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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是让人搞不明白啊。”
走出公司,向着车站走去的途中,田宫低声说道。
“从状况上来看,中町由希子最为可疑。安部坠楼时她是最后一个和他在一起的人,而这一次的案件里,她也存在有行凶的可能。”
“的确如此,但这一切全都只是些状况罢了。而且安眠药也未必是下在茶里的。”
“说的也是。”
“总而言之,先针对安部和佐野的周边展开彻底调查,肯定能查到些共同点的。”
7
有关佐野的情报不断汇集而来。然而能让田宫感到满意的情报却连一条都没有。相关者对佐野此人的印象,在胆小怕事和责任心强这一点上完全一致。除此之外,听说他生前既不酗酒,也不赌钱。田宫回想自己第一次见到佐野时,也给自己留下了这样的一种印象。
“除了上司与下属的关系,他和安部之间就再没有任何联系了。所以两人间的共同点,就只是同在一个科室任职这一点了。”
负责调查此事的搜查员一脸疲累地报告道。
莫非只是单纯的事故?而与安部坠楼身亡的事相互重叠,同时也只是出于巧合?——周围开始出现了这样的质疑。然而安眠药的事,依旧仍没有任何合理的解释。
“据佐野的妻子说,佐野生前从不服用安眠药。他做事小心谨慎,据说开车前他就连甜白酒都不沾的。”
搜查员之一充满自信地说道。
但事情却也并非一点儿进展都没有。调查科室人员不在场证明的搜查员,确认了所有人在安部坠楼时的不在场证明。其结果,当时可能亲眼目睹到安部坠楼的人,就只有中町由希子一个。
这种事当然算不上什么决定性的证据。凶手未必就一定是安部的手下。然而从安部和佐野两人间的共同点来看,却又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中町由希子啊——确实让人有些在意。”
田宫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在安部坠楼身亡时,警方也曾对中町由希子展开过一定程度的调查。从报告书上看,可以发现那个平凡的年轻女职员其实也挺辛苦的。
四年前,从当地短期大学毕业后,她就进了现在任职的这家公司,公司把她分到了资材部。
直到这时,一切还可谓一帆风顺。
最初的不幸发生在一年后,由希子的母亲去世了。因为自幼便失去了父亲,没有兄弟姐妹的她从此变得孤身一人。
她之所以能够挺过这段难关,大致都归功于当时与她在同一部门任职的,一个名叫中町洋一的同事。不管遇上什么事,洋一都尽力帮她。平日寡言少语的她,在洋一面前也会变得活跃起来,时常会展露笑容。在她二十三岁那年的秋天,也就是去年,两人结婚了。
其后的半年时光,可谓她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西冈等人听说,结婚之后,由希子感觉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神采焕发。
然而就像方才所说的那样,幸福的时光就只持续了短短的半年。今年五月,洋一死于一场交通事故。在一个雨天里他驾车时没能及时打够方向盘,撞到了电线杆上。
这次的打击,让她再也无力重新振作起来。当时她接连两个星期都没来上班。公司给她另外安排了一个职位,也就是现在的购买部材料科。
“她丈夫的意外死亡,是否有什么可疑之处?”
看过报告,田宫抬头向身旁的西冈问道。
“之前也曾确认过,但似乎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遗憾的是,当时对尸体并未进行过解剖。”
“这事与安部、佐野之间是否存在有关联?”
“这一点我也曾详细调查过,应该可以说没有关联。”
“哎呀呀,啥都查不出来吗?”
田宫把双手反剪到脑后,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还有,后来我们了解到,之前她曾经流产过。”
“什么?流产?”
伸懒腰的姿势定格在半空之中,田宫出声问道。
“对,流产。”西冈重复了一遍,“上个月,中町由希子流产过。”
“说说吧。”田宫重新坐回椅子上。
据西冈调查,上个月月初时,中町由希子曾经请过十天的假。再加上周六周日,总计一共休息了两个星期。从请假条上看,她突然在半夜里感觉到肚子痛,之后就被救护车给送进了医院。
“之后就流产了吗?”
“是的。”西冈语调平静地说,“主治医师说,那是她亡夫的遗腹子,对她而言可说是生存下去的全部希望。几天时间里,她一直处在敏感状况之中,完全无法施行救治。”
“亏她还能挺过来啊。”
“听说过了七八天之后,她也逐渐变得冷静下来了。”
“他们公司的人应该也知道,她怀孕和流产的事吧?”
“当然知道。出院之后,公司里让她做的都是些比较轻松的工作。”
田宫嗯了一声,努了下嘴唇。
“这事与案件之间是否存在关联呢?”
“就目前而言,还没有发现相互关联的要素。失去孩子之后,她非常绝望,但这事却与安部、佐野二人毫无关联。”
“嗯。”
田宫站起身来,两眼望着窗外。中町由希子那张满布愁云的脸庞浮现在眼前。丈夫去世,孩子胎死腹中,她的心中究竟藏着多大的悲伤?
8
佐野驾车遭遇事故,已经过去了三天。材料科里笼罩着一股莫名的阴郁气氛。其原因并不仅止于两人的死,不知究竟是什么地方传出的消息,杀人凶手就在科员当中的传闻静静地在公司蔓延了开来。公司里规定,每个员工都必须在胸前佩戴写有科别岗位的徽章。公司里甚至有人一看到购买部材料科的名字,眼神都会随之改变。
如此一来,公司里的气氛也变得令人感觉如坐针毡,近来科员们留下来加班的人数也大幅减少。
这天刚一到点,森田便走出了房间。但他离开的原因却与众不同。
出门没走几步,森田就追上了中町由希子。看到森田的脸,由希子的黑眼珠便开始不停地晃动。
“我找到了一处公司里的人不会去的咖啡馆。”
森田一边观察着周围,一边低声说,“我们到那里去接着谈上次说的那事吧。”
“我没多少时间……”
“只耽搁你一会儿就行。”
听森田说完,由希子轻声回答了句“好的”。
走了大约十分钟左右,两人来到了那家店。这是一家专营咖啡的店,灯光黯淡。正如之前预想的一样,店里没有半个认识的人。虽然年纪还轻,但由希子毕竟是个寡妇。而且丈夫死后,还只过去了四个月左右的时间。如果硬逼着她赴约的话,公司那边很明显会发出警告的。
森田掏出香烟叼在嘴上,默默地吸了半支。由希子则低垂着头,两眼望地。脸颊的线条,鲜明地浮现在昏暗的灯光之中。
“我知道这么做有些强人所难。”
森田在烟灰缸里摁熄了第一支烟,之后他再次掏出一支来,说道:“可我实在是等不下去了。究竟还要让我再等多久?一年吗?还是两年?”
听到他的话,由希子微微露出笑容,偏起了头。
“我现在还没考虑过那种事。”
“这我知道。那你也就不用考虑了。难道你就不能啥都别想和我交往上一段时间吗?”
“可是……”
“当然了。我会尽可能地避开其他人的。”
“……”
由希子不再说话。但她似乎也并未因此感到不快。或许有些对森田的强硬感到厌烦,她的目光望着斜下方,唇角上却残留着一丝笑意。
离开咖啡馆,森田说要送送她,她并没有拒绝。森田心想,虽然对方并没有给出什么确切的答复,但也并非一点儿希望都没有。
自从她调到现在这岗位上起,森田就彻底迷上了她。尽管她算不上什么美人,但身上却带着一种质朴的光芒。对以前总和那些奢华女子交往的森田而言,这种光芒是如此的新鲜。
他对由希子结过婚这事毫不在意。相反,上个月的流产事件反而给了他较大的影响。她那个死鬼丈夫的亡灵,似乎一直阴魂不散。
走到两层楼的小公寓前,由希子忽然停下了脚步。狭小的停车场上,一个身材高瘦的人影正向着她走来。灯光照亮了对方的脸颊,尽管身材高挑,却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手里还提着个大大的包。
“抱歉,阿伸。”
由希子说,“我绕了点路,所以回来晚了。让你久等了吧?”
少年摇了摇头,默默地递出了手中的包。由希子接过包来,说道:“加油哦。”
少年望着她轻轻点了点头,之后又把目光转移到了森田身上,然而他的目光之中似乎又没有森田。少年轻轻致意了一下,从森田身旁走过,消失在了黑夜的路上。
“这是亡夫的弟弟。”
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由希子说道,“念夜高高一。在汽车修理厂里工作,吃住全包,每个星期都会拿换洗的衣服过来。”
“让你给他洗吗?”
森田的语气中带有一丝责难,但她并没有回答。
“再见。”
说完,她便向着建筑迈步走去。
9
田宫眼望窗外,等待着部下的报告,忽然间,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对面大楼的旁边,有人爬上了台子。如果窗户是关着的倒还好,否则可是很危险的。
站在台上的男子拿着个类似镜框的东西下了台子。看来他是在取下挂在窗头上的镜框。
看着他,田宫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件事。
“喂。”
他冲着西冈招呼了一声,“虽然要把站在地上的人从窗户里给推下去是很难,但如果窗旁的人是站在椅子上之类的东西上,那不就能轻而易举地把对方给推下去了吗?”
“哎?”听西冈的回答,似乎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假设对方是站在这上面的话。”
田宫把椅子拖到了窗边。
“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轻而易举了啊。”
西冈说道,“可哪有人会爬到窗边的椅子上去的?”
“这可未必。不是经常会有人在窗户和天花板之间挂相框或者贴纸的吗?这种时候,就必须得在窗户边儿找个东西来垫脚了。”
西冈皱起眉头,用手指摁住太阳穴,在脑海里构思着田宫所说的状况。
“您的意思是说,或许安部当时是想往那里贴纸?”
“没错。而纸上的内容则是‘注意不要吸烟过量’。”
“为什么要贴那些字?”
“那天我在垃圾箱里发现,里边有张纸上写的就是这几个字。估计那天安部就是为了贴这个才爬上椅子的。凶手此时缓缓接近,看安部没留神,打开窗户,之后就……”
田宫作出两手往前一伸的动作。
“使出浑身的力气往外一推。椅子上的安部突然失去了平衡,向着窗外倒去。由于势头太猛,所以脑袋才砸在了窗框上。”
“原来如此。”
西冈连连点头,“这的确是种办法。”
“只不过,这种办法就得由安部相信的人来实施才能成功。要是原本不存在而靠近自己的话,那安部应该也会有所警戒的。”
“我明白。也就是说,当时那人应该是个即便出现在安部身旁,也不会令他起疑的人吧?”
“没错。”
田宫接着说道,“如此一来,剩下的问题就只有动机了。”
“有关这一点,刚才我想到了某种可能。或许,中町由希子流产的事,与安部、佐野两人存在某种关联。”
西冈的话听起来话中有话。
“怎么个关联法儿?”
“不,实际情况目前我也还没弄清。但关键在于,中町由希子心里是怎么想的。最近我在报上看到过些消息,所以才会突然想到的。”
“你这关子卖的可真不小啊。”
田宫苦笑了一下,“你究竟在说什么?”
“刚才您自己不也指出了指示的吗?”
西冈指了指窗户,“贴纸的事。”
10
午休时间一到,员工们纷纷向着食堂走去。森田却知道,有时中町由希子会带着便当来上班,而今天正好她也带了。
等众人都离开之后,森田走到由希子的身旁。她的便当装在一只黄色的特百惠饭盒里。
“看起来味道不错啊。”森田说。
由希子手持筷子,盯着自己的便当看了一阵,之后又抬头望了望森田。
“你不去食堂吗?”
“今天有点儿事。”
森田走到她背后的窗外,朝楼下看了一眼。前几天还曾经有人从这里坠楼而死,这一点实在是让人感觉有些难以相信。
“抽个时间,一起去吃顿饭吧。”
他说,“只是见面聊上两句的话,事情很难有进展的。我知道一家还算不错的店。不光不会让其他人看到,而且我想你去了之后还会喜欢上那家店的。”
“我不能去。”
她放下筷子,低下了头。
“为什么不能去?因为现在这时期吗?那种事都一样。如果是你不想和我一起吃饭的话,那就算了。你直说好了。”
他看着由希子的脸,那意思是在询问她究竟怎么想的。
由希子沉默了一阵,之后她就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抬头看着森田。
“非得上馆子去不可吗?”她问。
“也不是,我就是想和你好好谈谈罢了。咖啡馆那类的地方让人没法儿安心说事。”
听森田说完,她缓缓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这意思。”
森田并没有能够立刻明白她话里的含义。过了一阵,他突然笑了起来,把手放到了她的肩上。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那我当然也OK了。我那边比较脏乱,今晚我会抓紧打扫一下的。那,你什么时候方便呢?”
“随时都行。”她说。
“那就明天吧。在上次那家咖啡馆见面。七点,行吗?”
由希子轻轻点头。森田打了个响指,“太棒了!明天会是最棒的一天。”
“只不过……”
由希子表情严肃,与森田的满脸开心形成鲜明的对比,“这事你可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说。如果你说了,下次我就再也不会见你了。”
她的语气听起来很严肃,虽然被她的气势所震到,森田的声音里却掩饰不住心中的欢喜。
“好,我答应你。”
11
田宫与西冈到由希子住院做流产的医院去了一趟,找当时的主治医师见了个面。那医师长得轮廓分明,让人感觉判断力很强。
田宫首先向医师询问了一下由希子流产时的情形,与西冈说的大致一样。
“医生您当时有和她说过流产的原因吗?”田宫问道。
“就只是说了些一般性的原因。不过也没跟她讲得太细。因为她当时情绪太消沉。而且比起这些来,还是今后的处置更重要。”
之后他又补充说,从医师的角度来看,与其纠结过去的事,还是今后的事更加重要。
“的确如此。对了,她当时似乎有些神经过敏。”
“感觉她挺可怜的。”
或许是因为想起了当时的情形,医生轻轻地摇了摇头,垂下了眉毛。
“可她后来却还是平静了下来。难道是遇到了什么帮助,还是有什么契机让她重新站起来了?”
医生把双手抱在了胸前。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契机,不过当时她曾经说过这样的话。说是在她得知流产时,她觉得很对不起自己的丈夫,差点儿急疯了,但在她得知这事的原因不在自己时,她感觉松了口气……”
“原因不在自己——她当时这么说过?”
“对,记得应该是这么说的。”
田宫往前探了探身子。
“我还想再问医生你一件事。她当时是否问过这样的问题——”
回到搜查本部,田宫给A食品打了个电话,让人把森田给叫来,说是有紧急要事和他说。
但是最终也没能找到森田,据说今天才刚打下班铃,他就急急忙忙地回去了。
“说是他今晚有贵客要招待,而那名贵客的名字则是机密。”
“贵客?机密?”
一阵不祥的预感划过心头。田宫接着便问中町由希子在不在。年轻的搜查员向对方转达了田宫的话,但随后便又冲着田宫摇了摇头。
“据说她也是一下班就回去了。”
“糟了。”
田宫咬住了嘴唇。
“喂,火速派人到森田家去。”
12
“你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吧?”
走到公寓的门口,由希子再次一脸担心地确认道。就连她自己都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自从昨天她答应到森田的公寓来时起,她就一直问个不休。
森田也明白,她这是不想让人看到。所以他也并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自己今天要和她见面的事。而且这事也没什么可宣扬的。
“没事的,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
森田对戴着深色墨镜的由希子说道。这公寓里没人认识她,但她却始终不肯摘下墨镜和白帽子。说起来,此刻她身上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