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拟倩蛙声传密意,难将萤火照离情。
遥怜织女佳期近,时看银河几曲横。
申纯在舅父家,自秋天住到冬天,如今快到年底了。对娇娘的慕恋之心,一直找不到排遣的机会。每夜,申纯总是明烛独坐,到半夜才上床躺下。卧室的东边,有修竹数竿,竹外有一亭子。前任州官有个儿媳,年少貌美,因得暴疾,不治而亡。
灵柩在亭巾停放了一年,后来才送归乡里。然而她的鬼魂还常在亭中。每每兴妖作祟,迷惑附近的少年。申纯并不了解这些情况。有天晚上,申纯正掩门而坐,天将二更时分,忽然听到窗外有脚步声,他以为是附近的兵吏起夜,不以为怪。稍停片刻,有人叩窗甚急。申纯出门一看,娇娘正独自站在窗下。娇娘说:“你为何不开门?我在这里等你多时了!”申纯不知是女鬼所变,欣然扶她进屋。申纯问:“你怎么能到这里来?”
娇娘回答:“父母睡熟了,没人知道,因此偷偷来陪伴郎君。
”说罢便羞答答依偎过来,申纯多日不曾与娇娘欢会,这会儿更是饥渴难耐。天快亮时,女鬼起身要走,嘱咐申纯说:“此后我每夜必来。三哥无事不必到厅堂。便是去了偶然相遇,也不必与我说话,免得别人知觉。我若是跟你说话,你最好退开不答言,这样别人就以为你对我无意,或许可以消除别人的疑心。”申纯说:“你每夜必来,我进厅堂干什么?”女鬼于是就离去了。自此之后,女鬼夜夜必来与申纯幽会。平日里,申纯也按照假娇娘嘱咐的去做。他哪里知道这是女鬼作祟!这样过了一月有余,竟无人知晓此事。
再说娇娘自上次对申纯说要忍辱善待飞红之后,的确十分费心。平日里娇娘有些玩好珍奇之物,只要飞红一开口,娇娘就举手相赠。锦绣珠玉,惟红所欲。人都喊飞红为红娘子。飞红见娇娘对自己如此厚情,渐渐消了旧恨,对娇娘亲密起来,娇娘则更加奉承。这时,娇娘的贴心侍女小慧已长大了。小慧见娇娘屈意事奉飞红,不知其苦心,很看不下去,便说:“娘子您是贵人,飞红不过是一个下人,为何以贵事贱?”娇娘叹息道:“我与申郎相好,你是知道的。飞红与我有隔阂,屡屡找我的麻烦。我所以不自爱而屈意事奉她,全是为了申郎啊!
”接着,娇娘吟诗一首道:
雨勤春寒花信迟,痴云碍月夜光微。
披云阁雨凭谁力,花开月圆且待时。
吟诵完毕,泪如雨下,小慧说道:“娘子芳年秀丽,禀性聪明,立身郑重。那日娘子游玩花园,与湘娥并行。湘娥不相让,先登楼梯,你气愤至极,把此事告诉给夫人。夫人不管,你竟然两日不食——这是何等的傲气!前年,老爷改官西归,途中驿舍的床帐,你不让用。我们把绣花褥子垫了一重又一重,四周还用罗帏围着,你还感到不干净,让焚起麝香,到半夜才安寝——这是何等的洁身自爱!娘子善歌,众所共知。亲族聚会,再三再四请求你,最终你也不肯唱一句——这是何等的自重啊!现今,既然你把千金之身托付给申公子,他却并不珍重,而你还要屈事飞红,丧尽名节,这真叫我大为不解。何况姑娘你的才貌,早就远近闻名。假使好好选桩婚姻,难道找不到一个像申公子那样的郎君吗?况且申公子自从高中以后,对娘子好像并无情意。现在虽然住在这里,呼之不来,问之不对,想必别有他意。你何若执意钟情于他,而自己作贱自己呢?”娇娘说:“你不要说了!普天之下,还能找到第二个像申郎那样对我钟情的人吗?他绝对不会辜负我。”小慧知道娇娘对申纯的爱恋之心坚如铁石,于是也和她一道讨好飞红。飞红大为感动,完全消除了对娇娘的怨恨。她对娇娘喟叹道:“姑娘近日以来,憔悴得很,好像心事重重,何不与我说说。飞红我受姑娘之恩如此深厚,如有能效力之处,我当以死报谢。”娇娘只是流泪不语。飞红再三询问,娇娘才说:“我与申郎相好,你是知晓的。别的没有什么。”飞红说:“这事容易。你母亲年尊,终日在小楼上念经,家中事务,姑娘你都可以作主。你果真有什么谋划,飞红我怎敢不遵命!”娇娘表示万分感谢。
自此以后,飞红给娇娘行方便,让她去找申纯相会。然而申纯自每夜与女鬼幽会之后,都以来的是真娇娘,因此也懒得到厅堂来。偶尔在家里碰到娇娘,便远远地躲避。加上夜间过于劳累,精神萎蘼,白天便在屋里沉睡不起,娇娘渐渐产生疑惑,到晚上,就叫小慧和飞红的小侍女兰兰,一同到申纯住处侦察。慧、兰二人到了申纯房前。小慧见到窗内灯火明亮,便在窗纸上钻个洞,朝内窥视,看见申纯与一个女子相对而坐。
那女子的颜色神态跟娇娘简直没有两样!慧、兰二人偷偷地惊骇不已。回到娇娘房里,则见娇娘与飞红坐在一起,二人更加惊疑。小慧问道:“刚才姑娘到申公子房去过吗?”娇娘回答:“你们走后,我与飞红一直坐在这里不曾挪步。你怎么胡说?
”小慧与兰兰同声说:“刚才看见申公子与一女子对坐。那女子酷似姑娘。如果你没有去,那女子又是谁呢?”娇娘、飞红大为惊骇。过了一会儿,飞红才说:“过去听说这个地方多有鬼魅,难道是真的吗?难怪申公子对娘子不理不睬呢!”娇、红二人本想再到申纯那里探个究竟,因夜深行走不便,暂且作罢。第二天一早,娇娘诈称舅母之命,派人叫申纯到厅堂来。
申纯拖拖拉拉,老半天才来到。小慧引他到后室。申纯见娇娘独自一人坐在那里,便惶惶然想退出。娇娘上前挽着申纯手说:“你暂且别走。我有话要跟你说。”申纯不得已地坐了下来。
娇娘接着说:“你近日来为何对我无动于衷?我对你的钟情已经无以复加了!可是你现在这样子,这哪里像我所想望期待的那个申纯啊!”申纯默不作声。娇娘又说:“表兄每晚相会的是什么人?”申纯说:“哪有此事。”娇娘说:“不必隐瞒。
”申纯说娇娘欺骗他,他瞅瞅左右,看到无人监视,这才对娇娘窃窃说道:“你让我不要跟你说话,怎么又责备我呢?”娇娘说:“我何时叫你不要跟我说话?”申纯大吃一惊,赶快问:“房里有人偷听吗?”娇娘回答说没有人,并急切地说:“我自从与你分别后,迄今已有两年了。你这次来家,我哪里有机会与你亲热说话?又何曾嘱咐你什么呢?”申纯说:“你怎么这样反复多变。自上个月以来,你每夜都到我房里。是你叮嘱我不要与你在家中说话,说是怕飞红等人借机生事。你今天反过来质问我,这是为什么?”娇娘道:“我真的没有出去过。
你住的地方偏僻荒凉,早就听说那里经常有鬼怪作祟,想必是鬼怪化成我的形体来迷惑你。我自从屈事飞红之后,现已得到她的欢心。我常常派人请你来,你不来。纵然见到你,与你谈话,你又不答腔。我天天不知怎么是好,总以为你有异心。昨夜差小慧、兰兰二人到你那里打探,她们见到有一个女子,相貌像我一样,正和你一起坐着。这不是鬼怪作祟又是什么呢?
所以我今天请你来问个明白。你要是不相信,我就叫飞红来作证。”于是暗暗使人叫飞红来。飞红对申纯说:“郎君为何抛弃姑娘呢?”于是详细叙说昨晚发生的事情。申纯听后惊恐万状,汗流浃背。不知道该从哪里出去。他感激万分地对娇娘说:“若不是你还对我眷眷不忘旧情,我就要死于鬼祟之手了!只恨我两个月来,辜负了你对我的恩爱之情,我拿什么报答你呢?”由于害怕,申纯不敢再回那间房里去住,直到日暮时分,仍呆在厅堂里不走。飞红于是出点子,让娇娘去告诉主人,只说申纯的住处有鬼怪作祟,不能再往。夫人怀疑地说:“怎有这等事?”飞红打算向夫人证明此事。一更时分,飞红让申纯回到那间卧室去。申纯害怕,不肯走。飞红说:“你只管去,我自有安排。”并对他告诫道:“今夜二更鼓响,我与夫人前来探视。如果那个女鬼来到,我与夫人在远处探望,为的是不让夫人见女鬼像娇娘而生疑心。假如夫人追问你,你也不要说那女鬼像娇娘。”申纯勉强答应了。
二更刚到,女鬼果然来到房中,申纯虽然与她并坐一起,但两腿直发抖。正在恐惧之时,飞红与夫人来到窗前,隐约看见房内果真有一妇人。夫人刚想再仔细看看,飞红怕申、娇二人的事情败露,便重重地敲窗户,破门而人。女鬼果然一眨眼就不见了。申纯初听娇娘说有鬼怪作祟,总是将信将疑,到现在才完全相信了。舅母问申纯道:“刚才是什么人?”申纯愧谢说:“不是人,是鬼,请舅母救我一命。”于是舅母与飞红商议,让申纯住到中堂去了。舅父得知此事后,广求明师符水给外甥喝,以驱除邪祟。后来申纯真的病了几天,不久就好了。
这以后,申纯就在厅堂内起居,不再在偏僻之处受相思之苦。
娇娘也不介意申纯曾经冷落过她。两人欢爱依旧。有时娇娘整夜住在申纯房里,夫人也不知晓。申纯追思女鬼作祟之事,感激娇、红二人救命之恩,于是作了两首《望江南》表示谢意。
其词云:
从前事,今日始知空。冷落巫山十二峰,朝云暮雨竟无踪。
一觉大槐宫。
花月地,天意巧为容。不比平常三五夜,清辉香影隔帘栊。
春在画堂中。
又过了两个多月,舅母不幸染病而亡。娇娘哀痛不已,哭得死去活来。申纯见舅父家事情纷纭杂乱,没有心绪再住下去,便向舅父告归。娇娘对申纯说:“当初分别时,没想到还有这次的尽情欢会。不幸母亲去世,哀痛之中,我没能与兄亲热款曲。你暂且回家一些日子,但一定要再来呵!”接着长叹道:“数年之间屡屡送别。谁知这次分别以后,将来又是什么样的结果呢?”申纯默默无言,只是掩泪为别。第二天,申纯便启程赶路。回到家中后,父母听说舅母身亡,都惊恸感叹不已。
第二年六月,舅父任满回乡途中,再次在申家住了好几天。
自从舅母去世后,飞红就成了舅父的宠妾。这时她找到娇娘谋划了一通,便对舅父说:“夫人不幸早逝,善父少爷年纪又小,家中事无人主持,何不把三哥请去帮着管理?况且三哥上任期还早着呢!”舅父欣然应允。于是去找申纯父亲。父亲不愿意让儿子离家。然而申纯听说要带他走,又高兴又急切,便暗地里嘱托飞红让舅父再去请求。舅父果然再三恳求。申纯的父亲迫不得已,只好让申纯去舅父家帮忙。
申纯在舅父家住了两个月。一天,舅父要出外谋求再任官职的机遇。临走前他对申纯说:“家中事情头绪繁多,善父又年幼不懂事,三哥不妨安心在这里帮我主持一下家务。一旦你到了上任的时候,那时我当竭力助行。”申纯欣然允诺。他向舅父身边的人行了重贿,众人没有不欢悦的。舅父离家走后,申纯与娇娘便无所顾忌的亲热起来。庭院深沉,帘幕掩映,申、娇二人玉枕相挨,朱栏共倚,整日举盏飞觞,嬉笑歌吟,真是享尽人间欢乐!半年后,舅父因为朝廷官员不足,再度调往陕西利州任通判。舅父身边的人因为受了申纯的厚贿,加以事关重大,不敢泄露申、娇二人之事,只是在舅父面前说申纯的好话。舅父见到家中事务,被申纯管理得有条有理,知道申纯很有才干,加之又妙年高第,前程未可限量,于是对先前不肯允婚之事深感后悔。他把飞红叫来,让她向申纯委婉地问问是否还有结亲之意。一天晚上,申纯正与娇娘坐在一起,飞红急步跑进来,高兴地说:“郎君、姑娘,你们的夙愿就要实现了!
可喜可贺!”娇娘询问,飞红回答:“老爷又有了与申家结亲之意,让我来找申公子探探口风。还担心申公子不答应呢!”
娇娘大喜道:“老天爷真不违人愿呀!”申、娇二人高兴得夜不能寐。当晚,飞红就把申纯之意回复了老爷。王家便派媒人到申家,申纯的父母也欣然同意,于是就很快筹备聘礼。
再说成都府艺妓丁怜怜,自从与申纯分别后,很久心绪不佳。有一次又到帅府,偶然进入西书院,见从前的美人画像还挂在壁上,帅府少公子坐在像前发呆。怜怜仰视画像,久不移目。少公子问道:“天下果然有这样美的女子吗?”怜怜点头说有,并指着娇娘的画像道:“王娇之美,这幅画还未能模写十之一二。王娇的脚极小,眉毛修长,又能诗会文,词草翰墨,没有人比得上她的。以王娇的画像为证,其他那些画大概也是画不如人。”少公子高兴地说:“我就选中这个女子了!”怜怜说:“没有用了。听说这个女子早就有了相好之人,恐怕已经不是处女了。”少公子说:能得到这样的女子做夫人,足矣!
至于别的我就不在乎了。”怜怜这才后悔不该失言,极力解释劝说也没有用。帅府少公子于是命自己的亲信恳求父帅,差人到王家求婚。当时,申纯的舅父还在眉州任上未归,求婚未成。
等到舅父回家待官赴任,帅府便很快派人来。舅父起初再三拒绝,但帅府以威势相逼,并送上重礼。最后,舅父不得已地答应了这桩婚事。
当天晚上,娇娘手持帅府婚书到申纯房中,告诉说:“我俩的婚约不行了。帅府来求婚,父亲迫于权势,已经应许了。
你说该怎么办呢?”申纯听了犹如晴天挨了霹雳,呆了半天才说道:“事情还早着,我们慢慢想办法吧。”娇娘从此与申纯相会更频繁,然而一见面就惨惨不乐。娇娘平素善歌,每次唱出哀怨之音,听者无不为之动容,甚至潸然泪下。她虽与申纯相爱,却从未当面给申纯唱过歌。有时申纯在外面偷听,只要一察觉,她就马上不唱了。因而申纯每每为此不高兴。到了现在,申纯就自己作了一首歌《一丛花》,请娇娘歌唱,娇娘立即含泪唱道:世间万事转头空,何物似情浓?新欢共把愁眉展,怎知道新恨重逢。媒妁无凭,佳期又误,何处问流红?欲歌先咽意冲冲,从此各西东。愁怕到黄昏,窗儿外疏雨泣梧桐。仔细思量,不如桃李,犹解嫁东风。
一曲未完,申、娇二人已泪如雨下。从此以后,申纯喜欢一些珍贵物品而又不能得到,娇娘便多用金玉珠宝,尽其所能,买回来送给申纯,以满足其嗜好。一天晚上,家中宴席已散,申纯回到房中,因多喝了酒而不能安睡,娇娘便在一旁秉烛侍候。申纯从容问道:“近日来,你为何对我如此厚爱?”娇娘回答说:“起初,我以为可以托付终身给你。现在既然天不从人愿,我事奉你的日子也很有限了。虽然尽我此身所有,何足以报答你对我的恩情呢?”申纯听后大为感恸。
过几天,娇娘忽然卧病不起,将近两个月没能与申纯相会。
一天,舅舅出外拜谒去了。申纯用重金贿赂家人,想见见娇娘。
侍女们便扶娇娘到申纯房里来。申纯殷勤迎接。娇娘呜咽不语,过于许久才说:“乐极生悲,俗话说得不错啊!我病得难以自支,生前不能与你在一块,死后也要跟着你。我是在所不惜了!
”说完,便倒在申纯怀里,神色恍惚,似无所主。侍女们吓得连忙扶她躺下。过了许久娇娘才苏醒过来。申纯也从此闷闷不乐,作事颠倒,言语虚恍,刚做的事,说的话,过眼即忘。舅父感到非常奇怪。
八月,帅府送来聘礼并催促确定婚期,舅父许下了迎娶的日子。娇娘的病刚刚好些,因为一件事情骂了一个名叫绿英的小丫环。绿英竟怀恨在心,乘机将娇娘与申纯幽会之事从实告诉了舅父。舅父非常恼怒,把飞红叫来审问此事,并要惩治申、娇二人。飞红哄骗道:“小姐知书达礼,难道能不知失身于人是最大的耻辱吗?况且她一向稳重寡言,爱身如玉,行为很谨慎,这些都是有目共睹,老爷你也是清楚的。申公子功名到手,举动不妄,厅堂内室之地,不是老爷叫他进,他也不敢进。他并不曾与娇娘说过一句不得体的话,倘若有这样的丑事,我怎能不知道呢?小人之言,不可深信。况且婚期在即,不宜自家里自造出不美的事来。”舅父正宠信飞红,于是相信了她所说的话,只是叮嘱严加防范。申纯自感不能再住下去了,便告诉娇娘说:“我俩之事,舅父都知道了。我不能再不走了。你还有两个月就要出嫁,希望你努力侍奉新夫,我与你从此永别吧!
”娇娘气愤地说:“一个大丈夫,堂堂六尺男儿,竟然不能够保护一个妇人!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你却要把我委身于他人,你的心怎么如此狠呢?我的身子不可再受侮辱,既然托付给了你,我就是你的人了!”于是掩面大哭。申纯方才醒悟。他正在为去留之事犹豫,突然收到一封家书,称父亲患病,并派车马奴仆催他速归。申纯不得已,只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