾经受过伤害,坐上床想靠近她,朱皇后却尖叫出声,恐惧得浑身直打颤。
“别过来……别过来!你出去,出去!”
他颓然放下双手,面对妻子的疯狂显得既悲伤又无奈,“那……你好好休息,我先不打扰你。”她总是拒他于千里之外,从不让他亲近,比陌生人还不如……
开元祯轻叹一声下了床,回头望了蜷缩成一团的身影一眼,才不舍地转身离去。
朱皇后抬头望着他的背影,狂乱的眼神带着戒慎,令人费解的是,她鬓角的脸皮竟显现剥落的痕迹,好似溃烂一般。
第八章
关元祯沮丧地回到御书房,宁公公立即通报太子求见。
“宣他进来。”他的语气显得有气无力,身子也瘫倒在笼椅上,双眸直直瞪视着屋梁。
关长风请安过后,关切地问:“父皇,您不舒服吗?要不宣御医帮您诊下脉?”
他知道今天的事对父皇的冲击有多大,他自己也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狂悲狂喜令他差点虚脱。本该让父皇好好休息,但很多事他不吐不快。
关元祯挥挥手,强自振作起精神,依旧关切问着:“冷护卫还好吗?”
“儿巨已将她安顿在清和宫,御医诊过已无大碍,谢谢父皇关心。”关长风深切感受父皇对自己的关爱,更觉有必要告知他心底的疑惑。
“那就好……”关元祯露出欣慰的表情,至少皇后没铸成大错,让他失去这个儿子。“你也折腾了一天,先回宫休息吧!”
此刻他只想一个人静静,独自咀嚼蚀心的孤独和失落感。
“儿臣有件事想禀告父皇……”关长风的用词极为谨慎,一边观察父皇的反应,“关于母后的事。”
关元祯深深吐了一口大气,沉痛低哺着:“原谅你母后,她只是……发狂了!”在儿子面前他选能说什么?该是发狂了,才会让一个原本心地善良的人变了性情,做出这等残忍的事。
看出父皇的为难,关长风尽管不忍,却决定说出一切。真相已经呼之欲出。他无法再称呼那个狠心的女人为母后了。
他身子一矮,双膝跪倒在地。“关于母后的事,父皇或许认为儿臣接下来要说的话乃大逆不道,儿臣先行请罪。”
“你有话直说,朕不会怪罪于你,”关长风的慎重其事让关元祯料想事态的严重,他想起天机老人之前的警告,或许儿子真的知道些什么。
关长风于是说出先前朱皇后对冷香下毒、天机老人出手相救之事,听得皇帝一阵错愕。“你母后……怎么可能……”虎毒不食子,他不相信皇后忍心下这种毒手,赌上她一向疼爱的儿子的性命。
“该是老人家误会了……”他只道朱皇后变得难以亲近,脾气古怪了些,不可能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儿臣本也不相信,但种种迹象显示,儿臣感觉母后已不是当年那位慈蔼的娘亲……”父皇的不相信本在关长风的预料之中,毕竟父皇对妻子的爱如此深切,于是他侃侃而谈母后对两兄弟做出的事,只要他们表现喜爱的事物,往往都会遭受母后无情的剥夺。
“唉!都是那件意外让你母后变了性子……”关元祯心疼儿子严所受到的待遇,一心将责任往身上揽,“都怪父皇忙于政事,没有好好关心你们兄弟。”
“不是这样的……”见父皇依旧看不出整件事有何蹊跷,关长风情急之下,只好将当年所见全盘托出。
“有件事在儿臣心里放了多年,从那时开始,一切都不对劲了……”
当年他才五岁,陪同母亲回奇蜂县探亲。事情发生当晚,他和善堂里的孩子玩疯了,因此累得和他们窝在大通铺里,半夜醒来,他急着找母后,因为他还是个尚未脱离娘亲的奶娃子。
但是,当他摸黑走近母后居住的厢房,忽然听见里头传来刻意压低的女声:“划花她的脸,我要让这贱人死也没脸见人!”
“不好吧!反正都要死了……”是个细尖的男声:
“你不敢,我来!”
一阵令他惊惧的静默后,里头再次传来女子的催促声:“将她捆紧一点,别让人发现了……”
接着房门无声地开启,他害怕被发现便转身奔回原来的睡铺,后来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隔日,他以为昨晚所见只是一场梦,继续和其他孩子疯在一起。之后,大人们便告诉他母后受伤需要疗养,任何人都不准进屋里探望,包括他这个亲生儿子。
关长风天天守在门外,听宫女们提起皇后脸部严重受伤,连声带都受损。
一个月后,他终于获准进入房里,母后的脸恢复了往常的美丽,但他感觉一切都不一样了……
关长风话一说完,御书房静寂得令人窒息。
关元祯不断喘息着,似平承受不住闷在胸口的沉重气息,脑筋一片空白。他双手捧起白玉茶杯,茶杯竟喀喀作响,他稳住颤抖的手,啜饮一口热茶润了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皇儿……告诉朕这些事,是想说什么?”他不先去评断什么,也害怕面对他想都不敢想的事实。
“儿臣一直认为……”见父皇一脸凝重,似乎思索着什么,关长风大胆说出心中的猜疑,“现在的母后,不是儿臣真正的母后!”
关元祯却两掌拍住桌案上,起身大声斥喝着:“大瞻!皇儿可知这是何等大逆不道的指控?”
如果真是这样,不就表示他挚爱的女人已经……他不愿这么想!宁愿相信身边的女人是她,即使变得不像她,至少是活生生的阿蛮呀!
一向温煦的父皇从未发过这么大脾气,关长风却仍不怕死地提出疑问。“儿臣虽没有十足的证据,但今天在‘宣仪宫’,儿臣亲耳听那个女人承认她不是阿蛮。还承认亲手杀了她,用刀子划花了她的脸,让她做鬼也无法回来……”
“别再说了!”关元祯顿然跌坐椅上,方才他也亲耳听到皇后否认自己的小名,还说恨阿蛮……
“因此,儿臣大瞻推断,当年有人合谋杀了母后,冒充她的身分……”虽然母后已被谋杀的事实令人心痛,但为她找出凶手是做儿子唯一能尽的孝道。
“而这个人就是——秋郡主,陈坤则是帮凶!”
若非父皇提起秋郡主,儿时模糊的记忆已无法拼凑完整。事故发生后,母后渐渐显露的本性想来如此熟悉,原来和印象中的秋郡主如出一辙。
“别再说了!”关元祯出手扫落桌案上的奏章和文具杯盘,发出巨大的破碎声响,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