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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小虎眼皮一抬就想反驳,陆铮叫住了他:“小虎!”
若是换做没重生前的陆铮,年纪轻轻,正是火爆霹雳一般,点火就着,定然就和周科长他们干了起来,但现在的陆铮,什么没经历过,又岂会和他们一般见识做无谓之争?
陆铮也清楚知道,随着经济搞活,各类相关执法部门便渐渐有了权力,一些从没品尝过这些权力的人不可避免的便膨胀起来,周科长便是这类人中的一员,被求人办事的多了,自己也渐渐脱离了群众,觉得高高在上,天王老子一般,谁也不看在眼里。
现在营业执照何其难批?想干个体户获得合法经营权的人又何其之多?工商系统自然成了炙手可热的权能单位。
可虽然喝住了虎子,陆铮心里,却渐渐升腾起火气,陆铮知道,或许,不管自己重生也好,怎么都好,现在二十多岁的性格还是在深深的影响着自己,自己,更像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而不是那翻手云覆手雨、高深莫测的“商界魔术手”。
杜小虎被陆铮喝止,大眼睛却还是瞪着周科长,把周科长瞪得一阵火大,正想说话呢,旁边传来怯怯的声音:“叔叔,鸡蛋我不要了,你们就放我走吧。”
原来打击办执法人员中,还带了一名八九岁的小丫头,穿着花衣服,清清秀秀的很可爱,只是她个子矮,刚才陆铮和杜小虎便没见到。
周科长回头训斥道:“你闭嘴!你知道你是什么行为吗?这叫投机倒把知道吗?是你爸妈叫你来卖的吧?说,你爸妈到底是谁?在哪个单位?不说的话你就别想走。”
被周科长凶神恶煞般的训话,小姑娘怕的小身子都在发抖,但她还是摇着头,不说话,自然是要保护自己的父母。
另一边,一名年轻执法人员手里拎着一篮鸡蛋,一看就知道,小姑娘来城里卖鸡蛋,被他们抓了。
“说啊?不说把你关局子里去!”旁边有执法人员跟着吓唬小姑娘。
小姑娘大眼睛里噙满泪水,却只是拼命摇头,就是不说话。
陆铮心里不禁暗叹这小姑娘仁义,小小年纪就敢担事儿,虽然,这种行为很幼稚,因为不管怎么说,人家最后也能找到她的父母。
正想说话的陆铮,却见有个执法的小青年从脑袋上给了小姑娘一巴掌,骂道:“敢哭?敢哭弄死你!”自是见小姑娘转泪觉得心烦。
看到这一幕,陆铮脸猛的冷了下来,沉声道:“你们干什么?赶紧把鸡蛋还给人家小丫头,几个大男人欺负个小丫头,丢人不?!”
执法队员们都看向陆铮,刚拍了小姑娘一把的那小青年显然是执法最粗鲁的,嘴也不干净,骂咧咧道:“你算个鸟啊,没你的事,好好剃你的脑袋就得了!”
陆铮也不理发了,回身站了起来,说道:“你们打击的是投机倒把,知道什么是投机倒把吗?要不要把法律条文给你拿出来看看?再说了,你们这叫粗暴执法!”
几名执法队员互相看看,就都咧嘴笑,觉得遇到了个彪子,粗暴执法什么的,现在完全没这种概念,他们更不知道陆铮在说什么,其中一名执法队员就要向陆铮身前靠,显然想叫陆铮领教下什么才是粗暴。
那位周科长毕竟是干部,听了陆铮张嘴条文闭嘴法律,就冷笑道:“她一没有去集贸市场,二没有营业执照,就是非法经营,投机倒把。”
小姑娘抹着眼泪,在旁边说:“我妈说叫我去集贸市场,可我不认识路,正找人问路呢……”
立时旁边就有人凶她:“胡说八道,小小年纪就会狡辩啊,不学好!”
陆铮心里一阵火大,其实现在农民们把自留地的菜、自家养的鸡下的鸡蛋送来城里卖很正常,不去集贸市场其实也是常态,毕竟集贸市场不够大,而且固定的日子才开集,现在经济刚刚搞活,相应服务和规章制度都跟不上,这些人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还用几年前的做派欺负人。
而且国内一直以来的弊端就是制度和服务跟不上法律,法律超前,制度和服务落后,这也给了执法人员可乘之机,那就是,完全讲法律,很多行业都是想惩罚哪家企业就可以惩罚哪家企业,想不被惩罚,就要真金白银说话,今天这个小丫头的遭遇便是一种雏形。
陆铮回头对小姑娘道:“你是小花是吧?你妈不是说叫你在集贸市场门口把那蓝鸡蛋交给你表姨夫吗?家养鸡下的蛋,给他们尝尝鲜。”
小姑娘呆了,她怔怔看着陆铮,心说这位好叔叔怎么知道我叫小花?她自不知道小花是陆铮胡诌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我叫小花,你认识……认识我妈妈?”小花怯怯的问。
真叫小花啊?陆铮满头大汗,却也急忙点头,说:“是,今天早上听三嫂子也就是你妈妈念叨送鸡蛋的事儿来着。”
说着陆铮就看向周科长,说:“周科长,借一步说话?”想亮明身份,赶紧把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谁知道周科长早就火冒三丈,眼见这不知来路的青年唱双簧,那小丫头年纪小小,就狡诈的很,还知道配合,把他气得七窍生烟,骂道:“放你妈屁呢!我看你也是破坏社会主义经济的敌对分子!”
这正是“你跟他讲法律,他跟你耍流氓,你跟他耍流氓,他跟你讲法律”的雏形版。
不过周科长的话可碰触了陆铮的逆鳞,陆铮童年时命运多厄,当时父母处境都不好,他刚刚出生就被保姆带走,他和保姆的感情也最深,在他心里,这位养母才是他真正的母亲,可惜的是,八岁的时候,颠簸流离的养母在广宁病逝,他便被广宁本地一户同样姓陆的人家收养,户口也上在了这里,但新的养父养母,对他却很差,从小就要下地干活,直到他十几岁离家出走后,父亲母亲才辗转找到了他,并且送他进了部队。
不过面对生母,陆铮心里总绕不过那道坎,到今天,也没喊一声妈出来,总觉得这声称呼应该永远留给陪自己颠簸流离在困苦中去世的养母,没有养母的话,自己也活不到现在,怕早就被喂了野狗。
而这些,杜小虎都是知道的,他也亲眼看到过首长也就是陆铮的生母背地抹泪。
所以,不管周科长这句“放你妈的屁”侮辱的是陆铮的养母还是亲生母亲,在杜小虎眼里,都犯了不可原谅的错误。
周科长不理陆铮脸是不是冷了下来,还在大声训斥的当口,杜小虎突然站起来,飞起一脚,正中周科长后腰,周科长惨叫一声,向前趔趄了几步,像个面条似的趴在理发椅上,巨大的惯性,又使得他抓着椅子“噗通”倒地。
旁边的执法人员都愣了一下,随即就全扑了上来,不但杜小虎,便是陆铮身边,也围了几个人打,理发店内,立时乱成一团。
陆铮和杜小虎都是好体格,枪林弹雨里出来的,尤其是陆铮,只觉自己力气又大了许多,三五个壮汉根本不在眼下,但毕竟对方人多,一时不能全部放倒,混乱中他脸上也挨了好几拳。
王大爷眼见店内鸡飞狗跳,“砰”一声,理发椅前的镜子被谁扔来的椅子砸碎,裂出千百道裂痕。
王大爷心疼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跑出理发店大喊:“快来人啊,打架了,来劝架啊。”
恰好垂柳道上,驶来一辆绿色三轮摩托,车上是三名穿制服的民警,见到这情形,飞快下车,冲进了理发店,为首的瘦高个大喊着:“住手,都给我住手!”
勉力爬起来的周科长见到来人大喜,这人他认识,城关派出所所长侯建军,平时在一起称兄道弟的,他利马大喊:“候所儿,快抓了这两个流氓!他妈的敢动手殴打执法人员,都是反革命,反革命!”
周科长歇斯底里的吼声中,侯建军看到了正和人扭打成一团的陆铮和杜小虎,立时怔了。
在全县公安系统,如果说陆铮还有自己人的话,就是这个城关所的所长侯建军,同样军人出身的侯建军今年三十出头,时常和陆铮、杜小虎一起喝酒,性情相投。当然,已经在地方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侯建军比起陆铮和杜小虎,痞气可重多了。
眼见几个人和陆铮扭打在一起,陆铮的眼睛处还有青肿,侯建军二话不说,大步走向周科长。
周科长指着陆铮叫嚣:“你等着,看爷爷咋收拾你!……啊……”话音未落,就是一声惨叫,却是被侯建军一脚踹到了肚子上,被踹得又是一个趔趄,脚下绊倒一把躺着的椅子,摔了个四脚朝天。
“操你妈你们工商的造反了,咱们政委都敢打!给我弄死这帮孙子!”侯建军狠狠在地上吐了口唾液,其实不等他说话,那两名年轻小伙子已经扑了上去,周科长这帮人本来就处于劣势,下来马上就被揍得哭爹喊娘。
大概十几分钟后,理发店中安静下来,周科长被用手铐铐在了椅子上,他手下那帮人则被命令蹲在地上,有鼻青脸肿小声哼哼的,马上就会挨上一耳光。
理发店已经关门上了木板,免得被人看到里面情形,毕竟都是穿制服的,群殴在一起,若是传出去,在场的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周科长腮帮子鼓鼓的青肿一片,眼睛乌青,眼镜早就不翼而飞,后腰酸疼,好像折了一般,打量着陆铮,这位公安局的副政委,也太年轻了吧?心里有后悔,有愤怒,更有些忐忑,事情不知道该如何完结。
陆铮揉着略有些酸痛的手腕子,对侯建军使了个眼色,叫他放人。
其实陆铮现在好笑的是那小丫头不见了,而且那篮子鸡蛋也没了,显然混乱中,这个小机灵鬼趁机溜走,只是,也太不讲义气了吧,这个人小鬼大的家伙。
侯建军摸出钥匙,把周科长手腕上的手铐打开,嘴里说:“要依我的脾气,你们就是袭警!”
周科长想反驳,却见侯建军一瞪眼,吓得话就缩进了肚里,实在被打怕了,想不到,平日称兄道弟的侯建军变脸后手这么黑,人又这么可怕。
他妈的公安的人,果然翻脸跟翻书一样!
侯建军接着说:“不过我们陆政委宽厚,今天的事就算了,老周,你没异议吧?”
周科长点了点头,虽然窝火,但形势比人强,闹下去的话在单位肯定被人看笑话,而且公安一向强势,又是严打期间,如果和他们关系闹僵了,那办什么事怕都路路不畅。
“你们都起来吧。”侯建军做了个手势,周科长那帮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带头,这才都慢慢起身。
陆铮这时候笑着说:“听说以前北京城骁骑营和前锋营的便经常打架,咱们这一场误会,性质也差不多,就是个乐子吧,跟以前的武斗可比不了,说起来也是我和周科长在执法观点上的分歧,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解决的方式最后这个,这个,不太文明。”
陆铮说完,有个派出所的小伙子就笑,几名工商执法员也觉得好笑,心里都说还是人公安局的陆政委有文化,明明一场群殴,都能给遮挡到工作上去,而且,听陆政委说完,工商执法员们心里原本的屈辱也渐渐淡了,倒真觉得刚才不是被几个公安欺负,不是给人暴打了一顿,反而觉得事情挺搞笑,有大水冲了龙王庙的感觉。
陆铮又说:“周科长,改天吧,我请你们哥几个搓一顿,现在,咱都有伤,都找个地方治治伤?”
现成的台阶周科长哪能不知道下?见陆铮伸手,就和陆铮握了握,说:“那改天聊。”想说别的,终究面子上下不来,遂带着鼻青脸肿的同伴开了理发店后门,去他家做些洗脸擦药的功课。
陆铮则对王大爷道:“大爷,一切损失算我的,回头我找人给您修,赔您的损失。”
王大爷期期艾艾的,也不敢说什么。
开木板门出理发店,却见远远的三三两两有人看热闹,虽然后来上了木板,但群殴时肯定还是会有人看到。
陆铮心说幸好不是拍照手机时代,若不然被人拍几张照片摆上网,自己不被一撸到底才怪。
杜小虎和派出所的小伙子从外面帮王大爷上了木板,今天肯定不能营业了,关了门也省了有人来打听。
陆铮拍了拍侯建军肩膀,说:“你赶紧回去吧。”
侯建军看了下远方稀稀拉拉有看热闹的,也知道不好久留,点头说:“那行,今天要出了事,我兜着。”其实侯建军心里微微有些后悔,倒不是后悔今天打这一架,而是后悔一年前陆铮刚刚来到县局时,他押错了注,以为陆铮将来定然步步青云。所以没有什么过硬靠山的他很快就和陆铮走的很近,却不想,一年之后的现在,陆铮俨然成了县局的边缘人物,连带着他侯建军都吃挂落,经常被那位现在红得发紫的高副局长批评,每天真是压抑的很。
看着三轮摩托喷着黑烟远去,杜小虎站在了陆铮身后,不无担心的说:“政委,我是不是捅娄子了?”动手的时候,杜小虎可没想到会演变成这样的局面。
陆铮笑了笑,说:“没事。”
杜小虎有些着急的说:“怎么会没事呢?这事儿要是被高志凯知道了,他肯定兴风作浪,把事情闹大。”
高志凯?陆铮听到这个名字眼皮不禁跳了跳,拳头不知不觉中握起。
前世今生,生离死别,一幕幕闪现在眼前,这个名字,曾经是自己的噩梦。
高志凯,比自己年长五岁,是现今广宁县局的副局长兼刑侦队队长,在自己来广宁之前,警校毕业的他曾经是最快提为副科级的县局干部。
现在从中央到省委市委,都推行干部“年轻化、专业化、知识化、革命化”,高志凯,无疑便是非常符合这种标准的新四化干部。
两年前,他被提为副局长,当年二十五岁的他作为全县最年轻的副科级干部,自然意气风发。
却不想他刚当上副局长的一年后,自己便转业来了广宁,打破了他的“神话”,尤其是,又和他同处一个系统,他自然会不服气,毕竟,他在县局打拼了多年后才由正股级提升,和自己比起来,可就是老公安了。
在前世,自己辞职下海多多少少便是被他背后使坏所致。
在这一点上,自己倒不怪他,毕竟人人都有私心,可是怎么也想不到,陆家垮台后,带头来自己公司查自己的又是已经高升省公安厅副厅长的他。
这要多大的仇恨,要他这么多年都不肯放过自己?
或许是因为,自己在商场的呼风唤雨,又触动了他嫉妒的神经吧?他绝对无法忍受,时隔多年后,被他逼走的自己过的还是比他好。
当然,查封自己公司这么大的事,定然有内幕黑手,他只是执行者,但只要看到当年他这个执行者眼里兴奋的色彩,便不由得令人心寒,毕竟,是多年未见的老同事,总得有香火之情吧?
可是,他的手段是那样毒辣,虎子的死,怕他就脱不开关系,而他直接迫害的,还有自己的亲人,直接逼的自己不得不违心认罪。
陆铮怔怔的回忆着这一幕幕,久久没有说话。
看到陆铮出神,杜小虎有些担心的小声问:“政委,您怎么了?”
陆铮回神,晃了晃脑袋,挥去那些杂绪,拍了拍虎子肩膀,说道:“虎子,我说过了,从今天起,咱们只打胜仗!”
杜小虎似懂非懂的微微点头。
第二章我要搞搞大案子
县局大院中,穿着红领章蓝色制服的民警进进出出,偶尔有三轮挎斗摩托“喷喷”响着离去,至于现在唯一一辆停在办公楼前的绿色吉普,则是副局长高志凯的座驾。
因为工作需要,广宁县局配备有两辆吉普,其中一辆自然而然成了章局的专车,另一辆便配给了高志凯,也可见这位副局长在局里的地位。
其实虽然说乌山地区沿海,现今经济发展势头很好,但全县配车的科级单位领导少之又少,乡领导无一例外的骑自行车上下班,不过因为公安系统的特殊性,车辆配备上才比较宽松。
陆铮虽然是县局副政委,但莫说配车,便是办公室也是与第一副政委、副局长马跃武共用。
两人的办公桌面对面,一抬头便能看到对方在干什么。
马跃武是一位老公安,头发都花白了,人朴实的很,喜欢家长里短的唠嗑,完全没有公安局副局长的架子,这也是八十年代许多老干部的优良作风,毕竟现在没那么多特殊化,便是县委书记、县长也要和县委大院的普通职工在一个食堂排队买饭,并没有大小食堂之分。
但是别看马跃武平易近人,和普通民警都能嘻嘻哈哈的扯半天淡,但他就是不爱搭理陆铮和高志凯,自然是觉得这两个年轻的副局和他格格不入,尤其是高志凯,本来局里申请下来的吉普应该是局班子成员都可以使用的配车,但高志凯以刑侦工作的特殊性长期霸占,渐渐就成了刑侦队的专车,马跃武看不惯,甚至当面和高志凯吵了起来,但却被高志凯的霸道气得险些犯心脏病。
对陆铮,马跃武也没什么好声气,觉得这位军转干部年轻,业务能力低下,完全就是个大老粗。
今天和往常一样,两位县局副职各干各的事,办公室里,除了翻转的纸张声,便是喝茶水的伏流声。
看到陆铮在翻阅案宗,马跃武摇摇头,拿起茶杯“伏流伏流”的喝茶水。
他摇头的动作陆铮看到了,知道这位老公安定是觉得自己纯粹糊