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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贵平深深看了陆铮一眼，说道：“看来，你比我消息灵通。”
陆铮没说什么，默默走了出去。
……
省委调查组离开乌山的当天，几名人大代表突然联名向人大常委会提交了弹颏常务副市长孙正国的提案。
虽然该提案人大常委会主任程明远压了下来，根本没有进入讨论日程，更没有进入表决程序，但消息已经不胫而走，更有海外媒体进行了报道。
那几名提案的人大代表被陆续免去代表资格，当然，这是后来的事情。
冯贵平和周涛都在当天下午被召去了省城，向省委领导汇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回来后，冯贵平便在闭门的常委会议上，将这件事情定性为政治阴谋，并对列席会议的人大主任程明远进行了严厉的批评，但与会的人谁都看得出，冯书记好像，已经乱了方寸。
接着，半个月后，孙正国被省纪委立案调查。
秋雨缠绵，带来阵阵凉意。
市委常委院斜对面的小饭馆包间，陆铮、程明远和杜克诚正围着热腾腾的火锅大快朵颐。
程明远担任人大主任后便住进了常委院，就在昨天，他被免去了市人大主任一职，陆铮今天便来看他。
杜克诚是恰逢其会，在常委院大门处正好撞到出来吃饭的陆铮和程明远，在陆铮热情邀请下，便跟了过来。
程明远一杯杯喝着白酒，看起来有些耳热眼花，很兴奋，陆铮在旁劝道：“明远大哥，你慢点喝。”
程明远却是又嗞一声一杯酒下肚，笑着道：“铮子，我没事，别看我被罢了官，但这一辈子，能在人大主任这个位子上，出个弹劾常务副市长的提案，我被罢了也值了！开风气之先，对不对？！”
陆铮便不再劝，只是拿起酒杯，默默和程明远碰杯。
杜克诚在旁侧陪着喝酒，并不多说话，心里只是叹息，没想到，乌山之乱，会乱成这个样子。
省里有风声，周涛固然要走，冯贵平却也待不长久了，任谁地方上乱成这个样子，党政一把手都难辞其咎。
杜克诚审视的看了陆铮一眼，有时候想想，乌山政坛乱成这个样子，是不是有陆铮的原因？上次听起来，陆铮对冯贵平和周涛都不大满意，难道就是想借这个机会将这两位送走？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杜克诚旋即觉得，自己想太多了，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第一百一十七章二号人物
1988年11月，在冯贵平、周涛陆续被调离，乌山市委书记和市长空缺近半个月后，省委终于任命由原省人大副主任戴德厚任乌山市委书记、代理市长职务。
显然，乌山官场成了很多官员眼中的政治黑洞，前途光明的政治新星未必便愿意来，最后，省委决定由一名副部级老干部来乌山镇场，稳定乌山局势。
实际上，戴德厚已经处于半退休的二线状态，听说，本来也不愿意来乌山，是省委主要领导同他谈话，请他出山的。
在戴书记同乌山干部见面的常委扩大会议上，这位曾经在乌山任职过的老领导显得心胸极为宽广，讲到自己年纪大了，对于乌山特区飞速发展的节奏怕把握不好，但既然组织上信任，我只能勉力兢兢业业站好最后一班岗，和同志们一起，为乌山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
他的讲话，博得了乌山干部热烈的掌声。
除了孙正国被双规，乌山其余常委变动不大，唯一有变化的便是陆铮，被任命为市委副书记、常务副市长，仍兼任滨海新区区委书记一职。
便是在市委红头文件的常委排名中，他也排在了杜克诚之前，戴书记之后，成为乌山名符其实的第二号人物。
现今乌山，又恢复了八常委格局，即市委书记、代理市长戴德厚，副书记、常务副市长陆铮，副书记、纪委书记、党校校长杜克诚，市委政法委书记、公安局局长姚二柱，市委组织部部长任忠华，市委宣传部部长李大仁，市委秘书长孙前进，军分区司令韩勇。
市纪委对姚二柱的调查早就告一段落，姚二柱的爱人陈桂香退还了股份，同时姚启立被以诈骗罪入刑，但因未造成严重后果且退股及时，故从轻处罚，判三缓五，并根据相关规定，吊销姚启立律师执业资格。
姚二柱则受到党内警告、行政记过处分。
不管怎么说，家属沾上这等事，姚二柱或许会有种跳进黄河洗不清的感觉。
……
市政府常务会议，戴书记没有参加，委托陆铮主持召开会议，当与会人员进入会议室，看到坐在主位的陆铮时，所有人心中都是一震，这是不是预示着，乌山即将进入一个崭新的时代？
今天的市政府常务会议并无列席人员，主要是讨论乌山今后发展的务虚会议。
与会人员为，副市长陈家强、江伟、赵爱勋、徐峰瑞、王福亭、张和平。
市长助理兼计委主任刘铁。
市长助理兼市旅游开发办公室主任母世畴。
市政府副巡视员王连昌、邓庆丰。
市政府秘书长兼办公室主任于慧雅。
几位副市长中，王福亭原为教委主任，刚刚被提拔上来，其余五位都是陆铮的老同事。
在原本乌山市政府副职中，孙正国和陆铮两位常委副市长不必提，最为强势，此外便是兼任计委主任的副市长卜抗日，也是一位很有希望更进一步的重量级人物。
谁知道现今孙正国和卜抗日一个被双规，一个被免职，不说陆铮现在的职务，便是论资排辈，也成了市政府本届班子中硕果仅存的强权人物，这令市府会议的风向不消说，自然而然完全被陆铮主导，比周涛这个市长在的时候更为得心应手，毕竟周涛在的时候，有孙正国同他抗衡，又有陆铮和卜抗日这种不得不令周涛忌惮的重量级副市长。
新提拔的三位新贵，副市长王福亭，是陆铮在教委时的同僚，同陆铮私交甚好。两位市长助理刘铁和母世畴，均是乌山帮。
任谁看看会议室内的人，都会知道，从今天开始，政府口，陆铮定然说一不二，尤其是看戴书记的意思，好似也是刻意的安排，第一次常务会议就缺席并委托陆铮主持，只怕以后会形成惯例。
戴书记，担任过副省长，来乌山前是省人大副主任，有乌山任职经历，本身听说就是一位宽厚长者，马上要退下去的人了，看来也不想在乌山证明什么，更不想重新搅合进政治党派的是是非非，他可能只是希望能安安稳稳的过渡一下光荣离休。想来到了合适的时机，省里会重新安排乌山的掌舵者。
以往的市政府会议上，陆铮发言不多，但往往言必有中，很令人耳目一新，今天听陆铮系统的谈起乌山发展的蓝图，更觉得这位年轻的领导能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位子，实非侥幸。
在讲话中，陆铮将乌山的发展归结为三个阶段，现今是人口快速增长市区高速膨胀为未来打基础的第一阶段。
陆铮指出，提到城市化，提到人口膨胀，曾经有一个理论，“一个工业城市或商业城市的资本积累的越快，可供剥削的人身材料的流入也就越快，为工人安排的临时住所也就越坏。”
而这种情况，在工业化初期阶段的资本主义社会大城市发展过程中，都曾经普遍存在，所以有人认为，我们现今的城市化，带来的恶果将是城市涌入大量的工人，而一个城市容量有限，很难为这些工人提供栖身之所。
陆铮喝了口茶水，继续道：“这话，看起来危言耸听，但我认为，抓住了问题的实质。不过，有前车之鉴，我认为我们可以很好的解决这个问题，如果因为这个原因对城市化敬而远之，一直原地踏步，那么，我们执政的意义是什么？”
“乌山，现在经济发展很快，这得益于中央和兄弟省市对中国硅谷建设的支持，得益于越来越多的高新企业搬迁来我们乌山，而我们风景宜人的乌山，同样可以打造成来东方旅游的天堂，一个明星城市，这对于吸引人才也至关重要。”
“所以，我们乌山打基础发展的第一步很重要，首先，基础设施建设一定要跟上，而且，绝对不能为了经济增长牺牲我们的环境，我们要对子孙后代负责，我希望我们的城市名片除了有数不尽的高楼大厦，同样，也该有蓝天碧海。”
“其次，在人口规模、劳动力规模、人口结构、劳动力素质和结构、人口管理、劳动力利用、就业培训和在职培训等八个方面，我希望我们能有个清醒的认识和理解，说到底，决定一座城市前途的是人口和劳动力发展水平，人口整体素质决定了一座城市可以到达的高度。”
“提到发展经济，搞活经济，就不得不说，要怎么来搞活？首先，还是要解放思想，改革僵化的体制，我们乌山作为经济特区，更要走在兄弟城市的前列。”
“同志们，借着改革开放的东风，有着得天独厚地理优势的乌山，经济腾飞已经开始，但是，我想说的是，我们乌山未来城市的定位，仅仅是一座富得流油的贸易旅游城市么？我认为，这对于我们建立特区的意义是远远不够的。”
“我希望，在实现小康社会的同时，我们乌山能树立起独有的城市文明、城市文化。希望我们乌山市民的素质和修养能达到一个新的水平。那么怎么提升市民的素质呢？我认为，开展道德思想教育等等手段是很难起到真正的作用的，想提高市民的素质，首先我们就要以身作则，提高我们行政管理人员和执法者的素质，我们作为城市的管理者和服务者，在城市道德水平上，实际上，是起了一个标兵的作用的，如果我们自己不文明，怎么要求市民们比我们文明？”
“基于上述考虑，我认为接下来我们工作要有一部分重心向建设文明政府方向倾斜，对于行政窗口单位，对于执法单位，我将会和人大方面协调，建立一个代表监督制度，而且，要鼓励舆论的监督，对于纸介媒体，如果有根有据的报导这方面的内容，我不希望，再出现某些单位领导打电话公关甚至威胁的事情，这些想法，会逐步的落实为制度。”
“同时，相关的奖罚金制度也会出台，你不会因为对市民的白眼而被辞退，但，肯定要罚的你肉痛，叫你记住这次教训。”
陆铮的脱稿发言洋洋洒洒，旁侧秘书快速的记录着，与会人员也都听得出，陆铮决心很大，新官上任，显然是准备动真格的。
不过陆铮和冯贵平最大的一点不同就是，冯贵平严苛，几乎恨不得所有干部都回到五六十年代，徒步上下班、抽旱烟、吃糠咽菜才叫清廉，陆铮则特别体谅基层公务员，而且，会为公务人员阶层争取最好的工作条件。
在陆铮任政协副主席、财政局长期间，乌山市公务员的工资曾经有一个大的飞跃，比之效益中等的国企职工，工资现今只高不低，这也是很多知道内情的乌山公务员念叨陆铮好的由来，毕竟以前，机关工作人员的工资，与工人比起来相差甚远。
散会后，母世畴跟着陆铮来到了陆铮的办公室。
陆铮从青龙调任广宁县委书记时，母世畴是当时的组织部部长、常务副县长，原县委书记江海燕提拔的干部。
到陆铮离开广宁时，向市委推荐了母世畴任县长，后来母世畴与当时的广宁县委书记王同迪矛盾激化，被黯然调来了市里，却不想两年后，升任市长助理，主管全市旅游资源开发，对于乌山这座本就是旅游胜地且刚刚提出五年旅游开发计划的海滨城市来说，其职责不可谓不重。
虽然还未明确其行政级别，但实则他已经进入准副厅行列，最多一两年时间，如果工作上没有出现什么纰漏，被提为副厅级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反观逼他离开乌山的原广宁县委书记王同迪，却在一年前因为乌山变电所爆炸案被冯贵平免职，现今以正处级调研员的身份赋闲，关系挂在市委办公室。
所以说人之一生，未到尽时，谁又知成败如何？
母世畴进了陆铮的办公室，就笑着说：“市长，陈谷义昨天跟我通电话，跟我打听您住址来着。”
陈谷义是冯贵平提拔的广宁县委书记。
陆铮微微颔首，说：“听说他在广宁和很多同志关系很紧张，有这事吧？”
母世畴听陆铮话风，便道：“是，老陈这个人，心胸还是不够宽阔。”
陆铮看了看表，说：“我去接机，旅游这块儿，咱们乌山的潜力很大，附近几个海岛，要利用起来，这方面你多下工夫。”
母世畴连连点头，又跟在陆铮身后，一直送陆铮到楼下，目送陆铮上车，黑色桑塔纳驶出市政府大院很久，他才慢慢转身往回走。
他知道，办公楼里，很多窗户后，不知道多少目光看着他和陆市长，又不知道多少人在猜想，他和陆市长之间谈了些什么。
想想自己也曾经是这些干部中的一员，身在局外，看着核心权力圈子中的干部，总觉得是那么神秘。
想着，母世畴不禁感慨的叹了口气。
……
陆铮在机场接的是卡洛琳，她和市委副秘书长刘艳红刚刚从美国回来。
虽然刘艳红和乌山律师顾问团这阵子一直在美国，但看来她已经通过一些渠道知道了乌山发生了什么事，是以坐上车不久，她便开始向陆铮汇报官司的准备和进展情况。
纽约高等法院已经正式决定受理这桩案子并且已经排期，将会在下个月月初开审。
刘艳红很兴奋的说：“我们的法律顾问和美国纽约的代理律师都对着这个案子很乐观，除了要求BLC公司退还定金外，提出的额外索赔金额为一千万美元。”
陆铮笑道：“看来这个官司，要拖很长时间了。”
说着话，看向卡洛琳，道：“实验室搬迁工程快完成了吧？”
从今年年初，陆铮提出了把集团设在美国的实验室搬迁来中国，虽然包括施罗德在内的很多集团高管不解，但陆铮还是强行通过了这条看似不怎么明智的决议。
卡洛琳在美国时，陆铮叫她去监督最后的扫尾工程。
想来卡洛琳对这个决定也极为疑惑，但她还是不折不扣的执行着陆铮的命令。
陆铮能感觉的出来，卡洛琳现在对自己百依百顺，别说，当她认真帮你做事的时候，用起来还真是得心应手。
第一百一十八章巨轮
办公室内，任忠华正在向陆铮汇报近期组织部工作，主要便是处级以上干部出国预审登记制度的确立。
陆铮党内工作分管组织人事和党建，戴书记好像又不大管事，组织部的工作便要向陆铮汇报。
任忠华倒是面色如常，好像对于陆铮变成党内分管自己的领导这种角色变幻接受的很彻底，完全没有什么想法。
在上午结束的市委常委会议上，刚刚通过了调整十几名干部职务的决议，其中包括任命原路南区区长王玉宝为广宁县委书记这样的重量级人事任命，明眼人都看的出，这次人事调整陆铮的圈子是最大的受益者。
翻看着桌上材料，陆铮笑着说：“忠华，这些工作你看着安排，对你，我还是信得过的。”
任忠华笑了笑道：“那行，没什么事的话，陆书记，我就走了。”
陆铮微微颔首，这时办公桌上电话响了起来。
陆铮接起电话，话筒里传来老妈的声音，“铮子，爷爷住院了。”
陆铮心中一颤，见任忠华已经走了出去，急急的问道：“爷爷怎么了？病了？”
“嗯，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回来就知道了，我要去医院，不和你说了。”老妈说完，就挂了电话。
陆铮怔了好一会，便匆匆收拾了下办公桌，快步而出。
……
一个多小时后，陆铮的奔驰车驶入了北京301医院。
奔驰暂时用的昌明集团的车，一路上，陆铮都在想，如果爷爷不在了，怎么办？
本来，自己一直在回避亲人生离死别的问题，但是，老妈的电话，令自己不得不想起很多往事。
想到按照前世的轨迹，爷爷很可能在几年后就会离开自己，陆铮突然心里空落落的。
自己，好像根本还没证明过什么。
前世比较幸运的是，爷爷不会知道，他离世后，世界变化的如此之快，也不会知道，京派渐渐分崩离析。
若不然，爷爷会九泉下，也不会瞑目吧？
前世的88年，爷爷好像没生过什么大病进医院，可见，这个世界已经改变，但听老妈前几天就念叨，爷爷的身体状况已经没有前几年好，看来，寿数这东西，怕是注定的。
想着，陆铮懊恼的将头撞在了方向盘上，自己，能为爷爷做点什么？
“你有病啊？！”前面，隐隐约约传来骂自己的声音，陆铮抬头，却见车头前正有一群人，其中一名年纪不大的小伙子指着自己的车头，满脸的气愤。
陆铮怔了下，旋即知道，自己用头撞方向盘时无意中按了喇叭，摇摇头，急忙倒车，驶入了旁侧停车位，又下车对那帮人说了声：“对不起”，旋即快速向南楼高干区走去。
进了市区，陆铮便叩了大姐陆佳菊，大姐也早就候在了门禁森严有武警士兵站岗的南楼高干区大门前。
平素这里并无这许多警卫士兵，从院门前经过的白大褂们，有时会小声交流几句什么，想来是猜想中央哪位领导住进了高干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